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不如杀了我!”安锦曲叫了起来,“我听说那个上官勇还是个破了相的,能生生把人吓死!”

“啪!”的一声,秦氏夫人狠拍了一下桌案,她的这个小女儿跟当太子妃的大女儿简直没办法相比,太子妃安锦颜那是真正的端庄大方,喜怒不形于色,这个小女儿却整天冒冒失失,哪里像是她的女儿。

安锦曲在秦氏夫人的威压下,低头绣起了针线。安锦绣的下场,已经让安锦曲在自己的房中大笑过好几回了,这个自以为自己是安府嫡女的安锦绣,最后竟是被父亲当作谢礼送了出去。长的再漂亮,读了再多的诗书又怎么样?小娘养的就是小娘养的,怎么也翻不过天去!安锦曲绣着手中的寒梅图,想着安锦绣心下还是高兴,就差哼起了小曲。

秦氏夫人看女儿这样,摇了摇头,没再出言训安锦曲。安锦绣竟会跑去看绣姨娘,让秦氏夫人意外,安锦绣生下来后,她就将这个庶女养在了身边,安锦绣一直都被教得看不上这个亲娘,这一次怎么会巴巴地跑去问安了?该不会是这个丫头,知道了这次亲事里面的弯弯绕绕了?

“娘,你看我这朵花绣的如何?”安锦曲将自己绣完工的一朵寒梅拿给秦氏夫人看。

“不错,”秦氏夫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只一朵梅花都绣得歪歪倒倒,想起安锦绣绣出的花鸟鱼虫,再看亲生女儿的绣品,秦氏夫人满心的不喜。想到安锦绣是绣姨娘生的,秦氏夫人再一次确认,这个贱婢就是生来碍她的眼,堵她的心的。

“娘,你又不高兴了?”安锦曲看母亲这样,便问道:“又是谁招惹你了?”

“没事,”秦氏夫人说:“你绣你的。”她不好与女儿说,她又想起了偏院的那个女人。绣姨娘原是秦氏家养的婢女,秦氏的长女,也就是秦氏夫人出阁时,做为秦氏夫人的陪嫁跟着花轿一起进了安府,那时候绣姨娘年方十岁。秦氏夫人看这个小丫头老实本分,又是娘家家养的仆女,所以就让绣姨娘随身伺候自己。谁能想到,十岁的女孩儿,长大之后,竟是貎美如花,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竟将主人勾上了床,还暗结了珠胎。

安氏百年大族,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出身仆女的妾室,秦氏夫人一度是全祈顺朝的笑料,哪里有她这样瞎眼的主妇,将一只勾人的狐狸养在身边五年,竟是庶种要生了,才知道府上又要多一位姨娘了。

秦氏夫人坐着越想越气,每每她想起当年的这段往事,就觉得胸中憋闷,透不过气来。本想叫安锦绣来问个究竟,可是秦氏夫人转念一想,安锦绣一月之后就要嫁给一个武夫了,这个庶女的一辈子就注定上不得台面了,她还要为她费什么心思?这个庶女是她报复绣绣这个贱婢的工具,现在目的达到了,安锦绣以后就是上官家的人,与她毫无关系了。

该想想怎么打发安元志了,秦夫人望着埋头专心剌绣的安锦曲,心思飞出去很远。解决了一个安锦绣,这府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操心呢。

安锦绣这天在亲生母亲的房里坐了很久,留给她弥补亲情的时间不长,安锦绣只想尽力而为,不想今生再留什么遗憾了。

与此同时,上官将军府里,上官勇却没有安锦绣对婚事的那种一心期盼。上官将军愁眉苦脸地坐在堂屋里,没想到安太师真就将女儿下嫁于他了,亲事就定在了一月之后。现在媒婆就等在他的面前,可是上官勇却不好意思对这位媒婆大人说,他拿不出多少下聘礼来。

王媒婆耐心等了上官勇半天,茶都喝了三杯下肚,还是等不到上官勇的回话,于是王媒婆在脸上习惯性地堆起了笑容,说:“将军,您还是给我一个回话吧。”

上官勇这才道:“聘礼能不能少些,千两银子,我这房子买了也换不回千两白银啊。”

王媒婆脸上的假笑一僵,上官勇倒是个老实人,没钱就是说没钱,不跟她七拐八绕,可是,王媒婆对上官勇说:“我的将军啊,您要娶的可是太师府的小姐啊!”

