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医擦擦汗,心头惶恐,却不敢再大包大揽,颤抖着道,“启禀皇上,卑职并未见过丽人姝,书中也只是记载它的毒性,对于丽人姝的模样色泽并无阐述,因此卑职无法断定。不过,据古书记载,可以找来猫狗喂毒验证,看是否与赵婕妤的死状相同。”

这番话他说得战战兢兢,唯恐皇帝不悦,直接将他拖出去砍了。

好在皇帝还有这份耐性,当即命人去找来一只猫咪,因为丽人姝只对女子有毒,因此特意找来一只母猫。太医将黑漆描金盒中的人参切成片喂食给母猫,母猫表现得并无异样,依旧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后来似乎走累了,盘成一团睡了起来,看不出丝毫中毒的迹象。

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动静,皇帝的眉头已经越皱越深,神色越来越阴沉,眼看着在爆发的边缘了。

太医心惊胆战地去碰了碰母猫,忽然猛地抬头道:“皇上,母猫已经死了!”说着猛地摇晃着母猫,母猫却是一动不动,最后太医索性将母猫提了起来,各种折腾,母猫却丝毫没有动静,显然不是熟睡,而是死去了。只是模样与生前并无二状,跟赵婕妤的死状颇为相似。

看起来,赵婕妤所中之毒就是丽人姝,而且毒药就藏在这人参中。

虽然早就猜到人参会被动手脚,太后的脸色仍然极为难看。

这些根本就不必再问,看太后的脸色,众人就知道这两盒黑漆描金的人参正是太后所赏赐的。皇后和章文苑相视而笑,眼眸中掠过一抹狠毒的得意,这次裴元歌死定了!而且,就连太后都会沾上一身的腥,引起皇上的怀疑。此消彼长,太后的势力渐渐减弱,皇后的势力也就相应而升,这后宫慢慢的终究会变成皇后的后宫!

然而,从这试毒的过程中,宇泓墨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他迅速地去看裴元歌,想要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她,却见她的目光从被毒死的母猫身上转开,也向他往来,眼眸中也带着些微的疑惑不解,应该是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不对,人参中所下的丽人姝的毒有问题,这个过程本身就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按理说,即便皇后不能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章文苑也应该能够察觉到,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破绽才对。裴元歌眉宇紧蹙,努力地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说…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破绽对她是有利的。裴元歌朝着宇泓墨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急于揭穿,用在后面或许会更有用处。

“皇上,试毒的过程已经证明,赵婕妤妹妹的确是中丽人姝之毒而死,毒药就藏在人参中,而玉清也证明这毒正是裴元歌所下。”皇后迫不及待地发难道,“眼下事实再清楚不过,就是裴元歌害死了赵婕妤妹妹,还请皇上下令将裴元歌处死,以慰赵婕妤妹妹在天之灵。”

“那倒未必!”太后冷哼道,“人参中有毒又如何?之前元歌丫头所做的燕影金蔬中不也有毒兰粉之毒,可那毒却是赵婕妤命人所下,目的是为了栽赃嫁祸元歌丫头!”

“母后此言不妥,难道说赵婕妤还能在人参中下毒,自己害死自己不成?”皇后当即辩驳。

眼见双方又僵持起来,宇泓墨觑准时机,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无论这人参中的毒药是谁所下,但赵婕妤中毒身亡,寒露宫宫女太监伺候不利,给了凶手空隙,这疏忽失职之罪却是逃不掉的。儿臣认为,应该将寒露宫的宫女太监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殿内的寒露宫宫女太贱都惨然变色。

宫中贵人被害死,贴身宫女照料不知,失职处死是常有的事情,但其余的宫女是生是死,却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虽然有些残忍,但大夏王朝的历史上也有过处死整个宫殿的太监宫女,为嫔妃陪葬的事情,越是受宠的妃嫔越是如此,毕竟是皇帝所宠爱的,被人害死,难免会迁怒于人,而宫女太监的性命本就卑微,处死满殿宫女太监,跟捏死几十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

现在赵婕妤这般受宠,又怀有身孕,骤然而死,皇帝必然震怒,偏偏现在皇后和太后又僵持起来,皇帝无论处置谁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这时候九殿下却突然将矛头转移到他们这些身上,皇帝正焦躁期间,肯定会把怒气全部发泄在他们这些卑微的小人物身上,只怕真要他们所有人给赵婕妤陪葬。

果然,皇帝冷眉倒竖,冷声道:“来人,将寒露宫内的所有人都看管起来,等赵婕妤入葬时,全部为赵婕妤陪葬!”

