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莲房听着赵皇后那明明是商量,却更像是命令的语气,道:“魏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官,在民间素有铁面神断之称,再难的案子,到了他手里,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皇后娘娘是多想了,魏大人是决不会徇私枉公的。若是此事有些误会,那么魏大人定能查出来。皇后娘娘还是莫要插手了,因为,自古以来,这后宫,都不能干政呀,皇后娘娘难道忘了前朝的窦妃了?她为自己那杀了人的侄儿求情,命人与朝中众臣打点,被当时的皇帝得知后,剥去了封号,打入冷宫。”

说这话的时候,贺莲房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她望着赵皇后,毫不在意对方的眼里已经冒了火。“皇后娘娘还是三思而后行,赵小姐意图刺杀太子妃,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若是我的话,必然不会主动掺和进来的。”

“你!”赵皇后气结,她指着贺莲房的鼻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到底,她心中还是忌惮贺莲房的。她的两个儿子都还只是皇子,贺莲房却是青王妃,备受太后与皇上器重,与此女起冲突,对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处。再说了,她又何必为了一个侄女,树立这样一个大敌呢?思及此,赵皇后顿时像是泄了气一般耷拉下肩膀,道,“你说的,本宫都记得了,你回去吧。”说完,挥了挥手,先前对贺莲房那亲热劲儿全不见了,一副很不想看见她的模样。

虽然赵皇后态度不热络,但贺莲房却还是彬彬有礼地福身,然后离开。

既然进了宫,那么贺莲房自然要去寿宁宫跟东宫走一遭的,太后和回儿若是知道她进宫却不去探望她们,必定会生气。为了不惹她们不开心,她还是乖乖送上门好了。

琴诗跟在她身后,方才贺莲房与赵皇后的对话她都听在耳朵里,此刻,她望着贺莲房,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担心,问:“王妃,您这样好吗?那可是皇后娘娘呀,若是因为此事使得她怀恨在心,这日后可就麻烦大了。”

贺莲房慢悠悠地走着,还特意拐到御花园去欣赏那一片灿烂盛开的鲜花。边赏边道:“无妨,你不必担心的。”见了赵皇后一面,贺莲房基本上也就知道赵世家对赵溪若的态度了,他们早就放弃了这个嫡女,如今还肯为赵溪若担忧的,怕也只剩下赵皇后了。

“奴婢也不想担心,可奴婢只要一想到这个,便觉得很是不安。”琴诗皱着眉头,见自家王妃那悠然自得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贺莲房莞尔:“你呀,就是容易想多,你看瑟词跟摇光,这两人就从来不像你,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其他的人家什么都不想。”琴诗哪里都好,就是爱操心,而且这心操的特别广,一点点小事,经过她的脑子一过滤,都能变成杀人放火的大事。

琴诗听了贺莲房的话,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受伤,她这不也是为了王妃好嘛!

见琴诗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贺莲房正要再说话,远远地便看见正朝自己走来的七皇子。他身穿一袭宝蓝色缎面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美玉,手拿折扇,一派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可他的表情却是冷凝的,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像是来找茬儿的。

贺莲房站定不动,很快,七皇子迎了上来,这表面的礼数是要做到的,所以他恭敬的弯腰拱手:“见过十三皇婶。”

贺莲房道:“七皇子无需客气,怎么,有事?”

七皇子瞧着贺莲房那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里无名火气。他本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可这阵子他是真被贺莲房给惹怒了。虽然心情不好,但他还没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贺莲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不知皇婶可有时间与侄儿对弈一局?”

贺莲房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信步走到凉亭处坐下,七皇子命身边的宫人拿出棋盘与棋子,然后将他们屏退,贺莲房见状,也让琴诗到凉亭外面等着了。好在今儿个御花园的人不多,这凉亭又十分显眼,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出来。

七皇子落下一子,棋局一开始,便是气势汹汹,可以看出他内心此刻正是怒火澎湃。可他开口第一句却没有找贺莲房麻烦,而是问:“这么久都没机会见到皇婶,还以为皇婶将我给忘了呢。”

贺莲房说:“七皇子说笑了,本宫怎么敢把您给忘记呢?”

