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在绿杨山庄,蒋阮见到了萧韶的师父八歧先生。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仙风道骨的老人,同虚空道长那样装模作样的不同,八歧先生有一种超脱与尘世之外的气质,他性情温和,与蒋阮下了一盘棋中已然窥见其心思澄澈玲珑,是有大智慧之人。夏青因为没有研究出蒋阮身上的毒性,这几日一直在苦练医术,便将迦南山从前阁楼里的医书再一次全部翻了出来,想要弥补自己的学艺不精,整日呆在阁楼里,未见其人。

眼下萧韶和齐风又出门打猎去了,偌大的绿杨山庄里,便只余蒋阮和八歧先生两人。棋盘玲珑,八歧先生执起一枚黑子落下,突然道:“阿韶很紧张你。”

蒋阮抬眼看八歧先生,八歧先生微微一笑:“丫头,看棋。”神色里自是一派从容,蒋阮想不出其他,便伸手从瓷罐子里拣出一枚黑子落下,道:“我知道。”

“丫头可喜欢阿韶?”八歧先生道。这话由一个长辈问小辈有些奇怪,更何况还是萧韶的恩师,蒋阮对待面前这个睿智老者并不想要隐瞒,几乎没有犹豫的爽快答道:“喜欢。”

“老夫一共收了九个徒儿,九个徒儿中,阿韶性情是最冷清的。”八歧先生头也不抬的又落下一子,语气里似是回忆般悠长:“当初在迦南山,他本是习的岐黄之术,即便当初锦英王府未出事,他也背负了许多,虽然习得是岐黄,却并不看重。事实上,他是最有灵性的徒儿,老夫的九个徒儿,习得是九门绝艺。”八歧先生笑道:“可后来锦英王府出事了,阿韶就跪在老夫面前,要学习杀人。”他神情微微有些怅惘:“阿韶的性情并不适合做天下第一杀手,老夫没有同意。当日迦南山下了很大的雪。他就在山脚下跪了三天三夜。”

蒋阮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跟着落下一子。那样的萧韶是她没有见过的,不过锦英王府出事,与萧韶来说应当就跟当初赵眉和蒋信之出事与她的感觉一样,自是痛彻心扉,如今萧韶沉稳而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似乎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眉间的淡然一分,但只要想到当初那个贵气少年慢慢的撩起袍角,于满山的雪落之中缓慢跪下身躯,脊背笔直,那样寂静无声的画面也就足够令人动容了。

“后来老夫就答应了他。阿韶待自己狠,因为他能做一个他根本不适合做的人。他在锦衣卫中这么多年,从没有说过一声苦。老夫认为,这就是他的毅力。这么多年,他看起来已经没有弱点了。”他看向蒋阮,目光里充满笑意:“丫头,你是第一个,你是他的弱点。”他手起字落,棋盘上的棋局顿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道:“不过,老夫很高兴你能成为他的弱点,因为这样,他看起来才更像一个’人’。”

蒋阮沉默片刻,思索着落下一子:“我不会伤害他的,他是我的夫君,若是有人为难,不管我能不能做到,我都会用尽我一切力气来为他出气。”前生那人于她有恩德,今生结草衔环相报都不够。更何况这辈子他又一次的帮助了她,欠下的债怎么也还不够,倒不如就这样欠一辈子,总归她已经将自己和萧韶绑在一起了。

八歧先生抚了抚胡子,飞快落下一子,道:“丫头如此护着阿韶,是因为前生因果么?”

蒋阮手一颤,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棋子。目光一瞬间变得漠然而警惕,看向对面的老者不言。

“阿韶从来都有主意,丫头昏迷的时候,曾经吐露过只言片语,阿韶很聪明,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意主动相问罢了。阿韶不肯问,老夫却要替他问。老夫于阿韶是师父,私心里也将阿韶当做自己的孩子,丫头你虽然是阿韶喜欢的人,在老夫看来却依旧待他不够坦诚。”八歧先生慢慢道。

蒋阮心中却似掀起了惊涛巨浪,萧韶竟然知道。她自然知道八歧先生在此事上没有必要说谎,那便是萧韶很有可能猜到了她的秘密。她在梦里瞧见了前世结局,许是无意间说出了什么。一瞬间,蒋阮竟是从心底生出了被人窥探的干净的耻辱感。若是被别人知道也无妨,可那人偏偏是萧韶。这样一个狼狈的,从黑暗中生出来的她,萧韶会怎么看她?

“丫头不必担心,”八歧先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温和道:“阿韶既然没有选择相问,便并不在意此事。从来在意的人都不是他,而是你。”

“我不知道师父是如何知道此事。”蒋阮艰难道:“我并非有意瞒他,只是无法面对。”

“丫头无法面对的是阿韶,还是你自己?”八歧先生问。

蒋阮一怔:“师父此话何解?”

