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心满意足地走了,安锦绣只要心里有他,世宗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再想要的了。

袁义这天中午从中宫那里过来,把紫鸳支派出去了后,才跟安锦绣说:“主子,林章进了中宫。”

“他是怎么进去的?”安锦绣好奇地问道,中宫殿外一定有世宗的人在看守着,林章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子殿下在中宫殿外给皇后请安,随后便跪在地上大哭起来,”袁义说:“林章是趁乱进去的。”

“太子妃没有跟太子一起?”安锦绣不关心太子,她倒是关心安锦颜。

“没有,”袁义说:“太子妃不得太子的宠,看来是真的。”

“你不用再盯着中宫了,”安锦绣说道:“这几天,袁义你就留在千秋殿吧。”

“皇后是不是又想做什么事了?”袁义问安锦绣。

“放心吧,她这一次不是要对付我,”安锦绣说:“我们等着看一场戏好了。”

“娘娘,”内室里的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宫人的声音。

“什么事?”袁义走出来问。

“安府来了人,”这宫人道:“就在殿门外等着,紫鸳姑娘作不了主,让奴婢来问问娘娘。”

“安府的什么人来了?”袁义不在意地问道,他以为是安太师为安锦绣送东西来了。

“她说她是安府的周老太君,”这宫人道。

“周老太君?”袁义以为自己听错了。

“紫鸳姑姑也叫她老太君,”这宫人说:“她应该就是安府的周老太君了。”

袁义忙回到内室里,安锦绣已经听到外面两个人的对话了,脸色阴沉着坐在床榻上。

“主子要是不想见她,我让她回去,”袁义说。

“不用了,带她进来,”安锦绣说:“我想看看她找我能有什么事。”

袁义走到千秋殿大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紫鸳堵在门口站着,紫鸳的对面就站着周老太君,看着紫鸳面无表情的。看到这个架式,袁义就在担心,这一老一小已经干过一架了。

“袁大哥,”紫鸳看到袁义过来,忙就道:“娘娘是不是不见她?”

袁义望着老太君笑道:“老太君,紫鸳不懂事,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老太君看见了袁义,脸上有了点笑容,说:“娘娘还好吗?”

袁义把身子一侧,说:“娘娘请老太君进殿。”

老太君就看着紫鸳。

“紫鸳你还不快让路?”袁义低声跟紫鸳说。

紫鸳不情愿地让开了路,小姐怎么会愿意见这个老太婆呢?完全没道理的事。

老太君跟着袁义往安锦绣的寝室走,一边看着千秋殿里的景色,心里暗自咂舌,脸上却一点也不显惊讶。

安锦绣没有在寝室里见老太君,而是在千秋殿的一间偏殿里见了老太君。

“娘娘,”老太君如今见到安锦绣要给安锦绣行君臣之礼了。

“太君这是做什么?”安锦绣没受老太君的这个礼,跟老太君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在,你还是快点坐下说话吧,今天是什么风把老太君您给吹来了?”

老太君在安锦绣的下首处坐下,先是打量了安锦绣一番,然后说:“娘娘的脸色看来还是不好。”

安锦绣说:“我的身子一直病着,太医说将养身体的事急不得。”

老太君便道:“娘娘和太子妃娘娘的身子都让老身发愁。”

安锦绣看了袁义一眼。

袁义便跟偏殿的宫人太监们说:“都随我下去。”

“太子妃娘娘出什么事了?”安锦绣一边给老太君让茶一边问道。

“她小产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孕了。”老太君也不瞒安锦绣,直接便说道。

“难怪了,”安锦绣说:“我原先还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我的事说出去,原来姐姐是要拉着我和安家跟着她一起去死啊。”

老太君不动声色道:“娘娘就这么肯定是太子妃娘娘说出那些话的?”

“姐姐一直看不得我好,巴望着我死不是吗?”安锦绣笑了起来,“没了孩子就不能活了?我看也不见得啊。”

“娘娘如今得着圣宠,还有九皇子傍身,自然是体会不到太子妃娘娘的处境,”老太君说:“娘娘,看在她是…”

“太君啊,”安锦绣打断了老太君的话,说道:“她不得太子的宠,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安家的错,这是她自己没本事,她怪不得任何人。”

“娘娘这是不想再认她了?”老太君问道。

“是她先想我死的,”安锦绣说:“她想我死也不一回两回了,太君常跟我们说嫡庶有别,如今太君还要再站在太子妃娘娘的身边吗?”

