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纤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知道她方才的应对十分不妥,眼下裴元歌正是在为她纠正,便也端起了皇子妃的架势,淡淡看着柳夫人,故意晾了她一会儿,这才道:“不敬皇子妃,本该是重罪,不过柳夫人是长辈,今日又是柳老夫人的寿诞,本宫就不计较了。柳夫人请起吧!”

“谢七皇子妃!”柳夫人这才起身,觉得小腿微微有些僵硬。

裴元歌这才走过去,笑着拉起李纤柔的手,道:“怎么不见若兰姐姐,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六皇嫂在宫里养胎呢!”李纤柔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对柳夫人道,“原本六皇嫂也是要来的,不过柳夫人也知道,六皇嫂如今有了身孕,还不满三个月,不敢随意走动,因此不能来,托我向柳老夫人致歉,并恭祝柳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劳烦柳夫人待会儿代为转告。”

虽然方才裴元歌刻意为李纤柔立威,但是李纤柔本性懦弱,柳夫人却还是看出来的,之所以这样做,顾忌的是裴元歌和李纤柔交好,而不是李纤柔本人。现在听到这话,又是一怔,看起来李纤柔和六皇子妃杜若兰交情也不错。和宫里两位皇子妃关系都如此亲密…。这位七皇子妃看来也不能太小觑了。

想着,柳夫人便道:“六皇子妃怀有子嗣,这是大事,自然保胎要紧!”

这次却是真正对李纤柔恭敬了许多。

李纤柔自然知道裴元歌是在为她造势,好让柳夫人不敢小觑她,心中说不出的百味陈杂,看向裴元歌的眼眸复杂异常。但很快,她就想起了宇泓烨冷冰冰的话语,她的前程,她的荣耀,她的一切一切,都系在宇泓烨的身上,如果不能够让宇泓烨满意,将来一切都是虚幻…

想到这里,李纤柔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道:“看起来寿宴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开始,我和元歌妹妹也许久不见了,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柳夫人忙道:“两位皇子妃可以到花厅去小坐片刻。”

“多谢柳夫人的盛意,不过我和元歌妹妹都不惯拘束。而且,听说柳府芍药花开得极好,连父皇都赞赏不已,眼下正是时候,我和元歌妹妹走走看看,赏赏花,说说话就好,就不必麻烦柳夫人了。”李纤柔笑盈盈地道,上前挽住了裴元歌的手臂,飞快地在她耳边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元歌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芒,却转瞬即逝。

“也好,我几次派人到德昭宫请纤柔姐姐,偏巧纤柔姐姐都有事,这次正好聚一聚!”裴元歌笑着道,两人携手出了内厅,向丫鬟问了路,朝着芍药园的方向走过去。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李纤柔心中暗自欣喜。

但很快的,李纤柔便发现,裴元歌身后有四名六品服色的宫女紧紧跟着,半步都不肯放松。这样,就算能够把裴元歌引到那座僻静的院落,有这四个丫鬟在,若是让谁走脱,去告知九殿下,事情闹将起来,七殿下只怕也不能够如愿,说不定还会扯出祸端…。

好在七殿下早就教授了遣开宫女的办法,李纤柔心思才稳住了。

“纤柔姐姐,不是我说你,你也忒软弱了!”见四周人烟渐渐稀少,裴元歌便道,“方才你进内厅的时候,柳夫人是不是在椅子上坐着,却让你站着?你是皇子妃,身份比她贵重,哪能够让她如此轻怠你?当时你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才对,而不是等到我来了才这样做!”

“元歌妹妹…。”李纤柔望了望身边的丫鬟,这才低声道,“她毕竟是长辈,我也不好太过!”

“她是长辈又如何?你是七皇子妃,身份比她贵重,就这点你就压死了她。她那样做,是铁板钉钉地对你不敬,任谁都说不出你的错来。”裴元歌面色沉肃,道,“我知道纤柔姐姐你不愿意仗势欺人,想要宽厚温和,可宽厚温和也是要分情形的,才刚开始,自然要立下威严,等到她对你心存敬畏,不敢欺你的时候,你再这样让她,她才会觉得你温厚宽和。现在初次见面,她这般欺你,你却服软,她非但不会觉得你温厚宽和,反而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日后更欺到你头上来,你怎么连这点都看不清楚?”