上官勇点头,说:“我知道,”然后这位就愣怔怔地看着王媒婆。

王媒婆又等了上官勇半天,看这位准新郎官又不说话了,只得道:“那将军您给婆子我一个准话,这聘礼您准备出多少银子吧。”

上官勇一咬牙,说:“三百两。”

“三,三百两?!”王媒婆差一点咬伤了自己的舌头。要说在平民百姓家,三百两是个大数目了,可是对方是太师府的小姐啊,虽然是庶出,可是那也是太师的女儿啊,安氏这样的人家区区三百两,就能把人家的小姐娶回家了?这世上还能有这种好事?

上官勇额头都冒了汗,他一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俸禄本就有限,他还有一对弟妹要养,三百两已经是他全部家当了,不能为了他娶亲,让弟妹们饿死吧?

“三百两少了。”

“我,我只有这么多了。”

“不能再多了?您要迎娶的可是太师之女啊。”

上官勇顿了顿,还是摇头,“王妈妈,再多我就要卖掉这宅子了。”

王媒婆看看自己身在的这个堂屋,连桌椅都是旧的,还不是半旧,是那种漆全都掉光的旧,也不知道这位上官将军从哪里淘置来的这些物件。王媒婆对这位上官将军也听说过,要说现今祈顺王朝的将军里面,最穷的就是这位上官将军了,好像是为继母治病,这家的家底就这么空了。

“要不,”上官勇又咬了咬牙,“我再加五十两,再多真没有了。”

王媒婆眼角抽着,她真想跟上官勇说实话,再加五十两,也不过是三百五十两,离太师夫人千两聘金的要求也还差着百十里路呢。 

6三百五十两的聘礼

安锦绣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嫡母向上官勇开口要千两聘金的事,上一世里她在府里闹得人人不得安生,哪里还顾得上出嫁之前发生的事?

那日从亲母的偏院回到自己的绣阁后,安锦绣就把专为秦氏夫人所绣的团花锦衣扔在了一边,重生之前的那个安锦绣倒也是一片孝心,现在想来自己的这个孝心,她的嫡母怕是看在眼里,讽在心中。府中有的是绣女,安氏的当家主母,哪里还缺她的这一份孝敬?仔细想想,她做出的衣裙,秦氏何曾穿过一件?

在偏院里,看绣姨娘和安元志身上的衣衫都已半旧,特别是安元志,两个袖口甚至都有了毛边。安锦绣看到这些,心里是又难过,又内疚,她这些年为府中人做了多少衣衫,却偏偏忘了这两个应是自己最亲的人。离自己的嫁期还有一月,安锦绣现在是日夜赶工,想为母亲和弟弟赶出一身入冬后的衣物来。

紫鸳坐在旁帮着理线,看着安锦绣熬红的眼,紫鸳懊恼道:“小姐,都怪我的手太笨了,不然紫鸳就能帮你了。”

安锦绣闻言一笑,紫鸳心灵,但是这双手却是笨的可以,连缝出的线都能是歪的。

紫鸳看安锦绣笑,自己就叹气,最近府里笑话自家小姐的人不少,都说未来的姑爷不是良人,紫鸳这些天愁得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如果不是安府的门禁严,不是她这个小丫头能闯过去的,紫鸳真想亲眼去看看小姐的未来夫婿长什么样子。

“再叹气脸上就长皱纹了,”安锦绣看了紫鸳一眼,好笑道:“你又在发什么愁?”

“我听说啊,姑爷打仗的时候把脸打坏了,脸上连鼻子都没有,”紫鸳愁道:“小姐,你说没有鼻子的脸得有多吓人啊?”

安锦绣噗嗤一乐。

“小姐你还笑呢?”紫鸳说:“我可是听说他之前求娶了好几家的姑娘,人家都没答应他。你说他是个武将,发起急来会不会打人?小姐,我们又打不过他,怎么办?是不是得向太师说一声,再带些武艺高强的侍卫大哥过去?”

“真难为你了,”安锦绣冲紫鸳叹了一声。

“那当然,小姐是我的主子嘛,”紫鸳道:“怎么能不为小姐打算?”

“你就是穷操心的命,”安锦绣伸食指戳了一下紫鸳的脑门,“哪有当将军的人会跟女人动手?一个大男人要什么相貌,你当是戏文呢?”