“阿韶并不在意此事,无论是什么结局,他都甘之如饴。若是你在意他的想法,大可不必,因为他不会因为此事而对你生出什么别的情绪。你无法面对的,一直都只是自己罢了。”

“师父说的没错,我确实无法面对自己。”蒋阮开口道:“我不惧怕别人的眼光,无论被当成怪物也好,鬼神也罢。可要是将这样的一个我摆在他面前,我觉得无地自容。”她语气坦诚,竟是连一丝一毫的掩饰也没有:“我无法面对站在他身边的是这样的一个我,所以我从不会将这件事情主动告诉他。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个秘密。有些事情说出来只会徒添困扰,而我不愿意增添这个麻烦。”

“那现在呢?”八歧先生微微一笑。

“如师父所言,他并不在意,我又何必在意。”蒋阮淡淡道:“这一次身处险境,我看到了许多不明白的事情。也明白了一些原先不懂的难题,便觉得我欠他颇多,有些事情既是注定的缘分,我又何必去阻挡。师父宽心,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的。听完这些事情后,他是嫌弃我也好,不在意也罢,都是他的决定。我尊重他。”说完这番话,蒋阮好似卸下了许多年来一直背在身上的一个重大包袱。重生的秘密从这一世开始就被她埋藏在心底,她一步步走得艰难,却从来没有想过和任何一人分享,即便是最亲近的蒋信之也不行,她打算独自背负到底的。可如今就要再有一个人和她一起背负了,也许重担会减轻许多,也许什么也不能减轻,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甘之如饴,并不因此感到悲哀。

她说的如此坦荡,八歧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慢吞吞道:“恭喜你。丫头,你没有心魔了。”

蒋阮一愣,八歧先生道:“你方才说不告诉阿韶是因为难以面对他,老夫如今觉得,却也不是件坏事。”只见面前的老者突然顽皮的对她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促狭:“那至少,说明你是真心在意阿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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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最近有点忙呀所以留言都没时间回,不过都有认真看,看盗文的姑娘拜托不要留言啦,作者看到真的会很心塞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师门往事

远处的丛林深处,紫衣男子勒绳下马,看着马上的黑衣青年道:“三哥,这么多年,你的准头还是如此之好。”

萧韶跟着翻身下马,一边毛皮光亮的坐骑后面,倒着垂着一连串猎物,其中一只白狼显得极为醒目。浑身上下雪白没有一丝杂毛,个头巨大,喉间一根箭矢,显然正是一箭封喉。这种雪天丛林里狩猎本就艰难,白狼的毛色还和雪地融为一体,要分辨除非眼力极好。这狼个头如此巨大,身手又矫健,可惜遇到的是萧韶,到底还是成了囊中之物。

“只是畜生罢了。”萧韶浑不在意。

齐风语气一顿:“三哥打白狼是想给三嫂作件披风吧,这白狼皮倒是千金难求,三嫂如今大病初愈,也是需要好好护着身子的。”

萧韶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事实上齐风说的也没错。瞧见他如此冷淡,齐风并未介意,只是摇头笑道:“白狼皮虽好,可惜三嫂最讨厌白色。若是红狐皮,应当她会更欢喜一些。”

萧韶脚步一顿,停下来看着他,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齐风面上浮起一丝苦笑,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有些异样,便是夏青那个没脑子的呆郎中也能看出不对。自然就是因为前些日子里蒋阮昏迷中,齐风的举动到底让萧韶心中不悦了。他看向远处,山峦起伏间隐隐能瞧见迦南山的山峰,他道:“三哥,你在迦南山是三师兄,当初九个师兄弟中,你最是聪敏,所有的事情都难不倒你。即便我习得是朝术权谋,可论起才智来,我不如你。”

萧韶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齐风似是带着回忆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当初你性情冷淡,待谁都冷冰冰的,除了二哥能与你说几句话外,其余的师兄弟你谁也看不上眼。那时候咱们年纪小,都是性情少年,瞧见你如此举动,只以为你是心高气傲,自是也不愿与你为伍的。”

齐风微微笑了。当初他们九个师兄弟一同在迦南山,每日要做的不过是在山上练功修习,当时只觉得日子清苦,后来待各自师成下山,真正见识到这万丈红尘背后的浮华喧嚣,其中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才觉出原来在山上的日子是最美好的。

“三哥曾经救过我一命,就在这里。”齐风突然道:“我还记得当时三哥的模样,你什么都没有说,当时我很害怕,你却一分紧张的神色都没有,那时候我觉得你很厉害,所以从那以后,我便真正的敬佩你。”

当时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几个师兄弟们出林子里来打猎,深山老林的冬日里,本该是没有什么猛兽的。谁知那一日便遇到了一只出来觅食的大黑熊,黑熊生的高大凶悍,当时关良翰他们隔得又远,根本无法出来帮忙,眼看着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的齐风就要命丧在黑熊利嘴之下,却是中途中飞来一箭刺进了黑熊的嘴里。黑熊勃然大怒,那人从后面赶了上来,箭矢不能用,萧韶就抽出身上的短小匕首,面不改色的迎了上去。

