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沈二老爷来说,这个家分的突然,也是没有什么准备的,本来是追究这库房的着火原因,谁都没有预料到老爷子一下会提到分家的事,并且直接去了祠堂把分家的事给办了,十分的干脆。

直到茶庄和酒楼的所有账目契约都拿到了手,沈二老爷还觉得有些恍惚呢,也难怪他和妻子会觉得纳闷,他们从来没想过分家的那天会得到这么多。

关氏看着桌子上厚厚的账本,叹了一声,“今后是算是真正的两家人了。”

沈二老爷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而那边的沈世轩和楚亦瑶,却意外的收到了沈老爷子的一份礼,不知道何时回来的江管事,差人把一个包裹送进来给他们之后,人都没露面就回沈家去了,楚亦瑶打开包裹才知道,里面放着两个锦盒,其中一个是两张房契,另外一个盒子里,竟是那失踪多时的二十万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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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亦瑶愣了愣,除了这两个锦盒之外包裹中没别的,江管事会把这个送过来,肯定是老爷子授意的,她抬头看沈世轩,“祖父这是把这些银票给我们了?”

没有任何的解释,沈老爷子直接把这所谓的送进宫的银子给了他们,大房那肯定是不知道的,爹和娘那更是不知晓。

沈世轩把那两份房契拿起来一看,微叹了一口气,“祖父了解大哥,恐怕是对交到大哥手中的商行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二十万两银子,不知能把这个家推到什么位置。”

楚亦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是沈老爷子主张平分的理由,对长孙再失望,祖辈们打拼下来的基业还是不能就此湮灭,如今他们分到的东西虽看上去不足以和别人一搏,但茶庄和酒楼的生意一直都是不错的,加上这二十万两的助力,新的沈家一定能够稳健的发展起来。

“那祖父是不是打算搬过来和我们一块住。”不苟同的地方有很多,但在做生意上沈老爷子的经验远远高于他们,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的沈老爷子,楚亦瑶还是乐意照顾他的。

沈世轩摇摇头,“那边是沈家的祖宅,由长子继承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祖父生在那长在那,不会搬出来的。”沈老爷子手中的四成地契对严氏来说还是一个诱惑,“江管事回去之后,祖父的日常起居有了照应,大伯很孝顺祖父,大伯母不会加以为难。”

“嗯。”楚亦瑶点点头,门口那康儿走了进来,见他们都在,先是走到了沈世轩面前,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爹,又向楚亦瑶喊了一声娘。

“先生回去了?”沈世轩把他抱上了软榻,康儿点点头,还维持着正经的小模样呢。

楚亦瑶失笑,摸了摸他的头,“去祖母那请安,你祖母昨天受了些风寒,记得问安。”康儿点点头,下了软榻自己离开了。

楚亦瑶看着儿子那走的稳当的背影,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半响,楚亦瑶语带失落的说道,先生来教导才三个月的时间,她就感觉儿子一下不太黏着自己了,他四岁都还不到啊。

“哪里是一眨眼,我看是乐儿出生的时候,他就懂事多了。”沈世轩对她的反应有些好笑,坐到了她旁边揽住了她,楚亦瑶也是有感觉的,但这总归和心里想的不太一样,孩子大了渐渐的不太黏着自己,她预期这起码也得等到五六岁吧,可如今才多大,应竹三岁多的时候还奶声奶气着呢。

她推了沈世轩一把,“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如今该天真的就天真。”

楚亦瑶说这话的时候微嘟了下嘴,沈世轩眼神一黯,飞快的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楚亦瑶反应过来掐了他一把,恼羞道,“你做什么!”

沈世轩笑的可是无/耻,抱着她不撒手,“老夫老妻了,你还害羞不成。”

楚亦瑶忙看了一下屋子内,孔雀和宝笙不在,平儿她们都在外屋侍奉,幸亏没别人,否则她这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楚亦瑶瞪他一眼,“我看你是越老越不要脸了。”

沈世轩全盘接受,一面还热切的建议,“儿子大了不黏着你了,女儿也有长大的一天,你若是觉得不适应,咱们就多生几个,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你也不会觉得失落了对不?”