“若不是忘记,为何这么久都不联络我?”七皇子问,他抬起头盯着贺莲房看,这个女子,他初见她时,她还和他一样稚嫩不成熟,可如今,她已经是扬名天下的平原公主,而他,仍然只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若是登不上那个位子,七皇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贺莲房或是贺茉回了。他本来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先借由贺莲房的势力登上大宝,待他成了皇帝,想要什么没有?那个时候,若他还对贺莲房有兴趣,那么,将她占了也就是了。可七皇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别说是登上大宝了,他连储君的位子都没坐上!

贺莲房不是说会帮他的吗?怎么最后,却是十六那个废物成了太子?这根本就不公平!

后来贺茉回嫁给了十六皇子,七皇子就更觉得贺莲房是在拿自己开涮耍着玩了,不论能耐和才智,只说亲疏,是个人都会选择十六皇子的好吗?十六皇子以前就是所有皇子中与十三皇叔走的最近的人,现在他又娶了贺莲房的妹妹,不管怎么看,贺莲房都不可能再回头帮助自己了啊!

其实七皇子也意识到自己跟十六皇子的差距了,当不上太子,他心中自然愤怒嫉妒,不甘至极,可只要一想到皇后所出的四皇兄跟九皇弟也没与储君的位子失之交臂,他就开心了,觉得慰藉了。

但这不能舒缓贺莲房对他的欺骗!

“七皇子这说的是哪里话。本宫先前出使大元,后又有了身孕,自己的家人尚且顾不来,又哪里有时间联系你呢?”贺莲房有点想笑了,这真要严格说起来,她也从没答应过七皇子什么呀,她不过是向他表明,在众位有希望夺嫡的皇子中,她选择了他,会站在他这一边。可那些有希望夺嫡的皇子里,可没算上十六!

自从十六加入了这个战局,所有的格局就都变了。她和青王都不再与世无争,他们毫无疑问地站到十六皇子这边。而和帮助七皇子不同的是,前者是出自真心,后者不过是相比较下做出的决定。当初二皇子还在,且功绩卓然,也只有七皇子最适合和他一拼。因为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与九皇子都不适合,只要赵世家存在一天,贺莲房就不会选择四九两名皇子。

七皇子握紧了手里的棋子,他看着贺莲房,冷笑一声,问:“如此说来,皇婶是拿我当傻子耍了?”

闻言,贺莲房看向他,有些奇怪地歪头道,“听七皇子这话里的意思,今儿个,是来质问本宫的?”

七皇子不答话。

贺莲房想笑,但她克制住了:“若是本宫没记错,与七皇子结盟之前,本宫从未说过要扶持您做储君吧?当时,咱们说的是互惠互助,本宫只是在与二皇子的争斗中选择了你作为盟友,并没有说最后一定会帮你当上太子。”

七皇子一窒,诚然,当初贺莲房是没说要扶持他,可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那么现在,你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咱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贺莲房漫不经心地问。“不过是曾经在一起说过几句话罢了,七皇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你知道的,王爷他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诽谤本宫的话。”

这棋是下不下去了,七皇子恼的一把将棋子甩到地上,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贺莲房。琴诗见状,连忙奔上来挡刀贺莲房身前,心中充满自厌。果然应该让天璇或是摇光陪王妃来的,自己在这儿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根本就不能保障王妃的安全!

贺莲房却示意她退下。琴诗不愿意,但在贺莲房坚持的眼神中,还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贺莲房毫无惧色地望着七皇子:“怎么,话不投机半句多,七皇子这是打算对本宫动手?”她看了看四周,笑意更深。

即便对贺莲房动了杀心,七皇子也不会选择在御花园动手,他又不是疯了!贺莲房若是在宫中少了一根汗毛,他那爱妻如命的皇叔还不把罪魁祸首给挫骨扬灰!

眼下自己的实力还太弱,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最后,七皇子到底还是隐忍了下来。他慢慢地坐下,盯着贺莲房,问:“皇婶的意思是说,从今以后,都不会再帮我了?”

贺莲房但笑不语。

“皇婶心里的最佳人选是十六?”