李纤柔不是看不清楚,而是因为她底气不足。

因为五殿下的时候,她已经毁誉,如今娘家也式微,本人又不得七殿下的喜爱,而柳夫人却是柳贵妃的嫂嫂,说起来是七殿下的舅母,是长辈,和柳贵妃关系又亲密,而且对她又表现得十分和蔼亲热,因此李纤柔压根就没有察觉到,柳夫人坐着,她站着说话有什么不对。

直到看到柳夫人待裴元歌的模样,以及裴元歌的行事做派,李纤柔才察觉到不妥。

“好妹妹,你声音小点!”李纤柔有些慌乱地拉住她,刻意又回头望了望身边的宫女,满脸顾虑。

被她三番两次望向身边宫女的行为所吸引,裴元歌顺眼朝着那里望去,只见李纤柔身后同样跟着四名宫女,却是冷眉峻眼,神色淡漠,看向李纤柔的眼神没有半分恭敬,却像是看管囚犯般的森严,显然不是宫女对主子应该有的表情。

裴元歌微微皱眉,看了眼李纤柔。

李纤柔暗暗比划出七来,表示这是宇泓烨派来的人手,故意监视她的。

“纤柔姐姐,有的人,你越是对她客气,她就越会骑到你的头上来,不止柳夫人如此,对待宫女太监同样如此!”裴元歌说着,声音慢慢转冷,忽然厉色向那四名宫女望去,森然道,“你们就是这次跟随纤柔姐姐出来的宫女?原本是哪个宫里的?规矩又是谁教的?”

四名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名身着绿衣的宫女道:“回九皇子妃的话,奴婢们从进宫起,就在德昭宫服侍。进宫时,教奴婢们规矩的教养嬷嬷,是柳贵妃娘娘身边的周嬷嬷。”

“原来是周嬷嬷,听说她是最懂规矩的,教了几十年的规矩,从未出错,眼下看来,并非如此。”裴元歌慢条斯理地道,“纤柔姐姐入宫不久,对规矩还不熟悉,你们却都是宫里的老人,难道也不知道柳夫人的行为偏差,对纤柔姐姐大不敬吗?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纤柔姐姐,呵斥柳夫人,都是死人不成?你们就是这样学的规矩?”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严厉。

四名宫女彼此对视,最后仍旧是绿衣宫女道:“是奴婢思虑不周,请七皇子妃恕罪!”

“恕罪?本宫平生最恨欺主之人,你们今日所为,让纤柔姐姐在柳夫人面前失了颜面,已经辱及皇室,按照宫里的规矩,就该统统杖毙,以儆效尤。”裴元歌冷冷地道,神色狠厉,显得毫不容情,“纤柔姐姐,这几个欺主的宫女,不如妹妹来替你收拾了,如何?”

向李纤柔递了眼色,表示可以借她的手,给德昭宫的下人一点警示,杀鸡儆猴。

“元歌妹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四名宫女深得七殿下的信任,七殿下对她们,只怕比对我还要看重些,所以才会派她们来监视我。若是出了意外,回去后七殿下绝不会罢休的!”李纤柔悄声道,随即扬高声音,道,“元歌妹妹,今日毕竟是柳老夫人的寿诞,我在这里惩治宫女未免过了,再说,若她们带了伤势,被人瞧见,对德昭宫也有不妥。元歌妹妹看着我的颜面上,就饶了她们吧!”

既然李纤柔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裴元歌也不能再扫她的颜面,便道:“若照本宫的意思,就该严惩不贷,但既然纤柔姐姐替你们求情,本宫就暂且饶过你们这遭。以后若敢再欺主,落在本宫手里,二罪俱罚,定然让你们好看!”随即又道,“纤柔姐姐,若是这些宫女以后再对你不敬,你尽管告诉妹妹!

