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姐姐,我……”唐清欢说不下去了,她猛地跪下,抬起头望着贺莲房。“今生今世,清欢无法报答莲姐姐的恩情,来生,便是做牛做马,清欢也……也将……”

“好了,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素来将你当做我的妹妹,姐妹之间,无需说这样的话。”贺莲房连忙将她扶起来,看着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离开唐府后,就莫要再回去了,让我照顾你吧。”

唐清欢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她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说:“莲姐姐……我不能总是这样麻烦你……”

“你还跟我客气。”贺莲房脸一沉。“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将你置之不顾。而且……我也想好好照顾你,不希望你再有任何的不快活。”

唐清欢想笑,可是又忍不住要哭,脸上还带着泪,却已绽出如花笑靥来。她心中不禁涌起不解,为何素昧平生的莲姐姐待她如此好,可一起长大的荆少游眼中却永远都看不见她呢?难道说,人与人之间,当真是要讲究缘分二字?“莲姐姐,我……”

她摇着头,不知道该能说什么,贺莲房温柔的手让她有种想要将心中一切悲伤都倾诉出来的欲望,可是她张开嘴,却又说不出口。

很快的,唐清欢便从唐家搬了出去,搬到了贺莲房给她准备的一所小宅子里头去,由青奴陪同照料。青奴在公主府里也一直无事可做,贺莲房身边有四婢伺候,基本上轮不到她,能跟唐清欢在一起,她也挺开心的,因为从唐清欢的身上,她总是能看到燕云旗的影子。

唐清欢跟燕云旗真是太像了。一样的温柔执着,一样的无怨无悔,一样的爱上一个人,就至死都会对他好。可这样的人,往往得不到对方的回应,这世上,总是痴心女子多过薄情男子。

信阳候府那边一直在动作,只是非常隐蔽,皇帝也察觉到了,对信阳候府加大了监控,但表面上却仍然一副看重信阳候的表情。君臣之间只差光明正大的撕破脸了。

就在信阳候府越来越嚣张的时候,边疆终于传来了消息,神秘军队果然与聂家人有关,并且大部分尽数安插在边疆大军之中!剩下的一部分,则尽在燕凉!燕凉的部分军队都化作平民百姓生活,据蓝战蓝晚传回来的情报,其人数远远超过燕凉的御林军!也就是说,如果信阳候选择突然发难,最后这龙椅到底是谁的,还真难说!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信阳候也不再戴着那伪善的面具,他愈发的狂妄起来,再在皇上面前的时候,哪里还有那恭敬忠诚之色?看起来,倒像是想做个摄政王!

贺莲房知道的,如果没有聂靖,信阳候不可能这么快就动手。他哪里来的把握起事?所以说,聂靖一人,足足抵得上百万大军!

因为信阳候府的嚣张,连带着二皇子走路都开始带风!

燕凉的形势愈发严峻起来,信阳候暗地里早命人围住了燕凉城,并且截断了燕凉与边疆的联系。青王那边传来的信,除了最初的几封外,剩下的全被信阳候截下,并且以皇上、贺莲房等人的口吻暗地回复,想要骗得青王等人回燕凉,好将他们一举歼灭!可如今大颂朝边境情况危急,与大元朝的战事愈发告急,青王根本就回不来!

回不来就回不来吧,未免夜长梦多,他们还是要早些商议好,速速举事,等到扶持二皇子做了皇帝,再慢慢收拾青王与靖国公也不迟。最重要的是先逼宫,将传国玉玺拿到手,这才是信阳候最看重的。

没有什么东西比玉玺更重要了!