老太君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安锦颜说出了安锦绣之事,安太师无法原谅她,老太君就是有心再为安锦颜说几句好话,却没办法替安锦颜找到一个好的借口。安家弃安锦颜,保安锦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们不要再说太子妃娘娘的事了,”安锦绣说道:“老太君近来还好吗?”

老太君只得道:“托娘娘的福,老身的身子还算硬朗。”

“这样我就放心了。”

老太君知道安锦绣说这话完全是口是心非,却还是不得不跟安锦绣道谢,多谢安锦绣关心她,随后老太君又问安锦绣:“娘娘,九殿下还好吗?”

“太君放心,我会把九殿下养大的,”安锦绣看着老太君道:“不然日后安家怎么办呢?”

老太君笑得勉强,她看着安锦绣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娘娘,”老太君压低了声音跟安锦绣道:“周大将军送了上官将军一个女人。”

“哦?”安锦绣说:“还有这事?太君这事与我无关吧?”

“京都城里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老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跟娘娘说些什么了。”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安锦绣笑道:“我住在宫里,宫外的事情跟我其实都没什么关系了。太君,以后安家还是跟太子妃娘娘离得远些好了,无用的人就应该弃掉,太君再舍不得,为了安家也得弃了。”

“娘娘说的是,”老太君跟安锦绣说:“其实老身这一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跟娘娘商量。”

“是什么?”

“是锦曲那丫头的婚事。”

安锦绣把头低了低,为了安锦曲的婚事专门跑来见她?“太君不会是想将锦曲嫁与上官将军吧?”安锦绣问老太君道。

“不知娘娘意下如何?”老太君看着安锦绣道。

“太君还是问问三小姐自己的心意吧,”安锦绣说道:“她愿嫁吗?”

老太君说:“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轮不到锦曲那丫头开口。”

安锦绣轻声笑了一声,然后就叹气,跟老太君说:“太君,你是想拉拢上官将军,若是三小姐做不了一个贤妻,你觉得安家能拉拢得住上官将军吗?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三小姐有这个本事得到上官将军的宠吗?”

安锦绣的话跟安太师的话如出一辙,让老太君感觉泄气。

“时候不早了,太君回府休息去吧,”安锦绣等了老太君一会儿,看老太君也没什么话跟她说了,便送客道:“太君日后若是有空,记得来看我。”

老太君点头答应了。

袁义被安锦绣叫进偏殿送老太君出去。

安锦绣坐在偏殿里坐了半天,手一松,手里端着的茶杯滚落到了地上。周宜送了上官勇一个女人,安家要将安锦曲嫁给上官勇,天,安锦绣想,等上官勇身边站满了女人后,安锦绣是谁,上官勇还能再记得吗?

喉咙一阵发痒,安锦绣用手帕捂着嘴咳嗽。

“主子你怎么了?”紫鸳跑了进来,跑到安锦绣身边,看安锦绣冲自己摇手不说话,忙拍着安锦绣的后背替安锦绣顺气。

安锦绣咳了半天,心口不舒服,拿开手帕后,她跟紫鸳都看见这块白帕上多了一潍血。

“怎么会这样呢?!”紫鸳叫了起来,跟安锦绣说:“主子你忍着一些,我去叫荣太医来!”

“算了,”安锦绣说:“你扶我回去。”

“都吐血了啊!”

安锦绣自己站起了身来,一口血吐出来后,她反而感觉好受了一点。这个时候她不能叫荣双来,老太君刚走,她就吐血,这事要是传出去,安家就要倒霉了,为了安元志,安锦绣也不能让安家再出事了。

219圣上,你走不了了

安锦绣这一病在床榻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本就如纸糊一般的身体,这一回是彻底撑不住了。世宗因为安锦绣的这一场病,也没心思再召什么女人陪他了,夜夜陪在千秋殿里,就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睡着后再睁眼,安锦绣这人就没了。

安锦绣这半个月里,神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糊涂,看着世宗守着她的样子,安锦绣的心中不是滋味。

