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传记 作者:哀蓝

文案

大学士府嫡出千金贺莲房,温柔怯懦,一心向佛,不争不抢,最后却落得个名节尽毁又被退婚的下场。她大受打击,郁郁而终。

死后,她却变成孤魂野鬼,在深深的大宅里四处游荡,目睹了发生在她至亲之人身上的所有悲剧。姨娘伪善,庶妹阴险,她们步步为营,一点一点毁掉了她年幼弟妹的一生!幼弟被姨娘亲自送入权贵之手沦为娈童,身染天花死状不堪;妹妹同她一样,闺誉被毁匆匆下嫁,岂料夫君和庶妹暗中勾结,污她不守妇道,与腹中孩儿一起以白绫绞死。

世间绝望愤怒,莫过于此。

若有来生,贺莲房愿化作厉鬼,与雠敌寇仇,不死不休。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莲房 ┃ 配角:祁东夙,贺茉回,贺兰潜,贺红妆,贺绿意 ┃ 其它:重生,架空,报仇。

编辑评价:

前世的贺莲房清高自傲,独善其身,但却不得善终,就连弟妹都因此下场凄惨不堪,她化作厉鬼后才明白,原来你不害人,别人便要来害你,你不自保,别人便要要你的命!挖心之痛后,贺莲房再世为人,这一世,她要欠她的,尽数偿还!此文语言流畅,有条不紊,女主认识到自己前世“不争取”的错误态度,从而步步为营,用看似温柔的面孔大刀阔斧的铲除一切仇敌。偏爽文,配角也足够出彩,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由小及大,最后成为大权在握,俯瞰天下的强。

☆、1、世间至痛,莫若挖心

大雨倾盆,街上的商铺都关了门,时不时还会有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雷声轰隆,黄土的地面都被豆大的雨点砸出了凹陷的窟窿。狂风呼啸,临近年关之时却反常的下了这么大的雨,早已枯黄的树木野草此刻正在风中无力的摆动着,时而传来咔嚓一声。

人人都在忙着贴对联囤年货,走亲访友迎新年,感谢老天爷让大颂国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并且乞求更好的来年。

但京城中,兵部尚书府外,却聚集了不少撑着油纸伞的人。不少还是普通百姓,他们头戴斗笠,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

“……听说是尚书夫人不检点!跟府中小厮暗中勾结想要谋财害命!”

“是呀是呀!想当年这位尚书夫人不也是未嫁前便跟尚书老爷有了肌肤之亲吗?要不然靖国公府跟大学士府会不来帮她?!定然是她所举让娘家都灰了心!”

“就是!真可惜了尚书大人年纪轻轻,真是造孽哦!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尚书大人的种!”

“你看跟她跪在一起的是谁呀?是那珠胎暗结的小厮吗?”

“啧啧,这尚书夫人倒是好眼光,这小厮长得倒是唇红齿白的。”

“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能比得上尚书大人前途光明家世高贵吗?真不知这夫人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

……

这样严寒的天气,尚书夫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寒风之中正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这更是让围观的百姓相信她腹中孩子不是尚书的骨肉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她和那小厮,都穿的这么薄?莫不是正在床上颠鸾倒凤被人给撞了个正着吧?!

贺茉回僵硬地跪在滂沱大雨中,她已然绝望至极。长姐早逝,幼弟也在半年前得了天花暴毙而死,可她不相信一向身体强健的潜儿会得那古怪之疾!定然是二姨娘下的手,可她当时已经被嫁入尚书府,护不了可怜的幼弟,还有长姐的死,一桩桩一件件,贺茉回都觉得不同寻常!

可她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嫁入尚书府半年,公婆便以无所出之名给夫君纳了几房妾侍,现在她有了身孕,他们却要如此害她!诬赖她与人通奸,有失妇德,要将她休了。

爹爹体弱,大学士府早被二姨娘掌了权,祖母更是不会对失贞的自己有任何相救之意。外祖母那边,自娘亲和长姐病逝之后便再无往来,她竟然……已经如此走投无路!

