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外头得了一盆月下美人,今夜小姐要去梨园赏花,想要穿的好看些,也别怠慢了名贵的花儿。”露珠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听说那月下美人极为珍惜呢,又是罕见的能在冬夜里开花的品种。”

“月下美人?”春莺心中奇怪:“庄子上得了盆月下美人?没听过这事。”看了一眼面前的春莺:“好了,没别的事了,你去做事吧。”

露珠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待露珠离开后,春莺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如今已经是这般光景,怎么还有赏花的心思,便是有赏花的心思,有何至于特意寻一件好看的衣裳,平日里是最在乎这些的,今日这般反常,一定有别的原因。我一定要弄清楚,她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偏院的屋中,白芷也正将箱子里的书拿出来晒,满满一箱书全部摊在院子里晒,白芷一边小心的翻开书页一边道:“姑娘这箱子书倒是保存的完好,过完年屋里潮湿了,要时常拿出来晒才行。”说罢又想到了什么:“从前夫人在时也是极为喜爱书籍,每日都要晒书呢。”

“娘亲出自将门世家,却搜罗了这些珍贵的读物,只不过是为了哄人欢心,却是便宜了我。”蒋阮望着院子中的书籍轻声道。

赵家祖上便是戎马将军,习惯风沙血腥的战场,家中男儿皆是军中豪杰,唯一的嫡女赵眉却爱上了蒋权,赵家全家上下极力反对,赵眉却执意下嫁,赵家便与这唯一的女儿断绝了关系。

蒋权同赵眉成亲后,赵眉得知蒋权青睐博学多才的书卷女子,便天南地北的搜罗了许多孤本细心研读,谁知不久后赵权便娶了京中第一才女夏研为贵妾。

这一箱子的书,赵眉到底还是没有活到看完的那一天,夏研却由贵妾摇身一变变成如今的蒋夫人,蒋阮自嘲的一笑,娘亲到死都没有明白,如果真的不爱,怎样都是无法讨到对方的换欢心,从过去到以后,蒋阮爱的从来都不是才女,而是作为才女的夏研。

“姑娘可是想起了夫人?”白芷瞧着蒋阮的脸色:“夫人若是还在,见着姑娘现在这样聪慧灵敏,一定会欣慰的。”

蒋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白芷走回来,见着蒋阮手里的书一愣:“姑娘怎地又看兵书?如今又不用上战场,姑娘不如看些话本诗词。”

“不上战场敌人也会找上门来,”蒋阮目光落在面前的兵法的几个字上: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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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撒鱼饵

冬日年关过的十分平静,热闹的地方越发热闹,冷清的地方越发冷清。蒋阮的院子里倒是迟迟无人来看过,蒋阮三人倒是难得过的一段清闲的日子。

清晨空气新鲜,白芷和连翘都坐在门口缝补衣服,几人的衣服都是旧的不能再旧,补了又补,虽说两人绣活出众,用花儿草儿的刺绣补了也能穿,只鲜艳的丝线对她们来说也是极珍贵的,平日里倒不会用这么精致的补丁。

女孩安静的坐在窗前,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书页,日光洒在她姣好的侧脸上,长如碟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眸子纯净而美丽,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心怜的柔软。

连翘无意中回头便看的有些出神,只道自家姑娘真是人间难得的绝色,安静时清润柔和,如同一幅静谧的山水画,发起狠的时候,却又有一种凌厉飞扬的妩媚,所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应当就说的是蒋阮这样的女子。

白芷见连翘出神,也跟着回过头一看,若有所思道:“姑娘如今年纪长大了些,个头一高,往日的衣服要撑得下有些勉强,眼看就要开春了,找些时候咱们新做两件衣裳给姑娘穿穿。”

“说的容易,”连翘回过神来,继续缝着面前衣裳的扣子:“年关那些人发下来的用度缩减了一半,两件新衣也要不少的料子,上哪找去。我看咱们还得去山上摘些草药换点银子,攒起来给小姐买布料。”说着又是一顿:“咱们姑娘生的这样好,穿的衣裳却都是旧巴巴的,这样的年纪,别家姑娘都穿的跟花一样,咱们姑娘可好,一件鲜亮的衣服都没有,白白浪费了好容貌,若是咱们姑娘穿上那好看的衣裳,还不把整个京城的姑娘都比下去。”