世宗守着安锦绣的同时,倒是有机会亲自带一带白承意了。让世宗亲自照顾,在白承意之前的八位皇兄里,还没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机会。因为这孩子的生母是安锦绣,世宗本就高看白承意一眼,等自己亲自照顾了之后,九皇子白承意对于世宗而言,俨然已是最为珍爱的儿子了。

半个月后,安锦绣的咯血之症才渐渐有了好转,能被世宗抱着到花园里去走走了。

已经快到暮春了,千秋殿里的花海还是开得很艳,晚风一吹,浓郁的花香,如酒一般,都能让人沉醉。

“夏花开起来比春花更艳,”世宗抱着安锦绣走在花园的碎石小径上,跟安锦绣低声说道:“到了盛夏,你这里会更漂亮。”

“嗯,”安锦绣嗯了一声,她没有赏花的心情,任是这些花开得千娇百媚,看在她的眼里都是一个样。

“朕还记得安府前院里种的是凤凰花呢,”世宗跟安锦绣说。

“是吗?”安锦绣说:“臣妾不记得了。”

“当年朕看过,那时你…”世宗的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了。那时是安锦绣嫁与上官勇的时候,安府前院里的凤凰花开得一树火红,那花落如红雨一般,花雨之下的安锦绣,让世宗怎么也忘不了。

“圣上在说什么?”安锦绣问道。

“没什么,”世宗说:“来年,朕命人在你这千秋殿也种上几十棵凤凰树,一定比安府里长得还好。”

“臣妾多谢圣上了,”安锦绣心不在蔫地谢世宗道。

世宗不好跟安锦绣说,他看见了安锦绣初嫁时的模样,那嘴角微扬的笑容,烙印一样就烙在了他的心里,世宗想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你这傻丫头啊,”世宗把嘴凑到了安锦绣的耳边道:“你就不知道朕有多想着你。”

安锦绣在世宗的怀里睡了过去,没有听到世宗最后的这句话。这个时候的安锦绣,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身体不好,灰心丧气,不知道自己前面还有没有路可走,靠在世宗的怀里,安锦绣现在竟也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世宗看着睡过去的安锦绣,在安锦绣的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抱着安锦绣回到了寝室里。

两个奶娘在寝室里带着白承意,看见世宗进来,忙就起身要行礼。

“出去吧,”世宗放轻了声音道:“将承意留下。”

白承意被放在床上后就开始哼哼,世宗将安锦绣放下后,抱起小儿子,哄道:“你母妃睡着了,你要是吵醒了你母妃,父皇就揍你!”

白承意两只小手抱着世宗的一根手指往嘴里送,用没牙的嘴啃世宗的手。

“你这小子!”世宗抱着白承意在内室里转圈,“这个世上也就你这小子敢啃父皇的手指了!”

“圣上,”袁义这时走到了内室的门外,隔着门跟世宗道:“中宫来了人,皇后娘娘想求见圣上一面。”

“不见,”世宗想都不想地说道。

“圣上,”袁义说:“您还是见一见这个中宫的太监吧。”

“让他滚!”

“皇后娘娘不大好了。”

听了袁义这话,世宗的脚步一停,说:“不大好?她病了?”

“来人说皇后娘娘三日滴水不进了,”袁义小声道:“也不敢看太医。”

“那就随她,”世宗说,皇后不惜命,难道他还要惜她的命吗?

“圣上还是见见来人吧,”袁义在门外求世宗道:“那太监说他有皇后娘娘的话要说给圣上听。”

安锦绣这时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世宗看安锦绣只是翻了一个身,睡着没醒,这才不耐烦地抱着白承意出了内室。

“圣上,”袁义正在内室外跪着呢。

“那个太监呢?”世宗问道。

袁义起身给世宗带路。

中宫殿的太监缩手缩脚地,站在安锦绣寝室外的院中,看见世宗出来,忙就跪在地上给世宗磕头,说:“圣上,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世宗说:“皇后病了,就去找太医。”

“娘娘她,”这太监跟世宗说:“娘娘说她想见圣上一面,这一面之后,她不想再住在中宫殿了。”

这个太监此话一出,世宗身后站着的袁义都被吓了一跳,皇后要自请去后位了?

