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心头暗暗思索。

见皇帝似乎对裴元歌格外关注,太后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即使略掉容貌与那个女人相似的缘由,裴元歌本身就是个很出色的美人,气质又沉静脱俗,尤其在这样的燥热的天气,更显得清新可人,沁人心扉。遂别有深意地笑道:“皇上对元歌丫头的事情,倒是颇为关心。”

皇帝淡淡笑道:“母后钟爱的人,朕焉能不关心?”

“在哀家跟前还扯谎,哀家钟爱的人极多,皇上何曾个个都关心?若真是如此,皇上又哪里来的时间处理国家大事?”太后打趣道。

“母后这话就偏了,母后是太后,是这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您钟爱的人,这皇宫上上下下有谁敢不关心?裴四小姐如今得了母后的眼缘,可是整个皇宫都盯着她呢!朕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裴四小姐的事情,想不关心都难。”皇帝神色平静,似乎接着太后的打趣,又似乎在解释,难以捉摸,“对了,朕听说裴四小姐之前还赢了棋鉴轩的斗棋,想必棋艺十分高超,不如来与朕对弈一盘,如何?”

深邃的眸光看向裴元歌,似乎别有深意。

“小女棋艺粗疏,只怕要扫了皇上的兴呢!”裴元歌福身,浅笑道。

“能够赢了棋鉴轩的斗棋,棋艺必有可取之处。”皇帝端起碗茶,慢慢地刮着漂浮在表层的茶叶,浅浅地啜了一口,放在桌上,这才缓缓道,“再说,棋艺可不是闭门摸索就能够练好的,总要黑白对阵,在厮杀中才能磨练出来,朕今日就当陪你练练棋了。”

“元歌丫头还不快谢恩?”太后从未见皇帝邀女子下棋,更觉掌控元歌这步走得极对,忙笑道,“皇上可是国手,连带着几位皇子和宫里的嫔妃都精研棋艺,可惜除了墨儿外,没人能与皇上对弈。皇上素来很挑对手,从来不肯陪人练棋,元歌你好大的颜面!”

“谢皇上!”

裴元歌谢恩过后,等皇上坐定,自己坐在棋局的另一侧,恭声道:“皇上,猜枚先吗?”

这是大夏王朝对弈最经常的选字办法,随手抓一把棋子,由另一人猜单双,猜中则执黑子先行,若猜错便由对方执黑子先行。

“不必,朕好说也比你在棋道上多浸淫了几十年,由你先选子吧!”皇帝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微弯,“不过,朕觉得今日执黑子先行者必输无疑,裴四小姐要不要试试选白子?”

皇上似乎话中有话,裴元歌思索着,道:“小女选黑子。

皇帝也不在意,淡淡一笑,两人分了棋子,开始下棋。

前世,因为万关晓不喜对弈,裴元歌又觉得对弈太过耗心神,所以不曾下苦功钻研,棋艺只是寻常。只是棋奕一道,最重心思玲珑,因此裴元歌在这上面颇有天赋。可惜皇帝却是既有天赋,又苦心钻研过,棋艺高出裴元歌不止一筹。而裴元歌也无心出彩,不再做像棋鉴轩里固守一角那种事情,只是老老实实地依照棋道而来,因此输得一败涂地。

一局棋下来,算算棋子,裴元歌竟输了十三子。

“心思玲珑,棋艺太过寻常,需得多加磨练。”皇帝是棋道高手,当然能够看出其中的诀窍,点评道,扬眉看着裴元歌,笑道,“再来一局吧!这次还是由裴四小姐选子,朕再说一遍,今日执黑子先行者必输无疑,裴四小姐认真思量才好。”

裴元歌沉思片刻,道:“小女仍选黑子。”

就这样,接连五局,裴元歌都选的黑子,皇帝丝毫也没有留情,只杀得她片甲不留。

“人人都说,裴四小姐冰雪聪明,恐怕是错了,朕都说了选黑子必输,裴四小姐却偏偏都选黑子!”第六局棋终了,皇帝将棋盘一推,长笑起身道,“年轻人啊,到底是沉不住气,自恃聪慧,不肯听朕的话,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现在看吧,连输六局!”说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朕今日还有要事,你好好地磨磨心性,钻研钻研,朕改日再找你下棋吧!”