这是在告知众人,她对李纤柔的看重,好让德昭宫的人不敢太放肆。

四名宫女神色稍改,道:”奴婢记住了。“

”现在,我和你们主子有话要说,你们暂且退下吧!“裴元歌淡淡地道。

谁知道那绿衣宫女却道:”奴婢们奉命服侍七皇子妃,七殿下吩咐了,不许有片刻稍离。“神色极为坚决,显然绝不会退步。

裴元歌微微皱眉,这四个人显然是宇泓烨派来监视李纤柔的,有她们在,李纤柔就算有话也未必敢说,因此,想要和李纤柔好好说话,就必须要将这四人遣开。但看她们这模样,就算她再威吓,要将她们严办,这四名宫女也不会退缩…。裴元歌想了想,对着身后的紫苑等人使了个眼色。

紫苑等四人会意,上前去,一人拉住一名宫女,笑语纷杂。

”这位妹妹,平日里你们都拘在宫里,难得能够出来走走,不如和我一道去吃点茶果,欣赏欣赏这柳府的精致。若是回了宫,可就没有这样难得的闲暇了。“紫苑笑吟吟地道。

绿衣宫女面色微动:”可是,我奉了七殿下的命…“

”哎呦,七殿下是命你们服侍七皇子妃,怕七皇子妃不熟悉地方,有什么闪失。但如今七皇子妃和我们皇子妃在一块,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们皇子妃还能让七皇子妃吃亏不成?妹妹就别犯傻了,跟姐姐到别处走走,让七皇子妃和九皇子妃说说话吧!“

紫苑等人说着,一人拉着一个,硬生生地将她们都拉扯走了。

这样一来,便只剩裴元歌和李纤柔二人。

两人携手走到芍药园附近,但柳府的芍药出名,京城贵妇都有所耳闻,现在到了柳府,哪有不趁机来欣赏的道理?因此芍药园中人群纷杂,各色绸缎衣裳你来我往,和盛放的芍药花争奇斗艳,将芍药园衬托得一片芳华如梦。

”这里人太多,不好说话。元歌妹妹,我们寻个僻静的地方吧!“

以芍药园为借口出内厅,再以人多为借口,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这些七殿下早就交代过,李纤柔早有准备,脸上装出一副失望之色,又道:”德昭宫的情形,我有很多话要跟元歌妹妹说。说起来,除了元歌妹妹,我也找不到别人去说了。真不明白,为什么七殿下会请旨娶我为皇子妃,却又这般待我?元歌妹妹,眼下的处境,我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元歌默默地看着她,道:”好,那我们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李纤柔边引着她往东边走去。为了保证她不会带错路,宇泓烨特意早一步来到柳府,告知她院落的所在,眼看着她和裴元歌离宇泓烨藏身的院落越来越近,李纤柔心中越来越激动…。只要今日的事情成了,七殿下能够得偿所愿,有这个把柄在手,裴元歌往后不能够不听七殿下的话。而她是帮助七殿下的功臣,七殿下对她定然会不同以往,她才能够慢慢成为德昭宫真正的女主人。

然而,就在快要到宇泓烨所说的院落时,裴元歌却突然顿足。

”纤柔姐姐,我看这里就很幽静了,就在这里说吧!毕竟寿宴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们也不好走得太远!“裴元歌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神色温婉沉静。

李纤柔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月亮门边,柳府的下人,以及偶尔往来的客人。

若说幽静,这里的确很幽静,但是如果七殿下在这里出现,裴元歌叫嚷起来,很快就会被人察觉到,甚至,就算七殿下这时候现身,将裴元歌弄晕,也有很大几率被柳府的人发现。毕竟七殿下做这种事情,柳府的人不可能看着他胡闹…。只有一步之遥!只差一步!

