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又故意提到赵婕妤,让太后想到柳贵妃的前车之鉴。

如果是叶氏倒台前的太后,对这样的裴元舞未必会放在心上,因为太后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压制裴元舞,让她无法泛起风浪。但是,经历过废后事件,叶氏又处在动荡时期,这时候的太后却是敏感而多疑的,她对自己不再那么自信,而对周围人的防备却更深了,尤其,她还要稳定叶氏现在的情形,首重的是求稳,所以,当她认为裴元舞可能会成为祸患时,就一定会果断地放弃裴元舞。

这是个连环的设计,但真正会让太后动摇的,只是最后裴元舞私自截住皇帝的行为。

因为太后原本认为,裴元舞在宫中,除了她这个太后再无可依靠,但现在她恼怒之下斥责裴元舞,裴元舞却能转身就得知皇帝的行踪,自己设计接近皇帝,太后就会怀疑起裴元舞的能力,和在皇宫的人脉,进而心生警惕。但是,太后绝不会因此去质问裴元舞,而只会在心里猜测,因为猜测而更加惊疑不定,所以,太后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其实是裴元歌透漏给裴元舞的!

京城美人多得是,想要攀龙附凤得更多,太后不愁找不到合适的美人,没有必要在裴元舞身上赌。

裴元舞的失败,在于她过于看重了裴元歌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对太后的了解太过浅薄,根本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次秋猎,她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要装出一副对太后恭恭敬敬的模样,太后就一定会选她入宫!过于想要露脸,反而成为她失败的根源!

但无论如何,在她的连环设计下,终于扼杀了裴元舞入宫的可能性!

裴元歌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正文 166章 尔虞我诈

裴元舞尚且不知道,她正为之得意的行径,已经让太后生了警惕之心,断送了她进宫的道路,还在自鸣得意地看着裴元歌,心中想着,就算你要压制我,拦阻我又如何?你能在太后面前进谗言,让太后对我不满,难道你还能够扭转皇上对我的看法?只要皇帝有意,别说你裴元歌,就算太后也无法拦阻我的前程。

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裴元歌!

因此,面对太后意味深长的目光,裴元舞虽然有些忐忑,却并没有露出怯色,静然自若地道:“太后娘娘对小女如此疼爱,小女自然会记挂太后娘娘。不知道太后娘娘的头疼好些了吗?”

拿她当幌子来引诱皇帝,现在当面被拆穿,居然还能这样平静,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太后的神色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慈爱,微微一笑,唯独眼眸中慢慢浮现些许寒意和狠厉,这个裴元舞太过功利薄凉,居然敢拿她这个太后当做进身的跳板,当真好大的胆量!以为攀上皇帝,她这个太后就拿她没办法了吗?小小的裴府庶女,也敢如此嚣张!

“好些了,难得你挂念哀家!”太后悠悠然笑道,神情和蔼。

见太后这般神态,裴元舞更觉得自己想得不错,太后虽然是太后,却也不是万能的,不然也不会讨厌赵婕妤,却仍然要容忍她的存在。只要皇帝护着她,就算太后也不能奈她如何!因此笑意更加深厚,福了福身,没有再说话。

与众人闲聊几句后,太后便将众人打发出来,只留下了裴元舞。

出了太后的帐篷,皇帝另有要事,径自离开,裴元歌正要跟宇绾烟告别,却被宇绾烟叫住。

仔细打量着眼前眉目如画,皓若冰雪的裴元歌,宇绾烟心中闪过万千念头,眼眸变化莫测,几次嘴唇翕动,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如果说她对裴元歌毫不嫉妒,没有丝毫的介怀,那是骗人的,想到傅君盛的言行,想到他和裴元歌的前缘,宇绾烟心中的确有根刺。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心情徒劳无功,更知道现在不宜与裴元歌作对,但是,理智所知道的这些,对于情感中的那根刺毫无裨益。

她是傅君盛的妻子!

即使再聪明冷静,她也只有十五岁而已!

宇绾烟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裴四小姐,你…不想知道世子在边疆的情形吗?其实,之前太后问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说实话,府里有收到世子从边疆传来的消息,裴四小姐,你不会好奇世子的书信中到底说了些什么吗?”

