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脸上的猪皮疤痕褶皱成了一团,碍眼的紧:“主仆。”

小伙子眼睛咕噜一转,心想这丑兄弟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脸上虽有道疤,可脖颈以及其它的肌肤却是白净,手背更是白润如银,看着都觉得滑溜溜的;

萧晴见他眼神不大对,咳了一声,问他:“什么时候出城?”

李绅回过神儿,哦了一声:“入夜之后,莫副将会来清点新兵,之后便统一出城去青坡;接下来半月,你会同其它新兵会在那里操练。别说我收了银子不办事儿,你去了之后可得长个心眼,好东西别私藏着;少说,多做,旧人欺负新人不是新鲜事儿了,长点颜色,尽量别强出头,惹人嫌。”

军中自来多恶霸,混出头的大多都像李绅这种油头;那些老实且没什么本事的,在军中混个五年、六年,也不过是个给人欺负的;

天色渐暗,萧晴正坐在地上听一些新兵唠嗑,他们之中大多都是到了年龄来服役的;她坐在一旁,鲜少有人理她,大多嫌弃她样貌丑,面容可怖;待到入夜,头顶爬上一轮圆月,远处这才传来阵阵铿锵马蹄、铠甲撞击之声,远处的火光渐渐逼近,却见莫副将骑着枣红大马缓辔而来;

萧晴杵在队列中间,埋着脑袋听莫副将慷慨说辞;新兵们没受过体能训练,听莫副将说了会儿,便是一片的哈欠连天,大家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见着这些新兵的素质,莫副将叹了声气,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带他们去青坡。”说罢,他便翻身上马,临走时往新兵中扫了眼,在火把灼光的映衬下,瞟见了萧晴那张脸;这大半夜的,这么一副烂脸,当真是骇人。近些年招的新兵,真是一批不如一批;他心里一个不畅快,吩咐下去:“挑些新兵去狼谷。”

狼谷恶狼出没,这大半夜的进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了;

薛辰逸正带人在狼谷外围剿乱匪,想要攻进乱匪老巢,必先得进入狼谷;谷中是白眼狼的天下,除了狼,也不知里边还有什么埋伏;他们想让引恶狼出谷,等斩杀了狼王,再让大军进谷剿匪;薛辰逸原本让莫副将去挑几个身手矫健且有经验的老兵,但莫副将却阳奉阴违挑了几个新兵;

十个新兵抵一个老兵,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莫副将便打定注意让新兵去送死。

他们在新兵中挑了十人,皆是些看起来瘦弱无用的,偏巧萧晴的样貌被嫌弃,也被挑在了其中;他们每人手中分配了一把剑,一把匕首;

萧晴同一干新兵被大车拉到了狼谷外,大伙一听要让他们进狼谷,有胆小的新兵吓得腿软,扔了手中的剑想跑,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一剑刺死。

守兵纷纷拔剑指着他们,带头的偏将军将沾血的剑朝空中一指,道:“退,死路!”

退便必死,进谷指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萧晴身旁的一位青年男子,丢了剑哭喊起来:“我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家中老母、妻儿幼子可怎么办?”

那名青年男子叫齐阿牛,方才在来的路上给萧晴掰了一半馒头;

偏将军冷冷刮了齐阿牛一眼:“进了军队,要么浴血往上爬,要么自己抹了脖子!狼谷亦是你们的战场!逃者,杀无赦!”

萧晴弯腰将齐阿牛扶了起来,觑了一眼偏将军:“你们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是刚来的新兵,没受过训练,此番一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偏将军冷冷看了眼萧晴,道:“这谷中的狼已经被将军的精锐部队清理干净了,余下了两匹;让你们去,是考验你们的能力!若你们连畜生都敌不过,还谈什么上战场杀敌?”