闻言,许多宫女太监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上。

“原来是这人参里有毒!”就在这时,原本似乎因为赵婕妤之死而懵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腊雪突然站了出来,指着角落里一个身着桃红衣裳,瑟瑟缩缩的宫女,厉声斥责道,“赵青,是你对不对?是你在人参中下毒,害死了婕妤娘娘。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还想拖着大家跟你一起死,你好狠毒!”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将众人都弄得懵了,不明白腊雪为什么会这样说。

叫赵青的那个宫女,原本就因为皇帝处死寒露宫所有人的圣旨而畏惧绝望,突然被腊雪点名,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更加恐慌得不知所措,换身颤抖着,神色慌乱地道:“腊雪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没有啊!不是我,你不要乱说啊!”

皇后见有人横生枝节,皱眉想要开口斥责,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腊雪打断。

“你不要再狡辩了!原本我还不知道是你,知道刚才看到那个下了毒的人参盒子,我才想起来!”腊雪声色俱厉,步步紧逼,不肯给她丝毫的喘息时间,厉声道,“婕妤娘娘虽然骄横了些,可是对待咱们这些宫女从来都不曾刻薄,即使之前骂过你,那也是因为你做错事,若是换了别的宫主,只怕早就打死你了,可婕妤娘娘只是罚了你的月例完事。这样的宽厚恩德,你不但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因此谋害婕妤娘娘!赵青,你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说到后来,神情已经近乎狰狞狠厉,令人望之生畏。

“没有,我没有怨恨婕妤娘娘!”看着腊雪如此的神态,赵青更加慌乱,“我没有怨恨,真的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害婕妤娘娘?是不是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了一点金银钱财,就背叛婕妤娘娘,暗下毒手,赵青你是在太过狠毒了!”腊雪死死咬紧赵青,似乎认定了她谋害赵婕妤,“你这个卑鄙懦弱的混账,害死了婕妤娘娘,又不敢承认,现在还要拉着大家陪你一起死,平日里大家都待你不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腊雪姐姐,你不要胡说,我没有!”赵青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你还抵赖?你说你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腊雪厉声斥问道,“你就是怨恨婕妤娘娘骂过你,所以故意害死了她?因为我和腊梅当时帮着婕妤娘娘骂你,你怀恨在心,连我们也想害死,是也不是?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偷偷溜进库房,站在放人参的盒子前许久,把丽人姝的毒药加入人参之中,是也不是?当时是辰时三刻,你穿着那身草绿色绣鸢尾花的宫装,戴着鎏金西番莲钗子,是也不是?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被腊雪这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手足无措,听到最后的话语,赵青想也不想地就嘶喊出声。

“不对,我是昨天半夜进去的,不是辰时三刻,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我的穿戴——”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赵青猛地顿口,双手捂住了嘴,却无法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再收回去。赵青的双手慢慢放下,无力地瘫倒在地,痛哭失声。

这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殿内众人都愕然当场,甚至到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皇后和章文苑。

眼看着证据确凿,连太后都只能辩解,却无法证明裴元歌的清白,眼看着裴元歌即将入罪,怎么会突然间乾坤倒转?裴元歌和赵青全无接触,她怎么会知道是赵青在人参中下毒,而命腊雪针对赵青,逼问出真相的?难道是蒙的,可是怎么会这样凑巧?