话音刚落沈世轩就痛喊了一声,楚亦瑶微眯着眼手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嗯?你当我是母猪呢?”...

又是一年新春,临近年关各家都忙碌纷纷,到了十二月中,沈二老爷和沈世轩都是赶早出门,天黑了才回来,楚亦瑶这边一年下来各个铺子包括酒楼的账都不少,这样一忙碌,很快就大年三十了。

沈老爷子身子康复了,这个除夕夜的年夜饭,沈二老爷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沈家,分家之后一年也就几个日子的团圆饭,除去那热闹氛围中掺杂着的诡异,年夜饭还是很丰盛的。

沈老爷子笑呵呵的给了三个孩子红包,乐儿还小,对挂在脖子上的红包十分的好奇,伸手在那使劲的扯,扯了半天扯不过了,很干脆的放声大哭来宣泄心中的不满。

沈老爷子倒是想抱抱她,但如今他手还有些抖,怕抱不住,楚亦瑶就把乐儿放在了沈老爷子膝盖上,一旁还有奶娘看着,沈老爷子刚伸手扶她,小家伙小手一挥,直接一把抓在了沈老爷子的胡子上,仿佛觉得这比抓红包绳子有趣多了,捏紧着拉扯了一下,手中多了几根白色的胡须,眼角还挂着泪珠呢,竟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一揪把沈老爷子疼的,楚亦瑶赶紧把她抱了起来,轻斥了一声,乐儿还炫耀的冲着她扬手,楚亦瑶有些窘促的看着沈老爷子,“祖父,乐儿她太调皮了。”

“力气倒是不小,比那两小子都长的好啊。”沈老爷子摆摆手,“入席吧。”

年夜饭吃到了一半,一个管事走了进来,在沈世瑾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沈世轩看到沈世瑾抓着筷子的手猛的一紧,继而他站了起来对沈老爷子说道,“祖父,商行里有些急事,我先过去处理一下。”

沈老爷子挥了挥手,沈世瑾跟着那管事匆匆离去,楚亦瑶那桌,水若芊只是抬眼看了那方向一下,继而低头自顾着吃饭。

年夜饭结束的时候沈世瑾还没回来,楚亦瑶抱着睡着了的乐儿上了马车,一旁的儿子靠着她也昏昏欲睡,沈世轩挤了进来,把康儿抱到了自己怀里,楚亦瑶拿过一旁的一条小被子给他盖上,轻声道,“祖父今日心情不错呢。”

“家都分了,祖父如今没什么事。”心里的事情少了,人自然也就愉悦起来了。

楚亦瑶轻笑,“乐儿揪了他的胡子还乐呵呵的,脾气也好了许多,换做是三年前康儿这么揪他的胡子,他还会训斥。”

“祖父如今是想通透了。”...

已是深夜,临近子时,金陵城里烟火肆起,黑暗的天空不断的被照亮,沈家商行内,紧闭的大门里透出了一些烛光,二楼的屋子里,沈世瑾瘫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是一堆的纸。

“怎么会这样。”半响,空气里传来他不可置信的声音,沈世瑾看着一桌子的纸,他所有的心血,所有的银两都压在这个上面,怎么可能会失败。

一旁站立多时的管事不敢出声,他早已经吓的背后一身汗,原本只是传递一个消息给大少爷,没想到其中的绕弯这么多,大少爷还真是够胆大的,竟然做这种私活。

“立刻替我安排马车!”沈世瑾一把抓起了桌子上所有的纸,捏紧在了手中,眼底闪过一抹阴狠,起身朝着门口大步的走去。

深夜的路上,马车的轱辘声都被那烟火声掩盖,到了一个巷子口,沈世瑾下了马车直接让车夫回去,自己在巷子口徘徊了一下很快进入了巷子内,他的身影隐在了黑暗中,不久,巷子中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院落里安静的很,沈世瑾抬眼看那屋内,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屋子的门。

屋内坐着三个人,皆抬头看他,中间的那个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温和的望着他,“世瑾,你怎么来了。”

沈世瑾也不管还有人在,质问他道,“关陇是怎么回事!”

