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我又如何?”

“瞧着你的脸倒是挺机灵的,可惜尽做些蠢事。”担心贺莲房久站对身体不好,于是青王四下看了看,见只有麦可汗王身下的那一把椅子,便牵着贺莲房的手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将昏迷不醒的麦可汗王给拎了出来丢到地上,再把贺莲房给放下去坐着,而后才有时间跟那一门心思都要报仇其他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崽子说话:“你父亲强夺民女,鱼肉百姓,死在他手上的人数都数不清,更是胆大包天到敢威胁后宫不受宠的嫔妃,甚至与她们珠胎暗结,我想,你父王那么爱面子又虚荣的人,应该不会把这样的事情讲给你听吧?”

青王也是明白了,怪不得当年在路上就说大皇子暴毙而亡了呢,原来人家是带了金银细软跟儿子仆人,偷跑到大元来了!想到先帝得知这个消息时,整整三天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青王心里便十分不虞。

“你胡说,我不信!”祭国师根本不信青王说的,他所知道的都是管家告诉他的,管家对他一片忠心,决不会骗他!可与此同时祭国师也明白,若说这世上谁最一诺千金,谁最诚实不撒谎,那便非青王莫属。所以,尽管嘴巴上在否认,祭国师的心里却仍然接受了青王的说法。可他不愿意去相信,因为一旦青王的话坐实了,那么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和付出又算什么?“这一切都是你嫉妒我父王才信口开河编出来糊弄我的!更何况,即便是我父王做了一点错事,他也仍然是嫡出,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难道因为他没有记在太后名下,便不是嫡子了么?!你方才说立长不立幼,又说什么嫡庶有别,难道这不是吗?你口口声声说我父王的不是,在我看来,不过是你在强词夺理的狡辩而已!”

贺莲房静静地听着祭国师这一番外强中干的言语,觉得这个初见时高傲的仿佛身在云端的男子,其实也不过如此。她出声道:“国师大人,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拘泥于多年前的事情?只为了这报仇二字,你可曾算过,死在你手上的无辜性命有多少?”贺莲房很不能明白为什么祭国师会这样做,他若是只寻那些与他有仇的人杀,也还罢了,可他因为心中怨恨大颂,便屡屡挑起大颂大元两国争端,为了他的仇恨,到底死了多少人?!“你若是要报仇,堂堂正正地也就是了,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想到唐清欢所遭受的,贺莲房便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但她仍旧保持着最好的礼数和素养,否则她真怕自己一个冲动,会将刀子捅进祭国师的身体里。“连一个弱女子你都能下那样的狠手,像你这样毫无仁义可言的人,根本就不具备做皇帝的条件!”

尽管如此,对于祭国师的手段和用人能力,贺莲房还是十分钦佩的。此人的确学富五车,可惜却走错了路。大颂也好,大元也罢,怕是他都没有给予两国百姓一丝一毫的怜惜,他只是想吞并大颂,并不是真心想要为民造福。“几年前,我与太后去相国寺上香,曾经遇到过刺客,那时的人便是你派去的吧?”

祭国师轻笑道:“原以为成宗和太后其中一个会注意到,结果他们只是大张旗鼓地抓了一阵子刺客,便这样暗暗揭过去了,这连是谁想要杀自己都不清楚,你说,可不可悲?”

贺莲房看着祭国师这副看起来似乎很得意的样子,莫名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可悲:“那你呢?这些年来,除了蛾姑,你身边真心疼你爱你,为你付出不求丝毫回报的,还有别人吗?”

似乎是戳到了祭国师的软肋,只见他的眼神十分凶狠地瞪着贺莲房:“这不关你的事!”

贺莲房淡淡一笑:“就为了你父亲的交代,你历尽千辛万苦爬上今天的位置,将大元的所有探子纳为己有,掌控了在大颂的所有大元奸细,你又费尽心思发起战争,促使信阳候府造反,为的就是回到大颂,光明正大的当皇帝?”