白芷被连翘说的忍不住一笑:“就你会说,眼下还说什么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府。”

一旦说到回府,两人的兴致都有些消散,半晌,连翘摇头道:“别想这么多,姑娘不是说过,过了年关就能回去吗?我想姑娘已经有了主意,咱们不用着急。”

白芷点点头:“姑娘是个聪明的,只是…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正聊着的时候,外头有人敲门,是来送柴火的丫鬟小圆,庄子上拨给她们的不是炭块而是柴火,其中究竟是受了谁的指示自然不言而喻。每个冬天对于主仆三人都是最难熬的日子,偏偏这柴火给的还有份例,多一点都不行,张兰倒是真的不怕将她们三人活活冻死。

小圆跟蒋阮见过礼,将篮子里的柴火拣出来,动作也麻利,连翘在旁边帮忙,做好后小圆瞥了一眼白芷手里的衣裳,笑道:“白芷姐姐手可真巧,这针线缝的细密又牢实,外头还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白芷笑笑:“不过是缝着玩的罢了,且穿在身上,平日里谁会注意。”

“白芷姐姐说错了,”小圆摇头:“今年娘给我新做了一件桃红色的小短袄,不想做活的时候胳膊下给撕了一道口子,想要补齐,那地方却又不容易补,一不小心还会被看出来,烦恼的很,要是有姐姐这般手艺可就不用发愁了。”

“这有何难,”连翘将篮子还给小圆:“让白芷给你补一补不就行了呗。”

“真的吗?”小圆惊喜的看着白芷,目光充满不加掩饰的期待。

白芷含笑点头:“当然可以,只是我这里没有桃色的丝线,你得将丝线一道送来。”

“没问题,谢谢白芷姐姐,你人真好。”小圆一听,立刻笑起来:“早知道白芷姐姐这样好说话,平日里就应该多来走动走动,我那里可有一堆破了又胡乱缝着的衣服哪。”

“你这丫头,”连翘佯装生气:“就会占咱们的便宜,谁不知你们在外头伺候的丫头光鲜着,哪有什么破衣服。”

“谁说光鲜的,”小圆撅起嘴:“虽说这里冷清了些,我倒宁愿伺候小姐这样好性子的人。不瞒两位姐姐,外头的几位确实难伺候的很,不说兰嬷嬷,就是她家那个小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日里四处胡闹也就罢了,近来却极为过分,听说瞒着兰嬷嬷将家中一块地皮给卖了,兰嬷嬷昨夜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这几日咱们这些丫鬟都伏低做小,生怕触了她的霉头呢。”

“哦?真有此事?”白芷冲连翘打了个眼色:“这陈昭平日里虽喜欢胡闹,出手却不怎么大方,怎么会卖了地皮。”

“就是就是,”连翘道:“你莫不是在匡我们?”

“没有的事,”小圆连连摆手:“这事儿我们外头管采买的丫鬟都知道了,当日把兰嬷嬷气的不轻,听说问他银子的去路也不知,将他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你们猜是什么结果——一个子儿都没了!”

“啊,”连翘惊呼一声:“那可真是奇怪,一块地皮能换不少银子,总不会在短短几日全花光了,莫不是银子自个儿飞了不成?”

“兰嬷嬷也奇怪得很,可那位一问三不知,最后与兰嬷嬷大吵一架,竟扬长而去了。”小圆道。

三人又就此事说了一番话,对陈昭的猜测倒是各有议论。眼看着天色不早,小圆要起身告辞,连翘送小圆到院子口。白芷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看书的蒋阮身边,蒋阮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他倒是胆儿挺肥,地皮说卖就卖。”

“姑娘,”白芷道:“奴婢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觉得卖地皮这事是姑娘促成的,心中疑惑的紧,可是奴婢脑子笨,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蒋阮道:“这很简单。”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连翘高声道:“你做什么往里冲,还有没有规矩了!”

另一头却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别挡路,让我进去!”

白芷忍不住一愣,那声音熟悉的很,正是陈芳。只陈芳来这里做什么?