裴元歌并不是乱蒙的。

早在看到赵婕妤的尸体开始,她就在分析着整件事,最开始只能确定赵婕妤绝非是因为燕影金蔬而中毒,但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的信息和线索去揭发真相。如果皇后不说话,一时间之间,连裴元歌也无法指证她。但皇后偏偏不肯罢休,让玉清出现,说人参中有毒,裴元歌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突破点。

人参中绝对被人做了手脚,所以皇后才敢这样污蔑陷害她。

那么,究竟是谁在人参中做手脚的?这个人必定是听命于皇后行事的,只要能够找出这个人,不但能够洗清她的冤屈,而且能够将矛头直指皇后。

虽然玉清是太后的心腹,又是皇后的人,但裴元歌认为,下毒的人绝不是玉清。

原因很简单,太后因为体热不能用人参,但是经常拿人参赏人,因此萱晖宫库房中的人参并不在少数,再不能确定太后会将哪些人参赏赐给赵婕妤前,皇后绝不会命人下毒,否则万一太后将有毒的人参赏赐给别人,那岂不是提前漏了陷?但是,当太后确定把那些人参赏赐给赵婕妤时,就是要取人参给腊梅,命她带回寒露宫的时候。

这中间的过程极短,想要下毒不容易。

而且太后是个很谨慎的人,之前裴元歌又暗示过她,说可能有人会借着太后跟赵婕妤的矛盾,暗害赵婕妤,栽赃嫁祸给太后,因此太后必定对此有所提防,而补药饮食本身又是容易被人做手脚的地方,所以每次赏赐给赵婕妤的东西,都是经过路太医的检验,又随着腊梅一路前去寒露宫。如果在去参的时候做手脚,一定会被路太医检查出来。而之后又有路太医一路跟随,想要做手脚更加不可能。

所以,人参中的毒药绝不是在萱晖宫被加进去的,而应该是在寒露宫。

换而言之,寒露宫中有皇后的人!

赵婕妤的贴身宫女如腊梅腊雪等人,跟赵婕妤荣辱与共,赵婕妤若能顺利生下龙裔,身份水涨船高,将来前途无限,这些宫女也会随之得意;相反,如果赵婕妤死了,这些贴身宫女的失职之罪是跑不掉的,十有八九会跟着陪葬。截然相反的结果,犹如天壤之别,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会选择明知必死,还要选择后者,所以,这个下毒的人应该不是赵婕妤的贴身宫女。

但如果是洒扫或者粗使的宫女,又不可能进入库房,在人参中下毒。

因此,这个下毒的人应该是介于赵婕妤的贴身心腹和粗使宫女之间的人,有赵婕妤相当的信任能够进入库房,但又不是特别心腹,不会因为赵婕妤的死而跟着陪葬。这样的人,在任何宫殿都不会太多,裴元歌问过腊雪,得知能够进入库房的宫女太监都在当场,便格外注意众人的神态举止。

果然,这其中被她察觉到身穿桃红衣裳的赵青神色有异,在拥有其他宫女太监都有的悲痛和畏惧的同时,似乎还带着一点恐慌和心虚,眼神畏缩,丝毫也不敢朝赵婕妤的尸体望去。但同时,她似乎又格外注意事态的进展,眼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祈求和希冀。

当然,但只这些,也不能断定赵青就是下毒的人。

于是,裴元歌请宇泓墨帮忙,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故意向皇上进言,要求将整个寒露宫的宫女太监全部陪葬。如果赵青真的是下毒的人,她肯在人参中下毒,想必就是抱着希望,因为她不是贴身宫女,不大可能被处死陪葬,如果骤然之间这个希望被打碎,得知自己也会因之除此,这样突兀的打击之下,肯定会露出些破绽来。

果然,当皇帝下令后,赵青就好像被人砸懵了一样,说不出的慌乱恐惧,还带着一丝后悔,随即又眼眸四处乱转,似乎想要像谁求助。

这就更让裴元歌确定,赵青就是下毒的人,因为她是被人指使的,而当初指使她的人肯定说过,她不是贴身宫女,不会被处死之类的话语来安慰她。现在突然有变,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定然会下意识地觉得被那人所骗,想要理论或者求助,所以才会眼神私下乱晃,慌乱不堪,神色与别人有异。

确定赵青是下毒的人,而且已经心神大乱,裴元歌当即拿手指指向她。

而之前腊雪已经得到了裴元歌的吩咐,待会儿只要看到她手指指向某人,就立刻朝着那人发难,咬定是那人下毒害死了赵婕妤。因为对裴元歌才智的信心,虽然见那人是赵青,腊雪也没有犹豫,立刻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当众指控赵青,不给她丝喘息的机会,咬死了是她下毒。

