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再回去。”奉卿伸手揪着地上的草叶子。

农家女说:“你回去就是了,你娘年纪这样大了,难不成还要、还要……”险些说错话,此时脸上羞红,看向奉卿的眼神里满是爱慕。

奉卿揪着地上草叶子的手一顿,商韬来了,定要跟商娘子说些体己话,然后干些夫妻之间的事,这事他早就明白,依旧皱着眉头,微微斜着眼看农家女:“没听说老来子?”眼睛向商娘子住着的院子看去。

“你爹……”

“不是我爹。”

“那他管不管你还俗的事?”农家女有意碰了碰奉卿的手臂,看他一动不动,干脆叫了一声,“有蚂蚁爬我衣裳里,快帮我抓!”

奉卿依旧摆着苦大仇深的脸,伸手在她后背打了一下,听她叫“哎呦,蚂蚁咬我了,快帮我抓!”终于嫌弃地将手伸进农家女衣裳里,顺着她光滑的后背摸索着找蚂蚁。

“蚂蚁在哪了?”

“它往前面爬了,哎呦,好毒的蚂蚁。”

……

奉卿的手已经放在了农家女胸口上,手下就是农家女所说的“蚂蚁”,手掌向下按了按,“这‘蚂蚁’咬你?”

农家女点了点头,干脆靠在奉卿身上,“你还不还俗?不还俗就快把手拿出来,还俗……我就随你了。”

奉卿的手在农家女胸口揉了揉,眉头依旧皱着,他一直吃肉,早两年,商韬为了跟商娘子一夜**,还有意引着他喝了酒——他不喜欢酒,醉后头疼得难受,因此只吃肉。但即使坏了这么多规矩,他一直都没想过还俗的事。商娘子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也没什么想要的。

此时农家女靠在他身上,身上皂荚的清香包围着他……

农家女等了一会,羞恼地骂:“不还俗就算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要站起来,又被奉卿一把拉住,干脆地跌坐在他怀中,奉卿手一动,她心里一阵激荡,果断地搂着奉卿的脖子,“等会,我跟你去求你爹,叫他让你还俗。”

“你不懂,这里头的道道多的呢。”奉卿揽着农家女,眉头皱着,许多事他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总之,他还俗了,商娘子的心思就要多一些,比如还俗后,不在五台山了,他们娘儿两个去哪里?

“有什么道道?哎呦,你这什么硌着我了。”农家女窝在奉卿怀里动了动。

“……你把我腰带解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奉卿咋了一声,摇了摇头,看农家女今儿个已经豁出去要逼着他还俗了,他还了就是。看以后他还俗了,日日跟着商娘子住,商韬要拿什么贿赂他。

农家女稍稍有些犹豫,有一丝担忧奉卿吃完了不认账,随后又想他敢不认,她就叫她爹闹到寺院里去,于是犹豫着就解了奉卿的腰带。

两人都懂了人事,自然知道他们如今在干什么,借着草丛、矮树遮掩,便在山脚下将好事办了。

办了事,奉卿兀自穿好衣裳,看农家女羞羞怯怯,有些不耐烦地提起篮子,“走了。”

“我腰酸腿软,走不动路了。”农家女理了理衣裳,将擦了自己处子血的帕子塞在篮子里,赖在地上不肯走。

奉卿矮□子,叫她爬上来,慢慢地迈开脚步向山下村子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

农家女狠狠地扯奉卿耳朵,“我们认识五六年了,你问我叫什么?”

“算了算了,叫什么都好。”奉卿老气横秋地说。

路上一个割草喂兔子的村民经过,看一个和尚背着个大姑娘,就问:“小师傅,翠敷是不是伤到腿脚了?怎么劳您背着?”

奉卿道:“她伤到腿根子了。”脚下不停歇,依旧背着农家女走。

那村民心眼灵活,赶紧拿着镰刀向农家女家里奔去。

翠敷又用力地去扯奉卿,喜滋滋地骂:“你才伤到腿根子了。”两只脚欢快地跳了跳,眼看快要进了商娘子住的院子,才收敛一些。

商娘子如今教导村里一大半的姑娘们做刺绣、打络子、攒珠花,那些姑娘们既然是学徒,就跟铺子里的学徒一样,将商娘子家的活都干了,此时几个相熟的姑娘知道商韬在,就不去二进里打搅商娘子,聚在商娘子家门首里一起绣帕子拿去卖。

远远地看见奉卿背着个女人过来,就有一个姑娘赶紧跑去二进里喊:“师父,慧悟大师背着女人来了。”

屋子商韬、商娘子匆匆系上衣带出来。

商娘子忙问:“背着女人?”她眼里奉卿可是十分老实的,除了吃肉,没犯过什么戒。

“是,看模样,是翠敷。”

商娘子错愕道:“可是翠敷受了重伤?被蛇咬了?”