至于他是不是真心扶持二皇子……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聂靖这阵子非常的忙,他想要亲眼看见贺莲房绝望、崩溃,这是他的愿望,也是他一直以来事事亲力亲为,为聂家的大事劳心劳力的缘故。青王想要保住这大颂江山,那他便非要毁掉,他倒是要看看,是青王更胜一筹,还是他棋高一着。到那个时候,他要亲自走到贺莲房面前,问她,可否后悔。

然而聂靖知道,贺莲房的回答只能是“不”。如果她说后悔了,他只会惋惜自己曾经的眼光,他看中的贺莲房,决不可能说出“后悔”这两个字;倘若她说不后悔,便是他的意料之中,可那样,他便不能留她。

让心仪的女子死在自己手上,只是想想,聂靖便感到无比兴奋。

他与贺莲房,注定要斗到不死不休呀。

对于信阳候府的愈发得寸进尺,贺莲房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距离自己重活至今,还不到五载,这一世的政变,比上一世足足提前了两年,难道都是因为自己重活一次的缘故吗?是她的出现,改变了原本发展的轨迹?也罢,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只要这一次扛过去,日后她就再也不必担心家族的覆灭,亲人的离去了。

她也非常清楚,在这个时候,她是决计不能慌乱的,一旦她慌乱了,便会带动整个局势,青王临走前将燕凉交给她,叮嘱她要小心,要照料母后,那么,即便付出性命,她也必定达成。

他在边疆苦战,她在燕凉支撑,夫妻两人,即便远隔天涯海角,贺莲房也不觉得遥远。

聂靖愈发的明目张胆了,这从他在大白天,连拜帖都不送便直闯平原公主府就能看出来。很明显,他已经将贺莲房当做了囊中物,既然到最后她终究会成为他的,那么在这之前,他讨些甜头,总不为过吧?

贺莲房坐在主位之上,看着下首端着茶盏优雅品茗,不请自来的聂靖,问道:“今儿个是刮了什么风,竟把六公子给吹来了?六公子要到公主府来坐坐,为何不先下个拜帖,也好让本宫准备准备呢?”

聂靖微微一笑:“莲儿与我何须客气,你我二人亲如一人,我到这里来,难道还需要劳什子的拜帖么?”

他一口一个莲儿叫的亲热,完全不顾贺莲房愿不愿意这么被他叫。在他看来,贺莲房当真已经是上了岸的鱼儿,再也不能挣扎了。聂靖的确看得起贺莲房,也知道她有那个能力与自己抗衡,可是情况如此严峻,她那样柔弱,燕凉的军队又少,和聂家比起来,她又能怎么反抗呢?

“六公子还请慎言。”

“莲儿,我有一事相商,不知你可否应允?”对于贺莲房的拒绝,聂靖权当做听不懂。他笑吟吟地望着贺莲房,乌黑的眸子暖若朝阳。只看着他,当真是觉得如同神仙下凡,浑身佛光普照。

贺莲房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始终如一:“你且说来听听。”

“如今燕凉形势如何,想必莲儿你是清楚得很。”聂靖毫不怀疑那支神秘的玄衣卫队就在贺莲房手里,所以,燕凉的风吹草动,应该都逃不过她的耳朵。“你瞧,事已至此,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识时务,那样的话,既能保住性命,又能留住面子,你说呢?”

贺莲房笑了:“你会这么好心?我若是答应了你,怕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我贺蓝两家!”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她何必做这样损己利人的事?聂靖竟这样认真地与她商量,难道真的认为她是个好骗的大家闺秀不成?上一世她跟在家人身边,看到的懂得的,远远超出了一个闺阁女子应知的。这一世她重活,更是刻苦认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聂靖凭什么将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信阳候对靖国公府仇视已久,若是你告诉我,他会放过我外祖一家,我可不信。”

闻言,聂靖叹了一声,方道:“难道莲儿不信我么?”