说着,皇帝向太后告辞,带着张德海和御前侍女摆驾离开。

慢慢走在草木芳菲的御道上,皇帝神色颇有些阴沉,忽然驻足,在一处八角檐亭停下,静坐不语,目光泛着隐隐的寒意。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的容颜越发冷凝,忽然起身正要离开,张德海忽然轻声报道:“皇上,裴四小姐求见!”

裴元歌?

皇帝刚刚站起的身体又慢慢地坐了下去,微微蹙眉,好一会儿才道:“让她过来吧!”

在张德海的引领下,裴元歌盈盈前来,跪地参拜道:“小女裴元歌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审视着她,猜度着她的来意,问道:“你要见朕,有什么事吗?”

“小女…。”裴元歌沉吟,斟酌着词句道,“之前皇上曾经用两张宣纸为小女讲述了道理,小女如今有所领悟,宣纸沾染了清水,或许会有褶皱,不如先前平顺,但等清水干涸,宣纸还是宣纸;但宣纸如果沾染了墨迹,变成一团漆黑,那么,宣纸就不再是宣纸,而会变成废纸被丢弃。小女所言如有舛误,还请皇上指证。”

皇帝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不置可否,道:“继续。”

见皇上神色并未转冷,裴元歌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这才敢继续往下说。

“世间万物万事皆可喻人,宣纸亦然。以小女来说,小女是尚书府的嫡女,薄有聪慧,有些事情是能够自己处理的,比如裴府的府务,打理家中的铺子,以及其他在小女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小女,就算失败,小女依然是裴府的女儿;但是,如果小女自恃聪明,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妄自插手卷入不该卷入的漩涡,那最后可能就像被墨迹污染的宣纸,不再是宣纸,而会被人毫不留情地丢弃。”

皇帝神情微敛,凝视着裴元歌,心中有些惊讶。

身为皇帝,心思不能为外人猜透,因此养成了他深沉难测的性情,偶尔打哑谜给臣下,却极少有人能够猜出他的心思和含意。之前对裴元歌做的那些动作,虽然有警告的意思,但并没有指望她小小年纪就能猜度透其中的含意,没想到她居然看懂了。

接连两次,他所打的哑谜都被裴元歌猜破,这女孩实在是聪慧异常!

若是如此,那就不该…。皇帝思索着,静静地看着她,道:“然后呢?”

“皇上的教诲,小女必定铭记在心。但是时间不如意事,十之**!”裴元歌神情恳切,尤其想到这些日的遭遇,声音中更是带了触动人心扉的魔力,“于宣纸来说,当然想要做白纸一张,既不被墨迹沾污,也不必被清水弄得褶皱。但是,当手取过宣纸去沾染清水,去浸透墨汁时,宣纸却是无力相抗的。”

她并没有点明自己的处境,而是以宣纸相喻,表明心迹。

她裴元歌无心卷入皇宫的是非争斗,但是,太后却非要将她拉扯进来,她只是尚书府的小姐,又要如何与太后相抗衡?

皇帝神思着,微微点头:“所以,来见朕,是想…。”

“方才与皇上对弈,小女斗胆猜度皇上的话语含意。”接触了两次,裴元歌也有些琢磨出皇帝的性情,知道他从不会把话说明,而是任人猜度。应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坦言相告。遂道,“小女并非冥顽不灵,又怎么会明知是死路而偏要前行?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虚以委蛇,还请皇上明鉴!”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皇帝沉眸凝视着她,忽然道:“张德海,去旁边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等张德海离去,这才看着裴元歌,开口道:“你知道什么是死路?”

“小女再愚钝也明白,太后之所以是太后,是因为皇上您是皇上!”听到皇帝那样的吩咐,裴元歌就知道,皇帝这样做,是想要跟她说清楚了,便也道,“小女知道,贸然这样说话,皇上未必肯信,说不定还会以为小女是太后派来试探皇上的。但是,小女只能说,裴府书房得见天颜一事,小女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这点皇上应该能够从太后的神态言行中察觉到,而这件事,也足矣表明小女的立场!”