商韬道:“要是受伤,为什么不送去人家姑娘家里?过去问问吧。”又对来报信的姑娘说:“多谢这位姑娘了,请姑娘带着小姊妹回去吧。”又问自己等在一旁的小厮,“带过来的帕子、绢料、丝线,送给姑娘们没有?”

小厮忙说:“已经送了。”

来报信的姑娘识趣得很,先道谢,然后赶紧去前头领着其他的姐妹走。

商娘子忧心忡忡,“这可怎么是好?”

商韬道:“船到前头自然直。”携着商娘子的手去了前面,只见做学徒的姑娘们已经殷勤地烧水沏茶。

奉卿将翠敷背到商娘子、商韬跟前,微微挑眉说:“我动了她了,要还俗。”

商娘子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翠敷瞪了奉卿一眼,捧茶跪在商韬跟前,“商老爹,我跟奉卿两个早就看对眼了,求商老爹成全。”

奉卿仰着脖子说:“反正人都看见了,回头方丈也会将我打出来,不叫我再做和尚。”

“这事起码要挨五十戒棍。”商娘子听奉卿说得轻飘飘,就狠狠瞪他。然后又替奉卿求情地看向商韬。

奉卿虽不认商韬是爹,但这个家出了事,还是要商韬拿主意。

商韬接了茶水,抿了一口,先叫翠敷起来,然后问奉卿:“你还俗了,要做什么?”

“农夫。”

“地呢?”

“去租寺院里的地。”

商娘子斥道:“奉卿跟你爹……好好说话。”

奉卿咕哝道:“我怎么没好好说话?”眼瞅着商韬,“我要打猎,你媳妇肯叫我拿着弓箭在你跟前晃荡?……”

“怎么说话呢。”翠敷嗔道,然后笑盈盈地对商韬说:“商老爹,我们早想好了。奉卿租地种地,我去茶园里帮工。”

商韬看翠敷模样清秀,可惜脚大了一些,对奉卿说:“你说的那些都没用。你像是种地的人?我再问你,你还俗之后要做什么?”

奉卿蹙眉,“我今儿个才想要还俗,没想这些。”

商娘子道:“种地也好,我帮着看着呢。”

商韬嗔道:“这是什么话?种地是谁都能种的?”

商娘子不言语,奉卿见他娘被骂了,便嗔道:“你吓唬谁呢!骂我娘做什么?”

翠敷赶紧去拉奉卿的衣襟,奉卿被商韬连连逼问,才说:“我算是寺里的武僧,想读两年书,考考武举人……就怕有人不敢叫我去。”眼睛很是委屈地瞥向商娘子。

商娘子心里很是愧疚,她私心里想着将奉卿一直扣在五台山,大家安安生生的都好,万万没想到奉卿心里有主意了。

“谁怕你?”商韬不屑,“读书也好。”

“官人,他不能进京。”商娘子坚持。

翠敷睁大眼睛,商家的事太多,她听也听不明白。

“他不能进京,老太太、老太爷……阐儿、释儿……”商娘子优柔寡断,眼圈红了起来。

“他们知道。”商韬道。

“知道了?”商娘子几乎昏厥,“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商韬道:“这么些年了,我有空就向五台山来,他们怎么会不知道。等我回去给奉卿弄个户籍,再来接你们。”

奉卿别扭道:“瞧见了吧,你媳妇怕呢。”

“这个家我说了算。”商韬发话道。

奉卿皱着鼻子,翠敷晕晕乎乎,听见外头她爹娘气势汹汹的喊声,赶紧要躲。

奉卿伸手拉住翠敷的手,哼哼地看向商韬:“……那个谁,这女人的爹娘打来了,你去应付应付,我不好跟他们动手动脚。”

正抹泪的商娘子手一顿,在心里噗嗤笑了一声,看奉卿对商韬那依赖的模样,可见自己操错心了。

89、番外二 霸业

“皇上,西边羌民民风彪悍、不服教化,又屡屡伤我汉族子民,皇上……”

“褚成仁,你端地会猜度朕的心思。可是,朕要的是文治武功,不是滥杀无辜。羌民一事,朕已经叫人查清,实属你家驻扎在西边的儿子残暴不仁,欺压羌民引起来的。”

“皇上……”

皇帝伸手将褚成仁的折子丢下台阶,“谁再敢猜度朕的心思,拿出这些莫须有的折子教唆朕兴兵,朕便治他一个祸国殃民之罪。”