他的表情是那样真诚和单纯,好像他真的是一心为她着想。贺莲房笑了:“我可不适合做那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关在笼子里养起来的生活,我可不喜欢。”

聂靖哪里是喜欢她呀,他那是想折磨她,摧残她,让她失去自我,做他俯首称臣的奴仆。他字字句句,皆是陷阱,为的就是让她上当,与他交易,然后亲眼看着自己所在意的一切人事物被他摧毁,从而变成他掌心最听话的奴。

“你若不喜欢,那便不做断翅的蝴蝶,做我身边,能与我并肩的厉鬼,如何?”聂靖继续柔声引诱,配着他俊美的要命的面孔,当真有种叫人连命都愿意搭进去的诱惑。

“厉鬼?”贺莲房细细咀嚼着这个词,问:“你见过厉鬼么?”没等聂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我见过。”因为我本身就是。

只是亲人的呵护,爱人的深情,让她的鬼气渐渐隐藏在了表面下,但骨子里,她即使重生为人,也不能说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了。她心里头的恨,一日不宣泄,便一日沉沦。

做鬼的那段日子,贺莲房迄今都没有忘记过。痛苦、心碎、绝望……这种种感情,她更是不曾忽略。她恨着那个无能的自己,所以相同的错,便决不允许再犯第二回。吃一堑长一智,她又怎么会信任如此不真诚的聂靖呢?

☆、第207章 走投无路,求助燕家

聂靖惊奇地发现,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贺莲房,似乎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贺莲房。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下一秒,她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仿佛刚刚所见,都只是聂靖的错觉。“见过又如何,便是厉鬼,在我面前,亦要俯首称臣。”

他的自信让贺莲房露出一丝笑意,但那笑意未到眼底。她往外看了一眼,开始委婉地下逐客令:“天色已晚,六公子想必也乏了吧?”

“说的也是。”聂靖点点头,站起身。“今儿个的确是乏了,不知公主府可有客房,能暂时收留我一晚?”

贺莲房眯起眼睛,他太嚣张了,似乎已经笃定她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因此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乐意再做,看那架势,竟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六公子这说的哪里话,小庙哪里容得下您这尊大菩萨,还是请六公子回信阳候府歇息去吧。”

聂靖哪里会走:“反正早晚我都会住进来,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呢?”

他丝毫不尊重她,更没有将她放在与他对等的立场上。似乎对聂靖而言,贺莲房已经是他的囊中物,逃不掉了。从他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如今的信阳候府,在燕凉是个怎样的存在。怕是人人都要叫他们一声土皇帝呢!“六公子,你留下来,难道就不怕我家王爷日后回来与你清算旧账?”

听闻此言,聂靖先是挑了下眉,而后笑吟吟道:“你就对青王这么有信心?”

贺莲房但笑不语。

聂靖看出她的意思,嘴角的笑容愈发地深了:“那可未必,说不定青王没办法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呢?还有你那宝贝弟弟,以及那位一事无成的十六皇子,说不定,他们都会马革裹尸,谁都回不来。”

贺莲房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又不能确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已经告诉你了不是么?”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精致的杯沿,聂靖深邃的眼睛始终凝望着贺莲房,“莲儿这样冰雪聪明,难道真以为聂家会任由青王在边疆与大元恶战,却不从中添乱?如今整个燕凉已被我控在手中,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到的呢?要知道,所有的重大决策,可都是要从这里发出去的呀!”说着,他低低地笑起来,“但愿青王能够在没有粮草药材以及援军的情况下,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聂家竟截了大军的粮草?!

贺莲房明白,一场战争之中,粮草兵需有多么重要,有时候往往决胜的不是双方的战斗力,而是后方的补给程序以及速度。如果照聂靖的说法……大军应该已经开始断粮了!

“你瞧,多么简单呀,不费一兵一卒,只要扣押住粮草,任凭青王有通天之能,不也得打败仗?”聂靖低低地一叹。“所有人都觉得,要是想黄袍加身,就得掌握兵权,其实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呢?聪明人才不费这样的功夫,只要控制住军需,即便是战神,也有战败的一天。”他在燕凉,安全得很,边疆唯一能够按时得到军需的只有聂家军,相比较而言,青王与靖国公府都太匮乏了,和聂家比起来,他们根本不堪一击。青王的确是厉害,的确是有本事,可他难道会选择抛弃将士们,一人独自回来吗?那男人自诩顶天立地,那就决不会允许自己做出独自潜逃的事情来。再加上有十六皇子与贺兰潜的拖累,青王即便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到那个时候,聂靖觉得,他还真的是很期待看到贺莲房脸上的绝望神色呢!