即使是身手再好的人,这样近距离的面对猛兽也免不了吃亏,更何况萧韶手里只有一把短小的匕首。一寸短一寸险,有多危险可想而知。萧韶最后将那黑熊制服的时候,已然受了些伤。只是他从来都穿黑衣,血迹倒也看不出来,一眼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些,还是如平常一般冷漠淡然。

当时的齐风很是紧张,可萧韶却是什么都没说。少年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平日里不过是争一口气罢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萧韶那一刻的沉稳淡然,几乎是让齐风刮目相看。他似乎从那件事情中窥见这个冷面的师兄并不如他表现的这么不近人情,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齐风打心眼的敬佩这样有勇气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出师后,他并没有如众人所想一般的进入朝廷加官进爵,而是去了萧韶锦衣卫的百丈楼,隐于幕后替他办事。因为在齐风眼里,跟随着萧韶做的事业,比那些所谓的朝廷荣光更为来的荣耀。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齐风微微一笑:“我想要说的是,三哥永远是我最敬佩的人,我并不会争夺什么,也没有旁的心思。三嫂是我所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他轻轻叹息一声:“若是我早遇见她,一定不会这样甘心。可她既然是你的妻子了,就只是我的嫂子罢了。”说到最后,已然掩饰不住语气中的黯然。

“我并未想过你有别的心思。”萧韶打断他的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你不会。”

“你不会”三个字,看似平淡毫无波澜,却瞬间在这寒冷的山地里带了温暖的力量。以萧韶这样的人,其实是不应当轻易相信别人的,可你不会三个字,便包含了一种绝对的信任。齐风莫名的心一酸,嘴里是说不出的苦涩滋味,摇头道:“我总觉得,我们师兄弟中有人若是想要赶上你,那也是不可能的。你比我们都更好。”

输在什么地方,也许并不只是遇见的早晚罢了。萧韶的确是世上极好的人,与蒋阮十分相配。今日这一番话,齐风也算是敞开心扉,主动想要将隔阂抹去。萧韶的回答也表明了他的态度,虽然心中酸涩,到底是放下一块石头。齐风想要活跃气氛,笑着岔开话题道:“不论如何,三嫂总归是好了,大难不死,只会更有后福。只是此事又和南疆脱不了干系,南疆人想来也已经在京中准备动手了,宣离那边与南疆关系亲密,说不定此事也参与了一二。”

“我自不会放过他。”萧韶道。

“他大约是想要故技重施。”齐风道:“当初他做下那等事情,将咱们师兄弟的情谊挥霍的一干二净,虽然师父已经将他逐出师门,可每每一想起此事,便觉得心中生厌。”齐风叹息一声:“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若真有一日天下大业落在他手中,第一个不会饶过的就是咱们迦南山满门。”

“不会有那一日。”萧韶道。

“我知道三哥不会让他得逞的,九师弟的事情,我们都没忘。”齐风看着自己的袖子:“他欠下的债,总有一日会还的。”

待齐风和萧韶回到绿杨山庄后,出来熬药的夏青见了两人带回来的猎物倒是出乎意料的高兴。原是那白狼骨是一味珍贵的药引能入药,登时便将白狼拖了回去,只说回头将狼皮送来。萧韶对待这些事情上一向大方,除了狼皮其余的待他来说也是无用,登时便答应了。

“听说白狼很难猎,你如何猎到?”蒋阮上一世在宫里也曾瞧见过一张白狼皮,那是宣离花重金从外头的商人手里买到的。因着全身上下一丝杂毛也没有的白狼本就难得,用箭还是用刀都会在狼皮上留下缺陷。当初那一张完整地白狼皮的确是让人艳羡,只是宣离却是拿来送与陈贵妃的。陈贵妃将那白狼皮做了狼皮围脖,绒绒的堆在颈上,很是的皇帝称赞了一番。萧韶出去一趟就猎了只白狼回来,实在是令她也忍不住有些好奇。

萧韶瞧了她一眼,道:“用箭。”

蒋阮:“…”

萧韶见她无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蒋阮瞪着他,这人原是又故意逗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道:“我听师父说,你们原是有九个师兄弟,我方才那阁楼里瞧见了其他是兄弟的字画。怎么不见八师弟?”

萧韶的几个师兄弟,蒋阮也几乎都瞧见过了。除了大师兄薛大和六师弟杜六两人在外云游,暂时也不在大锦。可老八和老九,夏青一提起此事就支支吾吾搪塞过去,夏青这人脑袋实诚不大会说谎,这样的态度落在蒋阮眼里实在是有些奇怪,此刻瞧见萧韶突然想到此事,就顺口提了一提。

萧韶听闻此言,神色微微一变,竟是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慢慢皱起眉头。蒋阮一愣,道:“若你不想说…。”

“老八是宣离。”不等她说完,萧韶就打断她的话:“九师弟其实是九师妹,她因宣离而死,此事之后,宣离就被师父逐出师门。”萧韶的话依旧如往常一般言简意赅,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听的人心惊肉跳,饶是蒋阮也被其中的曲折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与宣离呆在一起许久,是从来都不知道宣离和萧韶是同门师兄的事情,更不知道宣离和萧韶还有过这么一段过节。