“那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位子。”祭国师说的十分理所当然。

他的眼神尤其偏执,似乎已经认定的时候他就再也不会更改,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贺莲房觉得,这是个多么优秀出色的男子呀!若是他将本事用在正途,将来定然是前途无量,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他的父亲定下的那条路,从此走到万劫不复。

能在短短的十几年里,将整个大元盘成自己的囊中物,能让麦可汗王成为自己手里的傀儡,能接收一切曾经属于大皇子的势力——比如说早年便是大皇子的交好友的信阳候。得到信阳候府的支持后,又命信阳候建立起一支军队,他倒是还留了后路,让信阳候先扶持二皇子坐上这个位置,然后在大颂百姓无法忍受二皇子这个暴君的时候,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亮出自己的身份,从而当上大颂的皇子。到那个时候,大颂与大元便成了他的所有物,两个国家合并在一起,君主却只有他一位。既报了仇,又施展了抱负,当真是一举两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若是本王没记错,你的名字,应该是叫做祁霁吧?”青王淡淡地问。“当年大皇兄还在燕凉的时候,曾经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喜获麟儿,便为孩子取名为霁,字初晴,想来便是你了。”

祁霁冷笑:“是我又如何?你根本就不配提起我父王的名号!”他冷酷地瞪着眼前这个即使落在下风也仍旧处变不惊的男人,“父王来这里的时候只带了两名仆人,一名是管家福伯,另一名便是蛾姑,来到大元的第五年,他才有了我。从我小时候起,他便告诉我,谁是他的仇人,而我,又该如何才能为他报仇。青王,你准备好用你的血来祭奠我父王了吗?”

说完这番话,他看向贺莲房,说:“王妃,当真是委屈你了,若是你不嫁给青王,或是你不随他前来大元,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原以为只有青王一人,既然你也在,那自然是更好了。我父王在地底一定万分寂寞,二位便去陪他一陪吧。”说完便示意众人动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青王淡淡地问:“你这番话说的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可惜,其中有一个巨大的漏洞,你根本就不知道。”

“什么?!”

“先帝颁下传位诏书的时候,你父王早已诈死逃到了大元,所以根本不知道先帝真正要传位的那个人是谁。”青王看着祁霁的眼神十分冷淡,并没有将其当做皇室中人来看。“是我。”

“……你说什么?!”祁霁不信!若是这样的话,那他这么多年来的仇恨和刻苦,岂不都成了一个笑话?!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蛾姑曾经流着泪跟他说的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后悔?后悔什么?为什么要后悔?祁霁怔住了,他呆呆地望着青王,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便不受控制地大吼大叫:“我不信!这定是你在胡说八道!我不信!”

“信与不信都随你。”青王沉声说。“方才你问本王对皇位是否渴望,那么现在,本王可以告诉你,那个位置,本王从没有想要的意思。”这也是他为何威胁皇兄来当皇帝,而自己只做个将军的原因。

青王很了解自己,他不适合坐在庙堂之上受百官朝拜,他只适合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可他比起来,皇兄更擅长也更适合做皇帝。

贺莲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别的,而是了然:怪不得皇兄对王爷这样信任,那皇位根本就是王爷赶鸭子上架的,黄雄壮ir不会把他视为大敌了!想到这儿,她悄悄扯了扯青王的袖子,在他低下头来看她的时候小小声问:“你怎么从来都未曾与我提过?”

“这件事,我本发誓此生都不会提起的。”他有点懊恼,抬头又对祁霁道:“你若是不信,本王也没有办法,当年的诏书本王读过之后立刻便烧毁了,也曾发过誓此生不再提及此事。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你明白,即使你父王没有犯错,没有被流放,这皇位也不是他的。更何况,这错的就是错的,他做错了事,便应该受到惩罚。”

这一回,不仅是祁霁,就连一旁的聂家人和其他几人,都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贺莲房见祁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无多大怜悯,对除了青王与家人以外的男子,她可真是很难有好感:“如今你已经明白事情真相了,这大元的皇帝,你到底要不要当?”