世宗将白承意送到了袁义的手里,自己背起了手。

“圣上,”中宫的这个太监冲着世宗哭道:“娘娘说就请圣上看在你们多年夫妻的份上,去见她一面,以后她也不会再扰圣上了。”

多年夫妻的份上,世宗长叹了一声,道:“你先回去吧,朕一会儿就到。”

这太监听世宗答应去见皇后了,忙就从地上站了起来,退着走出了这个院落。

“圣上,您要去中宫殿?”袁义问世宗道。

“朕一会儿就过来,”世宗又捏了一下被袁义抱在怀中的白承意,转身往外走了。

白承意看着世宗走了,突然就哭了起来。

“小主子莫哭啊,”袁义忙就哄,抱着白承意开始在千秋殿里走。

世宗听见了白承意的哭声,但没有回头看,出了千秋殿后,就坐上步辇往中宫去了。

等一行人到了中宫殿,看着在黑夜里灯火暗淡的中宫殿,世宗的心里突然一阵发涩,跟跟在步辇旁的吉和说:“派人去太医院找太医来。”

吉和忙就命了一个小太监去太医院叫人。

世宗走进了中宫殿,看见中宫殿里的人都站在中宫正殿的门口。

“圣上,”吉和小声跟世宗道:“皇后娘娘应该就是大殿里。”

世宗没有理吉和,这个太监当他是瞎子不会看吗?

“圣上来了?”皇后背对着正殿的大门坐着,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后,问了一句。

“你到底想跟朕说什么?”世宗走到了皇后的身后,“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后转过了身来,跟世宗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今天过后我再也不缠你。”

世宗看清皇后的样子后一愣,今天的皇后没有再穿宫装,而是穿了一身当年还是项家小姐时的家常衣服。项氏的小姐,平日里也是舞刀弄枪的,所以项氏小姐的家常衣服也如男子一般,箭袖裤裙,看上去飒爽有余,温柔不足。这种样子的皇后,世宗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圣上请坐吧,”皇后也没起身迎世宗,只是让世宗坐。

一桌的酒菜摆在那里,世宗面前的白玉杯中也倒上了酒。

“你这是要请朕吃饭?”世宗问皇后道。

“最后一次见面,吃顿饭也不错啊,”皇后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日后我会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当然这还要看你愿不愿意让我活着。”

世宗坐下来,望着皇后道:“你害朕险些杀了亲子,就这样朕也没有想杀你,你还不满足?”

“是啊,”皇后笑道:“臣妾还真是罪该万死。”

“朕会让你住在中宫直到死的,”世宗说:“你不用担心你的生死。”

“真的?”皇后挑了一下眉头。

“朕不负你,”世宗道:“朕从来也不曾负过你。”

“尝尝看这酒吧,”皇后挪开了望着世宗的视线,望着桌上的宫灯对世宗道:“这是我刚入中宫时,命人埋在后园海棠树下的。项氏的女儿出嫁时都要请人喝女儿红,臣妾那时想,等臣妾与圣上的女儿长大了,臣妾也要请人喝女儿红。”

“你我无女,”世宗端起了酒杯。

“是啊,我们只生了一个儿子,”皇后说:“大理寺里的那个项氏公子你不会让他活太久吧?”

世宗说:“你觉得项氏不该死吗?”

“叛国谋逆,项氏该死。”

“那你还提项氏做什么?”

“太子的身上也有一半项氏的血啊,”皇后嗤笑着道:“这要是诛九族,太子也活不了吧?”

“你说什么疯话?”世宗一口喝尽了怀中的酒,道:“朕会杀自己的儿子吗?承意是白氏的皇子,不是项氏的人!”

皇后替世宗斟酒,说:“太子对臣妾很重要,臣妾只有这一个儿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世宗问道。

“太子以后还会是太子吧?”皇后问世宗道。

“这种事也是你能问的?”世宗眼看着又要被皇后激怒了,这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插手这事!

“我为我儿子问一声都不可以吗?”

“没有必要,”世宗声音冷硬地道。

皇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你杀项氏是为了替信王报仇吧?”她突然就盯着世宗问道:“你知道的,项氏怎么可能会叛国?”

“信王?”世宗眯起了眼睛,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你还有脸提信王?”

“一命还一命,我项氏全族的命也够还信王府那些人的命了吧?”