贺莲房道:“我心里的最佳人选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怎么想的,这一点,七皇子应该也很清楚吧?十六是贤妃娘娘所出,皇上对贤妃娘娘一往情深,再加上十六天资聪颖,才华卓绝,皇上会选择他做储君,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上一世二皇子成为新帝后,七皇子并未谋反,而是乖乖领了封号,去自己的封地当了个闲散王爷了。也许他心底一直都有不甘和怨恨,可他始终安分守己也都是真的。上一世他并未对贺蓝两家有所迫害,甚至还曾试图解救几位表哥,所以,若不是逼不得已,贺莲房并不想对七皇子出手。既然上一世他都能认命,那么这一世又为何不可?“七皇子不如想一想,是背水一战,孤注一掷拼一把好呢,还是安安分分等到新帝登基,得个王爷封号,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好。”

这个账谁都会算,可只要一想到那金光闪闪的位置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若是不顾一切一把,说不定有成功的可能。可若是失败了……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不仅会惨死,还会被在史册上记下遗臭万年的一笔。七皇子抿着嘴唇,好一会没说话。

“如今王爷手上,仍有一分兵符,回儿既然已经做了太子妃,那么,贺家作为太子妃的外家,站在太子那边,便是毫无疑问的了。靖国公是太子妃的外祖,蓝家自然也不会再去支持别的皇子。本宫与王爷更是不必多说,便是本宫的弟弟贺兰潜,现如今也是出了名的少年将军,前途无量,人人称颂,手握重兵。而七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德妃娘娘的外家……虽然也算昌盛,可和贺家比起来尚且不够看,又如何能敌得过贺蓝两家与青王府呢?”

见七皇子仍然不肯醒悟,贺莲房又下了一记猛药。“当初的信阳候府,何等的风光,何等的气派,可现在,他们都在哪儿?”

闻言,七皇子顿时如梦初醒。

贺莲房起身,淡淡地道:“七皇子还是好好想想吧,若是有了决定,再与我说也不迟。”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七皇子唤住。

他唤住她纯属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贺莲房站住,回过头来看他了,七皇子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张了张嘴,半晌,问了一句:“若是没有十三皇叔,你会做谁的妻子?”

贺莲房想都没想,便答道:“若是遇不着他,不是孤独终身,便是出家常伴青灯古佛。”

“不会考虑其他男子了么?”

贺莲房说:“不会。”

七皇子整个人都泄了气:“我知道了。”

他对贺莲房的确有企图,这企图跟对任何一个美人都差不多,只不过贺莲房比那些空有外表的美人聪明了许多,所以他想借助她的聪明才智,得到自己想要的罢了。他也想得到贺茉回,这感情都是一样的。可贺莲房嫁给了青王,成了他的皇婶,贺茉回嫁给了十六,做了他的弟妹,他最想要的两个女人,最后都和他失之交臂。七皇子顿觉心酸,如今自己手头并无实权,说什么孤注一掷拼一把,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的,真要拼起来,怕是他连父皇的衣角都没挨到,就被射成了筛子。

那个位子,怕是越来越遥远了。

就这样,七皇子在凉亭里整整站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他理清了自己的思绪,做下了决定,最后才转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他便主动来到东宫求见,太子将他迎进书房,两人也不知道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七皇子才从里头出来,出来时,他的表情是如释重负的,而太子却仍然是平日里挂在脸上的那抹贱笑。

☆、第243章 远方有客,其人为何

赵溪若到底会被怎样处置,贺莲房就不去管了,总之,只要魏怀民活着,那么赵溪若不死也得被扒层皮。而且对贺莲房而言,赵溪若死不死,对她影响都不大,她只是没承皇后的情而已,谁能说她什么?

大元灭亡后,聂家人便成了流寇,通缉令遍布天下,奈何这几人都非池中物,竟躲得不见踪影,即便是擅长跟踪的玄衣卫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贺莲房也不强求,不过她觉得,聂家人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他们如今已是丧家之犬,聂靖不好说,那剩下的聂楚聂震跟聂芒,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若是能忍气吞声从头再来,静待时机等待东山再起……贺莲房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小。

从小便是天之骄子,此后一路平步青云,几乎没遇过挫折,哪怕是被迫丢掉手里兵权离开燕凉,大元也仍然有丰厚的地位和报酬等着他们。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一回,他们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财势、地位、名声……就连家人都是残缺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狗急了尚且还要跳墙,更何况是人呢?所以贺莲房一早便做了准备,聂楚等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不说聂家这糟心的事儿,单说欢哥儿,小家伙长了颗小糯米牙,粉白粉白的从嫩生生的牙龈上冒了个头,笑的时候小嘴儿一咧便能看见,偏偏他又是个爱笑的,所以成天张着个小嘴巴露出小牙,自己感觉还挺好,口水流下来都不自知。