她这样说,是冒着风险的。

毕竟,皇上的言行举止都表明,他不愿意被别人,尤其是被太后知道这件事,她贸贸然说出,很可能会激怒皇上,进而招致祸端。但是裴元歌也明白,她知道皇上不为别人所知的秘密,这件事本就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与其希望这根刺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软化,消失,还不如自己明白将事情说出来,表明心迹,顺势投靠到皇上这边来。

虽然不清楚她长相到底像谁,但是,很明显,那个人对皇上有着相当的影响力,连带着皇上对她也多了一份宽容。不然,皇上就不会在太后寿宴过后拦路,以宣纸为喻告诫她不要插手皇室风波;今天也不会在太后点以棋为喻,警告她悬崖勒马,不要自寻死路。

这至少说明,皇上其实并不希望她投到太后那边去。

裴元歌现在把这件事挑明,所依仗的就是这些提示和猜测,赌皇上没有杀她的心思!

八角檐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似乎连空气都凝滞起来。

“你这样说,是想要向朕表明忠心,是吗?”许久之后,经过无数思索,皇帝终于开口,慢慢地道,“好吧,既然如此,以后太后对你有什么吩咐,你只管来告诉朕,要怎么做,朕会告诉你。现在,你就先敷衍着她,不要让她起了疑心。”

如果换了是其他人,皇帝绝不会说这番话。

因为这无疑表明,他和太后之间有嫌隙,有裂痕,甚至有敌对之意。而这些,现在还不是宣之于口的时候。但是,眼前的人是裴元歌,因为那张相似的容颜,让他在猝不及防之下露出了破绽,而又在太后寿宴后自作聪明,拦截裴元歌加以警告,反而更说明了他那次失态的严重性。这是他和太后之间有嫌隙裂痕的铁证。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除掉以绝后患。

但是,因为那张相似的容颜,皇帝总有些犹疑。既然不愿意杀她,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相信她,相信她不会泄露秘密,甚至会助他对付太后!裴元歌,希望朕没有信错你!

听到这话,裴元歌终于松了口气,皇上肯吩咐她做事,那就证明他接受了她的说辞。

但是,皇上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相信她的忠诚,还需要以后的事情来证明,但至少,被太后逼迫得无路可退的她,终于看到了前途的一点光亮。只要皇上有心对付太后,只要能够协助皇上扳倒太后,她就能恢复自由之身,不必被太后拿捏在手心里!

“小女明白,必定谨遵皇上吩咐。”裴元歌应道,“小女借故出来,不能离开太久,如果皇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小女就先告退了!”

皇帝凝视着裴元歌离去的身影,沉默不语。

对于裴元歌,因为那张相似的容颜,虽然表面上不露,但心中难免多了一份关注。太后宣裴元歌入宫的意图,他很清楚,裴元歌入宫后的种种是非,他也都看在眼里,萱晖宫中说裴元歌染病,他就知道,这是太后在耍手段,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想看看裴元歌要如何应对。没想到,才半个月,裴元歌的“病”就好了,今日那样的穿着,那样的熏香,无一不是照他的喜好而来,用意不言自明。

就像他之前说的,有这样一张脸,只要被看到,就算原本不是针对他的棋子,也会被人变成针对他的棋子。

那时候,他其实很恼怒的,有着与阿芫相似的容颜,却懦弱自私,甘愿做太后的爪牙,这样的裴元歌不配像阿芫。相反,因为觉得她玷污了阿芫,皇帝对她,比对其他太后送来的美人更加恼怒痛恨。

还好…裴元歌还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

希望她以后也不要犯糊涂,不然,他会加倍的震怒痛恨。

看着皇帝的眼神表情,熟知内情和皇帝心性的张德海心中暗暗叹息,因为像那位主子,皇上不自觉地对她多了一份关注,多了一份宽容,但同时也多了一分的挑剔,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忽然看到自己的徒弟林致远从远处小跑而来,神色匆忙,似乎有要事禀告,急忙上前听了他的消息,然后来禀告给皇帝知道:“皇上,荆国求和的使臣已经来到京,刚刚进入八方馆安置!”

荆国?

皇帝眼中眸光一闪,霍然起身:“宣召四位阁老御书房议事!”

是夜,裴元歌在偏殿陪太后说笑了一阵,回到霜月院,正要安歇,忽然隐约听到远处遥遥的出来一阵动乱,似乎出了什么事端。裴元歌稍加思索,派楚葵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和紫苑则在内室等候。

忽然间,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黑影跃入…

113章 困惑难解

裴元歌正跟紫苑说话,忽然察觉到不对,正要转头望去,却觉脖颈边寒气逼人,一把雪亮的长剑已经横亘在裴元歌脖子边,紧接着一道狠厉阴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不然我就杀了你!”