“让我们进去也成,把你们身上火折子给我们。”纵然只有两匹狼,她也不能大意;毕竟狼是畜生不是人,凶狠起来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偏将军摸出摸出火折子,扔给了他们:“你们九个人杀两匹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等你们好消息。”

新兵们一听只有两匹狼,便松了口气;他们手上有剑,九个大男人还拼不过两头畜生么?他们看了眼方才因逃跑而被刺死的那名新兵,心中惋叹:死得真憋屈。

进谷前,萧晴将让每人捡了一把干柴,打算将两匹恶狼引出之后,便用火困住它们;

谷中黑黢黢一片儿,明月被岩壁遮住,伸手不见五指;萧晴为了不让大家走散,便将大家绑在一根绳上,相互牵制;为了更快引出那两匹狼,她用剑割开了自己手,将手中鲜血朝着空中一洒;

狼是食肉动物,对血腥气息极为敏感。

谷中荡开一阵狼嚎,紧接着响彻山谷的狼嚎声相互呼应,越来越响;食顷,前方无数只银亮的眼睛缓缓逼近,谷中偶尔刮来一阵阴风,所有人屏住呼吸,却是动也不敢动。

见着狼群逼近,萧晴心里一跳:“糟糕!大家赶紧将手中的柴火点燃!别让狼群逼近!”

大伙儿估计都懵了,不是说两匹狼么?这么多只狼眼睛,怎么数也不止两匹啊?

“点火!”萧晴沉声一吼,端的是威严。

很显然,他们被骗了;两匹狼尚且难对付,何况是一群白眼狼;听着方才的嚎叫声,指不定还有狼王;这些畜牲向来嗜血如狂,不会放过任何活口。

大伙儿赶紧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柴火,谷中立马燃起一片火光;众人往前方一瞧,几十只白眼狼呲着牙,纷纷杵在柴火对面,眼巴巴瞪着他们。

“愣着干什么!跑!朝出口跑!”他们带进来的柴火坚持不了多久,萧晴当机立断砍断绳子,带着大家往出口跑;

齐阿牛因为害怕,双腿不听使唤,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他急的嚎啕大哭,爬起来又跌了下去;一群白眼狼朝他扑了过去,他大叫一声,伸手挡住自己的脸,面前寒光一闪,扑哧一声,滚烫的白眼狼血溅在了他的身上。

萧晴握着剑,英姿飒爽立在他面前,他跪在地上痴了片刻,萧晴振着肺一吼:“爬起来!跑!”她见不得死人,尤其见不得好人死。

这世上,当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她立在狼谷口,头顶是皎皎明月;一阵冷风簌簌刮过,数匹狼朝她扑了过来;她举着剑朝空中一挥、一砍,犹如劈砍纷纷落叶,噗嗤几声,一股股热血喷洒在了她身上;她轻矫的身姿伴随着剑刃寒光子啊空中凌迟,剑起剑落,招招砍中白眼狼的要害;她连杀了十匹狼,体力有些跟不上,恰恰这时白眼狼王朝着她扑了上来,白眼狼猛挥前爪,打掉她手中的剑;

白眼狼王将她扑倒在地,一爪抓开她肩部的皮肉,疼的她嘶了一声;眼见狼王张口要咬烂她的脑袋,她咬着牙,抡起拳头击在狼王胸前,再一脚上去将其踹开;见狼王受辱,其余的狼也纷纷朝她扑了过来;

萧晴眼神一凌,抓了一把石子儿噗噗几声打了出去,将一群恶狼击开一阵距离;她借着白眼狼们往后退的空档,踩着脚下的狼尸,足下一点,飞般的纵出几米;她捡起长剑,蹙着眉朝着狼王砍去,借着皎白月光,一剑刺进了狼王头部,顿时嗷呜一声,响彻山谷。

狼王一死,其余的狼心里也怯了,冲着她嗷呜几声,转身跑进了狼谷。

这般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的活动量;她胸口剧烈起伏,低头一瞧,浑身的血,肩部的皮肉被狼王抓开,涌出的血同狼血混在了一起,腥臭难闻。她撂开衣服碎布一瞧,肩部劈开肉债,白肉外翻,当真是恐怖。

