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志说:“我管不了这么多,你让他们想办法去!”

袁威走过来,把安元志拉到了床上躺下,说:“少爷,你这是关心则乱,那帮人要是真去杀你的,你人都走了,他们还不追着咱们来?那帮人还能杀栖乌村的人不成?谁会没事找事干啊?”

安元志听袁威这么一说,心里的焦燥好了一点。是啊,栖乌村的人怎么想,也不会因为他有危险,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都应该冲着他安元志来啊。

“少爷,你先睡一会儿,”袁威拿了几粒丸药,塞进了安元志的嘴里,说:“我们这不正往那里赶吗?你一觉睡醒我们就到地方了。”

几粒丸药服下之后,安元志先还能跟袁威说些话,随着他说出来的话越来越含糊,袁威扭头看他时,安元志已经睡过去了。

“少爷睡了?”船屋外,几个兄弟看袁威出来了,都问道。

“睡着了,”袁威站在船头,看看前方,再往江里看看,说:“这样子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栖乌村?”

几个兄弟没一个能答袁威的话,这么大的风雪,他们应该靠岸先避避风雪才对。

“老六子!”袁威站在船头愣了一会儿神,然后就跑到船尾,跟后面一艘船上的一个兄弟喊道:“一会儿你上岸去,把我们的事去告诉将军一声。”

老六子说:“说少爷不放心,要回去看看的事?”

袁威说:“你告诉将军,外面可能还有一拨人想要少爷的命。”

老六子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载着老六子的这艘船往岸边驶去,等放下老六子后,这船的人再来追袁威他们。

安元志离开栖乌村行船行了一大半天,然后就掉头又往栖乌村走,只是夜里行船本就不易,还冒着大风雪,他们在江上足足走了一天,才又到了栖乌村的江滩上。

袁威站在船头,看看江滩上,栖乌村人的渔船在江里停了好几排,看着跟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408没有回应的吻

安元志拄着拐杖走出船屋,四下里看了看,便苍白了脸色跟袁威几个道:“怎么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袁威侧头仔细往栖乌村的方向听了听,村里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这会儿大半夜的,人不都睡了吗?”袁威心下也道不好,但还是抱着几丝侥幸,劝慰安元志道。

安元志迈步就要下船,却发现自己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往船下跳。

袁威走过来把安元志往背上一背,说:“少爷你不要急,我背你过去看看。”

安元志这会儿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在栖梧村呆了一个多月,栖梧村的夜晚不应该是这样安静的,就算今晚风雪很大,范老汉他们不会再出去打渔,但村里怎么连一声狗叫都听不到?

等一行人赶进栖乌村里,站在村头就都呆住了。

村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家人家是点灯的。

袁威能感觉到,安元志在他的背上抖了抖。

“进去,”过了好半天,安元志才说了一句。

一行人打着火把,走进了栖乌村,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放轻了脚步。

大雪将整个栖乌村都染成了白色,除了落雪的沙沙声,村子里听不到一点声响。

袁威一行人都知道出事了,只是安元志一直没有发话,他们便谁也没开口说话。只是往范老汉一家所在的地方走去。

安元志到了范家门前后,让袁威把他放下来,自己拄着拐杖,推开了竹篱门,走进了院中。

袁威紧跟在了安元志的身后。

“范大叔,”安元志站在院中冲着范老汉住着的屋子喊。

无人应声。

“大哥,二哥,”安元志又朝范家兄弟两个住的屋子喊道:“我是霜天,我回来看看你们。”

原先让安元志养伤的小屋里也是毫无动静。

安元志最后望向了范红桥住着的屋子,张了嘴,却怎么也喊不出红桥这个名字来。

袁威忍不住了,推开屋门就走进了屋去。

安元志呆呆地站在院中,这个时候他没有进屋去看一眼的勇气。

袁威很快就跑了出来,看着安元志一脸的惊怒。

安元志说:“他们在屋里睡着了?”