老天爷!若你还有眼,你便看看!看看这些挨千刀的东西是如何将我逼入绝境!如何害死我亲娘长姐幼弟,如何毁我名节逼我嫁入这狼心狗肺的张家!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我庶妹是如何夺我夫君,害我腹中孩儿,毁我大学士府嫡系名声!

你再看看,看看那毁约背信之人,登上皇位,娶了我此生最恨之人,将我做了这垫脚石!

贺茉回咬牙切齿,她不甘心,她不认命!她死死地盯着身边赤 裸着上身只穿了条长裤的小厮,那充满怨恨恶毒的眼神看得小厮狠狠一激灵!随后他便低下头作忏悔状,二夫人可是说了,待她扶正当上尚书夫人,便给他银两让他还乡,到时候远走高飞,哪会有人记得自己是谁!想到这,他一狠心,对着面前尚书府的人磕头求饶:“大人、老夫人、二夫人!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求你们大人有大量开开恩饶了小的的狗命!这一切都是夫人——不!是贺氏!贺氏逼迫小的的!否则就是借了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染指尚书夫人呀!求大人明鉴、大人明鉴!”

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此刻正揽着她庶妹贺绿意的肩,嫌恶的看着她:“真是个贱人!我一日不在府中,你便不甘寂寞擅自勾搭!还珠胎暗结有了野种!你将我尚书府置于何地!”

贺茉回不求饶,她只是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看得张正书不由得心底发虚,可他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娶了绿意,大学士府的权又都在岳母手中,留着贺茉回也是无用,甚至还是个累赘,不如早些处理了!更何况现在满城风雨,舆论都站在与自己有利的一面,不趁着这个大好机会要等到何时?!

有了底气,说话便硬了起来:“贺氏!念在夫妻一场!我不将你沉潭!你拿了这休书,滚出我尚书府去!”

偎在他怀里梨花带雨的贺绿意抽抽噎噎地道:“二姐,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夫君?嫁入尚书府非我本意,但既然你我姐妹共侍一夫,便应同心,可你怎能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

围观的百姓们不住地夸赞着尚书府的好,说他们宽宏大量,说要是放在平时,像贺茉回这样败坏风气的女子应该浸猪笼!又说二夫人心善,虽是庶女却有嫡女之风!说没了贺茉回这恶妇,便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贺茉回冷笑,他们会这般好心放过她?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待到百姓散去,便会有人来取自己性命!

果然,很快尚书府的侍卫便将围观的百姓驱散了,只留下寥寥几人。

贺茉回勾起唇角,笑得诡异望向小厮:“你真以为你能活?”

她是附在他耳边说的,声音细小,却如同诅咒。

那小厮浑身一抖,正待说话,张老夫人喝道:“贺茉回你这淫 妇!如今你已是丧家之犬,被大学士府摒弃!今日便让你死在这里,你可有话说!”

可有话说?可有话说!自她嫁入张家,事事亲力亲为,何曾有过一句怨言!虽然不爱张正书,可她仍然做到了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和责任!是他张家步步紧逼想要杀她,如今却来装什么好人!

小厮正待再求饶,银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死在了侍卫剑下。

怎么可能会让他活呢?张正书贺绿意,那般心思歹毒之人,怎么可能给他们留下这样的隐患?万一将来哪一天有人想对张家不利,这小厮可是个大好人选。想一想,兵部尚书与大学士府庶女共同谋害大学士府嫡女,到时候事情抖出来,他的前途就别想要了,就连张家都说不定要因此被灭族!对于正春风得意受到重用的张正书来说,他怎么允许这小厮活命?

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小厮,贺茉回疯狂大笑起来。

一道白绫缠上她纤细的脖子,慢慢、慢慢收紧……她终于停止了呼吸,但眼睛却没有闭上。

目睹了这一切的贺莲房凄厉哭叫:“住手!住手!不要碰她!不要碰她!住手!”