原本以为性命无碍,突然被宇泓墨的进言所扰乱,命悬一线,赵青本就恐慌,又在这时候又突然被腊雪点名,说她谋害赵婕妤,本就心虚的她肯定会以为被腊雪看破,心情更加紧张。再加上被腊雪的指控所引导,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赵青身上,这让本就慌乱的她越发恐慌起来,神经更加紧张,绷成一条线。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要让她神经紧绷,没有思索的时间。

腊雪刚开始的指控,都是凭空而来,只是咬死了是赵青下毒,又说赵青与赵婕妤有矛盾,有下毒的动机,因为是凭空而指,赵青无法辩白,只能苍白地说不是她,无法辩解。她本就做贼心虚,这时候肯定更觉得这样苍白的辩解不足取信于人,反而更令人怀疑,心里一定满腔满怀都想着如何反驳腊雪,顾不得其他。

而在这时候,腊雪却突然给了她机会,说出了错误的时间和衣着,神经紧张的赵青已经被腊雪的逼问弄得脑海一片空白,只想着辩解,这时候突然有了机会反驳腊雪,肯定会想也不想地说出真相,从而证明腊雪所言是错的。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她这样的一句话。

这是一场完全的心理战,必须专注快、很、准三字要诀,要在片刻之间就从赵青口中逼问出真相,不能给包括皇后和章文苑在内任何人回神的机会,腊雪表现得极为完美,步步紧逼,果然从赵青口中诱出真相,瞬间扭转乾坤。

甚至,直到赵青说出那句话,恐怕还有许多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逆转的过程非常短暂,但正因为短暂,瞬间颠倒乾坤,转败为胜,这才更让人感到震撼!

许久许久,寝殿内都是一片寂静。

明明刚才玉清言辞凿凿地作证,说是裴元歌在太后赏赐的人参中下毒,谋害赵婕妤,而且才刚从人参中验出毒药,与赵婕妤死状相类似,眼看着人证物证俱在,裴元歌恐怕难以脱罪,太后和皇后正为此争执不休,怎么一转眼,毫无征兆的,寒露宫的宫女却内讧起来,争执间这赵青竟然脱口而出是她在人参中下的毒药?

如果是赵青的话,那就与裴元歌无关了?

刚才腊雪和赵青的争执,众人都听在耳里,赵青脱口而出,说自己在半夜偷溜进去,在人参中下毒。无缘无故的,赵青绝不会乱说这样的话语,显然在人参中下毒的人就是她,而萱晖宫的玉清则是在污蔑陷害。可是,腊雪又怎么会知道是赵青下毒的呢?看裴元歌早有准备的模样,为腊雪求情的话语,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裴元歌安排的?可是,裴元歌又是怎么知道是赵青在人参中下毒的呢?

就连精明的太后,一时间也揣测不出来缘由。

她的心神都在皇后和裴元歌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寒露宫宫女。

见元歌果然逼问出真相,既然赵青承认下毒,那之前玉清的指控就都烟消云散,元歌的嫌疑彻底洗清。宇泓墨极为欢欣,眼眸湛亮,看向裴元歌的目光中尽是赞赏和喜悦之意。

就连皇帝也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样突然,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裴元歌向着皇帝盈盈跪倒,道:“皇上,刚才赵青的话您也听到了,人参中的毒药是她下进去的,并非小女所下,更与太后娘娘无关,还请皇上明察!另外,若非腊雪姑娘机警,设计逼问出真相,揭穿赵青的真面目,只怕赵婕妤娘娘仍然要含冤莫白,还请皇上念在她有功的份上,饶恕她的失职之罪!”

她并不担心皇上不肯饶恕腊雪,对皇上来说,这件事真正重要的是能否打击皇后,削弱叶氏,腊雪揭穿赵青,洗清了她裴元歌的冤屈,而若能通过赵青将皇后揭露出来,那腊雪就立下了大功。对于一个宫女的生死,皇上根本不会在意,饶了她的性命不过是小事一桩。

被她的话语惊醒,皇帝还有些混沌,下意识地点点头,道:“准!”