看着宇绾烟变幻莫测的神情,裴元歌就隐约猜到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我不好奇,我也不想知道。”

“是吗?”宇绾烟难辨心头的滋味,下意识地问道。

裴元歌正色道:“绾烟公主,我知道,您心里也许跟我和驸马曾经定过亲事而感到介怀。但我希望您能够明白,当初我和驸马会曾经定亲,是因为家父与寿昌伯是好友,又因为我被镇国候府退过亲事,所以急欲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我和驸马之间并无私情,更何况后来那样的事情,裴府和寿昌伯府已经决裂,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这话我只说一次,公主你要不要相信,那就看您的判断了!”

宇绾烟审视着她的神情,许久微微垂眸,轻声道:“我明白了,对不起,裴四小姐,是我失言了,不该说这样的话。”看起来,且不论傅君盛对裴元歌的心思,至少裴元歌对傅君盛并无它意…。宇绾烟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心头的那根刺似乎并没有那么尖锐了。

“这样最好!”裴元歌淡淡道。

忽然间,宇绾烟抬眸,已经恢复了冷静睿智的模样,低声道:“裴四小姐,这次秋猎你要小心!叶氏中有人认为,是你算计谋害了废后,对你心怀怨恨,视若仇雠的人不少,尤其是章国公夫妇和章国公世子夫妇,很可能会对你不利。虽然说,有太后护着你,他们不敢明来,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秋猎,每年都有被流箭误伤的人,裴四小姐要小心,最好不要离开太后左右,免得出意外!”

目光清朗,声音沉稳,显然已经从方才的猜疑和介怀中释然。

裴元歌若有所思地看着宇绾烟,燕鸥微微柔和:“多谢绾烟公主提醒,我会小心的!”

“那我先告辞了!”宇绾烟颔首,转身离开。

而裴元歌也去找温逸兰,继续跟着她学习骑马。

华丽的帐篷内,熏香细细,弥漫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使得空气里也带着淡淡的香甜。

太后眼眸沉凝,定定地看着裴元舞,看着她毫不示弱迎上来的眸光,许久,终究缓缓开口:“裴元舞,没想到你居然这样有本事,看来哀家小看你了!”顿了顿,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眸,显得有些苍老而无可奈何,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再怎么说,这次秋猎,也是哀家宣召你入宫的,你可知道哀家的用意?”

语气明显比先前缓和多了。

裴元舞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听太后的话语,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股快意和喜悦,认为太后也因为皇帝而不得不对她妥协,所以才会用这样的语调跟她说话。听她的意思,显然还是想要拉拢自己的,裴元舞思索着,也放柔了声音,道:“小女愚钝,还请太后娘娘指点迷津!”

毕竟那是太后,也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太僵!

如果太后意识到她的优秀和出色,放弃裴元歌而改扶持她,那岂不是锦上添花?

“唉,皇后,啊,不是,应该说是废后了。她是个愚钝的人,居然连同御女章文苑谋害赵婕妤,结果反而搭上了自己。这一下子,后宫里就去了三位后嫔,皇后也就罢了,赵婕妤和章御女却都是皇上所宠爱的,如今皇上还能看得上眼的,也就只剩吴才人和钱才人了,其余的都不足而论。说起来,也该找个皇上喜欢的入宫,为皇上分忧解劳才好。”太后说着,眼眸幽深地看着裴元舞,“元舞,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裴元舞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连太后改了对她的称呼都没有注意到。

强自冷静了下,裴元舞抬起头,故作犹疑地道:“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只是闪联而惊喜的眼眸,却全然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你这孩子,到这时候还跟哀家装傻!”太后淡淡笑道,“哀家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哀家倒很想宣召你入宫。你这孩子之前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曲无不精通,又生得如此好的相貌,连哀家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如果能够入宫,再得了皇上的心…。”

她故意没有说下去,只是凝视着裴元舞。

裴元舞心砰砰直跳:“太后娘娘…。”

“当然,也许你觉得皇上看你好,你早晚都会入宫,不必依仗哀家。可是,元舞啊,哀家在宫中这么多年,曾经看到无数的美人因为皇上青眼而得到荣宠,却大多只是昙花一现,真正能够长盛不衰的,却没有几个。别的不说,现如今宫中的陈妃就是例子,之前轰轰烈烈,宫里除了皇后、柳贵妃和华妃,第四位就是她,可如今也泯然众人矣!”太后慢条斯理地道,“元舞,你知道为什么吗?”