袁威愣了半天才摇了摇头,说:“少爷,屋里,屋里有血。”

安元志一脸木然地走进了范红桥住着的屋子,袁威替他把屋里的小油灯点亮。安元志一眼就看见了床边上的那一滩血迹。血已经在地上干透,呈黑红色,没怎么见过人血的人不一定能认出这是什么,但对于安元志这些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人血。

袁威说:“被褥都还叠得好好的,那个时候这屋里的人应该还没有睡下。”

安元志走到床边,大滩的血迹旁边掉着一块绣帕,上面的并蒂莲花还没有绣完,只是霜天两个字已经被人针脚很细致地绣好了。

“安小哥,霜天两个字怎么写?”

“你要学字?”

“不是,就是想看看你的名字。”

那时候,自己是给范红桥写了霜天两个字,略带潦草,这绣帕上的两个字也是潦草的,看着与他那日写给范红桥的字一模一样。轻薄的绣帕,沾着血迹,在安元志的手里仿若千金之重,有些情,逃避很容易,面对却让人无法承受。

“红桥!”安元志喊着范红桥的名字,冲出屋来,然后跌在了院中的雪地上。

院中的人这会儿都呆呆地看着不远处。

安元志往那处地方看去,那一处的天空,黑灯瞎火地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能听到乌鸦的叫声。

袁威把安元志从地上扶了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安元志,说:“少爷,你的腿疼不疼?”

乌鸦的叫声越来越大,一时间,安元志的世界里好像只响着这种叫声。安元志推开了袁威,跌跌撞撞地往鸦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这时候腿上伤口处的疼痛,安元志一点也感觉不到,他只是在想,千万不要让他看到死人,不要让他在那里看到红桥。

袁威几步就追上了安元志,不顾安元志的挣扎,背上了安元志往前面跑去。

火把的光亮,照亮了默然无声立在黑夜里的木桥和池塘。

安元志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黑鸦,将他头顶的天空都遮住,栖乌村后山上的黑鸦可能都来到这里参加一场宴会,当它们扒开了覆在池塘上的雪之后,宴会便变成了狂欢。

安元志站在池塘边,池塘里堆满了尸体,昔日范红桥她们洗涮做活,说话嬉笑的地方,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埋葬了所以栖乌村的人。

一只黑鸦叨着一截发白的肠子,从安元志的面前飞起。

安元志手起刀落,将这只黑鸦斩到了自己的脚下。

“快去找找,”袁威在后面,一边扶着安元志,一边命几个兄弟道:“看看这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了!”

袁威的说话声,惊起了成片的黑鸦。

“红,红桥?”安元志听着黑鸦们黯哑难听的声音,突然梦醒了一样,甩开了袁威扶着他的手,跌进了池塘里。

“少爷!”袁威跟着跳进了池塘,塘水浸没有了他的膝盖,因为堆挤着尸体,让袁威在池塘里寸步难行。

岸上的人都跳进了这个池塘里,都不是怕见死人的人,只是这个时候他们看着陷入一种癫狂中的安元志,都感觉到了害怕。

安元志这会儿听不到袁威他们的说话声,也看不到袁威他们焦虑的神情,他只想把这池塘里的人都翻一边,只要他没有在这里找到红桥,那就说明红桥还活着。他宁愿这个女孩活着,一辈子见不到面都无所谓,这个时候他只求她还活着。

袁威几个人劝不动,也拉不动安元志,更不敢在这个时候把安元志敲昏过去带走,只能陪在安元志的身边,为安元志举着火把照亮。

黑鸦们在池塘里有了活人之后,就不敢再降下来继续它们的盛宴了,只在安元志一行人的头顶盘旋着,那叫声在雪夜里听着,如同一曲出自幽冥的葬歌。

安元志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最后他找到了范家老大的尸体,等他轻轻把范家老大的尸体挪到了一边,范红桥的脸出现在了安元志的眼前。

风雪和严寒让范红桥的脸只是有些苍白,没有变成人死之后的那种青灰色,但也将范红桥死前最后一刻的神情保存在了这女孩的脸上,愕然,害怕,还有在脸上结成了冰的泪水。

“红桥?”安元志喊了一声。

范红桥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安元志扒开堆在她身上的尸体,重见了天日之后,这女孩还是一动不动。

“少爷,”袁威在旁边拉了拉安元志,指了指范红桥的脖子。

范红桥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喉骨整个断成两截。

安元志盯着范红桥脖子上的这道伤口,小声跟袁威说:“这样的死法,至少不会让她受苦吧?”