”元歌妹妹,这里人来人往的,我担心,如果我说的话被人听到,传到七殿下耳朵里,我就糟糕了!“李纤柔神色慌乱而忐忑,”你不知道,七殿下他…。他对我…。元歌妹妹,咱们再往里面走走,那边有个院落,平时很少有人过去,我们在哪里好好地说,好不好?我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帮我拿个主意,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说着,微微垂泪,随即又飞快地拭去,似乎很担心被人看到,胆怯畏惧之色,令人心生怜意。

裴元歌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缓缓道:”纤柔姐姐…。在这里说话,如果被人听到,传到七殿下耳朵里,你就糟糕了。可是,如果我要是往里走,到了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地方,就该轮到我糟糕了!“

闻言,李纤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冒出,心跳得几乎出了胸腔,许久才勉强镇静下来,故作疑惑道:”元歌妹妹,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会糟糕?“

”宇泓烨在里面。“裴元歌说的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句,眼眸平静。

李纤柔只觉得耳边炸雷骤响,轰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只有一步之遥,只差一点点,只要裴元歌进了那个院子,无论七殿下是将她劈昏,还是用别的手段,都不会有人看到,她该做的事情就完全做成了!然而,就在这最为关紧的一步,裴元歌却停了下来…。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会知道?

”元歌妹妹,七殿下在前院,又怎么会在里面?“李纤柔努力地道。

她无法承受被裴元歌看穿的后果,如果说裴元歌知道她的用心,绝对会和她决裂,对于裴元歌,她再也用不上任何力,而颜昭白的名字也已经给了七殿下,到时候她就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处境会更加凄惨!

”别演了,李纤柔,你这个模样很假!“裴元歌冷冷地道,完全不理会她的遮掩。

裴元歌显然是确定的了。意识到这点,李纤柔神情终于变了:”你怎么知道的?德昭宫里有内奸?“眼下事情已经彻底失败,她必须为这场失败找个理由,否则原本以为能够得偿夙愿,却功败垂成,七殿下的愤怒和失望,是她所无法承受的。因此她必须要找出一个不能归罪于她的理由。

若是德昭宫有内奸,那这件事失败就与她全不相干。

”何必要内奸?“裴元歌淡淡而笑,”你们的设计也还算精密,可惜,你演技太差,破绽太多!“

正文 253章 李明芯颜面扫地

回到后院内厅时,寿星柳老夫人已经出来,穿着枣红色绣寿字纹的圆领团袍,富态而慈祥。虽然已经年老色衰,但眉目间依然能够看出和柳贵妃的相似,年轻时想必也是个美人。众人拥簇在她旁边,笑语如珠,在张灯结彩的内厅里不断地溅落开来,显得十分融洽欢盛。

宇泓墨和裴元歌进门时,正好一堆人围在中间。

李明芯骄傲自得的声音从人群中央传了出来:“这副寿春图,是前朝大家闵朝安唯一传世杰作。闵大家书画双绝,可惜前朝皇帝昏庸,竟然相信闵大家参与谋反,他所有的书画都是罪证,竟然一把火全烧了。好在闵大家的友人拼死藏起了这副寿春图,这才能够流传后世。现如今,世上就只剩这一幅真迹了,其余的都是后人临摹所做。我爹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

柳老夫人酷爱闵大家的字画,众所周知,可惜真迹难求,如今得到,自然欣喜不已。

“多谢李大人和李夫人,竟然送给老身如此贵重的字画,真是受之有愧!”虽然知道贵重,但柳老夫人实在爱极,也就收下了。也因此对李明芯格外厚待,笑着道,“这就是令爱?当真是容貌明艳,刚才听说话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倒是将我家里的女孩都比下去了。”

说着,将李明芯揽在怀中,十分疼爱。

李树杰知道自己在京城根基浅薄,虽然有宇泓烨格外照顾,但想要进入京城的贵族圈并不容易,因而一直在寻找机遇,打听到柳老夫人最爱闵朝安的字画,却一直苦于找不到真品后,便将这副梅寿图取出来,作为寿礼送给柳老夫人,只要能够得到柳老夫人的青眼,再加上他和宇泓烨的关系,在京城立足就容易多了。

如今见柳老夫人果然因为寿春图对李明芯另眼相看,李树杰心中十分喜悦。

李夫人更是笑着道:“柳老夫人说笑了,俗话说的话,宝剑送英雄,脂粉送美人。我家夫君在字画上只是寻常,留着这梅寿图也欣赏不出其中的好来,倒是落在柳老夫人您的手里才算真的有了着落,不至于让明珠投暗,名画蒙尘。”