裴元舞凝神思索,道:“因为…新鲜感过了。”

“不错,皇帝坐拥天下美人,只要想,什么样的美人都能得到,因为容易,所以皇上就会格外挑剔,但凡有丝毫不满,就很容易冷落,进而失宠。因为,永远都有更多更好的美人在等着皇上!”太后缓缓地道,“所以,想要抱住荣宠,最基本的就是,要了解皇上的各种喜好,所做的每件事,呈给皇上的每样事物,都要能够精准地触到皇上的心坎,要事事都让皇上觉得窝心体贴,处处满意。这些话哀家也曾经说过,毕竟哀家在宫中几十年,又是皇上的母后,还有谁能比哀家更清楚其中的分寸呢?”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顿,道,“可惜,废后从不听哀家的劝告,华妃也是鲁莽的,除了这两人,其余众妃嫔中,哀家也没有看得眼的。因此,这些年来,哀家也懒得理会后宫的事情。打如今后位空悬,后宫里群魔乱舞,实在不成体统,哀家又不能太干涉皇上的私事,这才起了心思,想要带个人在身边调教,原本是觉得元歌这孩子聪明伶俐…”

看着裴元舞,太后微微一笑,话锋突转:“元舞,哀家今天说了你几句,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哀家?”

听太后话里的意思,似乎想要她取裴元歌而代之,裴元舞怦然心动,尤其,太后话语里,似乎隐约透漏出想要她宠冠后宫,甚至占据后位的意思…裴元舞眼眸热切,忙道:“太后娘娘,如果太后愿意提拔小女,小女愿为太后肝脑涂地!”

果然是个热衷权势,而且功利薄凉的人!

太后心中冷笑,却仍然慈爱地道:“看来哀家先前真的看错人了!元舞,只要你肯好好听哀家的话,有哀家调教,保你日后荣宠不衰,成为后宫最得宠的女子!你…。可不要辜负哀家才是!”

裴元舞以为太后所说看错人,指的是错把裴元歌当做宝,如今想要她取代裴元歌的地位。这是她一直以来,尤其是这次秋猎的希望和目的,更是她认为自己所应该得到的地位,因此丝毫也没有起疑,只觉得理所当然,欣然道:“太后娘娘请吩咐,小女万事遵从!”

太后露出了深深的笑意,招手道:“你过来,哀家跟你说…。”

正文 167章 阴谋算计

对于太后突如其来的好意,裴元舞原本还抱持着戒心,但听着太后讲述皇帝的喜好,与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加以对照,却发现太后句句为真,并无舛误,顿时慢慢放下了心。看起来,因为她和皇上的“偶遇”,加上方才皇上对她的赞赏,确实改变了太后的看法。毕竟,叶氏现在正在动荡时期,太后也不会想在这时候多树敌人。

何况,她和太后之间原本就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只要太后肯用心扶持她,裴元舞也并不介意暂时为太后做些事情,作为交换。

“暂时就先跟你说这些,不然一次告诉你太多事情,你也记不住。”太后忽然停下,看着裴元舞眉飞色舞,沉浸其中的模样,心中更加确定,裴元舞若是进宫,得到荣宠,绝对会反噬,分明就是另一个赵婕妤,所以,必须趁着现在皇帝对她心思还不重的时候,彻底扼杀她的所有希望!

培育昂为奴眼眸明亮地道:“多谢太后娘娘教导,小女日后定会听从太后娘娘!”