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美妙。

他将已经部署好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跟贺莲房说了一遍,满意地看着贺莲房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快慰。

贺莲房明白,一旦聂靖将事情全部都告诉她,就表明这件事情,他已有了九成的把握,而且,能够保证自己没有办法阻止。也就是说,信阳候府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可当务之急是边疆战事告急,粮草告罄却至今没有补上,这个巨大的缺口若是不想个办法,到时候当真是要全军覆没了!“你身为大颂朝的子民,难道仅为了一己私欲,便要葬送数以百万计的将士和百姓的生命吗?”贺莲房不敢置信的问,皇子夺嫡一事,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可若是因此以牺牲他人为代价,那未免也太残忍了。

聂靖呵呵一笑:“子民?我可不承认。我自小便在大颂与大元之间交界的山上长大,所以我既不是大颂人,也不是大元人,又何来不爱国家之说呢?更何况,这天下本该就是有能者居之,我可不觉得我做的有哪里不对。”

贺莲房静静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言辞中,再寻出些蛛丝马迹,可聂靖却闭口不谈战争一事,他给贺莲房扔下了个巨大的爆炸性的消息后,似乎又在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圣人聂六:“既然天色已晚,那么在下便不打扰公主歇息了。明儿个在下还有要事要办,怕是不能前来探望公主,不过公主放心,待到事情一完成,在下便会立刻赶来,决不叫公主感到孤独寂寞。”

似乎也是在一瞬间,他从遗世独立的谪仙,变成了轻浮浪荡的登徒子。

贺莲房仍然看着他,直到聂靖离开,眸里才露出轻微的担忧之色。聂靖不会骗她,边疆可能真的出了问题了,然而,因为战事告急,青王已经有很久没飞鸽传书回来——想来即便是传了,也被信阳候府的人从半途截下。如今燕凉都被他们掌控,那一封小小的书信,又如何能躲得过他们的耳目呢?

第二日一早,贺莲房便以探望太后的名义进宫,宫里也不乏信阳候府的人,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将爪牙安插的无处不在了。宫中用人最是严格小心,能将人安插进去,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聂家的造反之心,怕是早就有了。只不过直到现在他们才开始显露出真面目,之前的小心翼翼,都是为了此刻。只要聂家军将青王与蓝家男儿拿下,取得另外两份虎符,掌控住所有的兵权,他们便在燕凉起事,直接拥护二皇子做皇帝,逼得当今皇上“禅位”。

明明是他们想做皇帝,却要用二皇子来做幌子,难道日后还要二皇子以“有能力者居之”的理由将皇位再让给聂无迹吗?明明已经做了乱臣贼子,却偏还舍不得那名声,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对于贺莲房的疑问,皇上没有隐瞒。虽然名义上,贺莲房是他的弟妹,可实际上,皇上一直将贺莲房当做晚辈来看的,青王离京前所说的,有事情可与贺莲房商量,皇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贺莲房固然冰雪聪明,却不过是个小姑娘,即便已为人妇,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懂些什么呢?然而如今形势危急,他也就不再拘泥于这年龄之见了。但凡是贺莲房问的,皇上都一一做了解答。

贺莲房没想到边疆的情况已经危及至此。运筹帷幄,带兵打仗,青王不在话下,可若是军需不够,后方失火,那么,便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的胜利。饭都吃不饱,衣裳都穿不暖,将士们哪里来的力气与敌人交战呢?

最最可笑的是,断了他们粮草药材的,竟然是同为大颂朝子民的信阳候府!