蒋阮摊了摊手:“看,很快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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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一层

门“啪嗒”一声被撞开了,陈芳出现在蒋阮面前,身后紧跟着气急败坏的连翘,两人身上衣衫均是散乱,想必刚才撕扯了一番。

蒋阮看也不看陈芳一眼,目光依旧停驻在面前的书页上,白芷在一边细心地为她吹凉热茶,连翘自进了屋子也一言不发,规矩的走到蒋阮面前低下头。

这样一来,便将陈芳晾在了一边,竟无一人理会她,陈芳一急,本想沉住气等蒋阮先询问,不想蒋阮愣是没有抬头看她的想法,陈芳心中便打起了鼓,这样的态度令她心中没底,气氛异常的沉重。

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且平日里又不会隐忍情绪,陈芳忍了又忍,还是怒气冲冲道:“小姐,奴婢有一事相问。”

蒋阮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懒洋洋道:“问吧。”

陈芳又是一愣,蒋阮这样的态度让她感到恼火,想到今天来的理由,火气越发上涌:“小姐,前些日子,你是不是没去看那盆月下美人?”

“是啊,”蒋阮听闻此话,想了想,才道:“那晚我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便没有去赏花了。”

“小姐怎么能这样?”陈芳怒意更甚:“明就是与奴婢约好的,若是不去,至少也该差个人告诉奴婢一声才是。”

“啊?”蒋阮微微诧异的看着她:“没人告诉你?连翘,那晚我不是吩咐过你告诉芳儿我不去的事了吗?你莫不是自己贪玩,将我吩咐你的事情忘在脑后。”

连翘福了福身子:“姑娘的吩咐,奴婢无论如何都是不敢忘怀的,那夜奴婢去了梨园,本想等芳儿来了之后告诉她此事,谁知左等右等,芳儿就是不来。奴婢以为芳儿已经知道此事才不来,过了三更便回去了。”

蒋阮便微微歉意的笑了:“原是误会,芳儿,如今你可听清了,此事却与我无关。”

陈芳气的脸上的脂粉都不住的往下掉,算来算去都没有算到蒋阮会是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仿佛用力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有劲儿也无处使,平白添了一肚子气。

“不过芳儿,”蒋阮微微皱起眉头:“只我与你的约定已经隔了这样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问我当晚的事情,莫不是你根本就没去梨园,却笃定的认为我去了?”

陈芳一愣,面上闪过一丝紧张:“没有没有,只是…。只是奴婢今日才知道小姐不曾去过,那夜,那夜奴婢有事没能去赴约…”陈芳有些语无伦次,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说,话里都是漏洞。

蒋阮却是善解人意的开了口:“既是这样,权当误会一场。”

陈芳咬了咬唇,心中纵然是万般不甘心,却也找不到自己占理的地方,只有些埋怨自己今日来的太急,连对策都不曾想的周全。正在发愁,又听到蒋阮淡淡的声音:“见你急匆匆的赶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

陈芳的心一下子紧紧地提了起来,有些不安的看了蒋阮一眼,正对上蒋阮含笑的眼神,她的眼神极为温柔,如春日的流水一般妩媚的将人紧紧包围,可仔细一看,却觉得那清润的眼神中包含着阵阵杀机,飞扬的眼角中尽是妖异的凌厉。

陈芳忍不住后退两步,再去看蒋阮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确定,一个荒谬的念头出现在脑中,会不会这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小姐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故意这么做,她才是得利的那个人?

陈芳捏紧了拳头,使劲摇摇头,不可能的,蒋阮在庄子上生活了五年,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且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有这般心机,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次只是误打误撞,才教她坏了自己的事情。

陈芳勉强笑了笑:“都是奴婢的不是,打扰了小姐,请小姐责怪。”

“你也是一片好意。”蒋阮喝了一口茶:“我怎么舍得责罚你,说起来是我没福,想必当日夜里月下美人开花的时节,一定是美艳动人。”

陈芳只听得几欲呕血,牵强道:“自然是,小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出去忙了,庄子那边还有些事情。”

“难为你了,”蒋阮淡淡道:“你去忙吧,庄子上上下下,少了你可不行。”

这话意味深长,陈芳又是心中一跳,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跟着似的,很快便匆匆离开了。

陈芳走后,连翘掩上门,啐了一口:“瞧那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哪里像个奴婢了,刚才那质问的语气是对谁,不知天高地厚!改日真的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何必改日,”蒋阮合上书籍:“她很快就要得到教训了。”

“小姐…”白芷眼前一亮:“难不成那晚…”