可她扑过去却直接穿透了贺茉回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人活生生绞死!而半年前,她亲眼看到了幼弟被恶人所害得了天花数日暴毙!

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可她如今只是一抹孤魂,心中放心不下弟妹,才在人间徘徊,想看他们得了好归宿再行离去,可是老天爷!你对他们何其残忍!

众叛亲离,弟妹惨死,自己生前亦是被人毁了名节退了婚!贺莲房捂住脸,鬼魂是没有眼泪的,可她眼眶中却流出了两行鲜红的血。

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变为厉鬼!杀了这些奸人!

她想摸摸妹妹的脸,手却穿透过去,她忘了,她没有实体,她只是一抹孤魂。临死前她没有丝毫怨气,只觉得是自己命该如此,只一心向佛,窝在佛堂中不问世事,可就是这样,后来也被人陷害失了名节,与人订了亲,可最后,没来得及嫁人,便没能活过十四岁!她看那些佛经有什么用?她连自己至亲之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超脱投胎?

作为长姐,她没尽到照顾弟妹的责任,把一切都推给了妹妹,看着回儿照料幼弟兰潜,与二姨娘相斗,却被人算计名声尽失嫁入张家,最后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她在清高什么?凭什么这些恶人活得风生水起,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弟妹却做了孤魂野鬼?难道善心之人便合该被人如此欺凌?贺莲房崩溃嚎叫,这些年来,她虽然身死,魂魄却一直随着弟妹,眼睁睁看着二姨娘和两个庶妹如何害死他们,自己却无能为力。她痛苦,她怨恨,她恨不得手刃仇敌!

“你悔了否?”

茫茫之中,似乎有人这样问她。

“悔了、悔了、我悔了……”贺莲房痛哭失声,血泪流的越来越多。

“既然悔了,便去重新来过一次吧。”声音慈悲,如同我佛。

 

☆、2、能得新生,恍如隔世

心慌。

贺莲房被一阵莫名的心慌惊醒,她倏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居然跪在佛龛前睡着了。这佛……她扭头看了看周身所在,隐隐记得似乎听到有人问她可悔了否。

跪的太久的双腿开始发麻,从她成了鬼魂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痛楚了。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是真真正正地存在于这世上的。

她又活了?!

正处于极致震撼间,一道充满关心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你怎么跪了这么久?快快快!快起来,这地面阴冷,小心沁了寒气!”

贺莲房被一个身着淡灰衣裳的妇人扶了起来,她怔怔的望着对方,片刻后,竟落下泪来,可吓坏了陆妈妈:“哎呦喂我的大小姐!你、你这怎么哭了?快别哭、别哭了!”说着心疼的要命,大小姐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夫人去的早,大小姐就是她的命啊!所以即使大小姐因为夫人的死伤了心躲入佛堂,成天与佛经为伍,她也不舍得说一句重话!而对于二小姐和少爷,她只能将忠心的几个丫鬟和妈妈分别派在他们身边,护他们周全。

可如今大学士府,二姨娘上官氏一手遮天,竟寻了理由将丫鬟妈妈们都各自分到厨房当了粗使杂役!

贺莲房连忙抹泪,道:“陆妈妈,我、我只是刚做了个噩梦……”

“不怕不怕!咱们有佛祖保佑呢!”陆妈妈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抚慰。

贺莲房看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心中一阵涩然,当真是佛祖保佑么?若佛祖真的保佑,为何不让她那可怜的弟妹有个好归宿,却叫他们不得善终?

等一下!弟妹!

“陆妈妈!回儿和潜儿呢?”

“回大小姐,老奴也不知道,二小姐和大少爷已经很久没来佛堂了,这几日老奴也不被允许去看望他们,屡次到了门口便被二姨娘的人给撵了回来。”陆妈妈说的心酸,若是夫人未死,如何轮得到那上官氏在这里指手画脚!