终于得到了皇帝的这句话,腊雪轻吁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一时间宛如虚脱般的无力,单薄的夏衫顿时被冷汗浸透,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裴元歌,见她正看着自己,微微点头,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婕妤娘娘和皇后两次的精密设局,都被她转瞬击破,迅速从陷阱中抽身。

尤其是之前抓出赵青的过程。

这样变故在旁人看来已经颇为震撼,但是作为当局之人,生死攸关,没有人比她更能了解这中间的凶险,稍有不慎,她和裴四小姐都可能会万劫不复。在这种紧要关头,命悬一线,她早就慌乱不知所措,一直都是呆傻痴怔的状态,可裴四小姐却能够如此沉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整件事分析清楚,精准地找出下毒的赵青,并设计诱导出真相,这份沉稳敏锐,玲珑心思实在令人惊叹!

婕妤娘娘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也许,婕妤娘娘从一开始就不该与她为敌,皇后视婕妤娘娘为眼中钉,当裴四小姐是肉中刺,或许婕妤娘娘能够和裴四小姐联起手来,一起对付皇后的。腊雪忽然想起,裴四小姐在做燕影金蔬前,曾经跟赵婕妤说过的那句话,清楚地表明她对赵婕妤并无敌意。现在想起来,裴四小姐是不是在那时候就预料到了婕妤娘娘的下场,那是最后的忠告,或者说是警告?

可惜,婕妤娘娘不肯相信裴四小姐,结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腊雪黯然垂首,婕妤娘娘已死,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下场如何还未可知,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了…

被裴元歌和皇帝的对话惊醒,众人终于渐渐回过神来,都把目光聚集在伏地痛哭的赵青身上。这个赵青方才已经承认在人参中下毒,以她寒露宫宫女的身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谋害赵婕妤,自毁前程,定是有人幕后主使,只要能撬开赵青的嘴,就能找出谋害赵婕妤的真正凶手。

这个人,到底是谁?

几乎所有人的人都下意识地朝着皇后望去,刚才皇后命玉清出来作证,振振有词说是裴元歌下毒,实在太过可疑,恐怕就是指使赵青谋害赵婕妤的幕后之人!谋害宫嫔及龙裔,又试图嫁祸裴四小姐,更牵扯上太后,这样的罪行,又闹得人尽皆知,即使是皇后也不可能脱罪。只要赵青指证她,这件事基本就铁板钉钉,即使有叶氏做后盾,皇后这个位置也就岌岌可危。

若是废后,后宫的势力可就要重新洗牌了…。

谁都知道这个赵青是关键,早有大内侍卫在皇帝的示意下站立在赵青身旁,防备有人突施毒手,杀人灭口。

皇帝冷冷地凝视着赵青,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奴婢…。”赵青只是开了个头,便又痛哭不止,显然是知道自己绝无幸理。

“这么说,的确是你在人参中下毒,谋害赵婕妤了?”皇帝眸光阴冷,死死地盯着赵青,道,“你不要以为必死无疑,就在这里闭口不言。朕告诉你,死也分很多种,背主害主,谋害宫嫔及龙裔,以你的罪行,就算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都不算过分,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招供,朕就给你个痛快,留你全尸。不然的话,在死之前,朕会先让你尝尽人世间的酷刑,你好好思量清楚!”

赵青打了个寒颤,咬咬嘴唇,泣道:“奴婢说,奴婢都说!”

“到底是谁指使你?”皇帝缓缓问道。

------题外话------

汗滴滴,蝴蝶这里电缆维修还是怎么回事,早上都停电,到下午两点才来电,不知道要维修多久,悲剧…。

149章 破局,当年真相(三)

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青身上时,裴元歌却是紧盯着皇后和章文苑,见她们脸上只有恼怒之色,却并无畏惧惊慌,心中顿时有种预感,只怕没这么容易把皇后揪出来。

“奴婢也不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奴婢只知道,联系奴婢的那个太监自称姓金,叫金成祥,就是他来找奴婢,让奴婢在太后娘娘赏赐的人参中下毒的,毒药也是他交给奴婢的。”赵青满脸泪痕地道,“奴婢原本不愿意,婕妤娘娘待奴婢虽然不算好,却也不算差。可是,金公公说,如果奴婢不愿意,他有的是法子让奴婢无声无息,不惊动任何人地死去。接着,奴婢好好地做事,却接二连三地遭遇凶险,几次险些意外丧命,金公公说这是他手下留情,如果奴婢再不识好歹,就…。他还说,奴婢不是婕妤娘娘的贴身宫女,婕妤娘娘出事后,奴婢也不会跟着殉葬,他会想办法让奴婢出宫,再给奴婢一大笔钱,让奴婢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说着,赵青不住地磕头:“皇上,真的是他威胁奴婢的,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啊!”