曹晋安挥了挥手,坐着的两个人走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曹晋安慢慢的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沈兄,我可是给过你提醒的。”

沈世瑾避开他的手,“你说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才把银子都投入进去的,现在出事了,你要怎么解释!”

曹晋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几乎不可能,不代表完全不可能。”

沈世瑾凛起了神色,“你别和我咬文嚼字,你当初的意思,那就是不可能会出意外。”

“我需要解释什么,你不是还有从你祖父那拿来的那些东西么,变卖之后,可值不少银子,你若想翻盘,可是再试一试。”曹晋安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这沈家大少爷的脾气,和晋荣倒是有几分相像啊,可惜了,晋荣如今都不在金陵。

“曹晋安,你以为我真傻。”沈世瑾一个转身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曹晋安笑着用手中的扇柄轻敲了下他的手,“莫激动。”

“曹晋安,你别把人当傻子,你信誓旦旦不会出事的我才把这银子投进去,才不过两回就出意外了,看来也不过如此。”沈世瑾哼笑了一声,甩开了手。

曹晋安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依旧是优雅从容,“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之前我劝过你,不要一次下这个大的助,你不信,如今出了岔子,我也没办法,再说了,天底下有这么合算的事情么,要想赚大钱,这背后承担的风险也不低,贩卖私盐这种事,查到了可是死罪,沈兄仅仅是丢了一笔钱财,比起丢性命,这可划算多了。”

沈世瑾把自己的身当全部砸进去了,还趁着沈大老爷不注意,在沈家商行里抽了一笔,这是他第三次参股,前两次的收益让他尝到了甜头,但远远还不满足,他需要的更多。

哪里会料到,这一次就出问题了,关陇那传回来的消息,在中间交易的时候出了意外,银子和私盐全被清剿了,相关的人员全部抓获关了起来,他这样是透过第三方出银子不露面的才没有被查到,但他那些银子是再也拿不回来了。

除却性命这件事,沈世瑾哪里甘心这么多银子就这么付诸东流,他还要面对商行里就快要出航的事。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这次只能算运气背,这种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是谁都轮得到,更不是谁都有这机会轮得到两回的,你不是还有沈家商行这个大筹码么。”曹晋安看着他脸上多变的神情,站在他身边建议道。

沈世瑾眼神微缩,瞪向了他,曹晋安斯文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也还有一个办法。”说着,曹晋安靠近了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沈世瑾紧握的拳头直接挥向了他,曹晋安欺身闪过,伸手阻挡住了他的进攻,“做这生意的,没有一个胆小,行有行规,被清剿的银子,谁都不会替你补上,你可以选择不再继续,也可以再尝试看看,沈兄你慢慢考虑。”

曹晋安的笑声里带着一抹促狭,仿佛是在挑衅沈世瑾一般,摆在脸上的笑意像极了那个形容词,斯文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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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世瑾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什么叫做银子不能补的,那就身子补,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曹晋安这么戏言!

“你!”沈世瑾转过身怒瞪着他,“曹家大公子竟然如此作风!”

曹晋安退后一步靠在了门背上,双手交叉放在乐儿胸前,看着他恼怒的样子,神情里满是笑意,“不过是彼此而已,沈兄豢养的那几个小厮,可还不错?”

沈世瑾只觉得浑身汗毛一竖,内院之事,他怎么会知道!

“这些小厮出生不好,签的都是死契,五六岁看着相貌不错,招纳进来,养个两三年,身娇肉贵了再卖给有需要的主,让我替沈大少爷算算,这些年,沈大少爷买回去的,可是有十五六个了?”