“那我便同妈妈一起去探望一下吧!若是回儿潜儿都生了什么病,那可不好。”

闻言,陆妈妈面露惊诧之色,自夫人逝世,迄今已有三年,大小姐都窝在佛堂不出去,如今、如今可是想开了?!她一高兴,便差点儿落泪:“好、好、好!小姐要去哪儿老奴都跟着!”

此前为人,她总是默默礼佛诵经,只顾着自己心安,想抚慰丧母之痛,又何曾想过陆妈妈的痛苦?娘亲亦是她看着长大的,陆妈妈终身未嫁,娘亲之死,她的痛苦必定不下于自己。贺莲房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因为守不住丧母之痛,便当个蜗牛,将自己藏在壳里,置年幼的弟妹于不顾,可就这样,那些人也不愿放过她!

再世为人,她决不允许前世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妈妈莫哭,咱们去看回儿和潜儿,那是大大的好事,您怎的掉了泪了?”

“是是是,老奴不哭,老奴不哭!”陆妈妈连忙收起悲伤,抹了把脸,擦去眼泪,对着门外唤道:“琴诗!瑟词!”

两个身着浅绿丫鬟装的少女盈盈转入,“大小姐,陆妈妈!”

贺莲房记得她们。这都是陆妈妈一手带起来的丫鬟,对她极其忠心,前世都为护她被上官氏寻了把柄嫁给小厮走卒,那些都是上官氏的人,又怎么会善待她们?她亏欠的,何止弟妹二人?二姨娘敢对弟妹下手是因为此时爹爹因为丧妻之痛一蹶不振,不管家中之事。但她却是万万不敢对自己如何的,想来琴诗瑟词二婢也是因此才能留下,否则定如弟妹身边的丫鬟妈妈一般,被贬到厨房做了粗使。

“收拾一下,咱们去茉莉苑和幽兰阁。”

茉莉苑是贺家嫡出二小姐贺茉回的院子,幽兰苑则是贺家嫡长子贺兰潜的院子,贺莲房未入佛堂之前,住的是菡萏筑。而这三个院子的匾额,则都是靖国公府的大舅舅亲手题写,府内其他院子都是没有的。这三样花卉,除了莲是外祖母靖国公府的老太君起的名字外,茉莉幽兰,则分别是爹娘的最爱。而那两个庶女,名为红妆绿意,嫡庶之分,高下立判。

闻言,琴瑟二婢都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应了一声,便立刻收拾去了。

说是收拾,其实也不过是伺候贺莲房更衣而已。她久居佛堂,穿的素淡,随身携带的也只有几件衣服,那些华丽的首饰和衣裳,大多留在了菡萏筑。自贺莲房住进佛堂以来,便再也没穿过。

换了件稍微颜色亮堂些的罗裳,她便在陆妈妈和琴瑟二婢的陪同下慢慢走出了佛堂。最后,贺莲房回头望了一眼,这地方她再也不会回来,从离开的这一刻,她便再也不是前世与世无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妹惨死的贺莲房,她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无关情爱慈悲,不管佛心忍让,只为弟妹而活,此生定要让他们快快活活,一世受宠!

陆妈妈是何等的人精,她岂会看不出大小姐的不同?但她只觉得可能是那个噩梦让大小姐开了窍,她是学士府嫡女,靖国公府的外孙女,贺蓝两家百年望族,她身为嫡长女,是何等的高贵身份!即便是那宫中公主,在她面前也要礼让三分,区区上官氏,又算得了什么?!