她坐在白眼狼王的尸体上,将剑插在跟前,扯了衣服,粗略地包扎着肩部;包扎完伤口,她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狼血,连带着脸上的猪皮一起抹了下来;不一会儿,她脑袋犯起晕来;

累极了,她整个人躺了下去,将那白眼狼王的尸体当枕头,死死睡了过去。

薛辰逸带精兵赶到时,见狼谷外堆满了狼尸;一名浑身是血的少年躺在白眼狼王的尸体上,姿势极为安逸,却像是在家中睡觉一般。

“将军,白眼狼王已经被杀,剩下的狼想来也是些不成气候的;这回,看狼寨的那群叛匪还怎么嚣张!”莫副将昂首对薛辰逸道。

薛辰逸没什么心思听莫副将念叨,他倒是对躺在狼王身上睡觉的少年很感兴趣;

第19章 初芒

白眼狼王被斩杀,薛辰逸下令让副将莫帆带兵进入狼谷剿杀叛匪;他留下一队人马守在谷外,以防叛匪出逃;

火把光芒立刻让谷外一片明亮,薛辰逸翻身下马,踢开一具具狼尸走到萧晴跟前;这会儿,不光是他,连他的一队精兵也对在狼王尸体上熟睡的“少年”感兴趣。

“将军,这…这里的狼,难道是他一人所杀?”旁侧的偏将十分好奇,若真是…那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这少年身姿看似单薄,却以一人之力斩杀了狼王,这样的力量不容小觑;

夜色微凉,薛辰逸下令生起火堆;随行的军医检查了萧晴的伤势,探着她飘浮的脉搏,蹙眉嘶了一声,讶然道:“将军!是个女人!”

薛辰逸看了眼浑身是血的萧晴,他道:“拿水来,把她的脸洗净。”

军医取出干净的巾帕,沾了水将她的脸清洗干净;褪去血污,少女白皙的脸蛋显露而出;薛辰逸拳头一紧,一颗星定定一沉,竟是她?

大抵是没想到单挑狼王的是名女子,一旁的精兵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在场的虽都是七尺儿郎,可除了大将军薛辰逸,谁敢只身同狼王搏斗?一个不当心,便会被狼王抓成肉沫子;少女躺在狼王尸体上昏迷不醒,却让在场的男人默然起敬。

晨晓时分,狼寨叛匪被尽数剿杀,这一仗几乎没有损失;滚滚马蹄卷起阵阵尘土,灰尘从萧晴的鼻腔进入肺部,呛得她猛咳起来;她被人撂在马背上,马鞍搁的她腹部阵阵发疼,加上一路颠簸,肩上的皮肉似被人再次扯开,她真是要难受死了。

白眼狼生性凶残,她能从狼口下逃脱一命,实属不易;她被马蹄激起的灰尘呛得喘不过气儿,想翻身从马背上跳下去,却被骑马的人地狠狠一摁,那人力气颇大,摁在了她的伤口处,疼得她直发颤。她侧头一瞧,男人一双眸子极为狠戾,刮了她一眼,便继续驾马。

这十几年萧晴过得是顺风顺水,可自打遇见了薛辰逸,她怎么就觉得事事就不顺心了呢?

到了青坡大营,薛辰逸拽住她的衣服,将她整个人扔在了地上;地上细碎的小石子儿搁的她肌肤生疼,似乎浑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了,她喉咙一甜,呕出了一口血。

众人不知将军为何生气,那杀狼小英雄虽勇猛,可到底是个女娃,将军下手这般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啊?

莫副将穿过人群,上前仔细一瞧,那杀狼小英雄,可不就是在寺庙被将军看中的那位姑娘么?这几日城中戒严,便是为了寻她,这下倒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狼谷外把她给捡了回来。瞧萧晴浑身是伤,一张脸惨白骇人,莫副将倒也对她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薛辰逸用剑鞘抬起萧晴的下巴,冷声问她:“说,你到底是谁?”