裴元歌努力镇静着,给紫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好好的,突然有个满身污血,黑巾蒙面,目露凶光的黑衣人出现在眼前,还劫持了小姐,紫苑哪能不心慌意乱?百般克制才没有尖叫出声,颤抖着声音道:“你们想做什么?快放开她!”

“放心吧,小丫头,我们不杀人,只是借你家小姐一用,只要能安全出去,我们就立刻放人。”黑衣人冷冷地道,将手中的长剑逼紧,打了个呼哨,三四个同样打扮,身染血迹的黑衣人从窗户跃了进来,拥簇在起先那个黑衣人的身旁,替他警戒着四周,防备被人突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太后的声音:“元歌丫头,睡了吗?”

黑衣人一手扭着裴元歌的手臂,一手横亘着长剑,朝着紫苑努了努嘴,冰冷地道:“去开门,让太后进来,别露出行迹,不然…。”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握得越发紧了。

紫苑担忧不已地看着自家小姐,竭力掩饰神色,上前开门。

门外站立着雍容华贵的太后,身旁跟着张嬷嬷等人,旁边还有裴元舞和流霜流絮,以及楚葵。

看到紫苑疑惑的神色,张嬷嬷露出和善的笑意,解释道:“宫里出了刺客,原本是想着不要告诉裴四小姐,免得吓到她。谁知道看到楚葵姑娘出来打听消息,才知道大内侍卫追查刺客的动静,还是惊动了裴四小姐。太后娘娘不放心,执意要过来瞧瞧,确定裴四小姐无事了才能放心。奴婢跟着太后这么多年,别说官家小姐,就是皇亲国戚里的郡主公主,都没见太后这么细心体贴的,裴四小姐倒这是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缘!”

裴元舞在旁边听着,面色温和含笑,心中却充满了嫉妒之意。

起先入宫时,太后明明对她更加亲热照顾,处处为她谋划,倒是冷落了原本重视的裴元歌。自从庆福寺祈福回来后,这还是裴元舞第一次压过了裴元歌,谁知道裴元歌不知道给太后吃了什么**药,今天得了机会见皇上不说,皇上居然主动邀她对弈,居然还跟她开玩笑说什么黑子必输,要不要选白子,对于冷清寡默的皇上来说,这几乎是天上下红雨了。

这不,这件事一出,今天萱晖宫的太监宫女又开始簇拥着逢迎霜月院,连带她的采晴院都冷落下来,太后也又看重她。

拿方才的事情来说,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就知道出事了,忙到太后处讨乖卖好,劝慰太后。可是,裴元歌人没来倒也算了,太后居然要亲自来看她!这一来一往,她和裴元歌到底谁得宠,再清楚不过。

察觉到裴元舞的不满,太后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意带抚慰。

她最喜欢的,就是如裴元舞这般有心气有不甘又掐尖要强的人,这样的人最好利用,甚至不用她做什么手脚,只要给裴元舞一个机会,自己就会攀上去。不像裴元歌,还要她花费大心思来威逼利诱,拉拢示好。不过同样的,比起裴元舞,裴元歌的利用价值要大得多!

紫苑神色有些不安,声音中也带着颤抖:“谢太后娘娘关怀,太后娘娘请进。”

太后扫了她一眼,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才刚绕过屏风,转入内室,便看到裴元歌被黑衣人挟持的模样,神情遽变,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劫持元歌丫头!还不快放开她?要是元歌丫头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定要诛你们九族!”说着,关切地问道,“元歌丫头,你没事吧?别怕,哀家定会保你平安!”

裴元歌被黑衣人的剑刃逼得很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娘娘对这位裴小姐还真是疼爱!”黑衣人冷笑着,“这样更好,如果太后娘娘不想裴小姐有事的话,就请配合送我们兄弟出宫。我想,有太后的懿旨和萱晖宫的腰牌,出宫应该不算难事吧?只要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就放了这位裴小姐,如何?”

“太后娘娘不可!”张嬷嬷急声道,“这些刺客刺杀皇上及众位殿下,罪不可恕,如今整个皇宫都在追捕他们!如果被人发现,是太后娘娘送他们出宫,就算您是太后,只怕皇上也会恼怒。万一——”

“够了!没看到元歌丫头在他们手里吗?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会明白哀家的苦衷!”太后打断了张嬷嬷的话,挥挥手,阻止她继续劝阻,双眼直直地盯着刺客,眼神锐利,“要哀家送你出宫可以,但是,哀家又怎么能相信,你出了宫就会放了元歌丫头,不会过河拆桥?”