下人们见了平日专心礼佛的大小姐,都十分讶异,又见她虽然还未长成,但容颜气度已隐隐透出倾国之色,有个扫地的小厮竟看得呆了,被旁边人推了一把才回神,连忙恭敬低头,不敢直视。心里却想道:怪不得府里的人都说大小姐是天仙,如今这一看,果然如此。

虽然出来是看弟妹的,但贺莲房知道,她若是刚出佛堂便直奔弟妹那里,明面上对祖母徐氏可说不过去。不管怎么说,先去拜见祖母才是最重要的事。

徐氏院子里的人见是大小姐来了,都十分惊讶,正巧魏妈妈出来吩咐下人去厨房准备糕点,见了贺莲房,先是诧异,然后醒悟,忙去里面通报了,很快,贺莲房便被迎了进去。

屋内火炉烧得旺,徐氏怀揣一个小暖炉坐在榻上,旁边的丫鬟正在烹茶。见贺莲房来了,便要起身。

“哪能让祖母起身呢?”贺莲房快走一步扶住徐氏,微微笑道:“是孙女不请自来,还望祖母莫要怪罪。”

“你这丫头,你能来看祖母,祖母心里高兴尚且不及,又怎舍得怪罪于你?”徐氏摸着她的手笑,命魏妈妈给贺莲房送来一个小暖炉。“瞧你这小手都冻得冰凉,这日子越来越冷,三九天冷得很,你身子又不好,怎的跑出来了?”言语之间十分亲热,似乎中间从未分别三年。

贺莲房低首浅笑,被徐氏握住的小手微微颤着,似有不安:“孙女做了个梦,醒来心慌得很,尤其想见祖母,一个人待在佛堂这么久,实在是难熬,如今见了祖母,心下才踏实。”

“好好好,那佛堂日后就不要去了,又冷又阴,你在里面这几年,祖母心里一直惦记着,如今你自己能想开,祖母比谁都开心。”

是么?那为何您却从来不曾来佛堂看过我一眼呢?贺莲房不想戳穿徐氏的话,她只是浅笑,祖母年纪大了,上官氏又惯会伪装,连她老人家都瞒了过去。“祖母关心孙女,孙女自然是明白的,是孙女自己不好,钻个牛角尖钻了这么多年,如今想通了,心里实在是想念祖母,便急着要来看看。”

她和徐氏感情只是一般,娘亲还在时,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后来上官氏入府,家中风云骤变,娘亲去世,她便一个人搬进了佛堂,心中难过,哪里还想着和徐氏的祖孙情?更何况,在徐氏心里,弟弟才是最重要的,她始终对爹娘宠爱自己感到不悦——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宠上天又有什么用?

做鬼的时候,她在一旁看了很久,终于明白这个道理。在徐氏心里,上官氏不算什么,她和回儿也不算什么,更别提那两个庶妹,徐氏只在乎爹爹和弟弟,而其他的,只要投其所好,自然不难。贺莲房在府里飘荡那么久,谁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徐氏爱听什么话,她就专门说什么:“如今见祖母一如既往身体康健,孙女也就放心了。只是这天冷,祖母可要注意保暖,魏妈妈是祖母身边的贴心人儿,有她在,孙女是极放心的。”

陆妈妈插嘴道:“老太太你不知道,大小姐一出佛堂,没回自己院子,也没去二小姐跟大少爷的院子,打直儿就奔您这来了呢!”

徐氏笑得眯起了眼:“真是难为莲儿了,你甫出佛堂,身子要好好调养才是。魏妈妈,去把我那盒千年老参拿来,给大小姐好好补补身子。”

贺莲房忙不迭拒绝:“祖母千万不要,孙女健健康康的,倒是祖母您,这珍贵的东西要祖母用来才不算浪费,用在孙女身上算个什么理儿?”

又说了番好话,才终于打消徐氏这念头。

☆、3、再见兰潜,爱愧交加

其实贺莲房比谁都清楚,徐氏嘴上说要给她这千年老参,可若她真的接下了,徐氏定会念着不忘。更何况这也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再好于她也是无用,倒不如推辞,做个孝顺乖巧的好孙女。“祖母,孙女今日刚出佛堂,想去回儿和潜儿的院子看看,可心里不踏实,总怕他们俩对我这个长姐颇有微词,这几年是孙女慢待了他们,若是祖母怜见,可否劳烦您随孙女一同前去?”