“谁也不是。”萧晴只觉胸腔一热,脑中轰隆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一个女人而已,他是不是下手太狠了?薛辰逸看着晕倒的萧晴,吩咐人将她带进了军帐,又让人去将军府里接来了一个侍婢,过来照顾萧晴的生活起居。萧晴昏迷的那几日,他心里颇不畅快;打心眼儿里说,若萧晴是个男人,他会很欣赏;可对方偏偏是个漂亮且身手厉害的女人,他没怕过谁,可就是对那姑娘有几分忌惮;

他将自己军帐给了萧晴,自个儿坐在帐外喝了口闷酒;他抬手锤了锤胸口,总觉得那心口闷得紧,不畅快!极不畅快!

大将军这样的情况极少见,莫副将在他跟前坐下:“将军可是为了那姑娘烦心?”

见将军不回答,莫副将心里明朗几分,他是娶了几房姬妾的过来人,怎不知大将军心中的想法呢?他虽是薛辰逸的下属,可实际上要比薛辰逸大五岁,他在薛大将军这个年龄时,已为人父。

莫副将对他道:“我查了新兵资料,那姑娘叫顾晴,来时乔装打扮,混进了新兵里;我猜她是想借着新兵的队伍出城,没想到半路被我调去了狼谷。将军,容我说一句,那姑娘虽然身份不明,但我瞧着她不是坏人;同去狼谷的新兵说,她本有机会跑,却为了救人折回,冒着生命危险与狼群搏斗,这姑娘心不错;”

薛辰逸随手扔了手中酒囊,偏头问莫副将:“比起你,你觉得她身手如何?”

没想到大将军会问这个,莫副将顿了顿,实实在在的说:“斩杀敌人我不怕,可单挑狼群,我却是没那胆量。将军,那日她在寺中逃跑,只怕是不甘愿做妾,不如你娶了她做将军夫人?她也算是个有胆识的姑娘,且又长得水灵,配得上将军。”

见他不说话,莫副将便知他有那想法;男人嘛,他们大将军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想娶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害臊的事;就算那姑娘真有什么歹心,凭着将军的手段,还收服不了她么?

萧晴醒来时已经是四日之后,肩上的伤口被包扎得结结实实,身上的血污也被清洗了干净;她打量了眼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军帐之中;

军帐中布置简洁,榻前是一尊楠木屏风,上边儿绣着万马奔腾;绕过屏风,旁侧是兵器架,上边摆着几把宝剑,其中一把是她当日落在寺庙的精致短剑;门幔右侧的角落,摆着树枝形状的青铜烛台,数十支膏油烛纷纷燃着,将军帐中照的亮亮堂堂;军帐之上挂着一把镶金大弓,箭房中新矢十余枝;军帐正中摆着一张大红漆书案,上边放了一张军阵图,已被人修改涂抹了多次;

在军中能住这样宽敞帐子的人不多,她咳了一声,厚重的门幔被人掀开,她顺手从兵器架上取了短剑,迅捷拔剑出鞘,指着来人。

来的是个同她差不多年龄的丫头,手中端着一碗药,杵在门口怔了怔;

片刻惊讶之后,那丫头回了神,道:“姑娘别怕,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毒药?”萧晴脸色惨白,刮了那丫头一眼。

“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将军特意吩咐我来照顾你,又怎会给你送毒药?”那丫头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委屈。

“把药放下,出去。”萧晴这会心中郁闷,拿剑指着丫头,语气冰冷。

不是她不识好歹,是她想不通薛辰逸想做什么,谨慎为上;那丫头将药碗放在书案上,生怕萧晴发起狂来伤了她,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等了好一会儿,薛辰逸撩开门幔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是以,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少女坐在书案前,长发蓬松,随意垂在背后,恍若倾泻而下的黑瀑;见了他,便蹙着一对儿烟眉,手中握着一把短剑,眼神清澈寡淡,翩翩英姿,神态嫣然;

她轻轻抬了抬眸,将手中的剑攥紧了几分,声音冷清,却又让人觉着娇柔:“薛大将军,你到底想玩哪出?”