听了这句问话,祁霁的脸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他张了张嘴,最后恶狠狠地迸出几句话来:“即便事实如此,你们今日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说着一挥手,角落里的侍卫和心腹便全都拔出了刀剑,只待祁霁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去将青王与贺莲房夫妇砍成肉泥。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珠帘声一动,大殿的小侧门那里,蛾姑走了进来。

一见她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祁霁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谁让你到这儿来的?快些回家去等着我!”

蛾姑却不答,而是问道:“小主人,您当真是要杀了王爷与王妃吗?”

祁霁毫无疑问地点头:“不错。”

“若是奴婢求您呢?”蛾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顾祁霁有些受伤的眼神。在祁霁的认知里,蛾姑的属于他的,他一个人的,其他人谁都不能染指,她的眼里跟心里能看到的跟记住的,也只有他一个人。可如今她却为了两个仇人,向他下跪!祁霁说不出心头那是什么感觉,总之难受的要命,他张着嘴,半晌,咬牙切齿道:“不!行!”

回答的格外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早就料到会如此了。那个温柔懂事的小主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她说的话,他早已一句都听不进去了。蛾姑惨淡一笑,低声讷讷道:“即便是用奴婢的性命恳求您,您都不肯吗?”

祁霁耳力何等的好,他立刻听出了蛾姑语气里的不对劲儿,抬眼朝她望去,便看见她整个人跪在地上,身子已经渐渐地往下倾倒,一副无力的样子。鲜红的血液正从她身下开始蔓延。

祁霁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心如刀割了。他再也不管青王跟贺莲房,而是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冲向蛾姑,可是在靠近她的时候却又不敢触碰,只能小声喊着她的名字——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每当饿了,困了,冷了,怕黑了,不敢一个人睡了……他就用这样的语气喊蛾姑,而不管他声音多轻,她都能在第一时间滁州在他身边。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回应他。

蛾姑抓住了祁霁的手,恳求地望着他:“不要伤害王爷和王妃,好吗?”

“……你好过来,就好。”祁霁僵硬地回答,他小心翼翼地将蛾姑搂到怀里,这才看见她腹部插着一把他给她用来防身的匕首。那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亲手打出来送她的,上面还刻着彼此的名字。

“奴婢一直都想救你,可是……可是奴婢愚笨,没有这个本事……”蛾姑平静地说,似乎是在回光返照。“这么多年了,小主人已经不再需要奴婢了,奴婢也想放心的走了。”九泉之下,若是见到主人,她也不算枉费了他的交代。

“我不答应!”祁霁低吼。“我不准你死,你就不准死!你说过的,会一辈子都陪着我!”

“这世上……有那么美丽温柔的女子,她们比我年轻,比我美丽,也会……比我更爱你……”她没有再自称“奴婢”,口口声声都是“我”,似乎是要诉尽最后一句对他的爱恋。

☆、第233章 心力交瘁,蛾姑之死(下)

“你若是再胡说,我、我就把所有人都给杀了!”祁霁不知道该如何让蛾姑停止说话,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忘记了要如何对她撒娇温柔,他已经习惯漠视她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拘泥于儿女情长,祁霁一直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心里头这么疼?“不要再说了,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谁都不要!”

蛾姑灰败的眼中露出一丝纵容的笑,一如他小的时候顽皮,将福伯的胡子给烧了,她即使生气,也舍不得责骂他,从小到大,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的事情,她都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但这个女人,她要离开他了。“你呀……你这坏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呢?我、我再也帮不了你啦,小主人,这些年来,你心里头苦,我都知道,可我没本事,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扯你的后腿,让你因为我生气……”说着说着,蛾姑的眼里也有泪花在闪烁,她吃力地举起手,想去摸摸祁霁的脸,但却没有力气抬高,最后还是祁霁握住了她的手,“是我放了清欢姑娘,是我偷走了你的腰牌……你一定在恼我,对不对?”

祁霁一个劲儿地摇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心好痛!好痛!痛到他不能理解的地步!