徐氏闻言,点头道:“倒也是,我也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回儿跟潜儿了,你二姨娘说回儿染了风寒,这些日一直卧病在床,潜儿每日去学堂,功课繁冗,我便免了他的问安,如今既然莲儿这么说了,我这做祖母的也的确该去看看。”说完便让魏妈妈取她的彩绣明黄牡丹斗篷过来,亲自为贺莲房披上。“你这孩子,怎地穿的如此之少?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小心着了凉。”

贺莲房反手覆住徐氏的手,眼底已有泪花闪烁:“祖母说的这叫什么话,是孙女不好,还要让祖母如此操心。”

她本就生得貌美,凤眼含泪更是显得整个人如同娇花一般楚楚可怜,徐氏那颗心被她这带泪的凝视看的软了,又感到她的小手在微微的颤抖,心里更是疼得慌:“这几年你在佛堂,是祖母怠慢了你,你这孩子,总是如此死心眼儿,日后,你可改了吧!”

谁会不喜欢一个娇弱柔软的女孩子呢?尤其这女孩身上还流着你的血,又是嫡长女,这么依赖地偎着你,一出佛堂第一件事是想过来看你,徐氏又怎能做到不理不睬?如果说她对贺茉回以及庶出的两个孙女并不重视,但对贺莲房,她的确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只是和孙子比起来要差一些罢了。

贺莲房也知道这一点,她占的是嫡长女的身份,母亲的娘家又是极受圣上看重的靖国公府,所以徐氏对她才会有求必应。她对这位祖母其实并无多少感情,若非她老人家,上官氏怎的进了府,娘亲又怎会郁结难填凄凉离世,前世的弟妹最后如何落得那般下场?“祖母说得上,孙女受教了。魏妈妈,再去取件斗篷来,可莫让祖母受了冻。”魏妈妈连忙取了斗篷,在贺莲房的帮助下给徐氏穿上,一行人慢慢地朝贺兰潜住的幽兰阁走去。

这天气寒冷,地上的水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贺莲房不时温声提醒徐氏要小心,这般可人的模样很得徐氏的心,她拍着贺莲房的手背说:“别只顾着我,你的斗篷可要穿好,千万莫要受凉。”这三九天冷得要命,若是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是,多谢祖母关怀。”

徐氏住的院子离幽兰阁不算近,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远远就看见门口有两个家丁守着,贺莲房认得那是上官氏的人。

见是老夫人来了,两名家丁连忙行礼,然后颇为为难道:“老夫人,二夫人正在里头跟大少爷说话呢,这您看……”

魏妈妈道:“二夫人从来都是仁慈和善的,她能来看大少爷,想必也是关心他。老夫人今儿个心血来潮想过来看看,若是二夫人在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大小姐也在,一家人难得团圆见个面,你们还不麻利的让开?”

她这话说的颇有学问,那两名家丁哪里敢拦?心下暗暗叫苦,夫人让他们守在门口谁也不许进去,哪里知道老夫人和那在佛堂待了好几年的大小姐会来?

两人用眼角余光偷觑贺莲房,见她虽然年纪尚小,但身段窈窕纤细,虽包裹在厚厚的斗篷里,也依然不掩天仙气质,都不觉看呆了。

贺莲房扶着老夫人跨进去,心里却十分紧张。她选择这时候过来可不是随意的,上官氏当初怀了双胞胎,徐氏对她期望非常大,谁曾想结果却是一对女婴。上官氏本就迫切希望能得个儿子以稳固自己的地位,最好是能够被扶正,可谁想肚子不争气,生出的全是赔钱货,于是对贺兰潜的怨念更深,怎么会善待于他?只是她为人好面子,哪怕心里恨极了贺兰潜,面上也要表现的温柔大度,是以吃穿上从不亏待,但她又哪有那么好心?最开始上官氏也的确想过对他好点,至少明面上要装的过去,这样以后说不定这孩子会跟她比较亲,可谁知贺兰潜虽然年纪尚幼,但对她是十分的厌恶,一直认为是她害死母亲赶走大姐,不管她怎样讨好都是不假辞色。后来上官氏也就放弃了,本来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每每看到那张与死去的夫人有五分相似的脸,她就恨不得将其撕烂!