薛辰逸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水,与前几日将她从马上拽下的狠戾将军判若两人;薛辰逸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地,柔和的让人有些不习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她咳了一声,声音轻柔:“我无父无母,从小跟着师傅闯荡江湖,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显赫身份;倒是薛将军您,为何一直追问我是谁?我一没杀人,二没抢劫,将军又是为何要拿我当犯人,满城追捕?我本想借着新兵队伍出城,哪知将军拿人命当草芥,让新兵做饵去诱狼出谷;如不是我身上有些防身的功夫,怕已经丧了命”

薛辰逸沉声:“在灵音寺时,你跑什么?”

“不跑难道做你小妾么?”萧晴冷哼一声。

果真是嫌弃做妾么?看来莫副将说的对,这女人当真是不甘做妾,所以才跑的。

这样说来,倒是他理亏了,人家姑娘非但没做违法乱纪之事,且帮他杀了狼王,为他们剿匪清除了障碍;这样的胆魄及身手极为难得,他将目光定在对方白皙的脸蛋儿上,见她满脸委屈,一憋嘴甚惹人怜;他心绪一乱,刻意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隔了一会儿,他才说:“这几日你就在我帐中好好养伤。”

萧晴觑了眼面前铁骨铮铮的男人,却见一抹红晕在男人脸上停留了片刻;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一瞧,却见男人那双眼睛闪烁飘忽。

脸红?

她想起在灵音寺,跟前这男人想纳她做妾;她一双眼珠子咕噜一转,难道真是看上了她?男人当真是食色动物,若她貌如东施,怕是眼前这位大将军瞧也不会瞧她一眼。

隔了好半晌,薛辰逸又说:“这些日委屈你了,你既无父无母,便跟了我;如你不愿做妾,便做将军府的女主人;”

萧晴:“…”

第20章 蹴鞠

对于薛大将军的印象,在萧晴脑中有两个,一是自以为是、孤傲自赏,二是脑子有病;说娶,她就得嫁?这要是换了其它胆儿小的姑娘,还不得吓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对这样的男人,是万万不能温柔,索性她将手中的剑往檀木书案上一劈,一声脆响,书案断裂成两半;她的虎口被震的阵阵发麻,眼神凌厉一横:“薛将军,我若是不嫁呢?”

太粗暴了;

横上了?这才是她本来的脾性罢?薛辰逸铁骨铮铮,偏就是喜欢眼前这个刚柔并济的女人;有样貌、有身手,他不否认起初是图了她的美色;眼前这个女人是块打磨过的宝玉,外里莹润如酥,内里藏力无穷;单单是凭她单挑狼群,便不比他军中任何一位男子差。

年迈的母亲曾教育他,娶妻要娶贤,这也是为何他不娶名门小姐的缘故;那些个名门小姐,表面儿上是知书达理,实则娇生惯养,他可不愿娶个娇娘娘回家,没甚意思;面前的女子他倒是满意,可人姑娘却不愿意嫁。先前做妾许是嫌弃,可这将军夫人她都不愿,这却是为何?

真是恼人。

多少女子挤破了头想进将军府,他难得主动说要娶个夫人,对方却不愿意,将军的脸皮儿好生薄啊!

“这又是为何?晴姑娘是看不起本将军?”薛辰逸叱咤战场这般多年,连那重权在握的林皇后亦给他几分薄面,这姑娘倒是好,就这么给他回绝了!真是气煞他也!

见他一脸冷色,萧晴轻咳一声,说道:“将军为一国之将,阿晴出生卑微不敢高攀;再者,我与将军不过寥寥几面罢了,您方才知晓我的姓名,却说要娶我做夫人,这说出去定会被人笑话;古有牛郎织女情投意合,我与将军连友人之情都不曾有,又怎能结为夫妻?”