曹晋安的话犹如是当头一棍,把沈世瑾那最隐秘的东西直接曝露了出来,他以为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原来有人在背后一清二楚,就连数目都知道。

这种娈童之事放到明面上了,不少人都有豢养,买一个价钱也不低,尤其是长的好的,只是沈世瑾没想到,曹家竟然做这生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世瑾想到此就放松了许多,他做他的买卖,他买他的人,都是见不得人的,就没谁威胁谁的说法了。

曹晋安摇摇头,“不想说什么,就是想告诉沈兄,咱们作风都一样,谁也不用挤兑谁,若是沈兄喜欢,我可以专门给你挑几个。”

此时曹晋安的眼神才是赤/裸/裸的,沈世瑾从脚底升起一股寒颤,那是一种被人觊觎的感觉。

原来刚刚那句话,他不是玩笑话。

想到此,沈世瑾越发觉得心中毛毛然的不舒坦,这种反被别人盯上的感觉,让他很不喜。

“不早了,沈兄该回去了,这银两的事,你再考虑考虑,等那风头过去了,我再通知你。”曹晋安越发觉得他的神情有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拍了一下沈世瑾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屋子。

被这一拍,沈世瑾整个人都不好了,直到那开门声传来,他僵直的身子才有了动作,缓慢的转过身去,望着半空那依旧绽放的烟火,他怎么可能就此失败...

过完年热闹完了元宵,接下来就是出航的日子,不过今年就没沈世轩什么事了,商行都留给大房,他要忙的是清明前后的茶庄采茶的事情。

而在沈家商行内,沈大老爷看着随身管事报上来的银两余存,再看账本上的数目,脸色大变。

他明明记得年前这个账是清楚的,出航用的银两也准备妥当,怎么过了一个年银子就不够了。

“大少爷人呢!”沈大老爷很快反应过来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沉着脸问一旁的管事。

“大少爷他还没回来。”

“赶紧派人去给我找回来!”饶是脾气再好的,沈大老爷也怒拍着桌子让管事去找人,距离出航不过几日的时间,如今这银两又不能从酒楼和茶庄内周转,一时间哪里去找这上万两银子。

沈世瑾回到商行里已是半天后了,沈大老爷一看他回来,劈头就是一顿骂,“在这上头你都做假账骗我,你到底把这些银子拿到哪里去了!”

“爹,我只是拿这些先去救急而已,在出航前这些银子一定可以拿回来的,您放心。”沈世瑾开口安抚他,说的是一脸的轻松。

沈大老爷不吃他这一套,“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出航的银子动不得,你以为现在的还是分家前那个沈家么,你到底把那些银子拿去做什么了!”

这么一争执,沈世瑾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被祖父否定了,如今连自己的爹都要否定自己么,“爹您不相信我。”

沈大老爷拍了一下桌子,斥责道,“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让你有机会在这账上动手脚。”

“我只是拿了银子付了一下徽州那的货款,那都是年底的事情了,这两天就把银子收回来了,您还怀疑我做别的用处。”沈世瑾的脾气就是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点怀疑,面对沈大老爷的质疑,他越发的不耐烦。

“你这是东墙拆西墙补,我让你把那分行给撤了你不听,之前砸了五万两银子还不够是不是。”

沈世瑾对沈大老爷的教诲充耳不闻,“这个您别管,这两天我会把银子收回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沈世瑾就直接走出了商行,上了马车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那笔从商行里拿的银子是肯定收不回来了,他手头上现在没有多余的银子,这笔漏洞要怎么补...