他们掐断了朝廷与边疆的联系,两边若是有事来往,必定要通过他们。所以,他们想被皇上知道的消息,便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不想被皇上知道的,那便捂得严严实实,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忠臣良将的样子。

皇上未免有些后悔为何要将信阳候留在京城。原以为将此人困在京城,事情便好办了许多,有时间和能力将其制约住,没想到对方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伪装的活灵活现,仿佛真的因为被困而感到焦虑。可事实正好相反,皇上将信阳候留下来,刚好给了他一个绝妙的机会,将这些年来安插在燕凉的眼线全部调动,将已被收买的大臣全部纳入麾下,然后轻而易举地掌控了整个燕凉!

“皇上的意思是,边疆早已断粮了?”

皇上点了点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眼睛也不似平日那样神采奕奕了:“此事到现在,朕都不敢告诉太后,就是怕太后担心,一个东夙,一个十六,这二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太后年纪大了,必定受不了打击。”

贺莲房抿了抿嘴:“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粮草已经尽数被聂无迹那个老狐狸扣押,原本朕以为只有他,不足为惧,可没想到,他那个和尚儿子却是个厉害的,原本聂无迹一直没能做到的事情,到了他手里,轻轻松松就如愿了。”提起聂靖,皇上恨得直咬牙,若是可以,他真想叫人去砍了聂靖的头!原本聂靖刚回来的时候,信阳候亲自进宫来禀报过他,当时皇上觉得,那不过是个自小在山上长大,连亲生父亲都没能见过几面的孩子,于是便大手一挥,很是慷慨的点了头同意聂靖住进京城,并且不需要他留下来做质子。可没想到,这厮竟是个阴险的,看似温和无害,实际上最是心计深沉。“此事,当真是朕疏忽了,朕就不应该对聂家人掉以轻心的……”

若是这祁氏一族的江山到了他手里没了,毁了祖先百年基业,皇上觉得,自己是真没有脸下去见先帝了。

他叹了口气,贺莲房却沉思了片刻,道:“皇上,粮草这件事,便交由我去办吧。”

皇上听了,不由得一愣:“你有办法?”

“我与燕家家主乃是至交好友,燕家乃我大颂第一皇商,若是倾囊而出,应该可以弥补这个缺口。只是……”贺莲房有点担忧。“要如何避过信阳候府的耳目呢?平原公主府一直被聂靖的人监视着,无论我到哪里,他们都是知道的。”

闻言,皇上也感到了棘手。半晌后,他道:“既然偷偷摸摸的不行,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

贺莲房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立刻行礼道:“臣妇明白了,只是此事若是能成,光是从江南各地调集物资,便是很大的动静,这期间,皇上可有什么事能够吸引信阳候府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再紧盯着我?”

“你且放心大胆的去做,绊住聂无迹的事情便交给朕了。”

“是。”

离开皇宫后,贺莲房果然一如所说,光明正大地朝燕家去了。

聂靖也是知道她与燕家家主是好友,因此在得知下人禀报后,也并未在意。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燕家虽然是大颂第一皇商,但并不主攻粮草这一块,所以,即使贺莲房能够求得燕家的帮助,也是远远不够的。杯水车薪,能起到什么用处呢?不过,她既然那么想拼一拼,就让她自由地玩去好了,只要她开心,做什么都行。

一如既往的,贺莲房被请入了花厅。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燕徽音。

真正的燕徽音。

他脸上仍然戴着一副银质面具,露出来的小部分容貌,却与燕云旗有着惊人的相似。若非两人身形迥异,贺莲房真要以为是燕云旗回来了。她望着燕徽音,似乎想从他脸上寻找燕云旗的影子。

燕徽音的身边站着那个叫做燕旗云的英俊少年,父子俩用相似的眼睛看着她,都在等她开口。

于是贺莲房说明了来意,结果却换来燕徽音长久的沉默。过了好半晌,他才道:“王妃可知道,若是答应帮你这个忙,燕家会因此惹来多大的麻烦?如今信阳候府明显占据优势,我却要来帮你,我燕家百年基业,若是毁在我手,日后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去见我姐?”