“现在裴小姐在我们手里,太后除了相信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黑衣人扬眉,“我们兄弟和裴小姐无冤无仇,不过是借她出宫,说起来,裴小姐还算是我们的恩人,绝不会恩将仇报。太后最好快点做决定,耽误的时间长了,引起了大内侍卫的注意的话…。如果我们脱不了身,反正都是死,有裴小姐这样的美人陪我们走黄泉路,我们也走得乐呵。”

“太后娘娘,不能轻信他们,万一他们离了皇宫,一刀杀了四妹妹怎么办?”裴元舞状似焦虑地道,“敢进宫来做刺客,必定是亡命之徒,不能轻信。不如让他们先放了四妹妹,再派人送他们出宫!”

裴元舞恨不得裴元歌就这样被刺客杀掉得好,但这话绝不能说得明显,因此提出这样的建议。先放人后出宫,只要这些刺客不是傻子,就不会同意。一来二去的,磨得他们没有了耐心,抑或拖延得久了,惊动了追捕的大内侍卫,说不定这些刺客,眼见没有活路,索性拉了裴元歌一起去死,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果然,黑衣人冷笑道:“先放人?当我们是傻子!”

将长剑往裴元歌脖子上一逼,微微用力,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顺着剑痕流了出来,在雪白的脖子上蜿蜒而下,艳丽如红莲绽放。

“住手!”太后急忙喝道,神色微变,眼中带着些微的恼怒,当机立断道,“别再伤了元歌丫头,哀家派人送你们出宫就是。张嬷嬷,安排马车,就说哀家突然想吃叶府厨娘所做荷叶饼,因此让元歌丫头带人出宫去请叶府的厨娘。不过,”太后锐利的眼眸直视着黑衣人,冷声道,“你们最好说话算话,到时候放了元歌丫头,不然,哀家就算把大夏王朝翻过来,也要找出你们这些刺客,将你们碎尸万段!”

很快,出宫的马车就准备好了。

裴元歌坐在车内,黑衣人换上太监的服饰,带着萱晖宫的腰牌坐在她旁边,看似随护,实际上却是拿着一把锋锐的匕首抵在她的腰间,只要裴元歌稍有异动,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入,取她性命。

马车驶离萱晖宫,朝着西华门的方向走去。

因为宫内出了刺客,四面宫门都已经封锁,由侍卫统领带人检查放行,遥遥地就冲着马车挥手:“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出宫?”

驾车的是货真价实的萱晖宫的太监,而且丝毫不知内情,真以为裴元歌是奉旨出宫,因此神色极为坦然地道:“是张统领啊,奴才小林子,是萱晖宫的人。太后她老人家忽然想吃叶府厨娘所做的荷叶饼,所以命人护送裴小姐出宫,到叶府去带那位厨娘进宫。这不,奴才就驾车出来了!”说着,出示了萱晖宫的腰牌。

张统领认得小林子,知道的确是萱晖宫的人,但仍不敢放松警惕:“原来是裴尚书的千金,如今宫内出了刺客,卑职奉旨封锁宫门,凡出入车辆都要仔细检查,因此卑职冒昧,请裴小姐掀开车帘,让卑职看看车内是否藏的有人!”

“张统领职责所在,应该的。”话说声中,裴元歌掀起车帘,露出了沉静的面容,微微地看了眼车内的人。

见车内是几位看起来极为彪悍的太监,张统领神色有些疑惑。

那些乔装的黑衣人颇为警觉,见状就知道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暗自警惕,一边做好抵死相抗的准备,一边将手中的匕首向前抵了抵,小声地道:“老实点!”然后紧接着开口道,“奴才是萱晖宫的太监,奉命陪同裴小姐到叶府去,这是奴才们的腰牌!”说着,取出太后所给的腰牌,递给了张统领。

裴元歌心中暗暗叹息。

本来在车内陪同她的没有宫女丫鬟,却都是太监,这种事情是有些反常的,只要宫门的侍卫统领能够察觉到,再配合她演戏,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但是这个张统领虽然不愚钝,察觉到了车内都是太监的奇怪之处,却是太过喜怒形于色,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被这些黑衣人察觉到不对,错失了良机。

现在如果稍有异动,只怕这些黑衣人会先杀了她!