薛逸尘糙汉子一个,言简意赅:“我欣赏你。”

若是萧晴嘴里包着一口水,定会毫不客气的喷他脸上:“欣赏?因欣赏我,便要娶我?不知阿晴身上,哪一点是将军欣赏的?”

薛辰逸眉目一弯,打量着她,满眼皆是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清澈如深潭般的勾人目;尤是她撇嘴时,嘴角生出的两靥,十分惹人怜喜;那日偶遇她在井旁梳洗,恍若天外仙子,又如娇花照水;在寺庙和她动手时,她行动矫捷的如只灵妙雀儿,力气虽不大,却招招以巧劲儿发力,精致短剑在她手中流转迂回,却是英姿飒飒;

往白里说,他就是欣赏她貌美如娇花;

大丈夫这点儿他还是敢承认的,薛大将军憋足了一口气,健康的肤色上有撇淡红,几乎是吼了出来:“欣赏你长得俊!”说完却是心跳加速,有些发闷,恨不能起身大步走出军帐,找几瓮酒来喝!

“…”无话可说,若是喜欢她身上某处优点她可以改,可这男人赤.裸.裸地说“欣赏”她的容貌,她难不成用刀刮了自己脸?

她觑了薛辰逸一眼,这男人八尺有余,不像一般大将那般壮硕魁梧,却也不瘦弱,劲瘦精炼;他常年战于沙场,肤色虽偏褐,却细腻紧致,加上五官深邃,端的是英俊逼人;长得英俊,又是镇军大将军,样样皆是夫婿的不二人选,可惜,他是陈赢的将。

看似相貌堂堂,心里指不定是怎样的阴狠;这世上,除了陈泽和父亲、师傅,她是谁都不愿相信;就连结拜兄弟林铭聪、黎子盛,她也不敢百分百的信任;

挫败,薛辰逸竟在一个女人处吃了口败仗,心中落寞;他坐在营地后的操练场上,十分郁闷地喝着酒;手里的兵书是一点儿也看不进去,索性一扔,噌一声抽了剑,当下练起剑来。剑刃划过沙地,一阵剑气激起阵阵黄沙翻滚、乱石腾空,纵身间几起几落,沙地之上刻下了一个晴字。

心烦意乱,瞧着那个“晴”子,他当真觉得自己魔怔了;人家姑娘说得有理,两人见了不过寥寥数次,便结为夫妻,当真是不妥了;可这会儿,为何满脑子都是她?

魔怔了。

莫副将带着手下的小兵在另一边蹴鞠,一偏头见将军在练剑,剑法却不似平日的稳;这几日将军不正常,连底下的人都觉察出了;都说将军对杀狼女英雄生了情愫,思之念之,想娶其为妻;下边的人纷纷道,那女英雄单挑狼群、斩杀白眼狼王,是个厉害角色,且听军医说,生得也是一副美人模样,配将军,倒是配得上。

自古是美女配英雄,到了大将军这里,倒是变成英雄配“英雄”了?当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见大将军心里淤塞,莫副将走过来给他递了个酒囊:“将军,你这又是怎么了?”

薛辰逸回头看了眼莫副将,拍了拍他的肩膀,沉沉叹了口气:“她不愿嫁,说是要两情相悦。”

莫副将看了眼沙地上用剑刻出的“晴”字,隐忍不笑,他道:“将军征战沙场数载,胜仗无数,还怕一个丫头不成?将军若真是喜欢,强娶了便是,将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别扭不!两情相悦?等有了夫妻之实,还谈什么两情相悦?女人天生来便是伺候男人的,哪儿有她们选择的余地?”

军令有一条,不得强抢民女,薛辰逸看了眼莫副将:“军令是我自个儿定的,自己还先违反了不成?”