这可算是贺蓝两家包括祁氏皇族中岁数最小的一个娃儿了,所以也是极受宠爱,基本上人人都疼他,见了都要抱。贺莲房这个做娘的反而没多少时间带着自家孩子,因为老太君跟太后娘娘两人就把欢哥儿的时间给占去一大半了。她也就只能在每天喂奶的时间把儿子抱上一抱,其余时间全在别人怀里。

说来也奇怪,欢哥儿虽然谁抱都乐意,但只要贺莲房在场,他就只缠着自己娘亲,老太君打趣说这小子打小就认人,长大了怕是了不得,小家伙像是能听懂,咧着小嘴笑得那叫一个兴奋,口水哗啦啦的淌,胸口系的口水巾,基本上一个时辰就得换一块,否则跟不上。

贺兰潜这阵子也过得不错。大元已经投降,边疆安定,他在京城待的时间自然也多了起来,出乎贺莲房意料的,贺兰潜竟和燕旗云做起了朋友。两人年岁相仿,兴趣爱好也都很投缘,虽然一人习武一人经商,却是刚好互补。贺莲房也没阻拦,她虽然不喜欢燕徽音,但对燕旗云这孩子却是很有好感的,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很像燕云旗,所以,贺兰潜跟他交朋友,她还是很放心的。退一万步说,潜儿现在也是大人了,自己能做主,她若是再事事管着他,未免不美。

燕旗云聪明过人,比起他的父亲和姑姑,有过之而无不及。贺莲房常常会想,若是燕云旗还活着,看见燕家后继有人,应该也会感到满足了吧?可惜她撒手人寰时,身边却是那样的孤独寂寞。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每个人都过得很快乐。七皇子似乎也想开了,再见贺莲房的时候,说话也不带刺儿了,反而十分恭敬,看见十六皇子的时候,竟然也能安安稳稳地叫一声太子,贺莲房知道他这是放下了——何必对那个位子如此执着呢?最后两败俱伤,自己又不一定讨得了巧。看他们家青王殿下,先帝把皇位传给他他都不要,最后死推到皇上身上,也真算是这一群夺嫡皇子中的奇葩。

时间过得很快,欢哥儿满一周岁的那天,青王府举行了盛大的抓周典礼。这小东西越长越机灵,一双凤眼像足了贺莲房,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然而,对某些人来说,这抓周仪式,可不就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么?

聂楚聂震并几名手下,悄悄混进了青王府。

早在大都城破之时,他们便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最后竟会输的那么惨,而一心想要效忠的主子,却自刎而死。聂楚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他有才华,有本事,却不知道要往哪里使。祁霁死后,他便彻底六神无主了,若非聂震将他吼醒,说即便是死,也要给主子报了仇再死,聂楚说不定现在已经看破红尘准备出家为僧了。

而聂靖早在城破之前便消失无踪,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迄今为止,聂楚跟聂震都看不清这个六弟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说他心中没有聂家吧,偏偏又是他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重新得到了主子的重用。你说他心中有聂家,他却每每能在聂家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毫不在意的离开。明明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聂楚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聂靖始终不肯与他们联手。

是的,现在聂楚终于肯承认了,父亲之所以偏爱六弟,的确是有理由的。和他们其他五个兄弟比起来,六弟最是足智多谋,又身怀数样绝技,由他来做聂家的家主,真是再好不过。可现在的聂家早已是一盘散沙,有能耐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被控制起来,他们正枝只剩下兄弟四人,其中大哥又武功尽废,没了用处。这时候,偏偏聂靖又选择了离开,聂楚真的是有点受不了了。

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小侯爷,跌落到今天的亡命之徒,这是何等的落差!

因此,他就更恨贺莲房了。

从头到尾,聂楚都把贺莲房当成了主要敌人。刚开始时,他也像父亲一样,将青王认为是最大的敌人。可随着事情的深入发展,聂楚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决定,虽然明面上看去,每一件事都是青王做的,可只要你静下心来细细一想,便能看出,这里头一桩桩一件件,其实都是贺莲房的手笔!这女子多厉害的手段,多深沉的城府,偏偏却表现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来,所有人都被她给骗了!