瞧见她震惊的眼神,萧韶伸手握住她的柔夷,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没有寻常练武之人的粗糙,反而有种莹润有力的美感,实在是赏心悦目。蒋阮抬眸看着他,萧韶叹息一声,道:“坐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迦南山上的八歧先生当初虽然归隐,然而有天命先生之称,许多人想要将自家儿子送入迦南山拜师学艺,可八歧先生性子古怪,非是自己看顺了眼的人,是不会收入门下的。而被八歧先生收入门中的九个弟子,也的确各有千秋,俱是人中龙凤。

薛大是舌灿莲花的说客,关二有武将之勇,萧三暗杀第一,齐四乃军事之才,夏五一手医术活死人肉白骨,杜六一双巧手能做各种机关暗器,莫七有乃惊世怪才,宣八有帝王之风,白九则是师承八歧先生的衣钵,习的占卜知天命。

当初白九名为白术,当初是八歧先生从外头捡回来的弃婴,抚养长大,一直当做亲生女儿教养。八歧先生收了八个男徒儿,白术身为一个女子,虽然迦南山没有男女大防,可要传出去,到底也会影响周围人看白术的眼光。八歧先生便令白术做男子打扮,平日里与萧韶他们以师兄弟相称。名义上为九师弟,其实是九师妹。

迦南山上就这么一个小妹妹,且白术的确是生的伶俐可爱,又被八歧先生教养出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一众师兄弟平日里都是极宠白术的。就在这漫长的几年里,白术也终于从一个女童长成了美丽少女。

即使是平日里再如何做男装,到底也掩饰不了白术是一个女子的事实,尤其是花一样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白术喜欢上宣离的。

宣离此人当初在迦南山,平心而论,的确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少年。他本就生的英俊儒雅,又有皇家贵胄特有的贵气风仪。更难得是没有一点架子,待人温和有礼,不仅白术,就是当初的一种师兄弟,当初也是真心与他相交的。

迦南山长大的弟子们,性子都被八歧先生放养的十分跳脱。比起来,萧韶和宣离行为举止上更为成熟内敛,但比起冷冰冰的萧韶,明显,总是微笑着的宣离更让人如沐春风。

白术是个性情烂漫的少女,几乎没有接触到山下的人间,她的世界有种近乎透明的单纯脆弱。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了,做的极为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术喜欢宣离,宣离自然也瞧得出来。若是不喜欢,便直接说不喜欢就好,最可恨的是利用别人的心意,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初宣离习的是帝王治世,他本就是皇家子弟,修习这个也无可厚非。白术精通占卜和卦象,但却不能占卜自己和亲近之人的卦象。八歧先生说这是天命所归。八歧先生阁楼里的书籍都是能随意翻动的,但八歧先生在在教授他东西的时候留了一手,那所谓的帝王皇家的命脉关键——龙脉的天象。

没有人知道宣离是什么时候对这件事情上了心的,可怕的是他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也能忍住心中的筹谋,表面上做的和迦南山师兄弟兄友弟恭,另一面却是暗中唆使白九去偷八歧先生的天象图。

白九当时也不过是豆蔻年华,对于阴谋和根本不明白,更不会懂宣离要她去做的这件事情代表着什么,只以为是寻常师兄要她去偷个饭菜顺个铜板之类。八歧先生待徒弟们严厉,待她却是十分宽容。白术一心替宣离去偷天象图,不想那天象图非是寻常物品,里头暗设机关,白术只会点防身的功夫,哪里经得起剧毒暗器,登时便被暗器击中。

那毒要在一个时辰内解开,若是早一点发现白术,也不至于死去。可那天象图藏在密室里,只有宣离知道白术去了密室,而他为了怕事情败露惹祸上身,竟是一言不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白术死在密室的暗器之下,是在一天以后被发现的。宣离当时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可最后还是被八歧先生发现了端倪。

迦南山不收背信弃义之徒,况且是这样人面兽心的畜生。白术是宣离恩师的女儿,待他又一片赤诚,可正因为他的阴毒与自私,白白送了性命。宣离抵死不认,又没有其他证据,当时陈贵妃又正在风头,若是私自处理了宣离,只会给迦南山的弟子带来麻烦。白术是众位是兄弟的小妹妹,从来都是当亲人一般呵护的,因此而惨死,众人自是怒不可遏。若是要暗地里动些手脚让宣离偿命也未尝不可,可最后却是八歧先生出面阻止了愤怒的师兄弟。他说早已算到这一天,白术命里该有此一劫,不是宣离也会是他人。同样,宣离也会有自己的命劫,世外之人不可插手世间之事,宣离今日种下的因,总有一日会尝到酿下的苦果。

八歧先生的一番话最后到底还是让师兄弟们打消了暗地里处理宣离的念头。可大家却是再也无法同宣离一起在迦南山生活了,伤害了自己视如亲生的女儿,八歧先生就是个圣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此事后便将宣离驱逐出师门,宣布宣离和迦南山再也没有丝毫关系。