哼,能从她这里得到便利时,便千依百顺,一旦她这个太后对裴元舞表示不满,就把她这个太后丢到一边,自行其是,还为此自鸣得意,真是愚昧!太后眼眸越发幽暗,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厚,虚以委蛇道,“只要你肯听哀家的话,自然会有你的好处!俗话说得好,打铁需趁热,哀家看刚才皇上对你颇有好感…正好哀家这里有给皇上熬炖的补品,你就替哀家送过去吧!”

说着,拍拍手,张嬷嬷掀帘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摆着一个汤盅。

裴元舞知道,这是太后在给她制造机会接近皇上,忙福身道:“多谢太后娘娘厚爱,小女定然不负所托。”

“记住哀家的话,行事要有分寸,这样皇上才会喜欢!”太后殷殷叮嘱道。

裴元舞应道:“太后娘娘放心,小女记住了。”

上前从张嬷嬷手中接过托盘,又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含羞带笑地掀帘离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张嬷嬷神色有些犹疑:“太后娘娘…”

“这种人早些除掉得好,不然她会反噬得更厉害,哀家可不想跟柳贵妃一样,抬举反成仇,反而给自己树了个敌人!说起来也是她自己愚钝,自以为是,真以为她小小的裴府庶女,也能够让哀家折腰,纡尊降贵地来攀附她?简直荒谬!”等到裴元舞离开,太后神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去把路太医叫来吧!”

“是,太后娘娘!”张嬷嬷应道,随即又道,“奴婢倒不是替裴大小姐担忧,她这般愚钝,活该有下场。奴婢是担心,这裴大小姐毕竟是裴四小姐的姐姐,若是闹出事端,会不会连累到裴四小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今儿影响到太后娘娘的安排?或许,可以用别的方法…”

“哼,裴元舞敢跑去打听皇帝的行踪,私自接触皇帝,你还看不出来她有多偏执?这样的人,不狠狠地把她打落谷底,她是不会死心的!若由得她去折腾,真闹出什么事端来,那才真的糟糕!”太后冷冷道,“再说,也不能让裴元歌太一帆风顺了,她在皇帝心中分量越重,对哀家的依仗就越少;相反,若是因为裴元舞的连累,减弱了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那她才会更需要哀家的扶持!眼前的裴元舞就是例子,哀家可不想被裴元歌这丫头反噬,那可比裴元舞厉害得多!再说,有裴元舞这场事,在皇上心中就是根刺,如果裴元歌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哀家也能够瞬间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裴元歌的聪慧和能力她是知道的,因为清楚,所以更加忌惮。

知道经过废后的事情,因为玉清和叶氏的背叛,太后变得分外敏感多疑,张嬷嬷不敢再多说什么,忙起身去找路太医到太后的帐篷中来。

这边,裴元舞双手捧着汤盅,朝着皇帝的营帐而去。

面对营帐门口拦阻的护卫,裴元舞柔声道:“小女奉太后之命,前来送补品给皇上。”

闻言,护卫点点头,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道:“皇上请您进去!”

裴元舞莲步轻移,盈盈入内,对着皇帝福身,低眉垂眼地道:“皇上,太后娘娘担忧皇上秋猎辛苦,特意熬炖了补品给皇上补补身体。”说着,奉上托盘,心中谨记着太后的话语,皇上喜欢温婉端庄的女子,最忌讳女子举止轻浮,所以一定要稳重内敛,不能露出其他痕迹。

“先放下吧!”

皇帝抬眼看了底下的裴元舞一眼,淡淡道。对于裴元舞的居心,他再清楚不过,只是有些捉摸不定太后在打什么主意。方才裴元舞擅自行动,拦截他的道路,巧做偶遇,按理说,以太后的个性,应该会很恼怒才对,怎么转眼间,太后就派裴元舞来给他送补品?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在打什么主意?

“…。是!”裴元舞将汤盅放在一旁,心中有些犹豫不定。按理说,皇帝既然发话,她放下汤盅,应该就要离开的,可是,好不容易跟皇帝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是送个汤盅就离开,未免太浪费机会。有心想多留一会儿,眼眸一转,道,“皇上,秋季清凉,补品容易凉,对肠胃不好,反而辜负了太后娘娘的美意,不如趁热用完,再来处理政事得好!”