紫鸳还是叹气,戏文没什么不好,戏文里的将军都是白袍的英俊少将军,哪像她们小姐要嫁的,是一个到了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的武夫。

安锦绣也不便在这时为上官勇辩解些什么,上官勇哪有京师里传闻的这么可怕?最多就是左眼角的地方有一道刀疤,从眼角沿到了鼻梁的上方,那疤的颜色长了不少年,早就很浅了。至于动手打人,这个男人上了沙场可能是个凶神,可是在家里,上世里她那样给这个男人冷脸看,这个男人也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上官勇的脾气其实很好,至少关起门来过日子,这个男人是个没脾气的软面团,任人搓扁捏圆的人。

这一夜安锦绣绣阁里的灯烛又燃了一夜,主仆二人赶着做工,不知不觉就又是一夜熬了过去。

第二天,安锦绣去给太师和秦氏请安,在往大房去的游廊上,安锦绣遇上了安元志。

“二姐,”安元志喊了安锦绣一声。

“一起走吧,”安锦绣退后了一步,让安元志走自己的前面。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好,”安元志看了安锦绣几眼后,就小声说道。

“是吗?”安锦绣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我,”安元志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下来对安锦绣说道:“我也去打听过了,上官将军没有传闻中的那样不堪,二姐你不必想这么多。”

安锦绣这才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说她看起来气色不好了,是觉得她嘴上说愿嫁,心里还是不愿,这才彻夜辗转难眠吧?“我想给你和娘一人赶一身冬衣,”安锦绣笑着道:“时间紧了些,所以夜里就睡得迟了,元志你不用为我担心。”

做冬衣?安元志讶异地看着安锦绣,这个人出嫁之前真的转了性子了?不再去巴结嫡母嫡兄这些人,眼里能看到他这个兄弟和亲娘了?

“走吧,让大房的人等久了不好,”安锦绣说道:“我是没什么,怕你要挨父亲的说了。”

姐弟二人,这才安元志在前,安锦绣在后,走进了大房的院子里。

“二小姐,王婆子这里恭喜你了,”安锦绣刚进大房的院子,就被王媒婆迎面迎上来,笑呵呵地恭喜上了。

“你是?”安锦绣认识这个她前世今生的大媒人,可是这会儿还是装作不认识。

“二小姐,这是为您做媒的王妈妈,”从王媒婆身后走过来的婆子告诉安锦绣道。

安锦绣笑着低头,并不说话,而是站得离安元志又近了一些。

安元志这才有了身为安锦绣弟弟的自觉,开口道:“多谢王妈妈了,”话音**的,但是总算是道了谢。

王媒婆笑着走了,虽然她今天来没给安府带来什么好消息,但是脸上笑习惯了,再怎样,都是一副让人看了喜气的笑咪咪的模样。

安锦绣跟着安元志进了大房的堂屋里,还没顾上请安,就听见秦氏抹着泪跟她说:“我的锦绣怎么这么命苦!”

安太师就在一旁面沉似水地道:“你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说些什么?”

安锦绣聪明地不问,只是站着等秦氏哭完。

安元志看安锦绣不开口,便也闭嘴不言语,站在安锦绣前面一点的地方。

安太师看看这姐弟二人,他还没看过安锦绣和安元志两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现在一看,这对姐弟还别说,真是一母同胞,这眉眼之间很是相似,但安锦绣不显阳刚,安元志也不显阴柔,绣姨娘的底子是好,生出来的两个孩儿,也都是上等的姿容。

安太师看着安锦绣姐弟只觉得赏心悦目,可是秦氏却是觉得剌眼了,抹了一把眼泪,不哭了。

安锦绣和安元志这才给二老请安。

“锦绣,娘要对不起你了,”等安锦绣姐弟二人请安行礼之后,秦氏开口道:“你要怪,就怪你娘亲没本事吧。”

“母亲怎么会没有本事?”安锦绣说道:“这是谁乱说话,惹了母亲难过?”

“二姐,”安锦曲开口道:“你来之前,娘已经哭过一回了,那个上官武夫啊,只肯出三百五十两的聘礼!三百五十两,他是不是太不拿二姐你当回事了?” 

7退婚

安锦绣听了安锦曲的话后,并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安太师。别人不知道,她的父亲应该知道,上官勇的家境不好,这三百五十两怕是这个男人所有的家当了。

“锦曲闭嘴!”安太师喝斥了安锦曲一声,说道:“你姐姐的婚事,岂有你插嘴的份?你给老夫出去!”