袁威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说:“是,是啊。”

安元志将范红桥抱在怀里,轻轻地又喊了一声:“红桥?”

死去的人如何能听到活人的呼唤?

去村里转了一圈的几个人,很快跑了回来,冲袁威摇了摇头,这座渔村别说没一个活人,就是一只活着的鸡犬都没有。

“人都死了,”袁威跟安元志说:“少爷,你把红桥姑娘抱上岸去吧。”

安元志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对于袁威的话全无反应。

“少爷!”袁威伸手要去拉安元志。

安元志却在这时,低头吻上了范红桥的嘴唇。

亲吻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这情景考验着袁威几个人的神经,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胆子去拉开安元志,安元志此刻给他们的感觉,现在只要一碰,这个人就要碎了。

安元志久久地亲吻着范红桥已经冰冷的嘴唇,得不到回应的吻让他绝望。也许一开始,他就应该带这个女孩走,把这一家人都带上,他给不了这个女孩太多的东西,至少他可以让她活着。又或者他不应该走,如果他能在这里多留这一天,那这些人都不会死,那些人要的不过是他安元志的一颗人头罢了。

雪落在安元志的发间、肩头,而安元志的眼泪落在了范红桥的脸上,悲怅的哭声在这个雪夜里响起,只是此刻没有人可以把范家的这个女孩儿还给安元志了,如同冥冥之中,有谁在惩罚他那一日的转身离开一般。

远世和尚和乔大夫在这天天将明时,赶到了池塘边。他们看到袁威一帮人在一具具把池塘里的尸体往岸上搬,安元志抱着范红桥坐在木桥的台阶上,双眼无神地仰首看着天空。

“这,这是出什么事了?!”乔大夫冲到了安元志的跟前,大声斥问道。

“我以为,只要我转身走开,”安元志却幽幽地看向了远世和尚,道:“她就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白发苍苍,身旁坐着与她共老之人,子孙绕膝的样子。我没想到,她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全是我的错,大叔那时候就不该救我。”

安元志意冷心灰的样了,让对他一直没有好感的乔大夫都说不出重话来了。

“你走之后,我与师兄就也离开了村子,这是发生了何事?”乔大夫低声问安元志道。

“有人要杀我,”安元志说:“我走了,那帮人就杀了这个村子的人出气。”

“出气?”乔大夫忍不住想跟安元志拼命,死了这么一村的人,只是为了出气?

安元志低头看看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范红桥,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的眼里,也许什么都不是。

409此生不会再来

袁威几个人跟从附近十里八乡赶来的村民们一起,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栖乌村两百多口人都安葬了,没有那么多的棺椁,就用被子把人一裹,葬入了土中。

远世和尚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弟子,盘腿坐在地上,念着一般人听不明白的经文。

最后人们一起看向了还坐在桥头台阶上的安元志,这个人就这样抱着范家小妹的尸体枯坐了一天,要不是有人在身后为安五少爷打着伞,大雪能把他与范红桥一起埋了。

“少爷,”袁威走到了安元志的面前。说实话,安元志伤心的样子,袁威不是没有见过,只是这一回安元志毫无生气的模样,让袁威看着害怕。本以为这个红桥只是个被自家少爷看上的女子,现在看来,这个女孩对于安元志而言,绝不是看上了这么简单了。

安元志伸手将飘到范红桥脸上的雪花抹去。

袁威说:“少爷,你还是让红桥姑娘入土为安吧。”

“把她埋在土里?”安元志小声问道。

袁威语塞了一下,然后道:“少爷,人死了,都要埋进土里去的啊。”

安元志又是半天不作声。

“袁威,”袁威还想要劝,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上官睿带着一队卫**站在了他的身后。

“二少爷?”已经被安元志弄得手足无措的袁威,看到救星来了,忙就跑到了上官睿的跟前,说:“少爷他…,唉!二少爷你来了就好了!”

上官睿惊疑地看着安元志,问袁威道:“他怀里抱的是谁?这里,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死人?”

袁威小声把这渔村的人被人杀死,以及范红桥的事情,都跟上官睿简略地说了一遍,最后跟上官睿说:“二少爷,我看少爷是喜欢红桥姑娘的。”

上官睿说:“他抱着的那个人就是红桥?”