“混账东西,就为了这个,你就在人参中下毒,害死婕妤娘娘,也害惨了我们这些姐妹,我杀了你!”旁边的腊梅听着,满脸愤恨,眼眸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冲上来简直想把赵青碎尸万段。她把所有的前程和希望都寄托在赵婕妤身上,现在彻底烟消云散,性命还悬在头顶,焉能不恨?

旁边的侍卫急忙拦住她,但只耽误了片刻,赵青已经是形容凌乱,狼狈不堪。

在场的贵人根本无心理会她们宫女间的是非,都在沉思这位金成祥金公公是何方神圣?皇后宫里的心腹太监,这些人都是知道,似乎并没有人姓金,甚至太后的萱晖宫中也没有人姓金啊!能够来联系赵青,指使她在人参中下毒,必然是某位贵人的心腹,那就不应该默默无闻,但任凭众人怎么搜索,都想不出哪个宫殿有叫金成祥的心腹太监。

“都看着本宫做什么?”皇后冷笑道,“本宫的宫殿里可没有叫金成祥的人!”

“那太监自称叫金成祥,未必就是真名。以哀家看来,应该让这个叫赵青的宫女到各宫去认认脸才对。这个凶手实在太猖狂了,谋害赵婕妤及龙裔,又试图嫁祸给元歌和哀家,定要严加惩处,不能轻饶!”太后瞥了眼皇后。冷冷地道。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蹊跷,是皇后栽赃陷害的可能性很大,若不是元歌够机警,找出在人参中下毒的人,连她这个太后都要沾一身的腥!

该死!

“赵青,你再仔细想想,那个金太监可曾说过自己的身份?或者跟你的言谈间是否曾经无意中透漏出些什么来?”章文苑面色沉静地道,秀美的容颜上尽是关切,“虽然说你是被人利用,但赵婕妤的死毕竟与你有关,就算看在赵婕妤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好好地想想,尽量找出线索,找到幕后真凶,也算是替赵婕妤尽一点心力,免得赵婕妤死后亦不瞑目!皇上,您说妾身说得对吗?”

说着,目光温和地看向皇帝,带着怯怯的讨好和柔媚。

看情形,章文苑似乎是想借机在皇帝跟前表现,但因为说话的人是章文苑,裴元歌却觉得很奇怪。她坚信谋害赵婕妤的人是皇后,章文苑和皇后是一伙的,现在赵青不知道那个金公公的身份,对她们来说正有利,她又为什么要提醒赵青?究竟是有信心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赵青不可能找出那个金公公的身份,所以才在皇上跟前卖乖讨好呢,还是说,她们原本就布置好了退路和陷阱,这时候是在故意诱导赵青往她们安排的路子上走?

如果是后者的话,难道追查这个金公公最后还会追到萱晖宫,或者她身上来吗?

裴元歌稍加思索,变否定了这种可能性。皇后虽然愚钝鲁莽,但章文苑颇有头脑,现在是她裴元歌把赵青揪了出来,如果最后兜兜转转又牵扯到她的身上,任谁都会觉得可疑。那么说,是章文苑和皇后早就布置好退路了吗?

赵青思索着,忽然“啊”的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再次凝定在她的身上,凝神屏息,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谁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寒露宫宫女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影响到整个皇后日后的动荡走向?