安锦曲又挨了训,苦着脸看向了秦氏,她不过就是想让安锦绣没脸一下,又没做什么大的错事,安锦绣夫家穷又不是她的错,还不让人说了?

“这婚事要怎么办?”秦氏夫人却还是一副为安锦绣着想的神情,问安太师道:“聘金的事要是传出去,京师里的人要怎么说锦绣?”

安太师飞快地看了安锦绣一眼,只见这个女儿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安太师叹一口气,又看向了自己夫人。做为一个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安太师岂能看不出秦氏的伎俩,表面上是在为安锦绣抱不平,实际上是当着家人们的面,打着安锦绣的脸。

“老爷!”秦氏见太师不答她的话,便又喊了安太师一声。

“这种话你何必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安太师对秦氏说道:“上官勇是为了替继母治病,这才散尽的家财,这事你还要我与你说吗?”

秦氏夫人的脸色不好看了,道:“老爷,你这是在怪我多事?锦绣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她没脸,我心里能好受吗?”

“好了!”安太师道:“这话就到这里,我们谁都不要说了!”

“这可怎么好?”秦氏夫人却不想就这么算了,道:“哪有公侯府地的小姐,只得三百五十两聘金出闺阁的?老爷就是要报恩,也该为锦绣想一想啊!”

安锦绣心中冷笑,上一世里她听多了秦氏的这些话,现在细想,当时秦氏的那些话,有哪一句是让她安心与上官勇过日子的?她爱幕虚荣,她别有用心,想来上一世的安锦绣让秦氏看了好一出大戏。

“要不爹你借一点银子给二姐好了,”安锦曲这时又开口道:“就当是为了给二姐长长脸,反正我们家里又不缺钱,二姐什么时候过过苦日子?不行爹你还是养着二姐好了。”

安元志这时冷哼了一声,他就知道大房的人没一个是有好心的,这是当安锦绣是乞丐吗?这些人就这么认定上官勇是个连妻子都养不活的废物?

安锦绣听到了安元志的冷哼,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自己的弟弟因为自己,与大房的人起什么冲突,安锦绣不得不开口道:“锦曲说的对,安府不缺钱,何必计较聘金的多少?父亲也说了,上官将军是为母治病才散尽了家财,原来上官将军还是个孝子。”

安太师听了安锦绣这话,阴沉似水的脸色才回转了过来,没想到这个一向心比天高的女儿,还是个懂事的。

秦氏却变了脸色,一口气堵在了秦氏的心里,上下去也下不来,没想到她也有被安锦绣堵心的一天。

“父亲,”安锦绣又说:“女儿不在乎给外人看的脸面,锦绣的婚事既然有报恩的意思在里面,这聘金索性就不要了吧。”

安太师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安锦绣一笑,说:“是,女儿也不求什么贵重的嫁妆,日后只要上官将军好好为朝廷效力,女儿不用愁的。”

安太师点了头,这才是他安氏的女儿。

秦氏气恼着,却不好再说什么了。等屋中只剩下她和安锦曲两个人的时候,秦氏才自言自语了一句:“你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安锦曲却哼道:“娘,她那就是在装清高,安锦绣最拿手这个了,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安太师今天一整天都有些心事重重,还难得不是为了国事。他一向不管内院中事,只是秦氏今天的作为,让安太师不得不为安锦绣多想想了。安锦绣虽是庶女,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安太师不是那种将庶出子女不放在心上的人。

上官勇也上了这天的早朝,三百五十两的聘金,让他几日都睡不好觉了,那日王媒婆走时,脸上青红交加的神情,让上官勇开始重新审视起了,自己这门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婚事。想了几日,上官勇觉得自己是高攀了安氏这门贵亲。自己是个武夫出身,只是在军中学了几个字,安锦绣却是祈顺朝有名的才女。再想想自己家里还有一对年幼的弟妹,这安二小姐嫁过来,就要长嫂为母,这位在高门大宅里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千金小姐,能做的来吗?

“太师,”上官勇在这天下朝之后,堵在了安太师的轿前,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安府的小姐他还是不要高攀了,省得平白误了安二小姐的终身。

安太师已经上了轿,听到上官勇的声音后,忙又下了轿,喊着上官勇的表字道:“卫朝,你这是有事?”

上官勇说:“还请太师借一步说话。”

安太师以为上官勇要跟他解释聘金的事,便与上官勇站在了一处背人处。在听了上官勇的话后,安太师只气得一个书生人物差一点跟上官勇这个武夫动了手,家伙原来是要退婚!