皇帝抬眸乜了她一眼,嘴角微弯:“你倒是很体贴!”

皇帝坐拥天下美人,对裴元舞的美貌本身就没觉得多惊艳,何况裴元舞摆明了是太后用来拉拢他的棋子,这就让他更没有好感。尤其,她还是裴元歌的姐姐,为人行事却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今天,看着她接二连三投怀送抱的情景,皇帝有时候都觉得奇怪,裴元歌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

裴元舞却以为这话是称赞,因为太后说过皇帝最喜欢体贴温柔的女子,羞涩地笑道:“皇上是万圣至尊,身系大夏的黎民苍生,自然要多保重身体才是。小女虽然不才,但也希望皇上能够龙体安康,这就是天下百姓的大幸了!”

“好伶俐的口舌,难怪会被成为京城第一才女!”皇帝似笑非笑。

裴元舞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这样直言不讳地称赞她,心中更觉欣喜,砰砰乱跳,正要再开口说话,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通报道:“太后娘娘驾到!”话音未落,太后便扶着张嬷嬷的手,走了进来,转头看到裴元舞,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惊讶,道:“原来裴大小姐也在这里!”

“不是母后让裴大小姐来给朕送补品吗?”皇帝微微扬眉,“怎么母后好像不知道裴大小姐在这里?”

太后神情却比皇帝更加惊讶:“有这事情?”

皇帝转头去看裴元舞,神色锐利。

听到太后的话语,裴元舞也是一阵怔楞,脑海中一片混沌:“太后娘娘,不是您让小女——”

话音未落,便被太后恼怒的声音打断:“裴元舞,你是不是太过嚣张放肆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哀家做幌子!你到底意欲何为?”

皇帝眉头微皱,看看太后,再看看裴元舞:“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嬷嬷向前一步,恭声道:“奴婢斗胆,太后娘娘并未下令,让裴大小姐来给皇上送补品!先前,裴大小姐与李状元起了争执,太后便将裴大小姐叫来,教导了几句,谁知道裴大小姐十分不忿,愤愤然离开,随后不久,居然与皇上一道前来,还说是来探视太后娘娘。皇上,当时裴大小姐才从太后营帐离开不久,怎么会突然间又要来探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念着她是姑娘家脸薄,不忍拆穿,让裴大小姐在人面没脸。没想到,这裴大小姐胆大包天,见太后娘娘仁慈,居然又打着太后的幌子前来皇上的营帐!”

说着,从身后的路太医手中取过托盘,道:“太后娘娘的确挂念皇上的身体,吩咐太医为皇上熬炖药膳,因此才到皇上的营帐里。如果说太后真的这样吩咐裴大小姐,又怎么会亲自前来?还请皇上明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裴元舞终于从美梦中情形,隐约察觉到自己落入了陷阱,忙嘶声道:“皇上明鉴,真的是太后娘娘吩咐小女前来。小女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太后的懿旨啊!这个汤盅…这个汤盅,就是太后娘娘给小女,命小女送来的,请皇上明鉴啊!”

张嬷嬷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扫了眼旁边裴元舞带来的汤盅,又打开看了眼,不屑地道:“裴大小姐,你就算要假借太后娘娘的名义,也该装得像些!你瞧瞧这白瓷汤盅,居然只是官窑出的,根本就不是萱晖宫里的精品瓷器;再说,太后要熬炖补品,只要也该用上好的血燕,而是你看看你这汤盅里的,只是普通的上品燕窝,你到萱晖宫的库房瞧瞧,看看萱晖宫中可有这样的东西?”

说着,又向皇帝道:“皇上如果不信,尽可以将萱晖宫的总管太监宣来询问,就能知道这汤盅和补品绝对不会是太后送给皇上的补品!”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路太医忽然面色一变,失声道:“不对,这汤盅里的东西有问题!”

正文 168章 深夜刺杀

太后忙追问道:“路太医,怎么了?”