“金公公从来没说过他的主子是谁,但是,他给奴婢毒药的那次,临走时不小心掉了一块玉佩,却没有察觉到就走了。奴婢见那块玉佩似乎很珍贵,就悄悄地收了起来,想着或许以后能有用处。”赵青颤颤巍巍地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玉佩,双手奉了上来。

那是一枚青玉玉佩,雕刻成云雾缭绕的纹路,隐约可见龙身腾飞云雾之间,若隐若现,雕工十分精致,意蕴悠远,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虽然说帝为龙,后为凤,但在大夏王朝,龙凤一直被认为是吉祥尊贵之物,即使民间的首饰也经常雕龙刻凤,并非皇室中人才能专有,只是民间的龙纹最多只能有三爪,凤尾最多只能有四羽,否则便是僭越。

这块玉佩的龙爪隐身云雾之间,根本看不清楚,也无法判断是否皇室众人才能拥有。

看到那枚玉佩,宇泓墨突然“咦”的一声,惊呼出声。

柳贵妃心中一跳,墨儿为何突然做声?难道这玉佩与他有关?眼下这玉佩直指谋害赵婕妤的凶手,难道说皇后是想要栽赃到墨儿身上?方才裴元歌连番遇险,好在能够化险为夷,若是换了墨儿,可就未必能够洗清冤屈,若是因为被皇上怀疑,那可就不妙!墨儿也是,就算那玉佩与他有关,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惊呼出声,这不明摆着惹人注意吗?

“墨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柳贵妃柔和地道,眸带暗示。

宇泓墨明白她的担忧,微微摇头,这才向皇帝道:“父皇,儿臣看这块玉佩,似乎有些像十年前父皇赏赐给儿臣们的那块龙隐佩。儿臣记得,当时父皇说,这块玉佩上的龙隐云雾,含而不漏,正是大家风范,所以赏赐给儿臣们,希望儿臣能够以此为戒,行事谨慎。儿臣记得,当时儿臣以及众位兄长都有一块,只是不知道这块龙隐佩怎么会在一个太监手里?”

“你倒是记得朕的话,怎么行事还是如此的荒诞不经?”皇帝冷哼一声,虽是斥责,但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赞赏和喜悦,显然是为宇泓墨能够记得他那么久远之前的话语而感到欣慰。

宇泓墨吐吐舌头,没有接话。

皇后没想到宇泓墨居然能趁这个机会在皇帝跟前讨好,心中暗很,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那九殿下的龙隐佩如今何在?”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的龙隐佩随身携带,以铭记父皇的教诲,不敢或忘!”宇泓墨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似乎没听出皇后话里的意思,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佩,果然也是龙隐云雾,纹路雕工都跟赵青奉上来的玉佩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五皇兄有没有不小心将这枚玉佩掉落何处,被人捡了去,用来栽赃陷害五皇兄,那可就糟了!”

“你——”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皇后忍不住眉头紧蹙,暗自咬牙。

“来人,去夏昭宫宣旨给哲儿,就说朕想起先前赏赐他的龙隐佩,想要取来赏玩,命他将龙隐佩送来!”皇帝没理会他们话语中的锋芒,径自下旨道,神色阴沉,不见喜怒,却更让人担心。

听说事情跟宇泓哲扯上关系,太后也是一怔,怒目看向皇后,这个皇后,不会蠢到把哲儿也拖下水吧?哲儿可是叶氏最大的希望和依靠,如果有什么闪失,叶氏的前程就全完蛋了!皇后虽然蠢,但毕竟是哲儿的生母,哲儿也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会蠢到这般境地吧?

殊不知皇后此时也在心头暗自恼怒,没想到这么块不起眼的龙形玉佩,居然还是皇帝赏赐给皇子们的。先自爱只希望哲儿没有因为什么意外,把这块玉佩弄丢了才好!不然的话…。终究是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去宣纸的太监才带着大内侍卫回来,复命道:“启禀皇上,奴才到夏昭宫时,五殿下并不在宫内,听说是有事,一大早就出宫了。奴才宣了皇上的旨意后,由夏昭宫的女官绿宴姑娘翻找,将五殿下的龙隐佩找了出来,奴才边带着玉佩回来复旨了。”

说着,双手奉上,果然也是一枚一模一样的龙隐佩。

太后和皇后这才放心,轻舒了口气。

这倒是奇怪了,龙隐佩是皇帝赏赐给皇子们的,当时最小的就是九皇子,其余的皇子还未出生,现在九皇子和五皇子的龙隐佩都在,赵青手中的龙隐佩又是从何而来…。忽然间,似乎有人想起了什么,陈妃疑惑的道:“既不是五殿下的,也不是九殿下的,难道说,这枚龙隐佩是…六殿下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恍然。