“太师,”上官勇还站在那里,一脸憨厚地看着安太师。

安太师默了半天才道:“上官卫朝,我女儿与你已经定下婚约,成婚的日子就在下月,你此时退婚,我女儿日后要怎么办?你可为她想过?”

上官勇傻愣了半天,他没想到自己不想误了安锦绣终身,却又损了安锦绣的名声。

“你怎么不说话了?”安太师想着早上安锦绣跟他说的话,再看面前的上官勇,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是低嫁了,这个上官勇就是一介武夫,什么大道理都不懂的!

“我,”上官勇张口结舌,说:“我只是觉得高配了小姐,没想过别的,不是小姐不好,是我不合适,我家里,我家里穷。”

安太师气白了脸,“那你是说我女儿嫌贫爱富了?”

“不是,我绝没有这个意思,”上官勇更是慌了,连连摆手道:“我只是怕委屈了小姐。”

安太师忍着气道:“那聘金我女儿今日亲口说,她不要了。”

“不要了?”上官勇还是傻着,说:“小姐为何不要,京师里女孩子儿出阁,不是都要夫家聘金的吗?”

这不光是京师人家,祈顺朝的哪户人家嫁女不要聘金的?也就是我的傻女儿啊!安太师这时真的开始担心,这个上官勇到底能不能养活安锦绣了,这人怎么除了骑马打仗,对俗事一点也不通呢?“小女说了,上官将军是为了为继母治病才散尽了家财,是个孝子,她只要好好跟着你过日子,不愁过不来好日子,”安太师向上官勇传了安锦绣的话,按说闺阁女的话,不该让外男知道,只是这个时候,安太师却老谋深算的要让上官勇感念安锦绣的好。 

8情生

果然上官勇听了安太师的话后,马上就说道:“小姐是个知书,”知书答礼这个赞人的词,上官勇记得前面两个字,后面的答礼二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知书答礼,”安太师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是,”上官勇更是汗颜了,说了一句:“末将没有读过书。”

“你的三百五十两聘金我还是收下,锦绣只想着了你,却没为她自己的名声想过,”安太师忍着气对上官勇道:“你日后要好好待她,锦绣虽是老夫庶出的女儿,可老夫从不曾看轻过这个女儿。”

“是,”上官勇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安太师是长叹了一声,从上官勇身边走了过去。在两军阵前,太师看上官勇,有上将军之勇,感叹此人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是个威风凛凛的英雄人物,让太师生出英雄莫问出处之感,所以才与上官勇定下了婚约。现在硝烟散尽了,将军解甲归田之后,安太师看到的上官勇却只是一个莽夫武汉,与他的女儿无一点般配之处。

上官勇不知道安太师此时的感叹所谓何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安太师从他身前走过去,上了黑漆的官轿。直到安府的人都走了后,上官勇才走到了自己的马前,想了这几日的心思,好容易下定的决心,没想到了最后还是大错特错。上官勇满腹心思地上了马,一个做将军的人,却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只一人一马往家中走去。

路过了一个卖女子手绢的小摊前,上官勇下了马,为自家的幼妹买了两块素色的手绢。昨天偶尔看到幼妹的手绢已经残破,却还是洗净晾在院中,上官勇这心里就不好受,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大哥没本事,没本事让自己的弟妹们过上真正官家子弟的日子,也没本事让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风光大嫁。

“听说安府的二小姐要嫁了。”

“只是不知道定下的哪家儿郞。”

“你连这个都还不知道,就是将军上官勇啊!”

两个妇人说着话,从上官勇的马前走过。虽说闺中女子,应该隐在深宅,但浔阳安氏本就是当朝大族,安氏这一代的三位小姐,如安氏的公子们一样,从出生之日起,就已经是天下人都知晓的安氏贵女了。安锦绣貌美如花,整个祁顺朝无人不知,这么一个大美人的婚事,这些天早已是京都人口中的谈资了。

上官勇看着两个快步走远的妇人,听这两妇人说到安二小姐,他的心不觉得一甜。安太师说过,安二小姐体谅他是为母治病,才致家贫,安二小姐不在乎聘金多少,上官勇不知道安锦绣到底有多貌美,上官勇此刻只觉得安二小姐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子,他与这个女子,上官勇想到他与安锦绣即将结为夫妻,一张黑脸也不禁一红。