“臣等遵旨。”

下朝后,皇帝将几个王爷、傅惊鸿并才从福建回来的商略叫到御书房,他面对着御书房里高高挂起来的海域图,两只手紧紧握紧地背在背后,“……海域,还是风平浪静?”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皇帝,“文治武功”是莫大的荣誉。可惜,皇帝在位几十年,天下太平,虽偶有些地面上的百姓受苦受难,但大部分看过去还是有几分“国泰民安、夜不闭户”模样的。所以,这文治是有了,但武功二字,因皇帝不屑于学习前朝那些为求武功就兴兵祸国殃民的皇帝,是以,这“武功”实在难求。

看见皇帝紧紧握着的双手,众人哪一个心里不明白皇帝如今空有水师舰队却不能将他们派上用场的遗憾心理,哪一个心里不知道皇帝已经将将士、粮草辎重都准备妥当了,就差一个自投罗网的敌人了。

商略道:“皇上,有倭寇来犯。”

倭寇二字听进耳朵里,皇帝立时振奋起来,“果真?好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来蚍蜉撼树!快快召集朝中大将军来。”

凌郡王等人跟着松一口气,皇帝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追求武功了。

满朝文武调集起来,几个算盘打得十分响亮的商户人家出身的官老爷提着算盘抖了抖,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此次所需的资费、辎重等等算了出来。没过几日,皇帝就留下凌郡王主持京中诸事,亲自领着三公等人去福建给水师践行去了,足足在福建停留大半年,才班师回朝。

有人不解道:“倭寇来犯,将他们打跑打怕了就够了,为什么这点事,还要皇帝亲自去践行?”

有人回说:“皇帝英明神武,说了替海边百姓铲除祸患。”

多数人还是不明白天外有天的话,只有那些见惯了洋人的人,心里对皇帝此番的举动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从福建回来后,又有些怅然,他叫了傅惊鸿、凌郡王并膝下众儿子来问话,红着眼眶,似是十分辛酸难受,人靠在榻上,也不像早先那么有精神。

傅惊鸿心想他还没进入内阁,皇帝千万要保重身子长命百岁;其他年幼的儿子心里也纷纷想着他们还没长大成人,皇帝千万要坚持着多活几十年。

皇帝一滴老泪落下,“朕叫人出海,用的是朕叫人出海贸易赚来的银子,出征将士家里的也另外给了银子。况且又是倭寇先来犯我,为何天下大半人说朕劳民伤财、为求武功虚名坑害子民?”

凌郡王跪下道:“请父皇保重身子。”傅惊鸿并其他皇子纷纷跪下。

凌郡王说:“回父皇,因为天下子民并不知道倭寇来自何方,并不知道倭寇造下的罪孽。对他们而言,倭寇就仿佛是咱们山东或者湖北的土匪,对他们而言,这就是剿匪。为剿匪大动干戈,是十分不值当的。倭寇与土匪,实在是外与内之分,他们不知道皇上尚且能容得下土匪蹦跶两天,容不得倭寇长年累月祸害咱们。”

傅惊鸿道:“正是此理,下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皇帝用手抹了抹眼角,对他不在的半年里凌郡王的作为十分满意,更叫他满意的是,自从他说过叫儿子们公平竞争后,妄想在他不在的时候谋朝篡位的少了。

傅惊鸿说道:“下臣以为,该将咱们早先得来的海外地图刊印出来,送到各省各县的官学、私塾中,叫各地的夫子、学子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免得他们以为天地间,就只有咱们。坐井观天不说,还容易夜郎自大。就好比两个人自从生下来就困在一间屋子里,他们并不知道屋子外还有人,因此只当治死了另一个,就天下无敌了。”

“不可,那可是机密,好不容易从外国偷来的地图,怎能印出来叫天下人都看见?”六皇子道。

靖亲王附和道:“正是,要是叫外国人看见,知道咱们偷了他们的地图,他们不跟咱们来往贸易了,那可怎么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要好的两个人之间也有个磕磕绊绊,等地图发下去,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奈何,不过是叽叽咕咕地抗议几天,想要趁机讹咱们一些东西。咱们态度硬一些,由着他们抗议,过几天,依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傅惊鸿道。

皇帝噗嗤一声笑了,“从外国偷来的外国的机密,又不是咱们的机密,怕什么?老三,拿去叫人仔细印了,再印在官报上,将官报送给京里京外的官宦、乡宦士绅,叫他们都知道知道,这天地到底有多大。免得再有人不知道海外又什么,一心以为朕叫几万将士出海送死。”眨了眨眼睛,又用帕子擦了擦,看靖亲王好奇地喊他,就问:“老三有什么话要问?”