蒋阮点头:“我不赴约,自然有人赴约,看来陈小妹请来的不只是一头狼,还是一头只爱金子的狼,春莺比我想象的有本事,令我省去了许多麻烦。”

连翘笑眯眯道:“那丫头是个多疑的,我不过在她眼中演了那么一丁点——戏,她就迫不及待的上钩了!不过我看她也是自己心术不正,和陈昭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事你办的漂亮。”蒋阮赞叹道:“不知道陈昭还能消受得起几日,春莺,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蒋阮主仆三人反将一军,那厢好戏的主人却是新甜如蜜。

今年街头时兴秋香色的流烟缎,缎子光滑无比,日光映照下会反射出淡淡的光华,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最爱这种布料,做出的新裙子穿上极为优雅美丽。屋中的桌上此时便放着两匹流烟缎,铜镜前坐着一紫衣女子,这女子生的也算花容月貌,正仔细打量着自己脖子上的一串南海珍珠项链,珍珠成色极好,个个又大又圆,散发出淡淡的粉色光泽,衬得脖颈上的皮肤更是白皙。

半晌,春莺才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这样的东西是不能戴到外头去的,否则让别人见了她一个丫鬟用得起这样的好物,怀疑来路不正就坏了。她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在床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来,用铜做的小钥匙打开来,竟是慢慢一匣子珠翠珐琅,春莺将手里的珍珠项链放进去,心满意足的看着面前匣子中光芒。

这样满满一匣子成色均是上乘的首饰,她一个下人无论如何也攒不了那么多的,春莺微微一笑,陈昭那个傻子倒是听话的很,乖乖的就送首饰过来了。

几日前她听到蒋阮要与人月下赏花的消息,当夜便去了梨园想要一探究竟,不想在那里没看到蒋阮,反而一去便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身子,她起初惊骇之极,那人却凑到她耳边道:“小姐可别叫喊,教人见了你与昭,你这辈子可就只能与昭绑在一起了。”她一愣,那人又道:“昭心中对小姐思慕至极,这才唐突小姐,小姐,昭会好好疼你的。”

春莺终于弄明白了,这人居然是陈昭,把她当做成了蒋阮,没想到蒋阮与陈昭居然有私情。她还没回过神来,陈昭已经开始撕扯起了她的衣裳,春莺本来想要尖叫,正要叫出口时却停住了。陈昭虽然是庄子上管事的儿子,听起来不算的什么,可是兰嬷嬷这些年积攒下多少私产她可清楚的很,陈昭过的日子也不亚于普通富贵人家,她如今在这庄子上虽为大丫鬟,每月靠月银和打赏却远远不够,若是有了陈昭这棵大树。

春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想清楚了利弊,当下便没有再挣扎,柔顺的与陈昭做成了那事。春莺并不在意自己身子的清白,若是身子能卖一个好价钱,卖了又何妨?今后她嫁人还是做妾,或许也再难遇到陈昭这样的恩客,怎能不抓紧。

待陈昭清醒过来后发现身边是春莺时大惊失色,春莺只是冷冷的告诉他,若是不拿银子堵住她的嘴,她就立刻去报官,让所有人都知道陈昭侮辱她的事实。

陈昭永远没想到,美人依旧是美人,却是一条美人蛇。春莺和蒋阮不同,蒋阮贵为官家小姐,一旦名声所累,于她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蒋家不会将丑事四处宣扬,只会将蒋阮暗地里给了陈昭,可春莺没有什么可顾虑的,并且人也极为狡猾无耻,一纸诉状告官也不是不可能。若是此事真的被抖出去,陈昭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别无他法,只能顺着春莺的意。

只春莺难得攀上一棵大树,胃口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喂饱的,一次又一次,陈昭已经是囊中羞涩,春莺仍旧步步紧逼,就这样,陈昭悄悄变卖了第一块地皮。

一块地皮怎么够呢,春莺认为自己远远不止这个价钱,凡事都有一个价格,春莺认为自己高于这个价格,陈昭却觉得春莺是狮子大开口,争执越来越重,再不见那一夜月下美人的痴缠。

春莺刚刚合上匣子,便听得门哐当一声响,神情焦躁的陈昭大踏步的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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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杀人

春莺立刻站起身来,皱眉打量眼前的陈昭,几日不见,陈昭神情憔悴,双眼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的起了一层皮。春莺顿了顿,还是道:“你来了。”

陈昭一屁股在春莺屋里的凳子上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仰头灌了下去,春莺想要开口阻止,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终是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陈昭前两日才送了银子过来,此番定不是当财神来着,却不知是所为何事。

陈昭没有回答春莺的话,只是抹了抹嘴巴,冷笑道:“你一个贱婢,居然喝得起上好的君山银针,果真是拿着爷给的银子,花的也不嫌手软!”