而贺莲房之所以紧张,并不是因为上官氏。前世她亲眼目睹弟弟的死亡,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堪的事情,如今再见,只是想想,能看到活生生好端端的潜儿,她便觉得上天对自己十分厚爱了。

进了花厅,贺兰潜正站在案前对着上官氏怒目而视:“我不需要你假好心!你给我滚出我的院子!”

徐氏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潜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贺兰潜一扭头,见是徐氏,正准备指控上官氏,却见徐氏身边站了个袅袅娜娜的少女,她穿着淡雅的鹅黄袄裙,腰间系着一块莲花暖玉,外面罩着一件彩绣明黄牡丹斗篷,看起来说不出的清雅秀丽,竟是已经很久没见的大姐。

他呆了,说不出什么话,而贺莲房自顾自搀扶着徐氏到靠椅上坐下,又贴心地将桌上的小暖炉递过来,然后偎着徐氏坐下,对着贺兰潜招招手:“潜儿,过来。”

贺兰潜呆呆地走过去,犹然不敢相信那个在佛堂待了三年之久的大姐居然出来了!“大、大姐……”

“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对二夫人说话?”她轻轻弹了下弟弟的额头,对上官氏道:“我知道二夫人从来都是个大度的,潜儿年纪还小,出言不逊,不够懂事,还请二夫人多多体谅。”赶在上官氏指责贺兰潜之前开口,便是上官氏有心,也怕落个刻薄嫡子的名声。

顾不上惊讶,贺兰潜嫌恶道:“大姐,她不过是个妾侍,你可是嫡出,就是发落了她也是应该的,哪有还要跟她赔罪的道理?!”

这傻小子。“不准这般跟二夫人说话,我虽久居佛堂,却也知道二夫人是个能干的,为人又温和大度,对你视如己出,连祖母都对她赞赏有加,你怎能如此说她?”抬首,面对上官氏的笑容依然温婉,“娘亲去的早,我这长姐又教导的不够,还请二夫人莫要见怪。”

上官氏这才反应过来,忙笑道:“那是自然,潜儿今年也不过才十岁,正是贪玩不爱读书的年纪,我又怎会怪他呢?”言下既体现了自己的大度,又委婉地暗示了老夫人,贺兰潜不爱读书一事。

果然,徐氏登时就变了脸色:“潜儿,祖母跟你说了多少回,你是大学士府的公子,将来是要考取功名的,去学堂是叫你一心向学,而不是去学些奇怪玩意回来耍子的!”她气得胸口起伏,喘气也急促起来。

“祖母莫气,潜儿,还不快给祖母认错?”

“大姐!”

“潜儿!”

在贺莲房的视线下,贺兰潜不情不愿地道:“是我错了,祖母。”

徐氏还未说话,贺莲房便笑道:“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祖母又何必因为这一点小事动怒呢?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孙女记得爹爹当年可是十四岁中的状元,但爹爹也偷偷跟孙女说过,其实他呀,当年也不爱读书,是在祖母您的谆谆教导下才高中的,有您在,潜儿的前途必定是不可限量,祖母又何必拘泥于这一时呢?”

徐氏被她这番话哄得转怒为喜:“莲儿就是会说好听话哄我这个老太婆!”

“祖母说什么呀,您可不老。”贺莲房轻笑,示意贺兰潜过来,“还不快谢谢祖母,不然你今儿可要挨顿板子了。”

贺兰潜脸上仍有不满,但却乖乖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上官氏见此一幕,惊奇不已。她进府之时,这大小姐还是柔弱无争的小姑娘,怎的进了佛堂三年,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寥寥言语便将十分难伺候的徐氏给哄得眉开眼笑?!“大小姐……”

“二夫人不必如此客套,都是一家人,您唤我莲儿便是。”

徐氏拍拍贺莲房的手,赞道:“莲儿是个心胸宽广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上官氏笑得却有些勉强,她隐隐觉得面前这大小姐可不像贺兰潜或者贺茉回那样好对付,对方从进来到现在,脸上始终带着柔若春风的笑,看不出一点破绽,若非她本人真是如此,就是城府极深。若是后者……自己可要小心了。“莲儿,你今儿怎么出了佛堂了?”