柳老夫人被捧得十分开心,笑道:“李夫人太谦逊了。”

就在这片和乐融融之中,李明芯忽然透过人群,看到刚刚进门的宇泓墨,眼睛顿时一亮,然而宇泓墨的目光并未落在她的身上。李明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裴元歌清丽绝俗的脸,再看看宇泓墨那浅笑的眸光中所包含的深情,心中顿时嫉恨起来。

该死的裴元歌,她凭什么嫁给九殿下?

九殿下该是她的才对!

想着,李明芯便忍不住开口,尖锐地道:“九皇子妃也来了!今天是柳老夫人的寿诞,不知道九皇子妃送给柳老夫人什么样的东西?”哼,今天在场所有人的寿礼,谁能够和她的寿春图相比?闵朝安传世的唯一真迹,又是柳老夫人的心头爱,裴元歌无论送什么,都不可能比她的更好。

居然抢走她的九殿下,今天非要她颜面扫地不可!

只要九殿下察觉到,她和裴元歌更好,一定就不会再理会裴元歌了。

“珠玉鹅毛,皆是心意,柳老夫人如此练达通慧之人,自然明白这点,又岂会像那些世俗小人,以寿礼贵贱来区分对待?李小姐,你说本宫说得对不对?”裴元歌微微一笑,迎上李明芯挑衅的眸光,神色却极为平静。

如果说泓墨和柳贵妃并未决裂,那她定然会竭尽全力准备寿礼,讨取柳老夫人的欢心。

但现在,泓墨和柳贵妃早就反目成仇,将来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而柳老夫人作为柳贵妃的母亲,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将来的敌人。而且论起品级,裴元歌比柳老夫人还要高些,她又何必耗费心思,大费周折地去讨好一个和她没有任何交情,又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的人?因此备礼的时候只注意符合她和泓墨的身份就足够了。

所以,对于李明芯的挑衅,裴元歌完全不在意,随口反击过去。

这种情况下,李明芯当然不能反驳裴元歌的话,那岂不是说柳老夫人是以寿礼贵贱待人的世俗小人?但若赞同裴元歌的话,她方才故意去问裴元歌的寿礼,岂不是就成了裴元歌所说的世俗小人?一时间,李明芯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九皇子妃这样推脱,该不会是所备的寿礼根本就见不得人,才这样推诿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都有些古怪,这李小姐却紧咬着九皇子妃不放,非要追问九皇子妃的寿礼,这算怎么回事?别说李小姐和柳府无亲无故,本就没有资格说;就算是柳府的小姐,以品级论,裴元歌身为九皇子妃,皇室的媳妇,本就比柳老夫人的品级高。她和九殿下能够赖祝寿,就是把柳老夫人当做长辈来看待,就是给柳府的体面了,哪里还有揪着寿礼咄咄逼人的道理?

好歹是皇室的九皇子妃,难道备下的寿礼还能如何离谱吗?

这个李明芯,当真莫名其妙得很。

原本想着李家和七殿下的渊源,又见李明芯得了柳老夫人的青眼,在场的贵府名媛,原本还想着或许能够和李府来往来往。但现在看起来,终究是从靖州边远地方过来的人,不识礼数,竟然如此放肆!若是真跟她们亲近起来,日后李明芯在自己府上弄出这种事情,那还不是颜面尽失?