贺莲房淡淡地道:“祁氏本是正统,聂氏一族却起了异心,作为臣民,我们应该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保住这个国家才是。若是云旗活着,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燕云旗虽然深居简出,但却心地善良,仁义医馆的不少药材都是她无偿赠送的,若非是女儿身,贺莲房觉得,燕云旗的成就必当不下于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

燕徽音听了这话,似乎有了触动。半晌,他的嘴唇动了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贺莲房:“你怎么就知道,我姐一定会帮你?”

“不是帮我。”贺莲房沉静道。“是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免遭生灵涂炭之苦。多年来,燕家主走南闯北,应该也见过大元朝的将士是如何对待我大颂的子民的吧?奸 淫烧杀,掠夺屠杀,从来都没有停过,孩子失去爹娘,妻子失去丈夫,兄姐失去弟妹……这一切都是大元所给予的,难道燕家主觉得,当他们攻入燕凉后,会做到不扰民,那大元的皇帝暴躁成性,难道还能像当今皇上这般,是个明君吗?到时候,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知道燕家主又有何面目去见云旗呢?”

燕徽音顿时语塞。燕旗云见状,开口问道:“平原姑姑,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我想知道,您来找爹,就那么笃定爹会相信你,并且会二话不说的帮助你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疑惑,因为他眨巴着一双黑眸,完全不似平日里老气横秋,终于露出了些十几岁少年特有的蓬勃朝气。

贺莲房笑了:“那是自然。”

她这样自信,这回连燕徽音都觉得好奇了:“此话怎讲?”

贺莲房仍然微笑以对:“因为云旗相信我。”

闻言,燕徽音的脸色顿时千变万化起来,他想起自己回家后,整理姐姐的遗物时,发现的那些精致的小瓷瓶,才知道,病痛缠身的姐姐其实早就应该死了,全凭贺莲房的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可最终也没能等到他回家。为了怕自己忘记,燕云旗特意在每一支小瓷瓶下面都用小刀刻下如今燕家值得信任的人,好让他在执掌燕家的时候不至于露馅,其中,总有一个名字排列在第一个,那好是贺莲房。

因为姐姐相信她,所以燕徽音也相信她。“王妃果然是聪明过人,可是,若要补齐大军粮草药材,仅凭燕家,却是不够的,因为燕家并不注重粮草这条线,仅是转运粮食,怕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贺莲房摇摇头:“不,不需要燕家,家主在未回来之前,不是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么?”虽然其中燕云旗出了不少力,可若是燕徽音不够聪明,也不可能将事情做的这么大。

的确,如果是以他之前的身份来暗中筹集运输的话,的确要安全许多。想到这里,燕云旗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要如何与青王殿下联络?若是联络不成,怕是粮草等物运到了边疆,也进不去军营。更何况前线战事吃紧,王爷必定日理万机,这个人不能随着粮草一起出发,要赶在此事之间到达边疆,与王爷见面,将事情告知王爷,从而相互接应,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燕云旗说的是对的,可是……派谁去呢?她身边的三个人是肯定去不成的,他们跟在她身边这么久,都太显眼了,到时候,她可真担心聂靖那厮出现在自己跟前,问一句:以前伺候你的那人去哪里了,怎地叫你一人在这儿,待会儿我定替你教训他!

天璇摇光天枢不能走,玉衡掌管玄衣卫,也不能离开京城。所以,一时间,贺莲房手头上竟然没有他人可用了。

见她沉思片刻也没能想出答案,燕旗云又问道:“王妃娘娘,你可否告诉我,我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题又回到了燕云旗身上,贺莲房微微一愣,方道:“她……是个很痴情的人。”

一说到痴情,在场三人就都知道指的是谁了。当日之事,迄今为止,燕徽音都很莫名其妙,不知道莲生到底是怎么看上的自己,而不去理会俊美温柔又令人心动的燕云旗呢?而燕云旗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偏偏就是对这个莲生痴心一片?可见人与人之间,那缘分二字,果真是妙不可言。

燕旗云虽然从小就没见过这个姑姑,可是总是从父亲口中得知姑姑的一言一行,知道姑姑是个很厉害的人,一个人就能撑得起半边天,这么多年来,燕家在她手上非但没有衰退,反而蒸蒸日上,她和这世上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若是以后自己要娶妻成家,一定要找姑姑或者是平原姑姑这样的女子。像莲生那样作的,便是抱着他大腿恳求,他都决不会妥协!