春莺此生最是虚荣,尤其厌恶自己的出身,此刻陈昭这般说,无异于在她伤口撒盐,春莺心中立刻就恼怒起来,她眼睛一转,反而笑起来:“是啊,奴是贱婢,可爷又算得了什么,莫不是真把自己当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了?还是以为只要有了蒋小姐就能攀上尚书府?”

陈昭面色一沉,春莺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且话语这样刺耳。

春莺却不顾他的脸色继续道:“咱们都是一样的,为奴为婢不是一样看主子的脸色。再说了,爷给奴银子花不是心甘情愿的吗?还是爷觉得自己的前程不值这几个银子?”

“你…”陈昭握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别欺人太甚。”

“是你欺负我对吧。”春莺笑眯眯的走到陈昭身边,一双玉手缓缓抚上陈昭的脖颈:“不过你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陈昭被春莺身上馥郁的美人香气一熏,一时有些心猿意马,态度却是柔和下来:“少来,爷今日就是来告诉你,爷不是冤大头,你这样想一辈子跟着爷讨好处是不可能的事情。咱们应该将事情清算一算,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春莺手一紧,陈昭的脖颈上便多了一道鲜红的指甲印,她缓缓笑道:“爷莫非是吃了想要赖账?你情我愿?分明是你强迫与我,我与你平日里从未有过往来,庄子上上下下的人都能作证,你要说你情我愿,到了公堂中,你认为大人会相信你的话不成?”

陈昭自知这话说服他自己尚且有些困难,咬了咬牙:“你到底想怎样?”

春莺目光在陈昭身上流转一番,她自己也清楚,陈昭虽有些银子,大半的财富还是掌握在张兰手里,此事又万万不能被张兰知道,张兰是个厉害的,到时候谁吃亏还不一定。只陈昭若是一颗摇钱树,总有榨干的那一天,不若干净利落些,狠赚一笔也不亏。

思及此处,春莺的声音又放柔了下来:“我也不是不明理不懂事的,咱们好歹也是有些认识的交情,我怎么舍得将你往死里逼,只你毕竟也拿了我的身子,出了这事,日后谁会要我,你总得给我一些补偿,让我日后放出庄子后,还能有个容身之所,活得下去。”她芊芊玉指轻轻按在陈昭的额头上:“东街十里铺有处三进的宅子,你便给我买了吧。买了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什么。”

“你疯了,”不等春莺说完,陈昭已经跳了起来,甩开春莺搭在他身上的手:“东街寸土寸金,一处三进宅院怎么也要千百两银子,我如何拿得出来,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当你是怡红楼的红牌,一夜千金哪!”

春莺不怒反笑:“我的身子自是不比怡红楼的姐儿,只你的前程原来在你眼中也不过千百两银子便能买下的,你不觉得你自己过于轻贱自己了么?”

“你想干什么?”陈昭问道。

“这已经是我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你自然可以不用答应我,只日后,咱们就公堂上见吧!”春莺冷眼看着他。

陈昭气急,“啪”的一声摔碎桌上的茶壶:“你别欺人太甚!”

“陈昭!”春莺也不依不饶的看着他:“你给还是不给!”

陈昭气的满脸通红,春莺的蛮横无耻他早有耳闻,但没有想到一旦被她缠住自己就会闹到如今的局面。前几日他卖了地皮已经与张兰大吵了一架,如今张兰将家中所有的房契地契都已经锁好,他也无可奈何,可春莺仍旧步步紧逼,他早已一文不名,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

陈昭抬头看着春莺。,春莺讽刺的看着他,微笑是那么刺眼,嘴角红艳艳的胭脂残痕像一把索命符。这样贪婪的美人,一旦开口就不会有知足的那一天,所以这一次也不是结束,要是她死了就好了,如果世界上再也没有春莺这个人,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狼狈。

春莺正得意洋洋的想着自己心中的盘算,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红了双眼,等她明白过来已经被陈昭无恶狠狠地扑倒在地,她刚想要惊叫出声,陈昭已经捂住了她的口鼻,春莺拼命挣扎,可一个女子的力气无论如何都是比不过男子的。

“去死吧!贱人!”陈昭已然失去理智,一边狂笑着。

春莺只能紧紧抓着陈昭的双手瞪大眼睛,双腿拼命乱蹬,挣扎中身子渐渐软下来,终于没了气息。

陈昭松开手,春莺瞪大的眼珠子正对着他,呈现一种恐怖的诡异,陈昭愣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他竟然杀了人!