六殿下乃是德妃所生,可惜德妃剩下六殿下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六殿下又是天生体弱多病,从出生开始就没断过汤药,太医早有断言,说这位六殿下活不了多久,只是拿汤药吊着命而已。这样一个短命病秧子,从出生到现在都窝在宫殿里养病,从来不露脸,隐形人一般,就连已经衰败的德妃的娘家人只怕都遗忘了他,更别说宫里的这些妃嫔了。

因此,片刻间竟是谁也没有想到,九殿下和五殿下之间,还有一位六殿下。

这枚龙隐佩是皇帝赏赐给皇子们的,当时在的皇子就只有五殿下,六殿下和九殿下,现在五殿下和九殿下的龙隐佩都在,似乎应该就是六殿下的了。众人各自思索着,对于这个结果颇觉得吃惊,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来人,到六殿下的宫殿去,宣六殿下过来。”皇帝眉头紧蹙,开口道。

因为身体虚弱,六殿下一直在养病,现在皇上居然不是命人去询问六殿下龙隐佩的去向,而是直接宣病弱的六殿下前来回话,丝毫也不没有体贴他的身体,看起来也是怀疑是这位六殿下谋害的赵婕妤,这才如此的不客气!皇后暗暗想着,心中一阵安定。

裴元歌则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不多一会儿,六殿下奉诏而来。这位六殿下常年养病,隐居宫殿之中,连节日朝贺这种日子都很少露面,只是派人送上不起眼的贺礼,因此即便是宫内的妃嫔对他也没有任何印象,这时候只见他身着玄青衣裳,眉目倒是十分俊秀,只是面色太过苍白,几乎是透明一般,能够清楚地看到淡青色的血管,连唇色都是一片淡淡的白,没有丝毫血色,苍白的肤色,墨黑的发,玄青的衣裳,整个人从头到尾只有黑白二色,显得格外的虚无飘渺,似乎风一吹就能够将他吹散空气之中。

六殿下强忍着咳嗽,面色苍白如纸,道:“儿臣叩见父皇,不知父皇何事宣召儿臣前来?”

声音十分的轻淡虚弱,如烟如雾。

皇帝自己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病弱的儿子,一时间几乎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在脑海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道:“瀚儿,朕曾经赏赐给你们兄弟每人一块龙隐佩,你可还记得?”

只这一会儿,六殿下宇泓瀚已经难以忍耐咳嗽的冲动,但别人此时都是面色通红,他却是一片惨白,更显得病骨支离,苍白憔悴,喘息不止:“父皇和母后,以及皇祖母所赏赐的东西珍贵无比,儿臣每一样都记得。父皇所说的龙隐佩,可是十年前赏赐给儿臣的那块青玉佩吗?”

说着,已经按耐不住,哑声咳嗽起来。

短短的几句话,便道尽了这位六殿下的心酸悲凉。身为皇子,每季衣着及各种用度,节气赏赐都是惯例,皇帝、皇后和太后已经诸妃嫔都会赏下事物,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已经屡见不鲜,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对这位无人问津的六殿下来说,却是珍贵无比,每一样赏赐都记得,可见他的处境有多么凄凉寥落。

“就是那块龙隐佩。”皇帝眼眸似乎也掠过一抹恻然,随即消逝,道,“你的龙隐佩可还在吗?能否让朕看一看?”

“回父皇的话,儿臣常年卧病在床,宫内众人都是儿臣的贴身侍从金公公统御,因为这块龙隐佩儿臣时常带着身边,因此便当做信物交由金公公,由他代儿臣处理各种事务。因此,这枚龙隐佩如今不在儿臣身边,还请父皇见谅!”宇泓瀚不明白为何皇帝会突然问起龙隐佩的事情,虽然他常年隐居宫殿之中,从不外出,但也本能地察觉到异常,黑琉璃般的眼眸中充满了迷惑不解之意。

金公公?想起方才赵青所说起的金成祥,众人都是一怔,难道真跟六殿下有关?

“哦?你说的那位金公公叫什么名字?”皇帝不动声色地问道。

宇泓墨答道:“金成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