从此以后,再遇到宣离,师兄弟只当做是陌路人。白九的事情是迦南山的一个禁忌,从来没有人提到过他。

“他竟然故技重施…。”蒋阮喃喃道,陡然间意识到萧韶正看着她,发现自己话里的不对,蒋阮忙道:“我是说,他竟然早在这么久之前就有了心机和手段。”

萧韶回忆的过去实在曲折沉重,其中那个白术几乎与她上一世的情景一模一样。不都是爱上了一个心目中的谦谦君子,欣喜万分的靠近,却发现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最后白白的丢了性命。她突然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哀,原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宣离这样的手段从来都不只是针对她一人,利用别人的真心替他达到目的,而她和白术只是愚蠢了一些而已。

“他是迦南山的仇人,总有一日,这笔账会讨回来。”萧韶垂眸道。

蒋阮斜眼看着他,美丽的媚眼若有若无的上扬,似是有些促狭。萧韶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道:“怎么了?”

“九师妹聪明伶俐,天真烂漫,是师兄弟们的掌中宝。”蒋阮慢吞吞道:“可最近也竟是选了宣离,你竟比不上他?”

萧韶看了她一眼,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个无奈的神情,想了想,道:“她只是妹妹。”

蒋阮摇头道:“你说九师妹自是百里挑一的好,我却觉得她有一样不好,便是眼光不好。”她看着萧韶,突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捏住萧韶的脸颊往两边扯去:“我若是她,必然不会选择宣离的。宣离有什么好,不过只会是装腔作势了一点,在我看来嘛,”她笑眯眯道:“面前这个容貌生的更美貌,举止更优雅,更聪明,武功更好,论起财富来更是富可敌国,虽然身份比不上,不是什么皇家贵胄,不过正合我意。”

她平日里的笑容虽然艳丽却总是带了几分隔阂,此次病重醒来后却像是换了一般,每每在萧韶面前笑得真实而爽快。笑容明艳动人若春花秋月,眼睛里的妩媚几乎要教人晃花了眼。萧韶被她扯着脸都忍不住微微失神,却也没计较她这般失礼的举动。而是顺势揽住她的腰,轻轻笑了:“正合你意?”

蒋阮一愣,手不自觉的松开,萧韶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愉悦:“我的荣幸。”说罢便俯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蒋阮:“…淫贼!”

在迦南山的日子过得轻松而愉悦,似乎所有尘世间都能够暂时忘却。每日每日都是清闲的,这里曾是萧韶长大的地方,萧韶带着她走过从前经常修葺的山谷,仿佛这样就能跟随着他一起长大一般。然而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蒋阮伤病完全养好后,也该下山回京了。

特殊时间,夏青和齐风也跟着一起回京了。八歧先生也要接着闭关,临走时,蒋阮坐在马车里,靠着萧韶道:“若今后能有一日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我倒是愿意来这里多住住,心情似是开放许多。”

“你喜欢,我便经常带你过来。”萧韶拍了拍她的头。

蒋阮顿了一顿,才道“其实萧韶,我有一件事情瞒了你。”

萧韶抬眸看着她。

“这是我的秘密,我原本打算,此生谁也不告诉的。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蒋阮低下头,也不知是不是在躲避萧韶的眼神,声音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情绪:“我想要打破我们之间的隔膜,我打算将它告诉你。可不是现在,待回京后,处理完一件事情,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告诉了你之后,随你怎么看我,我都接受。”

萧韶沉默半晌,突然伸出手,温柔而坚定的扳正她的头逼他直视自己,他的漆黑眸子深不见底,似平静的谭水里有波纹微微漾开,瑰丽的让人晕眩。

“阿阮,我并不在意。若你觉得勉强,大可不说。”他淡淡一笑:“无论发生什么,在我眼里,你都是你。你所谓的隔膜,在我心里,从来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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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捉鬼

回去的路上要比去的时候轻松许多,八歧先生为蒋阮解了毒后,萧韶就用飞鸽传书往京里传了消息回去。舒悫鹉琻路上蒋阮也曾瞧见那雪鸽,生的玉雪可爱,颇为灵动,对她也亲近的很,原是还有个名字叫虎霸,据说是林管家给取的。果真在锦英王府这样男多女少的地方,寻个秀气些的名字是不可能的。

待回了锦英王府,林管家早已等候多时,看蒋阮安然无恙的回来,高兴地立刻老泪纵横。直教要马上回去开宗祠告慰祖先,谢谢萧家列祖列宗保佑。

露珠几个当初因为萧韶要赶路,带着只会延误行程所以留在王府里,这些日子以来也着实消瘦了不少。蒋阮下了马车几个丫鬟便围了上来,俱是问长问短。露珠笑道:“眼下姑娘可算是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番脱险,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白芷忧心忡忡:“莫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好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毒性。姑娘没事奴婢也就放心了。”

“说这些泄气的做什么?”连翘瞪了白芷一眼:“如今姑娘好好地回来了,过去的便也都过去了,今后多加小心便是。”