世宗冷哼了一声,对皇后道:“项氏之所以会死,全是因为你的野心!一朝的国母,这样的荣华还满足不了你吗?项氏是被你害死的!”

“所以臣妾是不是也害了太子?”皇后问世宗道。

“太子,”世宗冷笑了一声,“你别一做什么事就是为了太子。”

“太子以后还会是太子吗?!”皇后冲世宗叫了起来。

“那得看他的命!”世宗也跟皇后提高了嗓门,“看来朕今天不该来的!”

“圣上,”皇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跟世宗道:“你今天走不了了。”

220能共苦为何不能同甘?

世宗看着皇后的神情不对,惊觉不好之后,再想起身,从双脚开始感觉到了一阵麻痹,这种麻痹感从世宗感觉到开始,蔓延地很快,不过眨眼的工夫,世宗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了。

皇后望着世宗笑,“你凭什么杀我项氏满门?没有项氏哪里有你的今天?”

世宗望着皇后的眼神愤怒,多年的夫妻做下来,他早已忘了在皇后面前也要提防。

皇后把酒壶里的酒几口喝尽了,跟世宗说:“白旭尧这是你欠我的,你连我们的儿子都要杀,我不能再留你的命了。”

世宗想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太子,我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儿子?只是这个时候,他说不了话。

皇后走到了世宗的身边,看着世宗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这个人她现在到底是恨还是爱?皇后说不清。她如今老了,就算年经时,也不是什么红颜美人,白旭尧也不是当年那个瘦弱清俊的少年了。皇后看着世宗的脸,时光对这个男人是宽容的,他们十几岁时成亲,转眼近三十年,世宗的脸上只眼角处多了几道浅浅的细纹,岁月风霜,在这男人的脸上只留下了这点痕迹。

当年项氏的嫡长小姐,在遇上十一皇子白旭尧之前,平生最大的愿意是与兄长们一起,有朝一日能追随父亲叔伯们策马驰骋沙场,直到她十四岁时遇上了白旭尧。也许如今的世宗已经不记得了,不过皇后却清楚地记得他们初遇时的事。冬季的京都城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在帝宫的燕来阁里,看见了一群年轻皇子中唯一一个还穿着秋衫的少年。

有些事情如同命中注定,那时的燕来阁里,赐宗皇帝的皇子们或温文或英武,龙子凤孙个个都是周身的皇家气派,项大小姐一眼看到的却是在角落里,无人搭理,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皇子的白旭尧,一眼之后,项大小姐的目光此生再未离开过。

“为何你要这么对我?”皇后问世宗道:“能共苦却不能同甘?”

世宗的双眼几乎要冒火。

皇后靠着世宗坐下,将脸贴在了世宗的胸前,“当年我父帅不允我嫁你,说你不是我的良人,可是我没听父帅的话,硬是嫁了你。白旭尧,你说现在我父帅会不会在九泉之下笑我?笑我当年不听他的话,最后落了一个这样的下场?”

世宗的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像是痰涌。

中宫的正殿里,此时烛光微弱,投映在两个靠在一起坐着的人身上,为帝后二人的周身平添了几丝暖意。

“就这样吧,”皇后跟世宗说:“我无心再与你这样下去了,你是我项芸的,爱也好,恨也罢,你只能是我一人的,所以白旭尧,我去走黄泉路,怎能不带你一起去?”

火从帝后二人的脚下燃起,很快就照亮了整座中宫大殿。

世宗不想死,他听见死死抱着他的皇后在哭,那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落在他的胸膛上,冰凉一片。世宗突然就又感觉,自己到了此刻好像也不怎么恨皇后了,皇后记得的当年,世宗也记得,只是那些当年的事在世宗的记忆中并不美好,那不是一个少年对一个少女的爱情,而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算计与妥协。

也许自己与项芸应该是这样的下场吧?世宗在昏迷之前在心里想着,他跟这个女人说过,此生要同生共死,所以此刻皇后杀他,也是应了他自己的誓言吧?