“那人,空负了她的一腔情深。”燕徽音说这话时,有些咬牙切齿,想来还是在对年轻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姐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可他呢?那颗心,便是石头做的,二十年来也应当捂化了!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贺莲房淡淡道:“这是云旗自己的选择,你不应该意图改变或是纠正。”因为人都已经走了,还纠结这些干什么用呢?

燕徽音坐在主位上,眼神黯然:“你且先回去吧,待到我准备好,会命人通知你的。”

“爹,不如让我也跟着一起去吧!刚好出去见见世面,也顺便历练历练。”燕旗云突然道。

燕徽音与贺莲房都是一愣。片刻后,燕徽音才有些惊讶地道:“你想要离家?”

“并不是离家,是出去闯一闯,涨涨见识。”燕旗云说得无比镇定。他的年纪比贺兰潜要大,如今年纪比他小好几岁的贺兰潜都能从军,那么凭什么他不能?难道他还有什么地方比不上贺兰潜的吗?

“不行。”燕徽音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若是你姑姑还活着,定然不希望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可还记得,你七岁的那年中了蛇毒,是神医卜算子救了你。”

“卜算子?”

☆、第208章 鸳鸯拆散,十六之死(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燕家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姑姑还活着,她也不会希望你有什么危险的。”燕徽音沉声说道。“总之,这件事我来做,你就不必操心了。”说完,他看向贺莲房,“在我筹备物资的时间里,你必须保证燕家绝对的安全,还有,在这段时间内,你得选出一个你能够信任的人,前去边疆与青王殿下传递消息,否则到时候怕是会被旁人先行一步。”

贺莲房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此番请你帮忙,很有可能将整个燕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家主,在筹备物资的同时,也请千万记得,小心自身安全。”

燕徽音颔首:“多谢王妃关怀,然而此事关系到我大颂的国运,即便是你不求我,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说着,他的眸色淡淡地暗淡了下来,若是姐还活着,也必定希望他这样做的。他们燕家世世代代都是大颂子民,国难当头,自然不应只顾自己,而要不惜一切代价保家卫国。“我不是武将,也没那般本事,可凭着绵薄之力,为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将士们做些什么,却是可以的。”

原本,贺莲房并不喜欢燕徽音,总觉得这人年纪一大把却还如此任性,害得燕云旗抱憾而终,可今日他说的这番话却让她有些微怔,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觉悟。“燕家主说的是,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

对于自己的要求被驳回,燕旗云不是很开心。他皱着眉毛,一派不满之色。其实他的年纪与贺莲房相差不大,可惜从辈分而论,贺莲房整整比他告出一辈,连带着贺兰潜也是,这让燕旗云非常不高兴。他看看贺莲房,又看看燕徽音,知道父亲一旦决定了某件事,那便是绝无可能更改的,想到这里,便不由得叹了口气,哀叹自己的命苦。

从燕家离开后,贺莲房便转去了靖国公府。靖国公仍然在府里休养,对于信阳候府的动静,他知道后,当即愤怒大骂聂无迹狼子野心,可惜燕凉已经尽在聂无迹之手,靖国公府的虎符在蓝战离开燕凉时便带走了,也就是说,靖国公无权调动任何军队。城外驻扎的大军,虽然名义上是大颂的,可谁知道他们里头有多少是效忠于聂家人,而非祁氏皇族的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聂无迹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靖国公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中,聂无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并不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否则,缘何先帝驾崩前,那段最乱的日子,他不趁势而起,非要挑到现在?当今皇上在民间名声极好,文人也都夸赞其为千古一帝,聂无迹即便能逼宫成功,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的笑话吗?