“太后娘娘,皇上,请允许微臣检验汤盅。”在得到两人的准许后,路太医上前,揭开汤盅的盖子,仔细查看补汤的颜色,闻了闻味道,然后取出汤匙,试尝了一小口,面色越发凝重,禀告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如果微臣诊断无误的话,这盅燕窝里掺入了肉豆蔻以及仙茅等药材,不宜食用。”

闻言,营帐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皇帝,脸色最为难看。

身处皇宫,难免许多鬼蜮伎俩,因此,太后和皇帝对于药材也都有一定认知,肉豆蔻会让人心志迷惑,产生幻觉,而仙茅及路太医所说的其他药材,则有迷情之效。裴元舞在送给皇帝的汤盅里加入这些东西,用意可想而知,实在是太卑劣龌龊了!

“裴大小姐,你一个女儿家,居然用这些龌龊的药材,用这种卑鄙手段,实在是——”张嬷嬷说着,神色颇为鄙夷厌憎,忽然见眸光一闪,点头道,“怪不得你要假借太后的名义,如果是你自己端来的东西,别说护卫未必会让你进来,就算进来,汤盅也要经过太医检验才能让皇上服用,到时候就全露馅了!所以,你就假借太后的名号,混入皇上的营帐,端上这样的东西,想要骗皇上服用!事后,皇上说不定还以为这补品是太后送来的,将所有的罪责都放在太后头上…这亏得是太后心系皇上的身体,亲自送了药膳过来,否则,岂不是被你得逞了?”

听到那几味药材的名字,裴元舞的面色瞬间通红,随即又转为惨白。

到这时候,她再混沌也该明白,她这是被太后算计了!太后故意向她示好,故意装作给她机会的样子,交给她动了手脚的汤盅,让她来送给皇上,又故意在关键时刻赶到,由张嬷嬷说出汤盅和补品中所动的手脚,再由路太医揭穿汤盅里的药材,然后再有张嬷嬷喊冤。因为是太后揭穿的,所以别人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汤盅绝不是太后命人送的,否则何必要揭穿?

这样一来,就将所有的罪责堆在了她的头上。

假传太医懿旨,在燕窝中加入禁用药材,意图勾引皇帝…这些罪名加在一起,就算皇帝原本对她有好感,也会因此消失殆尽。尤其,之前太后才说过,皇帝在做太子时,曾经被人用迷情药材陷害过,因此遭到先皇的严责,所以对这种东西深恶痛绝。现在却从她送来的汤药里检验出肉豆蔻和仙茅等药材…

“不,皇上,不是我!”裴元舞终于从震惊中情形,嘶声喊道,“皇上,您要相信小女!这汤盅真的是太后交给小女的。小女再怎么说也是女子,岂能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太后娘娘,小女知道,您偏爱四妹妹,因此对小女有所误会,可是,您不该这样帮四妹妹陷害小女!”

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这是裴元歌在设计陷害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本身的问题,还试图用言辞扭转皇帝的意思,将所有罪名都推到裴元歌身上。

皇帝原本还有些犹疑,无法确定这到底是太后所为,还是裴元舞鬼迷心窍,因为太后的确赶到得有些巧合,但这种事情本身也有些像裴元舞的心性所为。但听裴元舞将事情牵扯到裴元歌身上,顿时面色沉郁,冷冷地道:“住口,到这时候,你还想要污蔑自己的妹妹,当真不可救药!难怪会做出这种事情!”

袖子一挥,面色阴冷。

对于裴元舞的为人,皇帝本就不喜,尤其是她在秋猎上的行径,也根本不在乎她是否被冤枉。反正裴元舞和太后都是他厌恶的人,无论真相如何,她们狗咬狗地斗将起来,都是好事!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断绝裴元舞入宫的可能,少一个需要敷衍应付的眼线。

听到皇帝出言维护裴元歌,太后心中更喜,面上却是一片通红,似乎被裴元舞气得狠了,颤声道:“裴元舞,哀家真是看错了你!早知如此,无论如何都不会宣召你来参加秋猎,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见皇帝似乎相信了太后的设计,神色厌恶,裴元舞心中更加慌乱。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假装偶遇皇帝,皇帝还对她微笑,言谈甚欢,似乎离她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在远端智商,轻飘飘地充满喜悦。没想到转瞬之间,便从云端掉落深渊,被扣上种种罪名,让皇帝厌恶不已。