若是能早日除去贺莲房,聂楚觉得,兴许他们聂家还有一线生机。贺莲房一日不死,他便寝食难安。自打逃离大都后,便有无数的官兵和暗卫明里暗里追捕他们,若不是他们靠着多年来行军的经验,改名换姓伪装起来,说不定早已被抓住正了法。男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细心的,他们所熟知的青王,在战场上,的确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可比心计和城府,他却不够好,所以这一切必定都是出自贺莲房的手。若非聂楚处处小心翼翼,他们早就上了贺莲房的当!

那女子何等的心思歹毒,从大都到燕凉这一路,不知给他们设下过多少陷阱,稍有不慎,他们便会葬送了性命。而对聂楚来说,性命只有一条,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杀死贺莲房再死!

否则他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兄弟还有主子?

他们兄弟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进入燕凉城,化作乞丐的模样打听消息,蛰伏许久,就是为了能潜入青王府,杀贺莲房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贺莲房有多风光多受人敬重与爱戴,聂楚聂震心里就有多么怨恨和疯狂!

可以说,这个女人毁了他们的一切!若是不报复回来,他们怎么配称作男人?!

借着小王爷办抓周,兄弟二人带着几名忠心耿耿的属下,扮作下人,趁着人多嘴杂,混了进来。聂楚聂震二人都没来过青王府,所以也不知道贺莲房会在什么地方,但终归朝人多的地方走也就是了。沿途他们还要小心不被隐藏在暗处的玄衣卫与青衣卫注意到,这可是件极艰难的过程。

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找到了青王的卧房,可惜青王在里头,因此聂楚等人不敢轻举妄动,青王的身手他们都领教过,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们决不想与其正面起冲突。再说了,今日潜入青王府,他们为的又不是青王,而是贺莲房。只要杀了贺莲房,聂楚心中郁结之气就能一扫而空,那样的话,他也就死得其所了。

可青王却始终不肯离开贺莲房身边,聂楚聂震心中焦急,却也无能为力,只得悄悄跟着。

小王爷的抓周还要好一会儿才开始,今日青王府还请了梨园戏班子,此刻台上正在唱一出奇怪的戏。这戏聂楚闻所未闻,说的是前朝某个世家意图谋反,结果却被皇帝识破,从而被抄家灭族的故事。

这今儿是小王爷的喜事日子,怎么唱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戏?

聂楚隐隐感到了不安,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入了贺莲房的套儿?!

正在他犹豫不决要不要先逃走的时候,台上出现的人让他大吃一惊!

那被绳索绑在柱子上,扮演叛军头目的男子,不是他大哥聂芒又是谁!

他们明明将大哥留在破庙里,还专程留了两个人保护,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糟糕!”聂楚低低咒骂一声,对聂震打了个撤的手势,至于那几个手下,如今他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也就没余力顾及他们死活了。

可一转身,便看见两个身穿青色侍卫袍子的男人如同鬼魅般站在了自己面前。

聂楚一直都知道青王身边,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青衣卫中,有七人号称北斗七暗卫,个个都是武功智谋卓绝,且对青王忠心耿耿,看眼前这两人能出现在他身后而他浑然未觉,想来便是那青衣卫的其中两人了。

无论如何,也决不能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聂楚暗暗咬牙,他决不能死,至少不能窝囊的死在这里!这一生他都没做出什么成绩来,父亲死后,更是连父亲临终所托效忠主子都没做到,所以,无论如何,他死之前,也要把贺莲房给杀了!