蛾姑脸上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在哭:“我想看到以前的小主人,好不好?”那个快活的笑,对所有人都笑,快快乐乐的小主人,有着包容、宽厚、天真特性的小主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冷漠地连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人。“回来吧,回来……”

祁霁感到贴在自己掌心的那只手蓦地一松,铺天盖地的不祥预感让他不肯接受蛾姑死去的事实,他傻傻地盯着她的脸看,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像年轻时候一样美丽,她还是那么温柔,那么一心为他着想。她说要他改,要他放过青王夫妇,要他变回以前的他……“行行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这回我真的听你劝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就跟小时候一样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信,就算你做了什么事惹我生气,那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蛾姑,蛾姑……”他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贺莲房与青王对视一眼,她看见他眼底了然的光芒,便低声问道:“你是不是……”

青王点了一下头:“昨晚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除了自杀,蛾姑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把祁霁带回来,她只能用自己的死来刺激他,让他不要再做那个滥杀无辜,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的祭国师。

她深爱的,是那个名叫祁霁的孩子,而不是这高高在上杀伐决断的祭国师。

闻言,贺莲房轻轻叹了口气,她对蛾姑很有好感,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救了唐清欢,而是蛾姑身上的那股不顾一切的气质,实在是跟燕云旗跟唐清欢很像。“你还不悔悟么?”

祁霁如遭当头棒喝,他傻乎乎地循着声音回头看向贺莲房,似乎不认识她是谁了一样,薄薄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就像是一个迷茫的失去了方向的孩子,站在荒芜的旷野之中,不知道要往何处去。那眼神,孤孤单单的,令人难掩心酸。

可贺莲房对他却很难有什么怜惜之情。就像是对莲生跟荆少游,这些男子,都要等到失去再来后悔,那时候,早就已经晚了。可看到蛾姑冰凉的尸体,贺莲房又不得不为之感到遗憾:“她从来都没有想要你不去报仇,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一些,莫要让你自己伤心,也莫要让他人伤心。”

听了她的话,祁霁扁着嘴,眼泪一串串从眼里朝下掉。他到底是个心思细腻柔软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选择戴上那张金色的面具,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和欺骗自己。如今蛾姑死了,他的天塌了,这世上唯一令他心安的港湾已经没有了,祁霁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活下去。他慢慢地从地上把蛾姑给抱起来,假装她还活着似的,说:“你、你怎么这么轻啊……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对不对?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要替我担心,我、都是我的错……”

太多年了,太多年,他没有再抱她了,如今他长大了,她死了,才知道,如果只是想要保护她的那话,那么他早就已经做到了。可……为什么最后他们却还是分开了呢?祁霁不懂,他有点想哭,小时候他觉得委屈或是害怕了,就躲在蛾姑怀里哭,但这一回,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双温暖的手来安慰他了。

她真的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贺莲房看着祁霁略显癫狂的样子,知道他是不会再拦着他们了,便扯了扯青王的手,道:“咱们走吧。”

夫妻两人刚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刀剑铮铮作响,聂楚带着一群侍卫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大有再走一步便将他们给杀了的意图。

祁霁却说:“让他们走吧。”

“主子!”聂楚急了,让这二人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主子怎能如此糊涂!

“让他们走!”祁霁突然吼出来,“你们也走!都出去!出去!”

聂楚是万万不敢违抗祁霁命令的,于是只好带着其他人离开大殿,然后愤恨不已地瞪着青王与贺莲房离去的背影,心里对蛾姑厌恶到了极点,更是悔恨自己没有早些将这女人给杀了,若是此女早点死,今日青王与贺莲房必定要命丧大元!这两人的运气怎么就能那么好呢?!想到这里,聂楚便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的。

大殿内,祁霁温柔地对蛾姑说:“我知道,我已经很久没陪你用膳聊家常了,这回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你,你说好不好?”见蛾姑青丝微乱,祁霁连忙替她梳理整齐,而后略带痴迷地凝视着她,说:“你可真好看,蛾姑姐姐……”

小时候,他一叫她蛾姑姐姐,她就会露出很好看的笑容来,祁霁不懂,这一次,她怎么不笑了呢?