她心里清楚,现在太后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如果皇上真的这样误解她,她就再也不可能入宫成为贵人,更不可能蒙受荣宠!为了这个目标,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不惜和父亲决裂,彻底地断了自己的后路,现在这样的结果,裴元舞完全无法接受,挣扎着扑到皇帝的身前,扯住他的袍角,神色哀切地道:“皇上,这件事真的不是小女做的!小女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皇上,您曾经见过小女,跟小女谈过诗词,您也看过小女的荷花诗,您应该知道小女的为人的!皇上,小女真的是冤枉的…”

只可恨现在她暂时找不出破绽,拆穿太后的陷害,因此只能摆出一副委屈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给皇帝看,希望能够勾起她和皇帝曾经的点滴,让皇帝心软,相信她的无辜…。

甚至,哪怕是暂时存疑也好!

可惜,这幅模样对皇帝来说,完全没有作用。

他猛地退后一步,抽出袍角,冷冷道:“事实俱在,你还想狡辩?别的不说,当着朕的面,你都敢陷害污蔑自己的妹妹,还有什么可说?来人,将裴元舞拖下去,送到宗人府,依律惩治!”

“皇上!”这次却是太后开口,叹了口气,道,“按理说,都是哀家宣召裴元舞参加秋猎,才会闹出这样的事端,哀家没资格再说些什么。只是…。无论怎么说,裴元舞总是元歌那孩子的姐姐,若是就这样交给宗人府,明律处置,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怕对皇上和元歌丫头的名声都有妨碍。说起来元歌丫头也是命苦,接连遇到那么多事端,如今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了,还请皇上看在元歌丫头的面上,法外开恩,将裴元舞逐出秋猎,交由裴尚书看管处置,全了元歌丫头的体面吧!”

她的意思,众人都明白。

裴元歌和裴元舞都是裴府的女孩,本就是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裴元舞假传太后懿旨,在皇上的膳食中加入禁忌药材,意图勾引皇帝的事情传扬开来,裴元歌作为她的妹妹,别人难免猜测她是否和裴元舞一般,对裴元歌的名声大有妨碍。

这是太后和皇帝都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皇帝稍加思索,便道:“既然有太后为你求情,朕就法外开恩!张德海,命人将裴元舞押解起来,送到裴爱卿府上,命他好生看管!”看着裴元舞势若疯狂,嘶声辩喊的模样,皱了皱眉头,道,“把她的嘴堵住,不许她乱说话,悄悄送出围场!”

说着,不耐烦地挥挥手,命人尽快去办。

裴元舞如遭雷击,没想到事情竟然会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为了秋猎这唯一的机会,她不惜跟父亲决裂,没想到这唯一的机会居然就这样成为泡沫…。她渴慕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追求了一生的希望,居然就在太后如此简单的设计中化为飞灰…。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猛地,她又挣扎起来,扑向皇帝,声音凄厉:“皇上!不是这样的!皇上!”

而这时候,张德海带了三四名护卫进来,将还在挣扎嘶喊,纠缠皇帝的裴元舞双手扭到背后,拿了布条堵了她的嘴,将她拉扯出去。裴元舞仍然在奋力挣扎,但怎么可能敌得过大内护卫的力量,又被堵着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屋内的每一个人,心头充满绝望。

她已经跟父亲决裂,现在彻底没有入宫的指望,失去了太后的庇护,就这样被送回裴府,结果会怎么样?何况,还有裴元歌那个贱人,在父亲跟前又得宠,只怕自己往后的生活,定然是苦痛不堪,绝望难言的…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为什么!

偷偷看了皇帝和太后的神色,张德海稍加思索,又轻声在护卫耳边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出门就找东西罩住裴元舞的头,免得被人认出来,猜测议论,影响到裴四小姐。

看着裴元舞这般落魄狼狈的模样,太后心中冷笑。裴元舞真以为皇帝对她有多少情意吗?皇宫无情,皇帝本身就冷情,对裴元舞不过是尔尔,只要出现差错就会像现在这样翻脸无情!裴元舞居然还以为,她得了皇帝的青眼,就能够跟她这个太后抗衡,居然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她,活该她有此下场!这还是看在元歌的份上留了情面,不然就不止是送回裴府那么简单了!