莫副将摆了摆手,打了个哈哈:“将军这不是强抢,是娶夫人;多少人巴不得做将军夫人,常人求也求不到的福分,给了她,叫什么强抢?这叫强允。”

这话听着耳熟,薛辰逸侧目看了副将一眼,颇有所思。

想着好歹薛辰逸也是救了她,萧晴出了军帐,远远看见他在训练场上;东齐大军的营点当真是大,一眼望去,满满的帐篷,望不见尾;军中的士兵更是训练有素,个个精神抖擞。她去时,却听见莫副将说了这样的一番话,让她气愤之极。

“谁说女人生来便是伺候男人的?女人也有生存的权利,你们男人能上战场打仗,难道女人就不行么?我朝十几年前出的那位女将军,叱咤沙场,哪一个敢说她的不是?莫副将这样瞧不起女人,可是忘了,前些日子让一个女人去狼谷做饵?”心想真是够了,这些人脑中装得是浆糊么?

一只鞠溜溜滚至了她的脚边,她将鞠往脚上一勾、一踢,伸手一接,鞠便落在了她的手中;在东齐国,蹴鞠这项活动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喜爱;在军中,将士们亦是热衷,他们拿蹴鞠比喻战场胜负;可以说蹴鞠场,便是他们战场的缩影。

萧晴看了眼莫副将,说:“莫将军觉得女人无能,可愿同我比试一场?若莫将军赢了,我便嫁给薛大将军;若莫将军你输了,便叫我一声师傅,且放我走,如何?”

莫副将黑了脸,这女人虽只身杀了狼王,但也犯不着这般张狂放肆罢!简直目中无人!他偏头看了眼大将军,不想大将军却点了头,道:“输了,便嫁我?”

听起来是个好条件,输了便心甘情愿嫁给他,甚好,甚好;

萧晴点头,她可是蹴鞠的常胜将军;

薛辰逸也点头,道:“我亲自会你。”小女子身手不赖,竟然夸得下口,便是胸有成足;莫副将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如此,他亲自上场,也有些把握。

见他亲自上场,萧晴倒是没甚把握了;但想薛辰逸今日那张脸红了数次,想也是个心软的;想着自己耍耍手段,必也能占个上风;堵这一场,赢了能正大光明的走人,输了且再说吧;若是不比,指不定对方还会想什么烂招娶她,若对方当真用强的,她一个人也敌不过这千军万马;薛辰逸看似一根筋,也是挺难缠的。

莫副将看了眼将军,将军为了娶媳妇儿,当真是是蛮拼的。

萧晴蹙眉看了薛辰逸一眼:“为了公平,你我二人上场便可;免得你的兵,拉了我后腿;”

这女人,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围观的士兵们心中不平,纷纷坐在蹴鞠场边围观,为将军加油助威!灭灭这女人的威风!

萧晴换了身蹴鞠的劲装,用发幘裹住长发,英姿飒飒,十分干练;

蹴鞠场上设立单鞠门,三局两胜,谁进的次数多谁便赢。场中,男人高了女人整整一个头,那女人柔弱的身子似乎只有半个将军那么大,看着她那单薄的身子骨,众人哪儿还记得什么杀狼女英雄,此时脑中只是她偏弱如风的身影,恨不得伸手将她推进将军伟岸的胸膛中。

一声令下,脚下圆鞠被对方踢开,萧晴伸腿绊住对方,轻巧一纵从对方脚下抢过鞠;眼看就要踢进鞠门,却被对方拦下,对方似乎刻意让她,脚下异常迟钝;她脚下一勾,却被对方的反勾住脚踝,一个踉跄跌进对方怀里,围观的都是些男人,见这幅场景都跟着起哄;萧晴脸一烫,一掌击在薛辰逸胸口,趁着男人被推开一阵距离,她双脚夹住鞠,抬脚将鞠腾空,再一脚,一阵风啸声之后,将鞠踢进了鞠门之中。

萧晴胜了一局,蔑了眼薛辰逸,端的是洋洋自得。

两人正准备第二场,却来了急报,报告的士兵打断比赛,单腿跪在地上,对薛逸尘道:“将军,林皇后和国舅突然前来阅兵,已在数里之外。”

薛辰逸也没心思想媳妇儿、蹴鞠了,林皇后和国舅这番招呼也没打,便急急忙忙来了营地,莫不是有何大事?