“我懂啦,你一定是在恼我,恼我不听你的话老是乱杀人,这回我不杀了,我都听你的。我也哪儿都不去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嗯,就在这里陪着你,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离开大都后,沿途果然无人阻拦,贺莲房坐在马车里,她想起以命相救的蛾姑——虽然对方为的是唤醒祁霁,但若没有她,他们即便能够脱身,也必定十分麻烦。

青王见她许久不说话,紧张地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把人抱到怀里问了问,才知道她是因为蛾姑的事想起唐清欢与燕云旗。这感情之事,青王素来不擅长,也不会安慰人,最后只干巴巴说了句:“不管他们如何,我是不会这样待你的。”

贺莲房莞尔,偎进他怀里,说:“你若是敢这样待我,我可不会像她们那样,逆来顺受,为你付出。”

“那你待如何?”青王笑着问。

“便是死,也要搅得你日夜寝食难安,化作厉鬼,也要找你报仇。”

这句话贺莲房说的特别认真,若青王待她不好,她绝对做不来蛾姑那样,她只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报复,让他也尝尝她所经历的痛苦。

这若是别的男子听到,自然会觉得此女惊世骇俗,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真是没有教养,可青王听了,却是眉开眼笑:“那是自然,若是我待你不好,无需你来报复我,我便先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贺莲房听了,笑得十分甜美,她呼吸着青王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问:“即便祁霁不放我们走,你也有办法带我们离开的吧?”这个“我们”,自然就是指她,还有腹中的娃儿了。

青王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使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动,“我对麦可汗王颇有了解,知晓此人必定不会真心议和,便与看兰潜少游蓝晚三人商量好,我们出使大元之时,他们便率兵悄悄潜入大元,到那个时候,祁霁投鼠忌器,自然不会为难于我们,蛾姑死与不死,都是一样的。”

果然,在他们离开大元边境进入大颂境内的时候,贺莲房便看见了贺兰潜、蓝战与荆少游在边境线前迎接。贺兰潜见到好久不见的大姐十分高兴,整个人都蹦了过来,身上那英气勃勃的将军气瞬间消失了,他一看见贺莲房,就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还想赖在她腿上撒娇。

结果还没挨贺莲房的身呢,就被青王的胳膊拦住了。贺兰潜不高兴了,这可是他亲大姐,凭什么姐夫不给他靠近?不过还没待他开口抗议,青王就说:“你大姐有了身孕,莫要再这样一惊一乍的,当心冲撞了。”

贺兰潜瞬间瞪大眼,然后兴奋的不得了:“大姐,你、你——我有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儿了?!”

他那欣喜若狂的模样让贺莲房觉得十分好笑:“嗯。”

“太好了!”贺兰潜拍掌大笑。“这样我总算不是最小的了!”

他自然是高兴的!贺蓝两家他辈分最小,谁都是他长辈或者兄姐!就连十六皇子岁数都比他大!这老幺的位子,他再也不想坐了!

青王瞧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儿,无奈道:“瞧你高兴的,还不快些带我们去歇息,你大姐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长途跋涉。”

贺兰潜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眼睛一直黏在贺莲房的肚子上。蓝晚也高兴的要命,这说明贺蓝两家终于要有第四代啦!荆少游与贺莲房没什么交情,但也报以诚挚的祝福。

“对了,此番我与王爷回京,你们一起吗?”贺莲房问。

贺兰潜道:“我与少游一同回去,四哥却要在守在这里。”

贺莲房听了,不免有些心疼:“可知要守多久?”

蓝晚无所谓地笑笑:“守在边疆也挺好的,不如回去燕凉,祖母跟娘总是逼着我成亲。”他摊摊手。“我们家的姑娘个个那么优秀,一般的庸脂俗粉我哪里看得上眼哪?”

贺莲房听了,取笑道:“前天看美人看得险些流口水的也不知道是谁。”

“你还敢说我?”蓝晚毫不示弱地揭贺兰潜的短。“那你倒是说说,你营帐里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是哪里来的?”