靖国公总觉得信阳候府的造反,里头应该还有些别的不为人知的理由。可他与聂无迹从不往来,两家又是世代交恶,从哪里才能得知事情的真相呢?

贺莲房的到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前线的军需问题得到了解决,这是好事。可若想要冲出信阳候府的包围圈,平安抵达边疆,并且与青王取得联系,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目前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贺莲房身边的婢女都不适合,一切他们身边的人都不适合,因为只要有任何一人消失,聂无迹那只老狐狸就能迅速地回过味儿来。一旦被他盯上,便如同被狼咬住的猎物,即便不死,也得掉块肉。

所以,贺莲房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跟靖国公商量这个出城人选的。

聂无迹肯定会以为他们派出去与青王联络的人,必定身怀绝技,所以城门处的看守必定极其森严,甚至严格限制出城的人数,尤其是男子,更是严加盘查的对象。

那么他们便反其道而行之,聂无迹越是以为这样,他们便偏偏不这样。可要找到一名聪明过人,又懂得随机应变,有自保能力,还绝对忠心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贺莲房看中的人是青奴。

青奴是燕云旗的贴身婢女,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燕云旗深爱着这个国家,自然她的婢女也不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来。再加上青奴性子聪慧,脑子灵活,实在是不二人选。只是……让她一个弱女子单独上路,未免有些不妥。

贺莲房想着,倒不如让皇上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于是次日,她便进宫去“探望”太后了。

三日后,皇上便下旨,命令新科文武榜眼荆少游为巡视钦差,携带皇帝的御旨,前往边疆,视察战况。

这个理由正大光明,毫无可挑剔之处,除了这个人选稍微有些异议。但信阳候知道,这是皇上故意的,因为只有让毫无官职且又不拉帮结派的书生前去,他才能放下心。信阳候仔细调查了荆少游一番,见此人挑不出毛病,又与唐理关系亲密,便自然而然地将其纳入了自己麾下——毕竟唐理算是聂家的棋子,与唐理有关的人,自然也是聂家的手下了。

荆少游没有拒绝信阳候“过府一叙”的邀请,从信阳候府离开的时候,他俊脸微红,明显是微醺的样子。

就在荆少游带着侍卫启程的那一日,贺莲房也随之前来了。只是她没有出现在城门口,而是选择了离城门最近的一家酒家,坐在二楼的包房内向外看。

也许是因为荆少游与信阳候已经“深入交流”过的原因,看守城门的官兵并未多加阻拦便放了行,贺莲房微微眯起眼,选择荆少游,这是皇上的主意,整个朝中,也的确没有人比荆少游更合适了。他们现在做什么都要看信阳候的脸色,若是这个钦差人选不能让信阳候放下戒心,说不定他便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劝皇上“收回”成命。

对贺莲房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荆少游这个人。他的能力,贺莲房是不会怀疑的,他的人品……虽然青王曾经为其做过评价,可是一想到他对唐清欢的态度,贺莲房就很难对此人生出一丝好感。她静静地望着钦差卫队离开燕凉,正打算打道回府,眼角余光却突然看见一道特别熟悉的身影。

其实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身影娇弱纤细,走在钦差卫队里,虽然穿着打扮都别无他样,可贺莲房就是一眼认了出来。

唐清欢!

她竟然混进了钦差卫队?!

贺莲房猛地站了起来,天璇见状,忙问道:“王妃,怎么了?”她顺着贺莲房的视线看过去,登时也惊讶地张大了嘴,“那、那是清欢姑娘?!”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王妃,奴婢这就去把她带回来……”

“不行!”贺莲房拦住她,神色严峻。“若是此刻钦差卫队出岔子,以聂无迹的脾性,说不定便不放行了,我们决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天璇不明白了。“清欢姑娘为何会混在钦差卫队里?!”

贺莲房想了想,命道:“你快去清欢住的地方看一看,看青奴和她的姨娘是否还在。”

真糟糕,她刚将事情交代给青奴,原定出发的日子是在明日,可唐清欢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