林皇后,林婉蓉么?

当年皎皎如玉的小妹子,十几年未见,可曾人老珠黄?萧晴眼神一利,心中五味翻杂,东齐国的皇帝已经成了摆设,阅兵的都变成女人了,说起来,可真是报应不爽。

第21章 人老珠黄

东齐国前有薄太后野心勃勃,想篡位当女帝;后有林皇后垂幕听政,干扰朝政,她此番带着林国舅来阅兵,无非是想来宣示主权;

八匹枣马牵动着御撵进入大营,军中四品以上的军衔皆须迎接皇后、国舅大驾;萧晴鬼灵精怪,薛辰逸特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全军下跪,任由薛辰逸如何拉扯,她偏硬着骨气不跪。

趁着林婉蓉还没下御撵,她低声对着薛辰逸道:“将军,我可跪乞丐,跪您,甚至是跪任何人,却是不跪林皇后;请将军慈悲,让我去军帐避一避;”

听了萧晴这话,一旁的莫副将倒有些纳闷,他问:“晴姑娘不跪皇后?却是为何?”

她总不能说林婉蓉是她前世仇人罢?萧晴吞咽了一口唾沫,抬眸定定看着薛辰逸:“将军。”

薛辰逸瞧萧晴那副模样,当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打断她:“你先进军帐避一避,事后再告诉我理由;你也别想趁这个空档跑了,论你功夫再高,也走不出我这大营,青坡数十里内皆有我的眼线。”

他挥了手,身后一队兵让开一条道,萧晴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回了军帐;

在没有和陈泽会和之前,她根本没有能力同林婉蓉斗;昔日林婉蓉能排除她这个情敌,又从后宫之中佼佼而出,成为今日只手遮天的林皇后,必然有着不可小觑的心机和手段;后宫权位争夺,往往比战场血腥来得更为凶猛;

萧晴躲进军帐,将门幔撩开一条缝隙,打量着外边儿的一举一动;她松了口气,好在薛辰逸够“体贴”,没逼着她给林婉蓉下跪,若当真跪了林婉蓉,上一世的仇恨随着屈辱感迸发而出,她也不敢确定,能做出如何冲动的事来。

皇后御撵在营地正中停下,林皇后也是一身军装,腰间配剑,一头乌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立于军中倒也有那么几分男人气概;昔日帝都第一美人,多年岁月蹉跎,如今不过也是一个三十有余的妇人罢了;林婉蓉脸上多了几丝岁月褶皱,眼窝神了几分,一双眸子也不如当年莹莹发亮;言而总之,是老了。

半老徐娘的林皇后本就手握重权,如今大龄产下太子,在朝中的作为更是猖狂;此番她借着阅兵的目的来军营,不过是想告诉众将士,如今东齐国真正能当家的,是她仁庄皇后;女人的野心一旦膨胀,比男人更为恐怖;这些年她步步为营,为了控制朝中主权,不惜唬丈夫吃丹药,让丈夫变成了一具“走肉形尸”;

如今的陈赢不过是行尸走肉,早没了自己的思想;林婉蓉坏事做尽,许也是报应,一直未能生个一儿半女;后宫之中但凡有了身孕的,不出三日便也消失无踪了;眼看陈赢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她扶自己弟弟做皇帝,朝中必然一片大乱,彼时血雨腥风极难收拾;她同武官苟合,怀胎十月产下一女,为了自己的大谋划,她抱了亲侄儿来替换女儿,将亲侄儿养在膝下,立为太子。

有了太子这枚棋子,她便能稳坐权位,谁敢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