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李明芯不知道,她因为嫉恨的冲动,却让李树杰原本的苦心全白费了。

但李树杰却知道李明芯这话不妥,再看周围众人的目光,心中暗暗不满,这个芯儿,从小就被昊儿宠得无法无天,偏又没有昊儿那样的心机,这样开口就得罪了九殿下和九皇子妃,却要如何是好?但这种性情,他身为男子,不太好开口,便向李夫人使了个眼色。

李夫人也知道轻重,无奈一时半刻,她也想不到好的借口为李明芯遮掩。

裴元歌原本不想生事,但李明芯这般冲撞她,固然是李明芯失礼,她若不教训教训,却也扫了她的颜面。但若认真和李明芯这种人计较起来,同样有失颜面,所以当时在长春宫,柳贵妃才会那般无奈。既然如此,她便只有祸水东引了。

“本宫和九殿下备下的寿礼,不过是一对青玉福寿瓶,比不得李小姐的寿春图珍罕。”裴元歌笑吟吟地道,打量着寿春图,再看看柳老夫人,看看李明芯,随即目光扫过旁边柳府的人,“听说柳老夫人最喜欢闵大家的字画,李小姐这寿礼,当真是送到了柳老夫人的心坎上,再中意不过了。李小姐的这份孝心,当真极为难得,只怕连柳府的小姐们,都要被比下去了呢!”

说着,裴元歌掩袖轻笑,似乎只是在打趣称赞李明芯。

但无亲无故,又没有缘由的,送上如此重礼,显然是有心攀附。只不过,还没有见过攀附别人攀附得如此洋洋自得的!裴元歌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周围许多人眼眸中流露出不屑之色。

除了点明李明芯的用意外,裴元歌却还有另有用意。

她到内厅时,刚好赶上李明芯解说梅寿图,柳老夫人夸奖疼爱她的模样,转眼就看到旁边,有四五岁衣着华丽,容貌相似的少女在那里站着,听到柳老夫人的话,脸上有着愤愤之色。思来应该就是柳府的小姐,而她们对李明芯没有好脸色的原因也很清楚。

如今柳府最有权势的自然是柳贵妃,因此柳老夫人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两名庶子都不是柳老夫人所出,为了攀附柳贵妃,自然要拼了命地在柳老夫人跟前表现,这种情形,自然也会蔓延到两房的夫人小姐们身上,自然都想要讨好柳老夫人。本来彼此间的竞争已经够激烈了,如今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李明芯,一下子让柳老夫人另眼相看,柳府其余人岂能不心中暗恨?

那些久经场面的官员贵妇或许还能忍住,但年轻人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了。

与其自己跟李明芯纠缠不清,还不如把矛盾挑起来,让柳府的人和李明芯斗得你死我活算了,正好看看柳府这一辈人的斤两。裴元歌微微笑着,目光注视着那群女孩子们。

只见其中一个衣着清雅,容貌秀丽的少女掩袖轻笑道:“李小姐这份孝心的确可嘉,我可不敢跟李小姐比。不过眉姐姐素来最得祖母疼爱,若是论孝心,眉姐姐比李小姐定然不遑多让。涵妹妹,你说是不是?”

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娇声道:“依姐姐说得对,眉姐姐最得祖母喜爱了!”

两人衣着颜色相近,款式也相同,应该是亲生的姐妹,比起旁边的四位小姐,衣着首饰都略有逊色,衣裳裁制在细节处也有所不同。据泓墨所说,柳府长房柳瑾一当家,二房柳恒一在柳老夫人面前却远不如他有体面,处境自然也不如柳瑾一那般风光无限,膝下两女,一名柳冰依,一名柳冰涵,应该就是这两个女孩了。

而那个眉姐姐,应该就是长房的二小姐柳冰眉,据说最得柳老夫人的欢心。

裴元歌思索着,倒是暗暗记住了这个柳冰依。

这时候故意说这样的话,先将自己撇开,却将柳冰眉架在火上烤。若是柳冰眉认为她的孝心比李明芯更深,那寿礼就得能够拿出压得住李明芯的东西才行;若是承认她的孝心不如李明芯,柳老夫人素来最疼爱她,结果她却还不如李明芯对柳老夫人的孝心,那柳老夫人也白疼了她。

能够这么快抓住机会,几句话就将柳冰眉架在了火上,这个柳冰依不寻常!

众位少女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一个身着橘红色绣迎春花,容貌明艳的少女身上。柳冰眉紧紧咬着唇,何尝听不出柳冰依话里的意思,但她的寿礼最多算精致,又怎么能够和李明芯的寿春图相比?该死的李明芯,闲着没事送什么寿春图?明明就是来攀附柳府的,却连她们这些柳府小姐的颜面一应压下,到底懂不懂规矩?

