皇帝驾崩,是件大事,也是件好事,至少对如今不得势的官吏来说。但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不重要,毕竟除了个把丧心病狂,性格超脱,官僚们无法影响控制的皇帝外,正常的继承人还是想好好经营祖宗传到自己手上的江山的。

自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泞城,知府昭告了当地在丧期禁止做的事情外,便继续无事的混日子。

他这个年纪,已无升迁的可能,现在只求平安卸任,带着平日积攒下来的火耗和各种孝敬钱荣归故乡,再置办点田产,以求自己的子孙在无法保证后继有读书种子的情况下,继续享受安乐的生活。

其实谢知府也没贪污多少银子,下面乡绅和县官孝敬上来的银两,他多数做为了官场的打点和泞城的公务使用。先不讲雇佣师爷和压抑的花销,就是每年上报上级的文书,都要他亲自出银两雇快马送递。一年下来,也要几百两银子。

今年夏天护城河河堤,因为涨水冲塌了,他现在需要一笔银子趁天降大雪之前,派人用石块重新垒好。

“让刘家捐献一笔罢。”谢知府经过各方面的衡量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刘家:“只有他家最合适,秦家不能惹,石家又没那么多钱。”

师爷捋了下胡须:“刘家家中也有西北做官的亲戚,老爷,我看也不太好。再说,去年他家都出银子修了渡台胡同的路…不好老让他们一家出钱罢。”

“他家是富而不贵!”谢知府道:“原本有个女儿嫁给了咱们泞城最年轻的举人,后来随夫进了京城,但是也被休回了娘家。三个月前还…”

正说话间,外面便匆匆进来一个衙役,在门外躬身道:“大人,绍海来的文书,说是有朝廷大员来咱们泞城,让您做好迎接。”

谢知府不禁愤懑,心中嘀咕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巧没银子的时候有朝廷中的人来,不消说按照常规,定要好吃好喝进行招待。师爷接过文书,拆开瞄了一眼,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大人,您看。来的是吏部侍郎!”

谢知府除了当年殿试的时候,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中央六部的官员,赶紧接过文书,逐字逐句读来,看完了,将文书合上,跌回椅子上:“完了,这回没咱们好日子过了。这位吏部侍郎不是别人,正是泞城秦家的人。”

师爷手忙脚乱的翻出上个月来的邸报,亦擦了把冷汗,看着上面记载的官吏升迁公文,道:“听说这位秦二爷与秦家的关系并不,如何这才重新获得提拔没多久,便要来泞城?”转念一想,若是如此,定是来报复的,如非如此不能解释他此行的目的,所以自家大人才会连连大叫不好。

到了日子,泞城上下从知府到教员都跪在衙门口毕恭毕敬的等待秦大人下轿。仆从掀开轿帘,迎了一位年轻男子出来。谢知府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的抬起头,瞥了那人一眼,顷刻称帝的胳膊都在发抖,正是原本泞城秦家的二公子秦敏湛。

据说他可是被先帝打了板子,赶出京城了的,怎么新帝刚刚登基,就咸鱼翻身了?

“谢知府,快请起。”秦敏湛依旧谦和,空扶了一把:“我此次是回乡探亲,并未有政务在身,你们这是何必呢?”

谢知府从地上起身,恭敬的说道:“大人永远是大人,下官永远是下官,便是这个道理。”秦敏湛听了,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话。谢知府和其他人便迎了秦大人入府,做进一步的招待。

秦敏湛以先皇丧期为过为由,拒绝丰盛酒筵的招待,和谢知府做了官场上应有的客套后,便单刀直入的问:“我想问谢知府一件事。”

“您,您问。”

“是这样。我听说几个月前刘家出了命案,可是真的?”

果然是这样!谢知府一哆嗦,现在看来,报复秦家人不是重点,重点是秦大人回来探亲的目标可能是那位刘家娘子。

“这,似乎是有这样的传闻。”用官服的袖子擦了下额头。

“传闻。是否有命案发生,难道不该由仵作验尸,谢知府大人进行审讯吗?”

谢知府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所谓民不举,官不纠。刘家根本没人报案,所以…这件事并不好办。是卑职无能,是卑职无能!大人开罪啊!”