听赵林的说法,裴元舞已经跟裴诸城有嫌隙,又这样被送回去,想必会被打入地狱。

不过…。太后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之前祭天结束后的情形,眼眸中透漏出几许深思。李明昊似乎对裴元舞的美貌甚是中意,若是如此…。反正裴元舞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何不索性将她送给李明昊做人情,顺便把李明昊拉过来?甚至,她可以说,是看到李明昊对裴元舞有心,才故意安排这出,断了裴元舞入宫的机会,好能将她送给李明昊,让李明昊知道她和叶氏对他的诚意,然后…。

太后思索着,沉吟不语。

深夜,无星无月,燃烧的篝火闪烁着,燃起了几许光亮。而在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地方,慢慢凝聚出几个黑色的身影,手执利刃,宛如大鸟般,矫健地朝着皇帝的营帐扑过去…。

正文 169章 阴霾笼绕

裴元舞被蒙着头,悄无声息地被护卫送离围场,偶尔遇到人,也只说是犯规的宫女,触怒了太后,所以要被押送到御司监处置,谁也没有在意。唯独正在跟着温逸兰学骑马的裴元歌,无意中遥遥扫过那一众人,目光微凝,认出了裴元舞的身形。

见此情形,裴元歌也大概猜出了经过。

无论从哪方面讲,裴元舞都不可能跟太后相抗衡,那般肆无忌惮地背弃挑衅太后,她的下场基本也就注定了。看着那些护卫的服色,似乎是皇帝身边的大内护卫,而且蒙着头,悄悄地送离,看来皇帝和太后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多半会将裴元舞送回裴府,交由父亲看管。无论如何,她的目的总算达到了,没有太后的庇护,父亲又跟她翻了脸,往后裴元舞大概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想到这里,裴元歌终于松了口气,继续学骑马。

前世的她没有学骑马,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她恐高,因此很不喜欢骑马时双脚悬空,踩不到实地的感觉。但这一世不同,她卷入了太多是非,往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漩涡,如果能学会骑马,说不定关键时刻会派上用场。因此,裴元歌抑制着心中的恐慌,强迫自己跟温逸兰学习骑术。

等到晚间休息时,她已经能够骑着温顺的马小跑了,温逸兰连连夸奖她进展神速。

按照规矩,参加秋猎的官家女子另有营帐,但因为张嬷嬷到来,裴元歌便来到太后的营帐。太后倒也没瞒她,将裴元舞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说的是表面上的版本,末了摇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大姐姐看似端庄温厚,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幸亏这事没有闹开,不然连你也要受连累。”

太后的话在耳边过一遍,裴元歌也差不多猜出了事情的经过,暗骂裴元舞愚钝。

明明就已经得罪了太后,居然还敢接受太后的安排做事,她以为太后是泥捏的吗?不过,裴元歌更清楚太后说这话的用意,是在向她示好,卖她人情,遂满面感激地道:“这件事多亏太后娘娘代为遮掩,保全了小女的声誉,不然…小女真不知道要如何回报太后的恩德!”

“傻孩子,你跟哀家还需要这么客套吗?”太后满意地笑道。

就在这时,营帐外忽然遥遥传来一阵阵呼喝声,似乎还夹杂着兵刃相交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响着,颇为骇人。

太后面色微动,皱眉道:“赵林,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赵林领命离去,没多大会儿回来,面色惊慌地道:“太后娘娘,不好了,营地出现了刺客,竟然暗暗潜到了皇上的营帐,想要刺杀皇上。幸好当时新科状元李明昊经过附近,及时察觉到不对,喝破刺客的踪迹,引起护卫的警觉,与刺客打斗起来,又惊动了围场的其他护卫,将刺客团团包围起来。刚才传来的打斗声,就是护卫和刺客争斗的声音。”

太后急忙问道:“那皇上呢?有没有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