柳冰依笑盈盈地看着柳冰眉,却并不继续火上浇油。

而就算是长房,又怎么可能没有矛盾?柳冰眉受宠,自然就有嫉妒艳羡的,柳府长房的大小姐柳冰韵便笑着道:“二妹妹素来最得祖母疼爱,孝心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送给祖母的寿礼当然是最好的。二妹妹,姐姐没有说错吧?”她容貌在柳府众女中算是最平凡的,性情也不得柳老夫人疼爱,因此对柳冰眉早有不满,这会儿抓住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

柳冰眉越发觉得难堪起来,下意识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宇泓墨,随即又收回。

该死的李明芯,既然让她这样没脸,她也不会让李明芯好过!想着,柳冰眉看了看寿春图所在的位置,正巧四小姐柳冰夜就站在梅寿图旁边不远处。而这柳冰夜,是除了她以外,最得祖母疼爱的人…。柳冰眉思忖着,努力在脸上堆起笑容,道:“还是九皇子妃说得对,珠玉鹅毛,皆是心意。不管我送的什么寿礼,但祖母一定能够明白眉儿对祖母的孝心。祖母,我说得对不对?”

说着,假装撒娇似的想要往柳老夫人那边过去。

然而,才走到一半,忽然脚底一滑,猛地跌倒在身后的丫鬟身上,嘴里喊着:“哎哟,谁推我?”

她这滑倒之势极为凌厉,身后的丫鬟不防,也被撞到了过去,却正好撞在旁边的四小姐柳冰夜身上。柳冰夜哪里能够想到自己会被殃及,也随之摔倒,却正好撞上旁边端着茶水的丫鬟…。一时间布帛撕裂的声音,跌倒的声音,茶水跌碎的声音,女子娇斥呼喊的声音,乱成一团。

众人急忙就近去扶。

就在这时,却听一道惊慌的声音道:“寿春图!寿春图!”

却原来李明芯为了炫耀寿春图,一直张开任由被人欣赏,如今那端茶水的丫鬟一倒地,茶水正好撒在寿春图上,顿时将洁白如茧的宣纸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茶褐色,顿时将这副绝世的真迹毁掉了。茶水丫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地磕头道:“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是四小姐撞到了奴婢,奴才才会撞到的!”

柳冰夜忙道:“是二姐姐的丫鬟撞到了我!”

柳冰眉身边的丫鬟更慌乱失措,谁不知道老夫人最喜欢闵朝安的字画,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这世上唯一的真迹,若是最后罪责怪到自己身上,就算她死一千字也不足以平息老夫人的愤怒。可是,撞倒她的是主子柳冰眉,她哪里敢把罪责推到柳冰眉身上,只急得慌乱无措。

“祖母,是我不好,滑到时撞到了紫荷,紫荷才会撞到四妹妹的。可是,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柳冰眉倒是坦然承认是她撞到了紫荷,却又将她滑到归咎为有人使坏。反正她在跌倒时已经惊呼出声,别人自然会先入为主,认为她是被人推倒的,那当时在她旁边的大小姐柳冰韵自然难逃嫌疑。

反正就是把水搅混,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倒是紫荷,听到小姐竟然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心中十分感动,更决定要对柳冰眉死心塌地。

好不容易得到的闵朝安的真迹,居然就这样毁了,柳老夫人如何能够不心痛,但看当时的情形,似乎的确有人推了眉儿一把,她素来又最疼爱柳冰眉,自然不会怀疑她,狠狠地瞪了眼柳冰韵,只是当着这许多宾客的面,不能够大肆发作,却又着实忍不下,只能咬牙不语。

“祖母,不对,这不是闵朝安的真迹!”就在这慌乱的时候,柳冰眉忽然惊呼出声。

这声惊呼,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柳冰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寿春图旁边,指着被茶水浸透的一出地方:“祖母您看这里,墨迹已经微微晕开。听说闵大家作画时用的墨都是家传宝墨,遇水不化,永不褪色,和他的字画并称珍稀。但是,这里的墨迹却化开了,这根本就不是闵大家的真迹!”