秦敏湛不想听这些求饶的话浪费时间,只道:“是无人报案,还是这件案子涉及到的人,谢知府您不想深究?”

谢知府一怔,的确是这样,因为他听到风评说当日出入刘家的是秦家的三公子。他怕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管,谁想到今日成了自己的过错。他瞠目结舌,半张嘴巴,哑然失声。

看他的表现,敏湛便知自己猜的不错,听到那些流言可能都是真的。

敏湛起身向外走,谢知府在地上爬了几步,道:“秦大人要去往何处?”

“回家。”

“容下官调衙役护送您。”

敏湛一默,道:“你的衙役还是留着抓坏人罢。”便走了。

临近年关,街上熙熙攘攘,小商贩走街串巷吆喝,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若是在京城,侍郎级的官员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一顶轿子,跟着两个仆从便是了。但在泞城,侍郎便是顶天的大官了,虽然秦敏湛不让谢知府派人跟着自己,但他仍旧自作主张,让人护卫秦大人。

否则出了岔子,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站在刘家的大门前,敏湛发现原本的朱漆大门此时已经改涂了黑色,不知是因为国丧还是刘家真的出了事情。

他日日夜夜都想回来,现在真的到了这里,竟然还是胆怯了。登上石阶,摸着扣环,心脏因为紧张几乎悬在嗓子眼,几乎不能呼吸。如果传闻是真的,她已经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想象,下半辈子都沉浸在懊悔中,也不能消散他的懊悔。

就在准备敲门的瞬间,大门却被打开,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年轻人的面孔,揉了揉眼睛道:“请我们家大少爷的话,明天请早罢。”

秦敏湛一怔:“你不认识我?”

那门房的伙计,撩起眼帘瞅了瞅,摇头:“不认识。您哪位啊?”瞧这人的样子,倒像有些来头,于是多问了句:“你是我们府中哪位少爷的朋友吗?你通报一声,小的去禀告。”

正此时,就听身后传来一把懒洋洋的声音:“骏儿呀,跟谁说话呢?”

那门房的伙计一瞧,赶紧走出来,却迎来人:“三少爷,您回来了。”然后扯脖子往大门内喊:“来人呐!搬踏脚石,三少爷回来了!”因为是年关,梦康挨家挨户的收租,免不了被留住吃饭喝酒,于是才过晌午就一副喝多了的样子,歪歪斜斜的下了马,由人扶着往家里走。

他笑眯眯的指着刚才和骏儿说话的男子道:“你找哪位?可是我二哥的朋友?”

敏湛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上去直接介绍自己未免太鲁莽了,他决定等对方认出自己。果然,梦康盯着他瞧了一阵后,突然一个激灵,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推开两边的仆人,走到秦敏湛面前,惊道:“是你?秦…秦敏湛?”

他苦笑,除了苦笑之外,他表现不出别的表情:“是我。”

“你他娘的怎么在这里?大白天的诈尸吗?”梦康哇的一声叫开:“你不是在云南吗?”

“半年前就回京了。”他道。他赌对了,赌对了太子的寿命长于皇帝,所以先皇一驾崩,他便立即被新帝召回了京城。

梦康酒也醒了,冷笑道:“那不回京城在这里做什么?我劝你还是走吧,我大哥在家,今年生意不顺,小心被他撞到拿你出气。”

敏湛哪里肯走:“明妆…她…”

梦康脸色一沉,啐了一口:“你还敢问?”他从没想到过会遇到有碰到秦敏湛的一天,也不敢乱说,就要走。秦敏湛自然不能放过他,拽住他的衣袖逼问:“她还活着吗?”

敢情他也以为明妆死了啊!梦康不承认也不否认:“生死与你无关罢。”胳膊一甩就要进门,忽然这时就听门里有人嚷嚷:“梦康,叫你去收账,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回来?!”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梦庆,他本来也要出去,走到门口,正好听到门子报说是三少爷回来了,便忍不住唠叨几句。

梦康一捂眼:“成,等着鼻青脸肿罢。”

如果说实话的话,被吓的措手不及的是人梦庆,日子平静如水,自打发了秦敏湛,着实过了半年消停日子,却不想今日一着被打了个破碎。他把眉毛拧成一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秦敏湛,你不去阎罗殿报道在这里做什么?”