也就是隔了两天的时间,楚亦瑶那收到了二舅捎来的消息,铺子的事有着落了,有人急着脱手数家店铺,位置都不错,价格也合理。

打听之后才知道,竟然是大哥的铺子在脱手。

楚亦瑶算了算他卖的铺子数量和价格,近六千两的银子,他是要做什么这么急。

楚亦瑶让二舅分别托人,把沈世瑾这卖掉的数十家铺子中的六家买了下来,她正要把布庄扩张去别的街市,算上那胭脂首饰的,正愁没地方。

铺子契约拿到手之后,沈世瑾那边也收到了足够的银两,他把银两交给沈大老爷,两天之后,商船出航了。

沈世瑾名下本来不少的铺子,两次脱手已经所剩无几,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东西并不能一次性卖掉,加上私盐被清剿的,沈世瑾如今怎么周转都弥补不过来,这还没算上徽州那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事的分行。

沈大老爷随着商船出航去了,商行里的事都交给他一个人,二月初这几天,沈世瑾都是忙到深夜才回去。

旭枫院里静悄悄的,沈世瑾喝了点酒,醉醺醺的推开了屋子。

巨大的动静声吵醒了睡梦中的水若芊,她刚起身,迎面就是一股冲鼻的酒味,她推开眼前凑上来的脸,语气不善,“发什么酒疯!”

屋内的丫鬟赶紧点了灯,沈世瑾红着脸看着床上满脸不耐的女人,哼了一声,指着水若芊的鼻子说道,“你说说,你有什么用。”

这睡梦中被吵醒不说,还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水若芊的脾气也好不到那里去,一手拍开了他的手,“沈世瑾你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女人,什么用都没有,除了给我生了个儿子,你连田宛都如,你们水家什么都没给过我,你说我娶你有什么用。”借着那酒意,沈世瑾满嘴的不满和宣泄,他不满水若芊,不满水家,更不满沈老爷子的所作所为。

“沈世瑾你好笑不好笑,你还要不要脸,你一个大男人,是要靠岳丈家的帮助才能混的下去,你这算什么本事,你还看不起我了,田宛在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出息。”

水若芊笑了,眼底是掩盖不去的厌恶,从头到尾这个男人都是在算计,算计田家能给他什么,算计水家能给他什么。

“你,你连沈世轩的妻子都不如,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嫁入沈家都能帮沈世轩这么多忙,你呢,还水家大小姐,什么用都没有,什么用都没有。”沈世瑾说到后来,几乎是哀叹着的,末了嘴巴里念叨着‘没有用’三个字,推开了一旁的丫鬟,转转悠悠的出了水若芊的屋子。

“少...少奶奶。”侍奉的丫鬟小心的喊了一声,水若芊半坐在床上,双手紧抓着那被子,都快揪破了它。

“灭灯,给我找两个婆子看紧门口,不准那疯子再进来。”水若芊直接拉起被子躺下,气的胸口直起伏。

一旁的丫鬟吓了一跳,少奶奶说少爷是,是疯子。

“还不快去!”耳边传来水若芊的怒斥声,那丫鬟一个激灵,赶紧往门口那走去找人看着门口...

那边的沈世瑾蹒跚的往书房那走去,一看门口没什么人,皱了皱眉,站在原地一会,朝着书房后的屋子绕过去,看准了一个门,沈世瑾走过去,毫无征兆的直接踹门进去。

“十五,十五人呢,十五你还不快给我滚出来!”沈世瑾口中喊着,在漆黑的屋子里找人。

屋子里睡着的四五个人很快被吵醒了,透过微弱的亮光看到眼前的人是大少爷的时候,其中一个眼底闪过一抹恐慌,刚要出声,一旁的人忙捂住了他的嘴。

“我看到你了,十五,看你往哪里逃。”沈世瑾很快发现了靠在床角的十五,嘿嘿的笑了一声,朝着他走过去,他们发现了他的异样,空气里散开的酒气和那蹒跚的步履无意不显示沈世瑾如今是喝醉的。

一阵凳子声,十五旁边的十一提脚踹了一下床边的凳子,那凳子被踢到了沈世瑾面前,醉醺醺的沈世瑾压根没注意前面是什么,急着朝十五走过来,被那凳子一绊,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头重重的撞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一阵闷哼。