因为柳老夫人喜欢闵朝安,因此柳府上下对闵朝安都有研究。

柳老夫人凝神望去,果然,在柳冰眉所指的地方,以及其他茶水浸透的地方,虽然不明显,但墨迹的确微微晕开,这并不是闵朝安的真迹!柳老夫人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愁,喜的是毁掉的不是真迹;愁的是不知何时,才能看到闵朝安真正的寿春图。

“李小姐,你刚才言之凿凿地说,这幅画是真迹的!”柳冰眉这下却抓住机会,冷冷地质问道。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李树杰一家人的预料,而到最后,竟然证明这幅画根本就不是闵朝安的寿春图,而是赝品,这实在让李树杰瞠目结舌。当初他得到这幅画时,那人信誓旦旦地说这是真品,为此他废了好大功夫,才求得这幅画,以求派的用场,结果…。居然是假的?

李明芯更是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

“好啊,拿了幅假的寿春图,却来柳府夸夸其谈,睥睨众人,李小姐对祖母的孝心当真可嘉!”柳冰眉却不肯就此罢休,“这亏得是我滑了一跤,刚好打翻了茶水,撒在这寿春图上,才察觉到真相。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否则,以祖母对闵大家的喜爱,对此画定然珍爱异常,绝不会洒水其上,想要发现可就难了。到时候把假的寿春图当成真的,可就贻笑大方了!”

这时候,她却不再说自己被人推到,却将一切归咎于天意,似乎多亏她这一滑,才辨明了真伪。

这中间机缘巧合,柳老夫人想想,也觉得柳冰眉的确是她的福星,心中对她更增喜爱。原本就对李明芯紧咬着九皇子妃的行为不满,这下又证明寿春图是假的,空欢喜一场,柳老夫人对李明芯的心思顿时跌到了谷底,只是碍于李府和宇泓烨的渊源,也不好让李府太过难堪。

“眉儿别乱说话,李大人岂会以假充真?只怕是被那些没良心的人骗了!”柳老夫人淡淡地道,“李大人和李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寿春图虽然是假的,但心意老身领了。”话虽如此,神色却显得冷淡得多了,只是给李树杰一个台阶下而已。

该死,这寿春图居然会是假的!

李树杰也懊恼不已,但知道眼下懊恼也是无用,只能道:“说来惭愧,居然闹出这样的乌龙,都是我平日里对字画研究不多,才会被小人所欺。柳老夫人放心,我定然会找到真正的寿春图,以偿老夫人的夙愿!”

说着,却忍不住恼怒地瞪了眼李明芯。

原本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得好好的,已经得到了柳老夫人的另眼相看,偏偏芯儿要跟九皇子妃过不去,结果九皇子妃恼怒之下,却挑拨起柳府小姐和芯儿之间的矛盾,这才弄出刚才的一出,想要故意毁了寿春图,这才会察觉到这图是假的…。都是芯儿多事,非要针对九皇子妃,这样一来,他们李家,在柳老夫人的寿宴上,真算是声誉扫地了。

想到这里,李树杰皱眉看了眼裴元歌。

刚到京城,就被这位裴四小姐设计,被九殿下敲诈,如今又是因为她,揭发了寿春图是假的。难道说他跟这位九皇子妃犯冲不成?怎么遇上她就没好事!

在码头时,李树杰或许不知道裴诸城的身份,但回来后稍加打定,便知道那天算计他的少女是谁。

对于这个结果,裴元歌也始料不及,原本只想着在柳府小姐和李明芯之间挑拨离间,让她们自斗去,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反而揭破了寿春是假的!亏得李明芯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这是真的,还以此自得,咄咄逼人,结果现在寿春图证明是假的,李明芯这脸丢得可真够大的。

而旁边,还有一人眼眸含笑看着这一切。

李家的事情虽然在意料之外,但有了这个插曲后,待会儿要上演的戏码才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