刘家人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敏湛并不奇怪:“大哥,我想见明妆。”

“死了。”梦庆回答的干脆:“你抹脖子或者跳井就能见到她了。”这时出行的轿子已经准备好了,梦庆就要进轿子离去。

“如果她死了,那么坟冢在哪里?”

“没有婆家的孤女,尸首烧完撒河了!”梦庆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自上次打了秦敏忠,他长了记性,虽然这次手痒,但克制住自己不动粗,但也免不了使劲推了秦敏湛一下。可他刚推完,跟随秦敏湛的两个随从立即冲上前来,瞬间将他按在地上:“你想对我家大人做什么?”

秦敏湛忙道:“快放开刘公子!”

目瞪口呆的刘家仆从才赶紧扶起自家公子。梦庆气道:“行啊,姓秦的,官复原职了,又被叫做大人了。我告诉你吧,我妹妹是活着,可是早半年前就嫁人了!嫁的远着呢,在大同那边!你要愿意的话,就去找,别在这烦人!我们还要过年!”

敏湛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可仍旧自我安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哽咽着低声问:“可有具体的姓名?年关休息一个月,我想去见见她!”

“你她娘的有毛病吗!她都嫁人了,上个月写信回来说有了身孕!就要生产了,你去干嘛?显摆你这渣滓还活蹦乱跳吗?求你了,省省吧,饶了她罢!”

两个仆从见自己大人,跟被人抽了筋骨一般,似乎站都站不稳了,便赶紧扶住:“大人,您不要紧罢。”

敏湛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能这么就嫁给其他人,是不是你逼她的?”

“管你鸟事。你的妻子随便休,我的妹子怎么就不能随便嫁!”梦庆啐了一口。便坐上了轿子,走出一段路后,便下了轿子,让轿夫们抬着空轿子回去。自个临街买了糕点,七拐八拐,做贼一般的又绕了几圈,才偷偷摸摸的进了一个小院。

等有人开门,立即闪进门,过了一阵,才又开门探头探脑的寻望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自己,才嘘了一声,将提着的东西给开门的绿衣,道:“拿去给小姐炖上罢。”

“大少爷,您怎么了,今天格外紧张呀!”绿衣见梦庆虽在冬季却满头是汗,忍不住问道。

梦庆可不想把秦敏湛出现在泞城的消息走漏出来,便道:“天冷,走的快些,身上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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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6月份有点忙,没办法保持日更。所以今日在VIP章节多增加2000字,因为买过V的不用再额外花钱了,所以这2000字是免费的,略表我无法日更的愧疚。

梦庆可不想把秦敏湛出现在泞城的消息走漏出来,便道:“天冷,走的快些,身上热乎。”

绿衣笑道:“您先进屋罢。奴婢去后厨把鸡炖上。”说罢,拎着梦庆送来的东西便去了后厨。梦庆闭上眼睛,稳定了会心情,才没事儿人一样的撩开门帘走进了屋内,见明妆抱着孩子,靠在床屏上打瞌睡,不忍心惊吓她,便蹑手蹑脚的坐下。

小外甥女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她的母亲,此刻发现了梦庆,吮着手指朝他咯咯笑,口水顺着牙床淌出滴到明妆手上。她一惊,疲惫的睁眼看到梦庆,虚弱的笑道:“大哥,你来了。”

梦庆心疼的说:“奶妈?怎么你在哄她?”

“这不是要过年了么,奶妈先回家办点事,晌午后才能回来。”明妆给静儿擦了口水。自从生了孩子,她便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虽然有奶妈协助,但是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喂奶换尿布,就是两个大人一起忙也简直要人命。

梦庆忽然心生了一念头,看样子秦敏湛似乎又发达了,如果让他接回妹妹,妹妹便会过上好生活,至少比现在强。

“明妆…”梦庆摆出严肃的态度,凝眸妹妹的眼睛,准备说出秦敏湛来到了泞城这件事。明妆不知隐情,温笑的应声:“怎么了?大哥?”一瞬间,梦庆又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办,秦家就没好人,现在这般光景是谁害的?现在风平浪静了,准备接回妻子了,做梦去罢。于是他道:“年夜饭,你带静儿回去和我们一起吃罢。”

明妆想了想,笑道:“算了,等风头再过去点,再说罢。再说静儿还小,处处不方便,要团圆也不差这一年。”

梦庆嘟囔:“你说的也对。”万一秦敏湛打算留在泞城过年,妹妹回家,被他发现就糟了。

明妆见哥哥不似往日般自在,便问:“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是爹的身体又不好了吗?”