天竺低下头,语气有些微微懊恼:“属下没有保护好少夫人,请少夫人责罚。”锦衣卫从来都对自己的职责看的很重,如今她是蒋阮的贴身暗卫,竟然让蒋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下了毒,说来说去都是她的不是。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防不胜防。”蒋阮温和道:“不过是对方太狡猾罢了,你总不能护的了十几年前我被人下毒吧。”

天竺惊讶的看了看蒋阮,蒋阮面热内冷,平日里虽然不会刁难自己的婢子,可态度说不上有特别亲近,尤其对她这个半路跟来的婢子,更不会主动出言安慰。如今这话里却是在为她开脱,再看蒋阮眉眼里,平日里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特别的释然与坦荡。

也不知蒋阮这一次跟萧韶去迦南山究竟遭遇了什么,竟显出了这点不同。天竺兀自猜测着,却还是看了萧韶一眼。蒋阮明白她心中所想,看向萧韶:“你既然将天竺给了我,我总有处置她的权力吧。”

萧韶点头,蒋阮便笑道:“好了,我说了,与你无关,不必请罪了。”

天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萧韶,萧韶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心中有些感激,道:“属下谢过少夫人,少主宽和。”

齐风清咳两声:“三嫂还是先进屋去,在外面仔细着了风寒,如今大病初愈,身子还稍显虚弱。”

众人皆以为然,连翘和白芷便扶着蒋阮先进了屋。萧韶还有些事情要进宫一趟,安抚好蒋阮之后便先行离开。

萧韶走后,蒋阮坐在屋里,房里显得有些杂乱,白芷赧然:“奴婢们这几日忧心姑娘身子,没心思打理屋里,这就去洒扫。”

“不急于一时,”蒋阮淡淡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吩咐你们。”

“什么事情?”露珠奇怪道。

“我身上中的毒虽是陈年旧疾,可说到底引发还是前些日子里有人用了毒。我知道是谁做的?”蒋阮接过连翘手里捧着的热茶抿了一口。

天竺神色一紧:“姑娘知道那是谁?”

“我虽然不知道亲自下毒给我的人是谁,却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蒋阮微微一笑:“他既是送了这份大礼给我,我又如何能不回应他。”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蒋阮话里的意思。半晌露珠才道:“这人和当初十几年前给姑娘下毒的人是一人么?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对姑娘下此毒手?若是大夫人的话…”露珠皱着脸道:“如今大夫人也早已死了,怎么能吩咐人给姑娘下毒呢?”

“那人并不是夏研,”蒋阮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此人多年前就是奔着我的性命来的,如今突然又故技重施,不过是因为觉得我再次对他造成了威胁罢了。那个人在宫中,这笔账连同我娘的,我自然要一起讨回来。”她冷笑一声:“萧韶已经去布置了,明日一早,我便要他们好看!”

连翘几个对视一眼,蒋阮既然没有将话讲明,自然是因为背后之人定是不简单了,而她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几个丫鬟跟了她这么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不会一直追问。天竺问:“姑娘要吩咐奴婢们做些什么?”

“我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那人在宫中,我自然要在宫中回敬他。明日你们随我入宫,有些事情,我也很想弄清楚。”她淡淡一笑,目光中却有凛冽寒意,直看得连翘几个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宫中一隅,蒋丹将手中的瓷瓶狠狠地往地上掷去,“哗啦”一声脆响,晶莹的碎片迸裂的到处都是。周围的宫女俱是大气也不敢出,其中一个连忙跪下身去就要捡起碎片,蒋丹怒道:“滚出去!”

宫女们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中便只剩蒋丹一个人,她的神情已然不复平日里的娇俏可爱,狞狰的有几分可怕。她强自握紧拳头,不自觉的咬紧牙关。

即便是比较能隐忍,但在宫里这个地方呆的越久,站的越高,人的本性就越容易暴露。而人一旦忘形,既极容易被人抓住马脚。只是蒋丹即便到了现在也还是比较清醒,是以在被人发觉端倪之前,还记得将宫女们全部赶出去。她一向都是小心做人。

蒋阮不仅安然无恙还出现在锦英王府外的马车里,此事传到她耳中时,蒋丹的手都在颤抖。前些日子里无论怎样都打听不到蒋阮的消息,锦英王府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蒋阮刚刚出事她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顶风作案被人抓住把柄。本来以为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蒋阮定是凶多吉少,谁知蒋阮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乘马车回了锦英王府,她连蒋阮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没有料到蒋阮竟然如此命大,蒋丹更多的却是觉得恐慌。此事本就是引毒而出,蒋阮既然身子已然全好,必然就能知道年少时候的毒就存在于体内,若是真心调查起来,迟早会查到她头上。蒋阮这么阴毒的性子,看夏研一家的下场就知道,是不可能轻易罢手的。一旦发现她在其中的关系,蒋阮定不会饶过。

每每思及此,蒋丹心中便一阵心慌。她想到了那个灰衣人,心中不由得暗自埋怨,当初说好的蒋阮便是有天大的本事此番也在劫难逃,不想到底还是出了篓子。想了想,她便走到一边的桌前,从玉筒里拿起笔来作势要写信给别人。

同样是宫中,却有人的心情与蒋丹截然不同。南苑里,萧韶方走进厅中,秀气的少年便举步前来,倒也没有客气,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她回来了?”