袖子一甩,赫然露出兵刃来,聂楚攻了上去。那两名青衣卫却像是逗他玩似的,轻飘飘躲了开去,而后两人也不再手下留情,招招狠毒,尽朝聂楚的软肋攻击。聂楚虽然武功好,可哪里敌得过两名青衣卫中的佼佼者夹攻?只半柱香的功夫,他便被制服了,随后青衣卫将他双手捆起,二话没说,抬掌便废了他的武功,拎了下去。从头到尾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边聂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运气比聂楚还要差一些。至少聂楚遇到的是两个男子,而他身后站着的却是天璇摇光这双煞。别看这二人是女子,可能力却毫不逊色于其他暗卫,尤其是手段比男性暗卫更加毒辣,此刻,摇光正笑吟吟地望着聂震,道:“上次大元一别,聂将军看起来,仍旧是那样光彩照人。”

其实聂震此刻穿着粗布麻衣,胡子拉碴,眼神无光,哪里称得上是光彩照人,摇光不过是在拿他开涮。

聂震此人最是听不得别人嘲笑或是瞧不起他,当下恼恨不已,抬手便洒出一包粉末。天璇摇光反应极快地捂住口鼻,而后立即出手,不仅聂震准备了,她也为他准备了点迷药呢!

结果就是,还没来得及交手,聂震便白眼一翻被迷倒了。

瞧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聂震,摇光叹了口气,语气不无惋惜地道:“真是可惜……早知道就慢点撒了。”她看看袖子里残存的迷药,不禁为陆妈妈在陈太医的帮助下越来越高深的制药功夫表示出十二分的敬意。

天璇道:“好了,赶紧把人带下去吧,待会儿王妃带小王爷出来,别被看着了。”那多不喜庆,这等事儿,还是等到小王爷的抓周过去了再处理。反正聂家人一个个韧的跟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在地牢里关个一年半载也死不了。

就像是聂楚感觉到的那样,贺莲房一直在给他们设陷阱。可就是越有陷阱,越能降低聂楚的戒备不是么?若是贺莲房什么都不做,而是任由他前来燕凉,他才觉得奇怪呢!

本来以为是自己聪明,躲开了这么多的危险,却没想到这不过是别人的一场游戏——一场猎人眼睁睁看着猎物在狩猎范围内自作聪明的游戏。

得知聂家人尽数落网之后,贺莲房的心情明显明朗了许多,她虽然不怕,但仍旧会有些担忧。世事无常,万一被敌人得了先机呢?就像是今儿个,若非她早早做了准备,换做平日里有人偷溜进来,把欢哥儿抱走了她都不知道!

现在聂家人全抓住了,她心底的最后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这一生,总算是过得有价值,也得到了一个美好的结局。虽然中途有悲伤和遗憾,但最终,贺莲房还是十分感恩上苍,能够给她这重活一次的机会,让她重新认识自己的人生,原来还可以换一种活法。

正在她感慨的时候,一只小手伸到她脸上拼命地揉搓起来,贺莲房叹了口气,方才还快意恩仇的心情瞬间变得无奈至极。欢哥儿这小子最近不知怎么的,可能是羡慕别人有两排牙,自己却只有一颗,所以到谁怀里都喜欢揉别人的脸扒别人的嘴,誓要研究自己的构造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从聂楚聂震被抓,到被放出来,整整用了十天,因为贺莲房跟青王实在是太忙了!这阵子太后和老太君都有事情要做,所以照顾欢哥儿的重任就又落到了他们头上,虽说有奶娘和下人照料,但夫妻俩还是被这好动的小家伙折腾的不行。要不是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青王掐死欢哥儿的心都有了。自打有了这娃儿,他跟小妻子亲热的次数是屈指可数,从贺莲房坐完月子到现在,青王悲剧的发现,他们一个月亲热的次数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出来!

想起以前二人世界时,他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抱,现在可好,欢哥儿没事就嚎,非贺莲房抱他不可。

没有战争没有硝烟,只有娃儿和琐事,可这样的日子,青王也过得幸福的要命。

他们之前去相国寺给欢哥儿求签,住持亲自为他们解签,说在欢哥儿满弱冠之前,他们夫妻俩最好不要杀生。所以,两人商量过后,一致决定饶了聂楚聂震及聂芒三人的性命。只是这三人个个本事通天,只要他们活着,怕是有朝一日就能东山再起。所以,青王废了聂震的武功,将已经成为废人的三兄弟丢到了当年流放过大皇子——也就是他们父亲主子的柳州,日夜派人严加看守,每天都要干活才能有食物,如此磨个几十年,应该就能磨掉他们身上那令人厌恶的棱角跟傲慢了吧?