无奈之下,裴元歌只能开口道:“按理说,应该由宫女陪同我前去,只是,这不是宫里出了刺客吗?闹的人心惶惶的,太后怕我路上有意外,但若派遣的是大内侍卫,男女有别,总不能通车而坐,若是离得远了,又怕有疏漏,让刺客有机可乘。因此,太后娘娘给我找了这几位懂武功的公公,陪同我坐在车内,免得被刺客盯上却毫无还手之力,又不会对我的清名有影响。”

张统领释然,最近关于这位裴小姐的传言沸沸扬扬,他也听说裴小姐很得太后的眼缘,所以特意宣召入宫陪伴,因此并没有怀疑,道:“太后娘娘果然为裴小姐想的周到!”不敢多瞧裴元歌,扫视车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挥手道:“放行!”

马车哒哒地出了宫门,朝着叶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走到寂静无人之处,一个乔装过后的黑衣人忽然叫停马车,然后探身出去,一刀劈在小林子身上,然后将他的死尸退下马车,自己坐在驾车座上,一勒缰绳,换了个方向,飞速而去。

裴元歌在车内看得清清楚楚,见那人出手狠辣,直取要害,没有丝毫的留情,心中一寒,淡淡道:“你们已经出了宫,现在能够放了我吧!”

最先挟持她的黑衣人冷冷道:“还要请裴四小姐再送我们一程!”

看来他们暂时还不打算放掉她!裴元歌心中忧虑:这些人看起来凶悍狠勇,杀人如草芥,连毫不知情的小林子都能辣手杀害,何况她还看到了他们的面容,就算真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很难说这些人会不会放了她!心头思绪急速地转动着,忽然闭上眼睛,道:“好吧!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到地方了你们叫我就好!”

见她很识趣,黑衣人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虽然是安寝的时候,但被挟持,性命危在旦夕,裴元歌哪里还有心情睡觉?之所以这样说,不过就是一种态度,表明她没有打算记住马车行走的路途,也没打算铭记这几人的相貌,更没有打算多探知什么秘密,追查这些人的身份之类,她只是个毫无威胁力的弱女子,只想保命而已。

马车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止。

黑衣人看着裴元歌,思索了下,取出一方黑巾,蒙上了裴元歌的眼睛,道:“委屈裴小姐了!”带着她下马,朝着前方走去,似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裴元歌心中稍定,如果这些黑衣人有杀她灭口的打算的话,这会儿就不会取黑巾遮住她的眼睛,不愿被她看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毕竟,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就算被她知道再多秘密又如何?反正都会随着她的死埋葬底下。现在看来,这些黑衣人虽然没想放了他,但暂时也没有杀了她的打算,这样一来就还有机会。

有人抓起门环,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敲了几下,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裴元歌被人推搡着带了进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周围猛地喧哗起来,有着各种走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匆忙,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紧接着,跟她一道回来的黑衣人似乎有人离开,去打听消息,很快就又回来,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挟持她的黑衣人怒声道:“什么?妈的,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紧接着便是一拳狠狠砸在柱子上的声音。然后又怒声道:“把这女人带下去,好好看管,我去看看主人的情况!”

然后,裴元歌就被逮到了一间屋子内,留了一个黑衣人看守她。

解下黑巾,裴元歌环视四周,这世间很简朴的房间,没有任何能够藏身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四张长凳,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原本的窗户被死死封住,唯一的出口就是紧锁的门。刚才她已经听到门外有守卫,房内不远处也坐着那个彪形大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保证稍有动静,就能够抢先制住她。

尽管头上还有着那根白玉簪,但眼下的情形,就算迷倒了房内的大汉,依然拿门外的守卫没办法,何况这里应该就是那些黑衣人的大本营,不知道聚集着多少人,她既没有武艺,又不熟悉地形,贸然出去只有送死的份儿!裴元歌心中暗暗焦虑,见那大汉紧盯着她,索性装作疲惫的模样,趴在桌上合眼假寐,脑海中却在思索着整件事情。

最初被劫持的时候,她还曾经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太后的圈套,估计弄出一些黑衣人劫持她,然后太后再救她施恩,好令她对太后更加死心塌地。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种怀疑,看西华门的架势,宫里应该是真的出现了刺客,太后不会为了演场戏给她便弄出这样大的阵仗。而且,从这些人杀害小林子的手法来看,干脆利落,显然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死士,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入宫行刺?又怎么会挟持她?