“就在府里。”萧韶不动声色的扯出自己的袖子:“十三皇子打算探望我的妻子吗?”

一个臣子,在皇子面前自称“我”,萧韶也实在是胆子够肥的了。只是小殿下完全没有被欺负的自觉,面上登时便划过一丝明显的喜意:“好啊,什么时候走?”

这十几日来宣沛在宫中度日如年,每日想的最多的便是蒋阮的病情,连皇帝再来与他问起功课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答错了好些的问题。连柳敏都看出了他有心事,只是宣沛自然不会对外人说到其中的原因。这样心事累累,蒋阮卧病在床,他却消瘦了许多。后来接到萧韶令人递来的消息,只说蒋阮的毒已经解了,宣沛这才心中落下一块石头。可蒋阮和萧韶迟迟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又令宣沛恼怒万分,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次萧韶阴险带走蒋阮,总算是把蒋阮盼回京了。

“没有人能随意带走皇子,殿下想要拜访寒舍,自己相办法出来。”萧韶淡淡道。

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宣沛愣了一下,随即出离的愤怒了:“你这人好没道理,你这样待我告诉她…。”

“如何?”萧韶看向他,分明是没有特别的表情,目光却压力十足。

宣沛语塞,一时间竟是愣住,反应过来后便觉得被对方一个眼神镇住十分丢脸,恼羞成怒之下便大嚷道:“她必然要为我做主的!”

宣沛在宫里一直表现的超乎这个年纪一般的沉稳,有些时候说他比成年人还要像成年人也不为过。尤其是如今越发的得皇帝看重,下人们几乎没有见过宣沛再有孩子气的时候。如今被萧韶气的跳脚,倒是有了几分难得的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她是我妻子,为何要帮你?”萧韶却是继续道。

“她还是我…”宣沛正要说完,猛然顿住,抬起头警惕的瞧着萧韶,心中却似翻起了巨浪。这人心机好深沉,便是这么几句话就差一点套出他的秘密。萧韶此人看似冷淡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实则却是有十分的观察能力。他深知提到蒋阮宣沛便会情绪失常,也懂得用怎样的话能激出宣沛的情绪。才这般说出来的。宣沛方才被挑衅的药争锋相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看着萧韶,突然笑了笑道:“萧王爷,你这么做,实在算是恃强凌弱了吧。”

他的话里含着十足的讽刺,萧韶却是眼都没眨一下,淡道:“十三殿下并非弱小。

宣沛咽了口口水,谁说锦英王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面圣人,这人一旦坏起来实在是蔫儿坏了。处处都能戳到人的痛楚上,沉了沉气,宣沛才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可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你与她虽然是夫妻,可是…”宣沛恶意的笑了一下:“想来也应当并非真正的夫妻才是。”

“十三殿下管得过宽,”萧韶提醒道:“那一日总会来的。”

宣沛冷不防的又被他这句话呛住,有些奇怪的看了萧韶一眼,好似在看自己面前这个人究竟和别人嘴里的是不是一个人。半晌才摇头道:“不管如何,她与你如今总不是无话不谈的。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是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我与她。你若是真的为她好,就想法子让我出宫一趟,我要见她一面,有些事情我要与她当面说清楚。在那以后,若是她真心信任你,自然会告诉你。可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萧韶沉默的看着他,点头道:“好。”

见他如此爽快的答应,宣沛心中松了口气,郑重的看向他道:“之前你救了她一命,无论如何我都该替她谢谢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与你的目的是一样的,你我都不会伤害她。”这是宣沛第一次向萧韶发自真心的服软,或者是因为萧韶想法子解了蒋阮身上的毒,宣沛打心底的感激。

萧韶看了他一眼:“我救自己的妻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必道谢。”

宣沛:“…”

蒋阮回锦英王府不过半刻中,接到消息的蒋信之便从军营赶了回来,自又是拉着蒋阮絮叨了一堆生病需要注意的事情。若非知道自家这个大哥是习武出身,蒋阮都要怀疑蒋信之是不是要改行做大夫了。她中毒的事情没有告诉将军府,一直瞒着将军府这个消息,若是赵光知道了十几年前就有人对她们母子下手,怕是立刻就要去尚书府掀个底朝天。只是现在却还不是时机。

蒋信之提起此事时心有余悸之余还是愤怒居多,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韶也不告诉我是谁要对你下毒,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吗?”