贺莲房低首浅笑,无限羞赧:“娘亲离世之后,我心中十分难过,在佛堂诵经礼佛三载,也幸得二夫人将府中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看来,我也放心了。只是弟妹尚且年幼,我心中再是难过,也要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才行。日后潜儿的学业便交给我吧,二夫人每日操劳府中事务已是十分疲累,潜儿的事情就不用再麻烦您了。祖母,您觉得呢?”

 

☆、4、福之所倚,祸之所伏

徐氏想了想,道:“你爹爹常说你才思敏捷,你二姨娘同我都是不识几个字的,不比你自小浸淫书墨,潜儿的学业还是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祖母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孙女一定好好督促潜儿读书,定不让他辱没了咱们贺家的名声。”贺莲房看向贺兰潜,“还不快谢谢祖母?”

贺兰潜有些呆滞,他看了看贺莲房,又看了看徐氏,没弄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他对于这个长姐一向都是听从的,便乖乖道:“多谢祖母恩典,孙儿必定不辱祖母教诲。”

“好好好,还是莲儿有法子,这潜儿一见到你呀,立刻就听话了。”

贺莲房可不敢承这个功,否则徐氏心中对她岂不是有了嫌隙?“祖母这是哪里话,潜儿本就是个好孩子,只是祖母近日身体不适,没来得及教导,才让他一时走了弯路,孙女也不过是承祖母的光罢了。”说罢柔声去问贺兰潜:“好了潜儿,你还不说是哪来那么大的气?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惊扰了祖母,你要如何谢罪?”

到底是一母同胞,血缘相通,贺兰潜盯着自家大姐看,他也是极其聪明之人,当下便软了声音,委屈地挪到徐氏身边偎着,一张精致小脸皱的如同包子:“祖母,乱发脾气的确是我的不是,可我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给我气受了!”

一听这话,徐氏登时急了:“你是大学士府的嫡长子,这府里你说一谁敢说二?谁敢给你脸子看?”她只有这一个孙子,平日自己宝贝的不行,竟还敢有人对他不敬?

“贺红妆跟贺绿意占了大姐的菡萏筑!我怎么说她们都不听,大姐的首饰衣裳,全被她俩给瓜分了!我刚才去说理来着,可她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赶了出来,还说什么大姐已经是半个尼姑,要这些俗世之物无用,叫我不要多管闲事!然后二姨娘就来了,也不给我说理的机会,直接让人把我给拎了回来!”说着说着,小小少年已经哭了鼻子。

见状,贺莲房简直心如刀绞。上官氏占了个大度贤德的名声,可背地里谁知道她对嫡出的小姐少爷恨之入骨?现下爹爹在相国寺弥补丧妻之痛,她来不及扶正,心里更是郁结。若是自己早些看透这些事,最后又如何沦落到三姐弟都非善终的下场?

可她不能替潜儿说话,否则上官氏会狠咬他们一口,说他们嫡出的合着伙儿欺负她。外人只看到大学士府的大小姐和大少爷指责二夫人,谁会信其实一直被算计的却是看起来高贵不容冒犯的嫡出子女?

幸好,除了她,还有人会因为潜儿的眼泪心痛。

徐氏一把将贺兰潜搂入怀中,心肝肉肉的叫了半天,方才对上官氏怒目而视:“潜儿说的可是真的?红妆绿意竟敢占了莲儿的院子?!那可是靖国公亲自着人督建,又亲自题匾的!红妆绿意是何等身份,竟也敢住进去?你却连说都不同我说一声!”扭头对贺莲房道:“莲儿,你两个妹妹不懂事,你可千万莫要朝心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