一听这个,贺兰潜立刻涨红了脸:“四哥你要是再胡说我就!我就——”

“什么女侠?”贺莲房插嘴问了一句,青王也好奇地侧耳倾听。贺兰潜赶紧捂住蓝晚的嘴不许他说,却忘了旁边还有一个荆少游:“回王妃,前些日子我们抓到了一个女扮男装混进军营的丫头,那丫头硬是说要从军,下官跟蓝将军没办法,就交给贺将军处置了。”剑眉微微一扬,“不过处置处置着却处置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头,也不知是何原因。”

就因为这事儿,贺兰潜可被这俩人嘲笑了不知多少回,次次都说他是个色胚子,贺兰潜脸皮薄,又在最尊敬的大姐和姐夫面前被拆台,赶紧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我、她……我们……”

“你喜欢她?”贺莲房问。

“……嗯。”最后,贺兰潜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然后立刻澄清。“不过我对她素来守之以礼,从未轻薄半分!”

贺莲房颔首:“这是应该的,若是你真心喜欢这姑娘,自然要等给了人家名分再说。”走了两步,好像忘了什么……“等一下,方才晚哥说是个女侠?”

蓝晚说:“是啊,据说是江湖中一个门派的女弟子,自小就爱听说书,尤其崇拜替父从军的花木兰,瞧,这可不就从军来了么?”

贺莲房点点头,碍于贺兰潜也在,所以还有些问题没法问,不过没关系,等她见了那女子后再说也不迟。

然而贺莲房却失策了,因为她在军营休憩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开始赶路,她也没能见到那女侠一面。好在有荆少游在,贺莲房没忍住好奇心,问道:“那位姑娘在哪儿呢?我怎么都没看见她?”用膳和休息的时候都没见着,难道那姑娘走了?

荆少游道:“说是不会跟王爷王妃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相处,又说达官显贵素来嫌贫爱富最重门户之见,未免受到侮辱,干脆不来了。兰潜哄了许久,也不不见效。”

听到这个理由后,贺莲房瞠目结舌:“……这姑娘,脑子是不是……”

她问的已经很委婉了,荆少游淡淡一笑,“想来是有些问题的,大概是说书听多了,导致脑子不大灵光吧。”

竟将戏文说书中的东西当了真!贺莲房张了张嘴,也是不知该如何跟这样的女子打交道,青王见她面露无奈,笑道:“不说别的,这门当户对四个字,还是有原因的,那姑娘适不适合兰潜,还是要兰潜自己做决定。”小孩子家家的,即便说喜欢,又能喜欢到哪里去?青王觉得,这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再说了,贺兰潜也的的确确该真正长大了。

好在下午下马车进城找客栈落脚的时候,贺莲房终于见到了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姑娘。

与身着罗裳的她不同,那少女一身利落的短衣打扮,黑发高高束起,显得十分干脆利索,眼睛又大又机灵,是个小美人儿,和贺兰潜的互动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但却不是很有礼貌。至少在看见贺莲房跟青王,又知道他们是贺兰潜姐姐姐夫的时候,少女没有打招呼便罢,还特别高傲地哼了一声,扭身就进客栈了。好像没等这“达官显贵”鄙视她,她就先鄙视了一番“达官显贵”。

他们江湖中人素来直来直往,从不跟朝廷的人打交道,这些王爷公主什么的,更是出了名的跋扈刁蛮,无理取闹,所以,魏琳琳觉得,自己已经很有礼貌了呢!否则平日里遇到这些官宦人家,她都是直接拔剑威胁的!

贺莲房原本觉得这少女顶多是不会和他们相处,哪里想到,人家根本就已经先入为主将他们当做戏文里头的那些无恶不作的纨绔,连理都不理他们呀!

就连青王都没想到这少女竟如此极品。意识到这个后,他的眼神瞬间一沉。

此女不适合贺兰潜。

贺兰潜是的有前途的,少年有为,文武双全,日后超越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栋梁之才,怎么能有一个眼光浅薄的妻子呢?他需要一个贤内助,既能与他心心相惜,又能知他心意,并且不让后院起火的。至于这位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青王觉得,若是她觉得贺兰潜不够喜欢他,或是为了别的事情忽略了他的话,怕是会直接拔剑砍人的吧!

说来也真是怪了,有他家阿房,还有茉回这样的两个姐姐,这兰潜挑媳妇的眼光怎么就那么差呢?