他踉踉跄跄的后退,然后小心的伸出手在春莺鼻下试探了一番,接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在惊慌失措了半个时辰后,陈昭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想了想,突然冷笑着往春莺脸上啐了一口:“贱人,叫你跟爷作对!”然后他托起春莺的身子,在屋里照出一个大布袋来,将春莺整个装了进去,悄悄出了门。

只陈昭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暗处正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杀人,全部被他人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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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谋夺人命

月如钩,暮色沉沉,冷风将荒芜后院中的树枝吹得飒飒作响,寒鸦栖息在树枝高头,啊啊叫两声,扇着翅膀消失在夜空中。

院里提着洗衣篮的丫鬟匆匆走过,听得天井处处传来“扑通”一声闷响,惊诧回头,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还有几声猫儿叫。想来是外头的野猫进来逮耗子,丫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只觉得院中鬼气森森,忙加快脚步,忙不迭离开了。

梨园外,连翘正手里捧着一个大纸袋,颇高兴地对一边的蒋阮道:“今日那小圆送来些外头买的百合酥,说是味道极好呢,等会回屋姑娘尝几块。”

蒋阮点头,随即望了望天上,黑云将月亮遮住了一大半,外头的亮光雾蒙蒙的,路上只有惨淡的几只红色灯笼,人情冷清中的喜庆颜色,反给这夜色添了几分诡异。

连翘随着蒋阮的目光看去,想了想:“这天黑的可真早,外头也起凉了,姑娘仔细着别受了寒。”

“月黑风高杀人夜,”蒋阮突然一笑:“真是一幅好景。”

这话说的奇怪,连翘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却见黑暗中匆匆走来一人,待走的近了才看清,居然是陈昭。

陈昭也见了两人,忙停下来,蒋阮微微点头示意。

陈昭行了礼:“小姐。”

连翘有些紧张的护住蒋阮,黑灯瞎火的,遇见此人,难免发生什么意外。

蒋阮目光顺着陈昭紧张的神情滑到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上面一道鲜红的之家残痕尤其刺眼,陈昭自己却浑然不知。蒋阮唇角一勾,却也不说话,只意味深长的盯着他。

惨淡的月光下,蒋阮的眉目被灯火被映照的多了几分妖气,仿佛刚刚长成月下花丛中的吸血精魅,分明是一张青涩的脸庞,却像是活了许久许久的妖孽,俯视着芸芸众生在红尘之中挣扎。她的媚眼似笑非笑的锁在陈昭身上,陈昭只觉得被那双眼睛一盯,就像被勾了魂似的。可再一看,却又觉得像是一汪深渊,有种令人心悸的恐惧。这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心情,最后在眼前交替,变成蒋阮红唇边上的一抹微笑。

陈昭咬了咬牙,眸中突然窜出一点火光,想到自己就是为了蒋阮才招惹上春莺,若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用杀人。如今自己杀了人,蒋阮却仍好端端的呆在原地,想来想去都充满不甘,怎么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瞥见陈昭眼中饿狼一般的目光,蒋阮看了一眼连翘,轻飘飘道:“走吧,大黑天的,莫要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昭身子一僵,犹如一瓢冷水当头泼下,顿时将他心中的燥热驱赶的一干二净。只觉得阴风阵阵,春莺死前大睁的眼睛就在他面前。陈昭狠狠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时,蒋阮二人已然走远。便捏了捏拳,愤愤而去。

再说二人回到屋里,连翘将百盒酥刚刚放下,白芷就匆忙的走来,神情满是紧张:“姑娘…”

蒋阮摆了摆手,示意连翘将门掩上,才在床边坐下来:“怎么?”

“春莺死了!”白芷道。

“什么?”连翘惊讶:“她怎么死了?”