白芷送上点梅花蜜糖水,蒋阮将一杯推到蒋信之眼前,安慰道:“我知道那人是谁,如今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大哥且宽心,明日一早我便要解决此事,此事对我来说并不难。有萧韶帮衬,到底不会怎样。大哥也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断没有白白被人算计了的道理。”

“阿阮,我是你哥哥。”蒋信之气闷:“你宁愿告诉萧韶也不告诉我,你这是觉得哥哥没用,所以不想要将此事告诉哥哥,让哥哥来处理?”蒋信之心里觉得有几分委屈,这妹子嫁了人果真就不是自己的妹子了。当初蒋阮待他多贴心,他道:“小时候你被别人欺负了,都是哥哥帮你出头的,如今怎么就不记得了…。”

蒋阮无奈扶额:“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和我觉得你没用有什么关系。此事我自会告诉你,只是不是现在,你连一晚都等不了了么?再说了,不让你插手是因为如今你处的位置不对,你是将军,插手这些事情总会招人口舌的。萧韶不一样,他手底下的锦衣卫和士兵不同,本就做的是暗地里的事情,用的也顺手。他是我的夫君,他的人就是我的人,大哥你不喜欢他,是对我不满么?”

蒋信之语塞,道:“我怎么会对你不满。我如今博得这个功名本就是要你不受人欺负,若是夺了这个功名还要畏惧被人说道,连为你出头也要左思右想,爬的再高又有什么意义?”瞧见蒋阮微愣的模样,蒋信之心一软,到底是怕她心中多想惹了大病初愈的身子,忙道:“好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管就是了。等到了明日你一定要将那人给我找出来,敢对你下手,我非得亲手废了他!”

蒋阮笑了笑,蒋信之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此次你去了萧韶师门一趟,人倒是显得开朗了许多。想来也都是萧韶的功劳了。”

蒋阮怔住:“大哥怎么这样说?”

“你是我的妹妹,我自是了解你的。”蒋信之摇了摇头:“从前总觉得你心里有事,即便是嫁了人也一样。不过这次回来,却觉得性子变了许多。我原先并不喜欢萧韶,觉得他性子太过冷淡,并不能好好照顾你。”蒋信之顿了顿:“可如今看来,他待你却也不错。我就说了,阿阮你这么好,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萧韶的眼光倒也不赖,你如今待他…也并非你之前所说的盟友的关系了吧。”

她竟表现的如此明显么?蒋阮心中一顿,随即笑了起来:“大哥不喜欢我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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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很高兴。”蒋信之微微一笑:“世上若有人让你开心,不管是谁,我都替你感到高兴。”蒋信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要待你好,这便够了。”

兄妹两又说了些话,蒋信之不敢与蒋阮说太久怕影响她休息,不多时便起身离开,临走时又细细的嘱咐了连翘几个,说明日再来王府看她。蒋信之走后,蒋阮又休息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喝过药,蒋阮在屋里看了会儿账本,去迦南山府里的账本都没时间看,眼下倒是也没别的事情做,蒋阮就翻了翻。

白芷走来,劝道:“天色晚了,姑娘还是早些去床上歇着,这账本晚些时候看也不迟。”

“对呀,”露珠促狭的眨了眨眼:“姑爷还在寝屋里等着,姑娘一直在书房里,仔细着了凉,姑爷又要找奴婢几个的麻烦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蒋阮回来与萧韶之间似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两人感情变好,下人们都是乐见其成的。露珠更是变着法儿的想要将两人凑作堆。

连翘弹了露珠额头一下:“小蹄子,姑娘的话也是你能随意打趣的,看来是姑娘待你太好,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她笑嘻嘻的看着蒋阮:“不过说的倒也中肯,姑娘的身子如今经不起折腾,还是早些安歇着的好,免得姑爷心疼。”

蒋阮瞧着自己的一干丫鬟们打闹,突然想起中毒昏迷的时候梦中场景,这几个丫鬟在前生最后都没能遇到,忽而长长叹息一声:“你们跟了我几年了?”

连翘几个一愣,谁都没有料到蒋阮为何会突然说起这话来。连翘和白芷对视一眼,道:“奴婢和白芷是自小跟在姑娘身边的,如今也大约十六年了。”

露珠眨了眨眼:“奴婢是从庄子上跟随在姑娘身边的,大约有六年。”

“属下跟了少夫人两年。”天竺轻声道。

“竟也有这么些年了。”蒋阮低声道。

“姑娘…”白芷担心道。

蒋阮摆了摆手,笑道:“只是有些感概罢了,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却似乎过得并不如何,表面瞧着光亮,实则处处危机,说起来,是我这个主子的不是。”

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露珠连忙道:“姑娘千万莫要这么说,奴婢们能跟着姑娘这样体恤的人是奴婢们的福气,姑娘待奴婢们很好,奴婢们从来没觉得亏心过。”

连翘几个也忙跟着道,蒋阮笑了笑:“无事,我先歇了,你们也早些睡了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说着就站起身来,天竺忙给她披上外衣,蒋阮便出了书房门,进了寝屋。

天色已沉,锦英王府里陷入一片沉寂,夜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安宁的紧。过了半夜里,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小雪来,地上潮湿而冰冷,稍稍不经意踩上去便话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