安府的绣阁里,安锦绣坐在绣架前,专心绣着一朵朵虎形的祥云。这是给安元志做外衫的衣料,安锦绣不求这外衫跟府中嫡公子们一样,华贵文雅,安元志一心习武,安锦绣就要将安元志的衣衫,做得宽大一些,让安元志习武时,穿着这身衣衫也能活动得开手脚,再将衣衫上的花纹弄得英气些,好合了安元志的心意。

紫鸳坐在一旁专心做着盘扣,不时还抬头看看安锦绣,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锦绣知道这丫头要跟自己说什么,这些天府中嚼她舌根的人一定不少,估计也没多少人会说她安锦绣一句好话的。“累了就歇一下,”安锦绣对紫鸳说:“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还能不让你休息?”

紫鸳撇一下嘴,摇摇头,又低头干活了。

主仆二人都忙着的时候,秦氏房中的一个婆子找了来。

“王妈妈怎么来了?”安锦绣看到这个婆子,倒是客气地一笑,说:“是母亲有事找我?”

王婆子脸上堆着笑,对安锦绣说:“二小姐,夫人这里有一款新的绣样,想让二小姐明日送去秦府给秦府老太君看看。”

安锦绣一笑,说:“什么样的绣样,母亲竟要拿去让秦老太君瞧去?”

王婆子笑道:“绣样老奴可没看到,不过听夫人说是一副繁花似锦图。二小姐,夫人也是想着二小姐就要出阁,去秦府一趟,也算是出阁前最后一次去拜见秦老太君了。”

安锦绣就看着王婆子的这张笑脸,这话她依稀还记得,出嫁去了一回秦大学士的府坻,然后发生了什么?安锦绣认真地回想着,对于自己的前世,有两个男人让她刻骨铭心,其他的事情,安锦绣记得并不深刻。

“二小姐?”看安锦绣只是微笑不答,王婆子便笑道:“您明日可要去秦府?”

出阁之前去秦府,安锦绣想起来了,她那个嫡出的妹妹,好像就是她去秦府,享受秦老太君冷脸之时,与相府的嫡长公子定下的婚约。想到这里,安锦绣点一下头,说:“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去秦府。”

王婆子得了安锦绣的准话,马上就走了,转过身去后,这婆子脸上堆起的笑就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夫人会主动让小姐去秦府啊!”紫鸳在王婆子走后,就一脸惊奇地对安锦绣道:“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安锦绣继续着自己手中的绣活,前世里她是以为秦氏这是给她脸面,大宅嫡出的子女成婚出嫁,去外祖家拜见长辈是常礼,那时的安锦绣想这是嫡母将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的举动,虽然没能得秦老太君的一个笑脸,但她对秦氏这个嫡母也是满心的感激。现在,安锦绣想着,她的嫡母怕是为了安锦曲吧。

“小姐你笑什么?”紫鸳看安锦绣脸上带着笑,就问道:“去一趟秦府,就让你这么高兴了?”

“没什么,”安锦绣收起了脸上的冷笑,说:“明天要出门,我们今天就早点收工好了。”

紫鸳看安锦绣又是一脸平淡了,便不再说话,埋头赶起活来。

安锦绣不清楚秦氏把她想做了什么,她一个已经定下婚约,下月就要出阁的庶女,就是在府中,还能碍了她那个亲生女儿的前程?难不成她还能抢了相府长媳这个名号?安锦绣在心里叹一口气,这一世她只要安心做上官家的媳妇就好,不争不抢,只要自己不生妄想,秦氏也害不到她这个嫁为人妇的庶女。

夜深之后,安太师从绣姨娘的屋中出来,往大房而去。

绣姨娘在院门前站了很久。安氏的规矩,不宿妾室房,所以就算她已经为那个匆匆离开的男子,生下一女一子,也没有体会过身边有人陪伴度过漫漫长夜的滋味。月光清冷,绣姨娘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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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生母病重

紫鸳这个晚上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一早去安锦绣房中找自家小姐,才发现安锦绣竟又是一夜没睡,绣架上的衣料已被她绣好了大半。

“来了?”安锦绣听到紫鸳的脚步声,才停了手,回过头来冲紫鸳一笑。

紫鸳真不知道自家小姐以前对五少爷不闻不问,现在又对五少爷这么上心是为了什么。“小姐,你又是一夜没睡?”紫鸳走到安锦绣的面前,一脸担心地道:“小姐这样下去,把身子弄坏了怎么办?”