聂靖却是一直没有消息。

聂家所有的人,包括信阳候与聂娉婷,在贺莲房的心里,也只有聂靖才称得上是对手。事实上,若非她运气好的要命,又有青王这个丈夫,最后鹿死谁手,恐怕很难说。聂靖是个智谋绝伦的人,偏偏他又不重名利……贺莲房想起玄衣卫打听到的,鸿上大师在多年前从信阳候府带走聂靖的时候说,此子身体孱弱,先天便有绝症,若是留在人世间,怕是活不过十岁。而若是被他带走,则能延年。可即便是鸿上大师也不能保证聂靖从此以后,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所以贺莲房一直有个想法:说不定聂靖已经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了呢?想来这人如今也是快而立了,再长的命,大概也活得差不多了吧?

可惜派出去的人始终没有聂靖的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从没有人见过类似聂靖这样的人物。时间一久,贺莲房也就慢慢放下了,聂靖对她从来都没有敌意,只是,这样强大的敌人存活一天,她便觉得不安稳。

谁知道聂靖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觉得她是毁了他聂家的仇人,从而前来找她寻仇呢?若是单找她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有这么多的家人,聂靖不会伤害她,可不代表也不会伤害她的家人。他甚至是以伤害她关心的人为乐的,清欢的事情不就是这样么?若不是她一直关心清欢,聂靖决不可能对清欢出手。

想起唐清欢,贺莲房心中迄今还会隐隐作痛。和对燕云旗的死不一样,前者她只有遗憾和惋惜,后者她却是深深的心痛和愧疚。她亏欠清欢的太多了,清欢总说无法偿还她的恩情,但事实上,却是她亏欠清欢更多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了下去,直到欢哥儿三岁的一天,他被贺兰潜抱去镇远将军府玩,傍晚回来的时候,却只有贺兰潜一人,他匆匆忙忙地跑来,急得焦头烂额,说是欢哥儿不见了!

前一刻他才把小家伙搁在地上玩,只是转身去拿个点心的功夫,这小东西就不见了!而周围却没有一个下人注意到小王爷是怎么不见的!

没等贺莲房说话,一辆简单却又不失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在青王府门口停下。

那暗纹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贺莲房皱了下眉,没说话,她突然就不急了,能从潜儿手中将欢哥儿带走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只见马车门帘被轻轻掀开,一只小胖手伸了出来,随后冒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瓜,不是欢哥儿是谁?

贺兰潜大喜过望,赶紧上去把小家伙抱到怀里,激动的要命,又是亲又是摸的,生怕他受了伤。欢哥儿受不了舅舅这可怕的热情,嫌弃地伸手去推贺兰潜的脸,然后强烈要求娘亲抱。

贺莲房却一直盯着那马车看,马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那声音格外地熟悉。好一会儿,车里终于有人说话了:“贸然将小王爷带走,还望公主见谅。”

这世上叫她公主的男人就只有那么一个。贺莲房微微一笑,问道:“你竟敢出现在本宫面前,难道就不怕本宫命人将你拿下?”

马车里的人笑意更深:“你且试试,莲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玩了,后面会写几个番外,对番外没兴趣的大家慎点……

分别是贺兰潜,贺茉回,燕云旗&莲生,蛾姑&祁霁,清欢&荆少游,顺序就是这样~

☆、第244章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贺兰潜满二十岁那一年,仍未娶妻,贺励为了此事几乎愁白了头发,可无论他怎样苦口婆心的劝,这小子仗着羽翼已丰,根本就是把他这个做父亲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只要贺励一提起成家一事,这小子指定跑的比马还快。

贺励这愁啊愁,他能不愁么?他二十岁的时候,莲丫头可是都已经出生了!可贺兰潜迄今别说是有个心仪的姑娘了,就连个红粉知己都没有。那蓝晚早就几年前便已娶妻生子,莲儿回儿也早早地都嫁了出去,怎么就剩这小子孤家寡人一个呢?莫说是他,就连皇上跟太后都着急了!

噢,忘记说了,这里的皇上,指的是祁匪琢。先帝早在剿灭大元后不久便禅了位,优哉游哉地当着太上皇,还爱上了微服出访,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宫里的。至于皇上他为什么着急呢?事实上贺兰潜娶不娶妻他根本就不想管,问题是,贺兰潜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掌管百万大军的时间都不够用了,他竟然还能三番五次来找他的亲亲皇后聊天,偏偏这个幼弟在他的爱妻眼里比他重要得多,皇上可憋屈死了,他早就想给贺兰潜找点麻烦事儿,让他再也不能在京城待着了!