他们所说的“主人”指的又是谁呢?

思索中,裴元歌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连同她坐在马车内的异常,说明这些人对宫廷礼仪并不熟悉,或者说,对于大夏的男女之防并不熟悉。不然就算当时没察觉,张统领露出疑惑时,也应该察觉到加以补救,但他们的解释中却没有涉及到这点。

难道说,这些人不是大夏王朝的人?

可是,如果说这些人不是大夏王朝的人,却又有很多事情都说不通。

若是异国的死士刺客,这些人又怎么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地溜进萱晖宫,挟持了她?而且,她记得很清楚,从一开始,那些人就叫她小姐,而非娘娘或者嫔妃,说明这些人知道她不是宫中嫔妃,却依然决定挟持她,难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吗?还有,当太后在外面叫“元歌丫头”时,没有任何人称呼,挟持她的黑衣人却清楚地对紫苑说让“太后”进来,他们怎么知道说话的人是太后?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当时太后被紫苑引进来时,并没有带侍卫,只有几名嬷嬷宫女,连带裴元舞身边的丫鬟,如果她是刺客,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后,身边又只有柔弱的妇孺,为了保险起见,挟持太后才是最好的办法吧?可是,这些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依然是挟持她来威胁太后送他们出宫…

裴元歌越想越觉得困惑难解。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一个身着黑衣,蒙着黑巾,跟先前那些黑衣人装束相同的人提刀闯了进来,拿刀尖指着裴元歌,嘶哑着声音喊道:“这个女人就是从大夏皇宫带回来的人?殿下亡故了,我要杀了他,为殿下和死在大夏皇宫里的兄弟们报仇!”

说着,举刀朝着裴元歌劈了下来。

114章 心之触动

见他这般衣着,彪形大汉知道这必定是前去皇宫行刺的弟兄,脱身后恚怒难耐前来寻衅,又听到“殿下亡故”之语,心头震骇难言,脑海中几乎空白,好在还记得头领所言,忙上前一步,挡在裴元歌前面,挥剑架住了蒙面人的大刀,劝道:“兄弟冷静些!大统领说了,这个女人留着说不定还有用处,不要违逆了大统领的话!”

话音未落,形势忽然生变。

那黑衣蒙面人的刀锋忽然一转,势如闪电地朝着彪形大汉的脖颈直砍而去,角度刁钻阴损,让人防不胜防。

彪形大汉认定了这是心怀愤懑的自己人,哪里能想到他会突然执刀相向?别说防备,直到利刃划过脖子时仍是一片茫然惊愕,只见刀光一闪,血花四溅,彪形大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萎顿到底,气绝身亡。

片刻之间,异变迭起,裴元歌警戒地盯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双眼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迎上那双潋滟生辉的凤眸,裴元歌的神情忽然一凝,美眸中透出恼怒娇嗔的光彩,跺脚嗔道:“宇泓墨!到这时候你还捉弄我!”话语中虽带恼怒,但见来人是宇泓墨,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却松懈下来,劫后余生,只觉得浑身虚软,脚底一滑,几乎跌倒在地。

宇泓墨吃了一惊,忙上前揽住她的纤腰,扶稳了她的身形,急声道:“没事吧?”

裴元歌摇摇头,娇喘细细,周身都是冷汗。

见她这般,宇泓墨知道这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其他大碍,这才放心,扶着她坐在长凳上,解释道:“不是我存心要吓你,这些死士经过严格训练,十分警觉,稍有异动,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先下挟持你,那样就演变成僵局,反而不容易救你出来。我假装是到皇宫行刺的人,要杀你泄愤,先放松他的警惕,又提及他们殿下亡故,扰乱他的心神,这才能一击得手,让他没有机会挟持你!”

裴元歌横了他一眼,道:“那你杀了他之后,不表明身份,只盯着我做什么?不还是想吓我?”

“好好的吓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伪装如何,你能不能认出我来?”宇泓墨瞟了她一眼,想到裴元歌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深感满意,笑道,“好在那些人没你这样利的眼,不然我也没法一路蒙混过来!怎么样,好些了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