抱着这个疑问,青王叹了口气。

贺兰潜自然也看到魏琳琳的不敬了,还没来得及出声,魏琳琳便已自顾自地踏进了客栈,贺兰潜俊脸一红,觉得很是羞惭,便对贺莲房道歉:“对不起大姐,她太不讲礼数了,我这就去叫她来跟你赔罪问好。”说着就要朝里走,却被贺莲房叫住。

“不用了潜儿,这魏姑娘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又何必要为难她呢?”贺莲房微微一笑。

贺兰潜听了,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却说不出为什么,只得也进了客栈。

待到进了房间,青王捏了捏贺莲房的鼻子,宠溺地问:“又在打什么主意?”

贺莲房嫣然一笑:“不是都说潜儿长大了么?我只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正确分辨对错呀!”她的潜儿自小就喜欢找别人给他出主意,这回贺莲房偏偏就不表态,就是想看看,贺兰潜最后能不能意识到他跟魏琳琳之间的差距。有的时候,夫妻之间有些差距是可以弥补的,但有些时候,一点点的差距,都可能会造就最可怕的结果。

随后几天,魏琳琳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除了贺兰潜,她不跟任何人说话。贺莲房她嫌身份太高,所以肯定不好相处,而天璇摇光,她又嫌对方只是丫鬟,难道她不跟主子们说话,却要找丫鬟们聊天不成?那样的话,魏琳琳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贺兰潜优秀。他和师门里的师兄弟都不一样,他不油嘴滑舌,也不偷奸耍滑,他聪明、勇敢、诚实、真诚……而且武功文采都非常好,可以说,在魏琳琳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没见到过能和贺兰潜媲美的少年!这就像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头一样,武功高强又有本事的将军,最后总是会跟单纯善良一个劲儿往前冲的普通小丫头在一起的!

只是,要是他没有那个大姐就好了。

看到贺莲房的第一眼,魏琳琳就不喜欢她。贺莲房太美,尽管这种美没有侵略性,但魏琳琳仍旧不喜欢自己未来的夫君有这么个美貌近妖的姐姐。而且一想到这女子还是鼎鼎大名的平原公主,又是青王爷的妻子……林林总总的身份加起来,真是能把其他人碾成渣滓。自己和她比起来,不仅容貌不及,就连智慧和身份都被比了下去。

唯一让魏琳琳感到骄傲的,大概就是自己来自于江湖,并且将来能够嫁给和自己年岁相当的丈夫了。青王殿下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个年纪大的,贺莲房嫁的……其实也不算特别好,对吧?

魏琳琳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青王俊美无俦的容貌和卓尔不凡的气度,更是对他温柔深情的照顾贺莲房视而不见。

所以,她才不要主动跟贺莲房说话呢!万一对方要自己离开贺兰潜该怎么办?或者被嘲笑?被讥讽?只要一想,魏琳琳都觉得不寒而栗,这群达官显贵真的是太可怕了,还好贺兰潜跟他们不一样!

☆、第234章 锅盖锅盖,不搭不搭

对于魏琳琳没有礼貌的行为,贺兰潜也说过几次,可只要他一说,魏琳琳便搬出那套我做事有我的风格我的理由,你跟我无亲无故,你要是指责我,那你就是不尊重我。不知不觉间,贺兰潜觉得,自己跟魏琳琳之间,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缺失了。然而他年轻气盛,并不能够明白,只觉得自己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因而魏琳琳没礼貌,却成了他在道歉。好在贺莲房也不在意,否则贺兰潜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对魏琳琳说了。

因为贺莲房有了身孕,所以他们特意放慢了行程,沿途遇见好玩的或是热闹的,还会过去瞧一瞧。对于他们的玩乐行为,魏琳琳心里觉得非常不满,不过是怀孕而已,凭什么因为贺莲房一个就要那么多人陪着一起?她可受不了每天骑着马却还慢吞吞的,要是能一个人奔驰到燕凉就好了。再说了,这沿途有什么好玩的?难道这位青王妃就没怎么见过世面吗?