殿外的人冲开了殿门,殿内的火光让每个人脸上的惊恐之色无所遁形。

安锦绣在睡梦中被袁义叫醒,还没睁眼,就听见了窗外震耳欲聋的惊雷声。

“主子,中宫殿出事了!”袁义难得一脸惊慌地跟安锦绣小声叫道:“现在宫里都在说,皇后弑君,圣上已经被烧死了。”

安锦绣愣了片刻,突然就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主子!”一个千秋殿的太监门都没敲就从外面冲了进来,跟安锦绣喊道:“玄武营的军队杀到宫门这里来了,说是他们要清君侧!”

京都城主要是由四军营拱卫,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安锦绣看着这惊慌失措地小太监道:“你别慌,确定是来的是玄武营?”

“是,娘娘,”这小太监打着颤跟安锦绣说:“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你先出去,”袁义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娘娘的话都不要开千秋殿的大门。”

“是,”这小太监得了袁义的命令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玄武营的将军是杜简,”安锦绣跟袁义道:“他是项家军出身,看来皇后要拼着弑君的罪名立太子为帝了。”

袁义伸手把安锦绣的手一拉,说:“主子,这是个好机会,我护着你和紫鸳偷跑出去,我们一起去找将军他们,然后远走高飞。”

不管最后是谁登上帝位,料想新君要想坐稳这个以世宗暴死为前因的帝位都要费上不什么的心力,不会再有心思来抓他们这些逃出皇宫,对他无害的人。

“我只怕圣上没有死,”安锦绣说道:“一定要确定他死了。”

“那,”袁义说:“那我去中宫殿看看。”

“算了,”安锦绣起身道:“我们走。”

这本就是安锦绣要的结果,皇后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有的忍耐全都是为了太子,只要皇后相信自己再也无法保住太子的时候,项家门里出来的皇后一定会跟世宗拼个鱼死网破。

紫鸳这时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见安锦绣便说:“主子,我听说外面打起来了!”

“紫鸳,我带你和主子出宫去,”袁义也不跟紫鸳废话,直接便说道。

紫鸳呆了一下,然后就喜道:“真的?袁大哥,我们能出宫去了?”

袁义冲紫鸳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安锦绣说:“主子,我们这就走吧。”

“好,”安锦绣披了件衣服在身上,也不准备带什么行李了,跟袁义说:“承意在哪里?我们带着他一起走。”

“还要带小主子?”紫鸳叫了一声。

安锦绣说:“不带着他,日后这宫里谁会管他?他是我儿子,当然要跟我一起走。”

“可是主子,”紫鸳说:“他日后会不会恨你?”

安锦绣这下子神情认真了起来,跟紫鸳说:“当不了皇帝的皇子,其实还不如平常百姓家的子弟,我不会害承意,他日后若是恨我,我也认了。”

袁义跑出去,在偏殿里找到了奶娘,把白承意抱给了安锦绣。

安锦绣把白承意抱在了手里,看了看小儿子正在熟睡中的小脸后,跟袁义说:“我们走。”

袁义带着安锦绣和紫鸳出了寝室,跟寝室外的宫人太监说他要带安锦绣去中宫看看,让这些人都守在千秋殿里等着他们。千秋殿里的宫人太监们都是刚入宫不久的人,还没见识过太多的皇家风雨,真就信了袁义的话,眼睁睁地看着袁义带着安锦绣和紫鸳离开了千秋殿。

宫里这时候已经乱了套,正宫门那里的喊杀声,身处深宫这里的安锦绣都能清楚地听见。

紫鸳害怕地拉紧了袁义的手,说:“袁大哥,我们要从哪里出去?”

“你们跟我来,”袁义在宫里这些天也不是白呆的,他已经探了一条能出宫的路。

安锦绣抱着白承意跟在袁义身后走着,心砰砰乱跳着,想着自己只要出了这座帝宫,找到了上官勇,就可以跟上官勇再也不分开了,安锦绣就既期盼又有些近乡情怯般的慌张。

袁义带着安锦绣和紫鸳走进一片翠竹林,袁义还提醒安锦绣和紫鸳道:“林外有一个池塘,你们出了林后要小心,那里没有铺路,不好走。”

紫鸳这时却道:“主子,下雨了。”

安锦绣知道下雨了,大粒的雨点落在她的身上,安锦绣的脚下滑了一下。

“还是我来抱小主子吧,”袁义扶住安锦绣的同时,跟安锦绣说道:“主子你还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