“没有,都好了。没复发。”以毒攻毒的法子有了效果,从鬼门关外拽回条命,现在他每日饮食清淡的养着,不敢再乱近女色。

“你这说,我就放心了。”明妆瞧着怀里的女儿,心情极好,笑着说:“静儿是睡够了,现在怎么哄都不睡。”

梦庆怀揣秘密,总归不好受,转念一想,决定试探下妹妹的态度,便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唉,孩子是好孩子,就是不知道她爹现在怎么样了。”明妆听了,颇为不满:“好好的,大过年的提那厮作甚?孩子是他的,却和他没关系了。我生我养,管他什么事。”

态度很恶劣,看来是没挽回的余地了。梦庆便嘿嘿笑道:“都怪我,就不该提他。”

明妆听到大哥念及秦敏湛,仿佛被人在平静的内心丢进一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不过我也不打算恨他一辈子,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罪有应得了。他那身体充军也不知能活几年。”

如果你知道他咸鱼翻身,荣归故里会怎么想呢?梦庆清了清嗓子,道:“如果他官复原职,想重新接你回去…咱们该怎么办?”说完,看着妹妹的眼睛,等待回答,突然间明妆啊了一声,梦庆一惊:“怎么了?”明妆苦着脸道:“静儿又尿了!”

她哼着曲调给自己的女儿换尿布,仿佛已将刚才的问话抛到脑后去了。梦庆又不敢追着问,问多了,便暴露了破绽。待明妆给静儿换完尿布,才笑道:“没这个可能,还不如想想以后,我怎么生活呢。哎,我要留在泞城就是个活死人,我准备等静儿再大点去投奔姥爷。那边家大业大,上前千口人生活在一起,多我和静儿两张嘴也不打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依我的意思,你们孤儿寡母生活到底不易,重新找个人家为好。你若是不愿意伺候公婆,让四舅舅在军中给你找个父母双亡的小官便是了。”

“哥,你怎么总觉得我没有男人依靠就活不了?说真的,我以前也没依靠秦敏湛多少,倒是我为他经营许多。”明妆哀叹:“人家还有十七八无儿无女守寡一辈子的呢。我尚且有静儿,怕什么。”

梦庆劝说无果,道:“那先不说这个了。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看你和静儿挺好的,我就放心了。等过几天,忙活完了,叫你大嫂带几样好吃的来看你。”

忙里忙外都是绿衣,于是凡事都学着做,几个月下来也做的一手好菜了,虽比不得刘府的美味,但做一般家常生活也够了。明妆留了梦庆吃饭,梦庆推脱家中过年还要好些事忙活,便走了。待他走了,明妆抱着肩膀,好奇的问:“绿衣,你发没发现大少爷今天特别奇怪?”

“可不,一进院的时候,满头是汗,我以为被街上的狗给追了。”

明妆若有所思,看了眼床上熟睡的静儿,结合哥哥的返程举动,猜出了七八分。

话说刘梦庆晚时返家后,秦敏湛来过的事情早就满院皆知,早就不是秘密。刘左氏特意把他叫过去骂了一顿,怪他在这节骨眼上撂挑子,跑了出去,让秦敏湛缠住梦康问左问右。而那梦康平时说个笑话给女人们调笑,倒还好,碰到有人盘查就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若不是她出去及时,就得把明妆在哪给说出来。

梦庆发现自打姓秦的重新冒出来,生活有重新一团糟的趋势,便恨道:“真是阴魂不散,他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说嫁人,他还揪住不放!真心是个无赖!”

刘左氏到底还是过来人,道:“你今个去明妆那里没说他来了,若是明天秦敏湛再来,你就领他去找明妆,他们两人的事情,他们两人解决去,你在中间拦着算什么事儿。”

“这种王八蛋,我最了解,就算他有心思悔改,这个时候他若是发现明妆有了孩子,定会吃准明妆会回心转意,态度就不是这样了。”梦庆冷笑:“我最了解。”

“这也有道理。”

“况且今天我探过口风了,明妆是不想理他的!这种喜怒无常,出尔反尔的女婿您要吗?他现在是行了,若是哪天再阴沟里翻船,是不是还把明妆推出去?”梦庆也左右为难。他有些倾向于妹妹和秦敏湛破镜重圆,但另一方面却也厌恶他。不知为何,嘴上说的永远是秦敏湛的坏话。

“…”刘左氏道:“早知这样,打死我也不会把明妆嫁给他!”