“不会的,”安锦绣起身道:“我去梳洗一下,我们今天还要去见秦家老太君呢。”

“哦,”紫鸳去给安锦绣拿出门要穿的衣裙。

安锦绣坐在了梳妆台前,菱花镜中的人一脸的憔悴,虽然年轻,可是一夜未睡,再美的容颜也打上了折扣。

“小姐,穿这条裙子吗?”紫鸳拿了衣裙来给安锦绣看。

安锦绣回头一看,紫鸳拿在手上的是秦氏送自己的一套淡红的衣裙,上绣金花,自己曾经最宝贝这套衣裙。“换一套好了,“安锦绣移开眼道。

“小姐?”紫鸳一呆,这套衣裙如今不入自家小姐的眼了?

看着紫鸳的呆样,安锦绣摇了摇头,起身往衣柜那里走,边对紫鸳道:“去叫下面的人给我打洗脸水来。”

“是,小姐,”紫鸳又跑了出去。

这绣阁里伺候安锦绣的人不少,只是安锦绣重活一世,对这些都是秦氏眼睛的人,早就生了戒心。红裙,看着被紫鸳小心放置在小几上的这套华丽衣裙,安锦绣只觉剌眼。祈顺朝,只有正妻,嫡出的女儿可着红裙,就是宫中再得宠的贵妃娘娘们一生都无缘一袭红裙,秦氏送她这条红裙,除了让她自己得一个将府中嫡庶子女一视同仁的好名声外,就是让她安锦绣得一个无知不守礼数的恶名。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只可惜前世的自己无知啊。

紫鸳不一会儿带着人送来了梳漱用的温水。

“小姐穿这身衣裙,”跟着紫鸳送水来的杨婆子见到了小几上的红裙后,马上就对安锦绣笑道:“秦老太君看到了一定喜欢。”

“你是想害我吗?”安锦绣把脸一沉,冷声说道。

杨婆子脸上还没收的笑容一僵,被安锦绣说得呆住了。

“我一个庶出的小姐穿红裙?”安锦绣冷道:“母亲送我,让我饱一饱眼福罢了,你当我拎不清自己的斤两吗?”

杨婆子忙自打嘴巴,安锦绣不得秦氏待见,她们都知道,只是庶出的小姐也是小姐,安锦绣要是为这事闹到秦氏面前去,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出去,”安锦绣转过了身去。

杨婆子没再敢说话,忙就退了出去,这事她得赶紧告诉秦氏去。

“小姐,”紫鸳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道:“我,我,紫鸳没想到这个。”

“我先也没想到,还很喜欢这套衣裙来着,”安锦绣招手让紫鸳到自己的近前,“也不怨你,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没教过你这些。”

紫鸳摇一下头,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安锦绣不怪她,她自己的心里过意不去。

安锦绣一笑,说:“过来帮我梳洗吧,我不穿红裙应该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紫鸳忙道:“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安锦绣又是一笑,动手为自己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对于一个心已老的女人来说,花季的年华就是最好的妆容。

紫鸳从衣箱里,按安锦绣的意思拿了套淡蓝的素色裙、

“就这件好了,”安锦绣也没多看这衣,只觉得颜色合了自己的意,便不再挑拣。

紫鸳伺候着安锦绣换好了衣,还不来及细看自家小姐这一番,一点也不用心的打扮下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门外就又有婆子的声音传了来。

“二小姐起了吗?”

紫鸳听着这婆子的声音,对安锦绣说:“小姐,这好像是伺候在绣姨娘院中的钱婆婆。”

“进来,”安锦绣不用紫鸳应话,忙就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钱婆子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一脸的焦急。

“出何事了?”安锦绣忙就问道。

“二小姐,绣姨娘病了,”钱婆子向安锦绣禀道。

“怎么突然就病了?”安锦绣急问道。

钱婆子不好跟安锦绣说,昨晚绣姨娘送太师走,在院门外站了太久,硬是让自己着了凉,只说道:“看姨娘的样子应该是着了凉。”

“我去看看她,”安锦绣迈步就往房外走,这个时候秦老太君什么的,都被安锦绣抛到了脑后。

紫鸳和钱婆子都跟在了安锦绣的身后。

“请大夫了吗?”安锦绣边急步走着,边问钱婆子道。

“已经通知大管家了,这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去请大夫,”钱婆子回话道。

“紫鸳你再去找大管家,”安锦绣回头对紫鸳道:“告诉他,我说的,劳烦他尽快地请大夫去看我娘。大夫若久等不来,我就亲自去找父亲说。”