“惨了!”一旁的十四捂嘴惊呼了一声,“十一,你害大少爷摔倒了。”说着想去看看沈世瑾的伤势。

留在另一头比较年长的阿九点了灯,屋子里亮了起来,沈世瑾以诡异的姿势趴在了地上,额头正中青石板,人还没晕过去,嘴巴里喃喃地说着话。

十一跳下了床,看了一眼沈世瑾,极为镇定的对他们说道,“我没有害大少爷晕倒,是大少爷在书房门口不小心摔倒的。”

“可...可是...”胆小的十四怕沈世瑾怪罪,拉着十五不敢去看,倒是阿九和十二,帮着十四一起,三个人合力把沈世瑾抬了出去扔在了书房门口,细心的十四一在磕到的位置擦了点血上去,又赶紧回屋子里把凳子和地都清理干净,警告众人,“今晚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若是让大少爷知道了,他可不会只处罚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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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天亮的时候水若芊又被吵醒了,说是轮岗经过的婆子发现大少爷躺在书房门口不省人事,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扶进书房隔壁的屋子,额头磕破了,四周围乌青一片,王妈妈捂了一下他的额头,担忧的对水若芊说道,"似乎是发热了。"

没等大夫请过来,严氏就过来了,看到躺在那的儿子,转头就斥责水若芊没有照顾好他,水若芊也不想解释什么,吩咐下人先去煮了醒酒汤,继而回了屋子替他拿一身洗换的衣服。

沈世瑾这一病来的突然,醒来之后连他自己也记不得是如何摔倒在书房门口的,他只记得下了马车回到沈家,和水若芊起了些争执,之后离开做了些什么,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因为在地上躺了好两个时辰受了寒,沈世瑾发了一场高烧,隔了四五天身子才好一些,额头上的伤口过去了半个月那疤痕都还没褪完全。

而这些养伤的日子里,沈世瑾觉得妻子的态度变的很奇怪,过去两个人相处总是会有些摩擦,起争执也是常有的事,可这几天,她对自己很冷淡,冷淡到懒得多说一句话,有求必应却没给过他除了冷淡之外的任何一个神情。

可是他记不起来那些争执的内容,更拉不下脸去问她,两个人就这样疏远的处着...

屋逢连阴偏漏雨,像是一个征兆,越是担心什么,担心的就越容易发生。

不过是他摔倒才一个多月的时间,额头上的伤势刚刚恢复,徽州的分行出事了。

那五万两银子顶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撑不住了,没有了银子做后力,徽州几大家凭借仰仗到了白家,在木材生意上有了些发展,联合起来对徽州分行进行了打压。

本来就是强势侵占了那里的市场,没有徽州本地大家的支持,分行的生意进展不易,如今遭到打压,更是寸步难行。

一个分行在徽州要倒闭很容易,过去那些年,金陵的不少人尝试想在徽州有一席之地都失败了,沈世瑾这四年多的时间,还算是撑的久的。

水家成心不想继续合作下去,巴不得能够早点抽身出来,把损失降低到最少,所以如今眼看着这分行要倒闭也不打算出手挽救。

单凭如今的沈家,沈世瑾只能放弃徽州分行。

对水家来说,前期有投入也有回报,总的来说损失不大,但对沈世瑾来说,他前前后后砸进去的银子,到如今倒闭之后收回来的最后那点银子,塞牙缝都不够,这么大一个漏洞,几乎掏空了他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

这就是在上空盘旋多时,忽然掉下来所产生的巨大落差,他难以接受,却不得不去面对...