“陈昭倒是干脆,”蒋阮冷笑一声:“春莺却蠢了。”

见蒋阮神情自若,完全没有一点惊讶,白芷一愣:“姑娘…已经知道了?”

“陈昭性子暴躁,春莺强势。两人必是要进行争执,本想利用他们的争执来做文章,不想陈昭如此心狠手辣,竟杀人灭口。”蒋阮淡淡道:“不过春莺也是咎由自取。”

连翘皱了皱眉:“那陈昭真不是个好东西,竟这样狼心狗肺,不过春莺问他取银子本就是与虎谋皮,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白芷却有些不赞同:“毕竟是一条人命,这陈昭太可怕,幸好姑娘机敏,否则今日就是我们的大祸。”

“你是如何知道的?”蒋阮问白芷。

白芷顿了顿,轻声道:“秋雁告诉我的,她说亲眼所见陈昭杀了人。”

“秋雁?”蒋阮一挑眉:“是个聪明人。”

“姑娘,那春莺死了,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吧。陈昭杀了人,难不成就这么过去了?”

“陈昭这是自己给自己埋下了一颗祸种。”蒋阮轻笑一声:“不用我们主动,很快就有人告密,东窗事发了。”

连翘道:“奴婢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春莺的死虽说不是咱们故意的,只到底与我们还有一些关系。”

蒋阮随手拿起桌边的书:“怕什么,他二人私通争执杀人,难不成与我还有关联不成?想要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怕也不是件容易事,总不能说是我让他们二人硬要私通吧,若是要查,便尽管查好了,能查出来什么呢?”

连翘一拍自己脑门:“对呀!是奴婢糊涂了,这事儿我们都没料到,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春莺和陈昭同我们可没什么交情哪,就算是官差来了,咱们也能挺直腰板!”

这么一来,白芷和连翘放了心,起身去打热水回来,蒋阮坐在油灯下,慢慢翻着书,目光却落在他处。

她说了慌,春莺的死她并不意外,因为她早已知道这个结局。

每一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与底线,陈昭暴躁多疑,春莺一次次的索取只会令他的耐心告罄,再也不相信春莺会有满足的一日,不满渐渐增多,总会到达一个临界值。而当愤怒与心虚达到一个极致时,陈昭骨子里的暴戾就会被激发,杀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要促成这一切,本身也要春莺的配合,春莺的贪婪与生俱来,有不劳而获的机会,她是不会放弃的。

而蒋阮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过是让白芷买通了几个下人,在陈昭面前“无意”提起春莺的狡诈与贪得无厌。

天时地利人和,春莺不死,也得死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万万不能告诉两个丫鬟。在她们的眼里,她只是一个被逼到极处奋起反抗的落魄小姐,骨子里还是善良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下,是怎样一副腐烂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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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东窗事发

次日,蒋阮起了个大早,白芷从外头端了些新煮好的玉米粥,玉米煮的稀烂,煨的米粥散发出淡淡的清甜香。连翘新奇:“今日厨房这样好,怎么还有玉米粥?”

庄子上的早饭,都是些稀得能照出人影子的糙米粥,一点点咸菜,玉米粥是没有的,倒不是食材贵贱,只是厨房的人不愿意为这边多花心思而已,刚到庄子上的时候,白芷与连翘为此事没与厨房争吵,可吵归吵了,到底还是没什么改变,且京城不闻不问,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蒋阮便习以为常了。

白芷一笑:“是小圆送来的。”自几日前帮小圆补好了衣裳,小圆倒也乖觉,懂得礼尚往来,却往这边跑的勤了些。

连翘愣了愣:“倒是个实心眼儿的。”说罢便将碗端起来:“姑娘喝几口吧,对身子好。”

玉米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对身子好的功效自然也比不上珍贵药材或者鱼肉大补,只如今连碗玉米粥都显得这样稀罕,日子确实过得落魄了些。白芷有些心酸,却见蒋阮毫不犹豫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招呼她们也吃点。白芷有些感概,适逢大变,难得自家姑娘还能甘之如饴,她自小跟着姑娘在宅院中长大,作为一个不受宠主子的丫鬟,自然也受尽冷眼,短短几年内看透人情冷暖,来的也比其他同龄丫鬟稳重早熟些。她却觉得,自己的这些忍耐与沉着,在自家姑娘面前也都不过尔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是大病了一场,姑娘就变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