袁威点点头。

上官睿走到了安元志的跟前,喊了一声:“元志。”

安元志坐着不动,也不抬头看上官睿一眼。

上官睿从站在安元志身后,为安元志打着伞的兄弟手里拿过伞,让站在这附近陪着安元志的人都走开,然后他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安元志的身边。

当地官府的人这个时候也赶到了,原本还气势汹汹,想要拿什么人发作的几个当地官员,看到上官睿带来的卫**后,都不敢开口了,老老实实地等在了一边。

上官睿仔细看了看安元志怀里的范红桥,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姑娘。”

安元志把范红桥又抱得紧了些。

“人走了,”上官睿说:“你这样抱着,能把她抱活过来吗?”

安元志这才抬眼看了一眼上官睿,双眼阴冷且布满了血丝。

“我哥知道了你的下落后,就命我带着人往这里赶了,”上官睿说:“没想到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安元志低头又去看范红桥,死了有两天的人,在这个时候,多多少少都有点尸味传出来了。

“人死了,你再伤心又有什么用?”上官睿拉住了安元志的手,说:“找出凶手,为他们报仇,让栖乌村的这些人,让红桥姑娘能瞑目啊。”

“死的人应该是我,”安元志这个时候才开口跟上官睿说道。

“你是祸害,所以老天爷不让你死,”上官睿小声道:“他们为你死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让这个村子的人能安心上路吗?红桥姑娘没有与你成亲,你这样抱着她,你想干什么?”

“我想娶她,”安元志说。

上官睿看了范红桥一眼,说:“好,你要娶就娶吧。”对于一个死人而言,安元志的娶,也不过是在范红桥的墓碑上,刻上安元志爱妻这五个字,如果这么做,能让安元志的心里好过一些,上官睿觉得这种事没什么。

“她爹和哥哥们不会同意的,”安元志却又说道:“是我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元志,”上官睿说:“你可以以死谢罪,不过你要是没报仇,就这么去见他们,红桥姑娘会愿意见你吗?”

“你懂什么?!”安元志突然冲上官睿很暴躁地叫了起来。

“这种事,没人能懂你,”上官睿在这个时候,显得多少有点无情地说道:“死的不是我喜欢的女人,也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再伤心难过,这也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事,”上官睿说道:“你过不了这一关,没人能帮你。”

安元志咬着嘴唇,硬是把嘴唇咬出了血来。

上官睿看着安元志嘴角边的血,安元志的嘴唇偏薄,这样的面相在相术上就是薄情之相,除了安锦绣和上官平宁,这个世上应该没人能让安元志动感情了,上官睿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看到安元志,对着一个女人心死如灰的样子。

从安元志嘴角边滑落的血滴在了范红桥的脸上,很快就晕染开很大的一片红,安元志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上官睿展开一块手帕,接了一点雪,把帕子揉湿了,递给了安元志,说:“用这个擦。”

安元志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范红桥脸上的血迹。

“让她安心上路吧,”上官睿小声道:“知道你喜欢她,红桥姑娘也会开心吧?”

“她不知道,”安元志说:“人死了,我才说,有什么用?”

“至少是你为她收的尸,”上官睿道:“等我哥那边的事了了,我们再回来看她。”

“就让她在这里吗?”

虽然这块空地上站满了人,可死光了人的渔村,一片死寂,没人能再说栖乌村是一个能让活人住着的地方了。

上官睿拍了拍安元志的肩头,跟安元志说了个事实,“你总要离开这里的。”

安元志沉默地看着被他擦拭干净了脸的范红桥,就在人们以为他要这样看着范家小妹一辈子的时候,安元志抱着范红桥站起了身来。

上官睿扶住了站立不稳的安元志。

袁威带着人把一口没有上漆的棺材抬了过来,一脸歉意地跟安元志说:“少爷,我们没有找到更好的棺材了。”