“现在说这个没用了。等明天他再来就编造一个名字,让他亲自去大同查,等他查好也得几个月了。我现在就怕他见到明妆,明妆身子正弱,一难过,再气病了,这就不好了。”

刘左氏感觉自己老了,处理事情的精力真的不比早些年了,经过明妆返家后一系列事情的折腾,她很是疲惫:“明妆的态度最关键,若是她不愿意,便把姓秦的打发远点罢。况且秦敏忠闹的那些丑事,若是叫他哥知道了,怕是又会再起波澜,让他们都离的远远点,方能保全明妆和刘家。”

“母亲所言极是。”梦庆道。

第二天一早,梦庆用过早饭,换好衣裳打算出个远门,去乡下的地里见见佃户,据说今年收成不好,他不打算把佃户逼死,可也没打算亏欠自家,去见见那些人,装装仁慈,减些租金,再写了契约,让他们明年收场好了多交。

他现在在家历来是说一不二的,他渐渐的明白为什么父亲在他小时候对他总没个笑脸了。一个和善的人,除非有超乎寻常的人格魅力才能让这个大院子的人都听自己的命令。可他是个普通人,只能让自己威严起来,换句话说,便是让想闹事的家伙们看到他就本能的吊起狗胆。

于是当有小厮火急火燎的跑进来禀告的时候,他还没听内容,便先怒了:“急急躁躁,陈何体统?”

那小厮却没被吓到:“大少爷,不好了,谢知府带人将咱们家围起来了,说是要查案。”

“查案?”梦庆赶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那小厮:“还说了什么?”

“说是这家里有人死的蹊跷,先要查明真相。看那架势,是来找尸体的。”

“胡说八道。”梦庆伸手就是一巴掌:“这院里好好的,哪来的尸体?”

那小厮甚委屈:“不是奴才说的啊,是谢大人说的,小的只是转告给您啊。”梦庆知道跟下人多舌是浪费时间,便大步向前院走去,那谢知府身后跟着六七个衙役站在前院正中央。跟梦庆想的不同的是,他也一脸的苦楚。

“谢大人。”梦庆一躬身:“小民一向奉公守法,大人…这般大驾,不知为何…”

谢知府拍了下梦庆的肩膀:“刘公子啊,你跟本官说句实话,你妹妹人在何处?”

梦庆便明白了,是秦敏湛做的手脚,肯定是他去求谢知府给自己施加压力,便道:“在大同。”

“可是为何我听到说她身死的传闻?”

“夏天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受了伤,但是很快痊愈了。我娘和舅舅一商量,便要她去了大同。”梦庆笑了笑:“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刘公子啊,本官已经快卸任回老家了,看在我这张老脸上,你就说实话罢,别让本官难做,本官若是难做,你也不能舒坦!”

“…”摆在面前的是两条路,说或者不说,如果就这么说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自己将堕落成一个出卖妹妹的人渣。他一笑:“大人的话,小民听不懂。”

谢知府死心了,静了静,便高声对身后的仆役们道:“民间又传,刘氏之女身死家中,其父母兄嫂隐匿凶案,先本官为民做主,特命人搜寻尸骨!”一挥手:“找!”

那衙役们各个摩拳擦掌,提着水火棍便往后院冲,梦庆急了:“大人,您不能这样啊!”这么搜下来,不消说肯定鸡飞狗跳,打碎几件珍贵的玉器和瓷器都算是幸运的。

谢知府一脸的悲愤:“是刘公子您逼本官如此的。秦大人认定,刘女尚在家中!”

秦大人?知府叫他大人?他这次回京变成什么官位了?说话间,那帮衙役就已经到了后院,梦庆就听一阵吵闹,心知今天热闹定了,心里一横,反正明妆也不在这里,随便翻罢。便淡定了,心说看姓谢的翻不出人,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