这小子不敢去惹大姐夫,就看他这个二姐夫好欺负,所以暗地里不知坏了他多少次好事。这老话说得好,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他祁匪琢从小到大就是个小霸王,就没人能欺到他头上来!

当然,这跟岳父大人里应外合的事情决不能被皇后给知道,否则他怕是得有一阵子要一个人睡。

贺励也曾经去向贺莲房贺茉回求助,奈何两个女儿都看得很开,这成不成亲,当真得讲究一个缘分,若是潜儿不喜欢那些女子,又何必逼他呢?贺励想,这件事,男子应该都会站在一起,于是他又去找青王。在贺兰潜面前,青王的话比他好使,那臭小子对青王有一种狂热的崇拜,否则要是别人娶了他大姐,他不把人给揍成残废,他就不叫贺兰潜了。

青王自然不站在贺励这边,他这些年的唯一宗旨就是跟着爱妻走,贺莲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不反驳。再说了,他都是快而立之年才娶的妻子,又哪里有什么立场要贺兰潜早点成家?贺兰潜年轻有为,本事大,能力强,生得又好看,这大颂想嫁给他的女子怕是能从燕凉排到大都去,有什么好急的?

贺励可不这么觉得,他的女儿们都已经有了归宿,儿子也很有出息,就是没娶妻,这是他的一块心病,总觉得贺兰潜没成家,他就不算把三个孩子给拉拔大了,日后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妻子呀?

贺兰潜如今在大颂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拜正一品镇远大将军,手握百万兵马,为人公平正直,名头早已不下于已经隐退的青王。可以说,他就是大颂国百姓心中的金龟婿,人人都瞪着他这块大肥肉,都想来咬一口。听说他不想娶妻,不知有多少人主动提出要把自家温婉贤德的嫡女,或是美貌如花的庶女,亦或是才华横溢的庶子送给他当通房!

贺兰潜:“……”

他可是纯爷们,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半点都不带弯儿的,所以但凡是有打听他癖好,认为他有龙阳之好的人,贺兰潜都很不客气地一一教训了回去。

他之所以不想成亲,纯粹就是因为没遇到喜欢的姑娘,跟他的取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除了他自己跟他的两个姐姐,好像其他人都不怎么信。

某一天,贺励突然打了个寒颤,想起多少年前那个叫做魏琳琳的姑娘,佛祖啊,他的儿子不会还想着那丫头吧?!

于是他立刻动身去大将军府问了贺兰潜。贺兰潜听了他的话后,沉默半晌,就在贺励紧张的要死的时候,贺兰潜纵声大笑:“爹,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您还记得?”

他怎么能不记得啊!“这些年你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你要是没想着那丫头,又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的感情最认真,即使分开了,心里也都是有伤疤的。贺励想到这里,顿觉后悔,早知道儿子二十了都不愿意成家,他干嘛当初极力反对那魏琳琳留下来呢?就算魏琳琳不好,儿子喜欢那就成了啊!

贺兰潜道:“爹,我真没想着她。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您还提它做什么?”那是他此生第一个喜欢过的姑娘,可惜,她根本不适合他,他也不能跟她在一起。和魏琳琳分开以后,贺兰潜才看清一些东西,他当初一股脑地栽了进去,现在想想,真是青涩的可笑。“还有啊,爹,大姐夫可是快三十了成亲,你管我干什么呀?”

贺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你能跟他比吗?你三十的时候再娶妻,就只能娶个跟你同年龄的女子了!”

贺兰潜无所谓地摊摊手:“大姐夫不就娶了我大姐?”年纪轻容貌美性格好智商高的小娇妻,不可能大姐夫遇到了,他遇不到啊!

贺励快被贺兰潜给气死:“不管怎么说,这次你大姐的元宵花会,你必须给我去!”

如今的元宵花会已经是青王妃与皇后娘娘来举办了,除了举办人改变之外,其他的和以前都一模一样。贺兰潜从一开始就没去过,因为他要是去了,那不就说明他想娶妻了么?回来之后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朝他的将军府塞人呢!他可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