徽州分行关门,沈世瑾私底下三分之二的产业贩卖,只剩下一个沈家商行支撑在那,严氏擅长理庶务却不擅长生意上的事,她对儿子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沈世瑾说缺银子,严氏二话不说,又给了沈世瑾一万两银子。

这还是严氏这些年来掌管沈家私下漏的银子,若说她的嫁妆,哪里有这么多,而把这些银子给儿子,就意味着沈家很长一段日子生活水平要下降许多。

这一切的一切发生,沈老爷子院子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依旧养他花草,逗他的鸟,偶尔沈世轩过来了陪他下一盘棋子,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由江管事陪着,对外头发生的事充耳不闻,过的好不惬意。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三月底,商船回来了,沈大老爷这一回带来的是好消息,在出航的这两个月里,他又给沈家商行开辟了一条新的生意路径,增添了好几个货物,希望以此能够让商行里东西别出心裁一些。

得知徽州分行倒闭的消息,沈大老爷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心疼当初投入下去的这么多银子,可一想到不需要再继续扔了,沈大老爷觉得还是倒闭的好。

沈世瑾看着桌子上摆放出来的数样东西,皱了皱眉,“爹,您是说要我们去向别人推这些东西。”

沈大老爷把册子交给一旁的管事,点头,“没有错,这两样金陵还出现过,这些早年金陵也有过,后来就没了,这些东西都是需要我们向他们介绍的。”

沈世瑾拿起那个雕工精致的罐子,打开来,里面飘出来一阵花香,闻着倒是沁人,“沈家从来没有要亲自向他们介绍的东西,过去都是我们一有新的他们就会前来下单,何须我们亲自介绍。”

沈大老爷看了他一眼,拿起一个比较大的罐子,打开来,这是一股果香味,很浓郁,却不腻人,“那你现在就学着怎么告诉他们,这些东西的价值,还要告诉他们,这些东西一定会在金陵卖的很好。”

“我不去。”沈世瑾直截了当的回绝,这多丢脸,沈家什么时候这么过,他还要这么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来下单。

“你不去也得去!”沈大老爷比沈老爷子看的明白多了,“你以为现在这沈家还是以前那个不成,做生意的哪能摆出这高高在上的姿态,别人欠你的么,一定要在你这里下单,过去这些生意刚刚起步的时候,就是要一家一家求着别人从我们这里进货,你不去,你不去将来这商行也交不到你手里。”

沈世瑾笑了,“不交给我,您还想交给二弟不成。”

沈大老爷看着他如今这不成器的样子,放了狠话,“交给他,交给他起码我不用担心这商行保不住,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半点心思在这上面没有,整日好高骛远的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就一双手,别什么都向抓着不放,你抓不住,最终只会伤了手。”

“我还是不是你儿子!”沈世瑾忽然冲着沈大老爷大吼道,这些日子来连番的打击已经让他没了耐心,他急于求成的,做爹的却一件都不帮着他。

“你要不是我儿子,今天你还能这么安然无恙的站在这说话不成!”两父子就这么吵了起来,平日里温和的沈大老爷,发起脾气来也是有着沈老爷子的遗传在里面,屋子里硝烟四起,屋外几个管事谁都不敢进去打搅。

半响那门砰的一声开了,沈世瑾满脸阴霾的冲了出来,屋子内的沈大老爷亦是铁青的脸,没等管事们作何反应,沈大老爷忽然手捂着胸口,满脸痛色的坐在了椅子上,晕了过去...

沈世轩他们知道这事情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了,沈二老爷先去了一趟沈家了解情况,隔了一天楚亦瑶才跟着沈世轩去沈家看沈大老爷,看到躺在床上已经醒来的沈大老爷,楚亦瑶现在已经不惊讶了,对于大伯被气晕过去这件事,楚亦瑶甚至觉得,这就是沈世瑾会做出来的事情。

沈大老爷这一动气,有些伤了身,大夫的建议是修养些日子,保持心平气和的,才是至上关键,沈大老爷哪里放心的下,这还是沈二老爷强压着他的,商行里的事再重要,能比的上命重要?

沈老爷子也过来看过了他,别的没说,就劝了他一句,“该歇着就歇着,折腾的总会有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