靖亲王吭吭咽咽了半天,“父皇,雪艳书里,今年该有两个弟弟出来,可如今……后宫各位母妃都没动静。”

一句话后,众皇子们都去看靖亲王,理郡王素来不是个正经人——正经就不会沉迷于捧戏子、玩娈童,“老三这什么话,父皇大半年不在后宫,母妃们能有个什么动静?”一双眼睛看向凌郡王,要有动静,那常常进宫替皇帝给太后、皇后请安的凌郡王可就倒霉了。

皇帝才因一颗雄心得不到天下万民的理解辛酸委屈,此时被靖亲王气笑了,继而说:“你们母后劝谏朕,朕有那么多的宏图霸业也实现,不当沉迷于女色,朕年纪大了,伤身。”

“母后英明,父皇实在该保重身子。”皇子们素来对皇后褒奖不一,毕竟都想得到皇后的偏爱,因此十个皇子里头,有□个抱怨皇后偏心眼的。此时皇后劝谏皇帝别生儿子了,这对已经生出来的儿子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皇帝眼瞅着几个儿子遮掩不住喜色,微微摇了摇头,年纪大的就算了,年纪小的也跟着瞎高兴,也不想想年纪大的都是已经有一番事业了,年纪小的还要靠着母妃的宠爱来获得事业,他们跟着瞎高兴什么?不过皇后说的是,既然他要实现“文治武功”的宏愿,就不该再做那些伤身的事。

几个年幼的皇子回去兴高采烈地将皇帝的话跟年轻貌美的母妃们学了一学,几个年轻的妃嫔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为娘近不得你父皇的身,将来你封王的时候可怎么着?”

几个年幼皇子早在上书房里被人用男儿当自强等等吹嘘得头脑晕晕乎乎,听母妃们这样问,就傲然地道:“儿子们自会争气,不叫母妃难过。母妃与其争宠,不如想法子叫父皇多活几年,这才是正经。不然,就算比戚夫人更得宠,又有个什么意思?”

妃嫔们终归是听不懂皇子们这些话的,但这不妨碍他们按着皇子们吩咐的话办事。有道是我吃不到葡萄,你也休想闻到葡萄的味。众妃嫔心里将进谏的皇后日日咒骂一百遍,却紧盯着唯恐旁人暗地里争宠,谁敢使出什么小花招给皇帝送个帕子或者叫娘子寻什么香进宫,众人纷纷前去跟皇后告状,请皇后治那人一个媚上的罪名。

如此,知道皇帝要立顶下的儿子做皇帝,乃至于频频等着皇帝将最小的儿子生出来的靖亲王就好似心里悬着一根弦,那跟弦空摆在心里,就没有个响动的时候。闲来无事,靖亲王叫了温延棋来问:“你说,最小的皇子迟迟不出生,这皇位……”

温延棋见靖亲王还记挂着这事,就说:“上辈子天下太平,皇上闲来无事,是以才有众多皇子出世,这辈子皇上心里有事,哪里还会一百年纪了在女人身上虚耗精力。”

靖亲王连连点头,又试探着问:“你说,这位子,最后能叫谁得了去?是老五,还是下面的?”下面的皇子们虽没什么雄才大略,但也个个不凡,大抵是皇帝提出大家争皇位的日子早,皇子们便八仙过海,有的举起了仁孝的大旗,有的挂上了矫勇善战的幌子,还有的,不知怎地有了个文武双全的名声……像他跟理亲王这样跟那位子无缘的大皇子,对下面的小皇弟们个个都要捧着,万一得罪了哪个,将来只怕会全家都遭殃。如此,皇子们不论大小,竟然出人意料地空前地兄友弟恭起来。

温延棋说:“十有八、九是凌郡王了,凌郡王差事办得好,人也机灵。他看商韬父子、傅惊鸿兄弟得皇上重用,就不似早先那样跟这两家往来密切。新近他又遇上几个奇才,都是直接推荐给皇上,自己并不对那几个施恩。皇帝就喜欢他这心思清明的模样。”虽有些假了点,但皇帝乐意。

靖亲王蹙眉,“我也琢磨着是老五。”

“不过也可能是七皇子、八皇子,十三皇子,这几个看着也不错,皇上也有好好培养他们的意思。”温延棋又说。

靖亲王目瞪口呆,随后又觉合情合理,毕竟皇帝如今健康着呢,“本王只愿父皇长命百岁,兄弟们和睦友爱。”

温延棋抿着嘴憋着笑,暗道果然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一个皇帝,能叫儿子们盼着他多活几年,实在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