安元志将自己身上的锦袍脱下,裹到了范红桥的身上,然后就将范红桥放进了这具棺椁里。

“盖棺吗?”袁威问安元志道。

之前还万般不舍的人,这一回没有片刻的犹豫,点了点头。

袁威几个人给范红桥的棺椁钉上了钉子。

“你若觉得这棺材太薄,那我们日后再来为她换一个,”上官睿说道。

“人死了,我再做什么都没用了,”安元志低声说了一句。

上官睿扶着安元志没敢松手,这个人现在说话好像是正常了,只是身子全都靠在他的身上,上官睿相信,他现在松手,安元志就能倒下去。

范红桥被葬在了范老汉的身边,隔着范老汉,躺在那里的是她的两位兄长。

安元志看着混着雪的泥土,一点一点把盛殓着范红桥的棺椁掩埋,在心里又跟范红桥说了一声对不起。他没办法做到跟着这个女孩一起去走黄泉路,他还记得他是安元志,在这个世上,还有他安元志要去做的事,就如同那日他转身离开一样,范红桥这个女孩只能在他的心里占着一角,占不了全部。

远世和尚的念经声显得沙哑不堪,却又让人听着觉得心安,好像亡灵真能伴着这念经声,再无牵挂地走上黄泉路。

上官睿让袁威扶着安元志,自己走到了当地官员们的跟前。

当地的官员已经听说这位是上官大将军的胞弟,对着上官睿的态度都是极其的恭敬。

“这里的事情,日后还要麻烦各位大人多加照顾了,”上官睿对这些官员说道:“每年清明,至少派人来祭扫一下。”

忙就有官员说:“上官公子放心,这里的坟地,我们一定会派人看管的。”

上官睿道:“凶手之事,我们卫**会查,你们若是查到了什么,还请往我们卫**中送一个消息。”

当地的官员们连声说是,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去问问安元志这事的内情。

安元志这时跟走到了他身边的乔大夫说:“我们这次来江南,得罪了很多人,这一次要杀我的人,很可能是五殿下,你知道这个五殿下是谁吧?”

乔大夫说:“你肯定?”

“朝堂之上,你杀我,我杀你,”安元志冷道:“这样的事,天天都有,我只是没想到,我连累了这一村的人。”

“范大他们不该救你。”

安元志望向了乔大夫,竟然笑了一笑,说:“你就一点也不怕我?”

乔大夫说:“有红桥在,我想我辈子都不用怕你。”

“是啊,”安元志点了点头,“有红桥在。”

“你不伤心了?”乔大夫上下打量着安元志道。

“伤心?”安元志道:“我伤心她就能活过来了?”

范红桥被泥土掩埋之后,在安元志的面前就彻底消失了,安元志心如刀割,他知道范红桥在他心里也留了一道伤口,他欠了这个女孩,这户人家,这个村子的,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五殿下为何要杀你?”乔大夫这时问安元志道。

“他想要天下,”安元志小声道:“我也许成了他的拦路石了吧。”

乔大夫没有再说话,如果凶手是一个皇子,那他们这些人还真是没有这个本事去报仇了。

安元志再一次在范红桥的面前转身,也没有再说他要娶范红桥为妻的话,把伤疼埋葬进心里,这是安元志做过不止一次的事了。

“五少爷,”乔大夫在身后喊了安元志一声。

“我此生不会再来,”安元志声音阴冷地丢下了这一句话。

410江南雪

没有人知道再次从栖乌村离开的安元志,心里想着什么,哭过也疯癫过后,安元志又沉默了,将自己所有可能让外人窥探到的情绪,全都小心地藏了起来。

上官睿扶着安元志走进了船屋,他没有去劝慰安元志什么,与安元志在一起呆久了,他倒是比袁威他们要了解安元志。知道这个人现在要自己疗伤,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上官睿便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安元志的身边陪着。

袁威不一会儿跑进了船屋里,跟安元志和上官睿说:“那笔钱不见了。”

上官睿说:“什么钱?”

安元志说:“我将姐夫给的一千两银票放在了红桥的屋里。”

“我到处都找过了,”袁威小声道:“红桥姑娘的家中,就只有几十个铜板。”

上官睿看看安元志,说:“村上的人都死了,这钱一定是凶手拿的了。”

“那一千银票里,其中有一张五百两的,”安元志冷道:“若是要用,除非买房买地,否则这人一定要去钱庄兑换。”

“我去替你找这个人,”上官睿马上就跟安元志说道:“江南的钱庄虽然不少,但是只是只要进大额银票,都是要留账底的。”

安元志看一眼上官睿,道:“你不回去了?”