紫鸳答应着跑走了。

钱婆子松了一口气,她后半夜的时候就发现绣姨娘发了热,到了天亮时这人身上摸上去都烫手,一看就是病得不轻了。钱婆子与绣姨娘关系素来不错,真心为这个不招秦氏待见的姨娘着想,大管家会看秦氏的脸色拖着不请大夫,至于太师,钱婆子是见不到的,本有心去找五少爷安元志,只是又一想毕竟是娘亲病了,还是找女儿更好。想着安锦绣这段日子与绣姨娘亲近,钱婆子抱着试试看的意思跑来找安锦绣,现在看安锦绣紧张绣姨娘的样子,钱婆子知道自己这一趟跑对了。

安锦绣恨不得脚下生风,一路赶到了绣姨娘的小院。

小小的一间套间里,绣姨娘一个人躺在床上,烧得人事不知。

钱婆子看安锦绣站在床边要哭的样子,忙道:“二小姐莫急,等大夫来了,开了退热的药,给姨娘吃下去就好了。”

“钱婆婆,”安锦绣坐在了绣姨娘的床边,对钱婆子道:“你去替我打盆凉水来,我替我娘浸一浸,她会好受一些。”

钱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安锦绣握起绣姨娘的手,喊了一声:“娘?”

绣姨娘烧得满脸通红,许是听到了身边有人说话,便低低的哼了一声,随后不管安锦绣怎样喊她,绣姨娘再也没有反应了。

钱婆子打来了凉水,对安锦绣说:“二小姐,老奴还要看看另两位姨娘去,这里…”

“你去吧,”安锦绣自己卷了袖子,浸了毛巾给绣姨娘覆额头,一边对钱婆子道:“这里我守着。”

钱婆子叹口气道:“就请二小姐多照顾些吧,老奴本想去请五少爷的,最后想想还是二小姐来方便些,所以才自作主张去请了二小姐。” 

10同胞姐弟

安锦绣在床前守了快有半个时辰,没有等来大夫,却把安元志等来了。

“姐,娘怎么样了?”安元志站在床头,看一眼烧得昏迷不醒的绣姨娘,急问安锦绣道。

“大夫还没到,”安锦绣的脸上这会儿也藏不住心里的焦急了,说道:“我让紫鸳去找大管家了啊!”

安元志此时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人,听了安锦绣带着哭腔的话后,手握成拳,狠狠地跺一下脚后,掉头就往外走。

安锦绣一惊,忙就起身,追上安元志说:“你要做什么去?”

安元志说:“大管家请不来大夫,我出府去请。”

安锦绣想说,这样不是坏了府中的规矩?做姨娘的哪里能私下请外面的大夫来看病?但想到躺在床上的娘亲,安锦绣一咬牙,问安元志道:“你身上有银两吗?”

安元志目光一沉,随即摇了摇头,他一个没人问的庶出少爷,月钱从来没有按时如数交到他手上过,这个月的月钱他还没有拿到,请大夫的钱经安锦绣问起了,安元志才想起来,自己连请大夫出诊的钱都没有。

安锦绣从袖中摸出些碎银,一股脑都交到了安元志的手上,“你路上要快些,我在这里陪着娘。”

安元志把头点点,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走出去了,才坐回到了绣姨娘的床边上,听到绣姨娘声音低弱地哼了两声,安锦绣忙就一叠声地喊道:“娘,娘,我是锦绣,你醒醒啊,娘?”

绣姨娘神智不清地睁一下眼,看见自己的床前坐着一个人,却没认出是安锦绣来。

安锦绣跑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喂绣姨娘喝下去,嘴里对绣姨娘道:“娘,元志请大夫去了,你再等一下,大夫很快就来了。”

绣姨娘也听不清身边这人在跟自己说些什么,嗯嗯了两声,便又昏睡过去。

安锦绣心里暗恨这府里的奴才们也是奴大欺主,她不担心绣姨娘这次会一病不起,她的这个娘亲还要跟着安元志享数十年的清福呢,只是安锦绣如今看不得绣姨娘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受苦。

紫鸳跑了进来,一脸的委屈,望着安锦绣就要掉眼泪。

安锦绣冲紫鸳摇一下头,说:“不怪你,不要哭。”

紫鸳红着眼圈,陪着安锦绣守在了绣姨娘的床头,小声问安锦绣道:“小姐,今天秦府不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