魏琳琳其实挺瞧不起贺莲房的,觉得她被那所谓的三从四德给束缚住了,好不容易坐到公主的位置,最后却被迫嫁给了一个年纪比她大了那么多的男子,真现在不过是在民间瞧见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她竟也能如此高兴,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怎么燕凉皇城的人,还不如他们江湖中人见的东西多吗?

对于贺莲房的一些生活习性,魏琳琳也很看不过去。比如每次吃饭——嗯,贺莲房他们都说“用膳”,吃饭前,要有人试菜,然后在贺莲房用膳的过程中,婢女们要站在一边伺候着,即便主子没吩咐,也不能下去,直到主子吃完了,才轮得到她们。饭后贺莲房是要漱口的,那漱口水必须是加了淡盐的温水,即便是在长途跋涉,贺莲房也每天都要沐浴,而且她还不喝茶,吃穿用度也都十分挑剔。最令魏琳琳无法忍受的是,她竟然连下马车都要人扶着!

难道她没有腿吗?

难道婢女们就不是人吗?

难道没人伺候,贺莲房就活不下去了?!

魏琳琳不明白,贺莲房自己这样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连闻名天下的青王殿下也跟着她一起呢?还有那个一直对自己冷冷淡淡的荆大人,竟然对这一切都毫无所觉,好像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一样!魏琳琳也曾试过委婉地向贺兰潜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没想到刚把对贺莲房的不满说出来一句话,贺兰潜的脸就拉了下来——他从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过她!都是贺莲房的错!要是贺莲房没有出现,贺兰潜对她肯定还是百依百顺的!

越是看见贺莲房,魏琳琳就越是觉得对方矫情,她觉得自己不是千金小姐,没人伺候,也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怎么到了贺莲房这儿就不行了呢?难道贺莲房特别娇贵?

抱着这样的态度,在某一天即将启程的时候,魏琳琳暗搓搓地找了摇光搭讪,因为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和那个冷面的婢女比起来,还是成天笑嘻嘻的摇光看起来比较好亲近,而且也好像很单纯的样子,套两句话应该不会被察觉。

魏琳琳就不想想,能被贺莲房带到大元并且极得她信任的婢女,能是只纯白无害的小兔子么?她满心想着套摇光的话,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套谁的话!

“摇光姑娘……”

摇光正在准备给贺莲房路上食用的糕点呢,这座小城没有多么精巧美味的铺子,她只能每样都买了一点,希望王妃能够吃得下去。此刻听魏琳琳喊自己,先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的女侠有什么赐教,便笑着道:“魏姑娘不必客气,叫奴婢摇光就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是我们家大少爷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们的贵客,奴婢见了您都是要行礼的呢。”摇光笑眯眯地说,瞬间观察着魏琳琳的反应。喜怒形于色很好的一面就是,魏琳琳真的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姑娘,她在想什么,看一眼她的表情基本上就都知道了。

魏琳琳笑了一下,心里却因为摇光的话不大舒服,因为她这句话成功地把自己和贺兰潜的关系给分开了,而且还将界限划得很分明。不过魏琳琳并没太朝心里去,她觉得,摇光不过是个小丫鬟,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儿,看起来就十分单纯,所以这话可能只是凑巧。想到这里,她仍旧笑嘻嘻地问道:“摇光,其实呢,我是想打听一下,王爷对王妃,是不是特别好呀?”

一听魏琳琳问这个,摇光顿时境界心起,她不知道魏琳琳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个做什么——不会是看上他们家王爷,准备移情别恋了吧?!想到这个可能性,摇光顿时满头黑线,这可万万使不得!所以她斟酌了一下字句,决定把王爷王妃之间有多恩爱事无巨细的给魏琳琳形容一遍:“那是当然!我家王爷对王妃自然是非常好的,这要是说起来呀,那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

听完摇光的话后,魏琳琳非但没有死心,还非常高兴地走了,高兴到走的时候还送了摇光一个十分感激的眼神!

这下摇光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这说了什么能让魏琳琳这么高兴的事儿?通篇除了赞

扬王爷王妃之间鹣鲽情深恩爱情笃之外,她什么也没说呀!这位魏姑娘是不是脑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