“我哥给银票的事,我也知道,”上官睿道:“还是你二叔手下的钱庄开的票,我这就去淮州一趟。”

袁威说:“二少爷,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陪着他吧,”上官睿说:“我带几个人去就行,在江南,还没人满世界的要杀我。”

袁威冲上官睿摇头,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剌激躺着的这位爷了啊。

“好,”安元志冷道:“到地方我把你丢下,你帮我去找那帮人。”

“开船,”上官睿跟袁威说:“我们走。”

船队缓缓地离开了栖乌村的这处江滩,这一次安元志再往窗外望去,江滩上的人群里,再也看不到他要看的人了。

袁威跟上官睿站在了船尾,冲着上官睿就是一跪。

上官睿忙拉袁威起来,说:“你这是做什么?”

“都怪我!”袁威直到这个时候才红了眼眶,跟上官睿小声道:“我要早点告诉少爷,我们去找他的时候被人算计走错了路的事,红桥姑娘和栖乌村的人就不会死了。”

上官睿回头看看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栖乌村,说:“你们回去了又如何?能在一夜之间杀尽两百多村民,还将尸体都扔进池塘去,凶手应该不比你们的人数少。元志重伤在身,你们要护着他,那些村民,你们还有心力去保护吗?”

袁威愕然地看着上官睿,这么说来,他们还是走的好了?

上官睿望着栖乌村的方向不出声地叹了一口气,小声跟袁威道:“袁威,我们的命在这个世道里其实都不值钱。”

袁威从来都觉得自己是贱命一条,但上官睿也说这样的话,让他意外了,上官大将军亲弟弟的命也不值钱?

“你好好照顾元志吧,”上官睿拍一下袁威的肩膀,“不要再跟他说起红桥姑娘了。”

“提都不能提?”

“那是他的女人,怀念也好,伤心难过也罢,这是他自己的事,”上官睿扭头看向了袁威,声音也很冰冷地跟袁威说道:“安元志不是那种死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就活不下去的人。”

袁威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上官睿抬头又看看天空,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上官睿却感觉不出冷来。看到栖乌村那座埋葬了所有村人的巨大坟茔,上官睿最初地难过愤怒过去之后,再次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在这个世道里,不是善就有善报的,没有权势,就只能任人宰割。

安元志睡在小床上,看着沾着血的绣帕,尚未完工的并蒂莲花,一朵已经绣满了粉色,另一朵还只是用淡粉线绣了一个轮廓。

上官睿走进来,装作看不见安元志手上的东西,道:“外面的雪好像又大了。”

安元志往窗外望去,江南雪从来都被文人墨客们描述成一种只应天上有的美景,只是这会儿在天空随风狂舞的雪,看在这会儿只恨自己无用的安元志眼里,却像是有什么人在冲他恶毒的嘲讽着,讥笑着他的无能与无胆。

“都会过去的,”上官睿跟安元志说道。

安元志“嗯”了一声,只要人活着,就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船行了两日之后,上官睿带着四个死士护卫离船上了岸,打马扬鞭往淮州而去。

等安元志一行人到达龙头岛的江岸上,已经是五日之后的事了。

上官勇听闻中军官来报,说安元志回来了,忙到寝帐来看安元志。

营中医术不错的军医都被袁威请来了,上官勇到时,几个大夫正围在安元志的床前,替安五少爷重新处理着身上的伤口。看见上官勇进帐来,几个大夫要行礼,却被上官勇挥了挥手阻止了。

“怎么样了?”上官勇坐在一旁,一直等到大夫们都停了手,才问道。

在军中资历最老的一个大夫道:“五少爷的伤口应该泡过水。”

“你又去江里游泳了?”上官勇看向安元志问道。

安元志一笑,说:“嗯,不小心又掉江里去了,姐夫,我差点就又见不到你了。”

袁威在一旁看上官勇沉了脸,忙就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跟上官勇耳语着,把那天夜里,安元志跳进池塘里抱着范红桥的尸体,抱了一夜的事说了一遍。

“我不会瘸吧?”安元志知道自己腿上的伤口这一路上都在发炎,袁威已经帮他放了好几回脓了,只是这伤口的炎症就是消不下去。

“不会,”老大夫道:“只是五少爷这一回要好好将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