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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旭跃扭头看着赵明月,这丫头,到底懂不懂人家于有清的心思啊,于有清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吧,她还这么热情地邀请人家。

于有清喜欢赵明月,其实表现得并不明显,他是个感情内敛的人,性格又内向,除了那双眼睛,很难从别处察觉到他的感情。赵明月的心思全都在沈旭跃身上,很少去注意别人的眼神,尤其在她心里,于有清就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弟弟,根本就没往男女关系上想。

沈旭跃发现于有清喜欢赵明月,也是无意中从他看赵明月的眼神中察觉出来的,不过这件事,他也只能装不知道,他不可能去干扰于有清的想法,只能自己尽量做到最好,不让人有机会撬墙角。

于有清去改志愿的时候,看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最初选的学校和专业最好,再选哪个都觉得不好,这就是典型的先入为主的观念了,第一眼看中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他想到报考的时候那么顺利,政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于是抱了一点侥幸心理,没有再改。

录取工作做得很快,因为年后马上就要开学,时间非常仓促。元旦的时候,街上张贴出了红榜,全县上了分数线的考生名单都在上面,沈旭跃和赵明月名列前茅,赵明月是全县文科第四名,沈旭跃是理科榜眼,于有清是理科探花。赵明朗的成绩差一点,排到了七十名开外了。月亮湾还有两个人也上了线。

大家都很高兴,这么好的成绩,应该不会落榜了吧。过了半个月左右,所有上线的考生都接到了体检通知,要求去检查身体,这是一个要被录取的信号,大家都兴高采烈的去体检。

这几乎要羡慕死旁人了,居然真的能考上大学,尤其是赵家,居然一次性就考上了两个大学生,这简直是太让人羡慕了。而且沈旭跃又是他们家女儿赵明月的对象,这就等于一家子出了三个大学生啊,所以这个事一时间传播得非常迅速,赵家几乎成了全县第一家了。

于有清家里也顿时觉得腰杆都直了,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家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但是赵明月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她知道,通知书没到手上,这事就不算板上钉钉,况且录取并非按照绝对的成绩来的。沈旭跃和赵明月都很幸运,他们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学校,沈旭跃被调剂到了环境与工程专业,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专业,但能上清华,已经非常好了,不管任何专业都成。赵明月则上的还是北师大的历史系。

而于有清和赵明朗的录取通知迟迟没有下来,两人都有了落榜的心理准备,这真是喜忧参半。赵明月和沈旭跃只好劝慰二人,告诉他们今年夏天还会有机会再考的,让他们别泄气,再充分准备半年,今年再来,但是二人还是止不住郁郁寡欢。

直到过年这天,赵家又接到了一封信,是来自地区一所医专的录取通知书,赵明朗第一志愿被刷下去了,但是考上了本地的医专,这简直太喜出望外了。大过年的,全家人几乎都流出了喜悦的泪水,尤其是赵明朗,蹲在墙角呜呜哭出了声。

赵明月长吁了口气,心里那颗大石总算是放下来了,当初她力阻三哥去煤矿做工人,就是想让他抓住这次高考的机会,跳出农门,结果一波三折,实在太让人纠结了,还好不负所望,最后终于如愿以偿了,她的心愿,总算是可以了结了。

赵家一次性出了两个大学生,很快就成为了当地的美谈。而且赵明月考的还是北京的大学,北京啊,那可是多少老百姓一辈子的神圣梦想啊。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亲戚络绎不绝,很多年不来往的亲戚们也都来拜年了,门槛几乎都踏破了。

赵明月有点担心家里的粮食够不够招待亲戚们的。胡年春小声地跟女儿说:“不怕,你和明朗都去上大学了,在学校吃,家里的粮食就省下来了。以后我跟你爹都不用吃红薯啦。而且你舅你姨你姑他们,都拿了钱过来的,去年卖茶叶分得的钱也不少,咱们家现在不缺钱也不缺粮,足够你们的盘缠和生活费了。”

赵明月说:“妈,给我点车费就行了,学校不用交学费,还有生活补贴的。我不用钱。”

“怎么不要?你去的是北京,那地方冬天可冷了,你去了总要添衣裳鞋袜什么的。我还给你做了新棉袄,被子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给你嫁人用的,都是新的,现在就先拿去学校用,以后等你嫁人了再做新的。”女儿上大学,一去就是四年,足够她好好准备嫁妆的了。

赵明月有些窘迫地伸手抓抓脑袋,她不知道母亲这么早就给自己准备嫁妆了。

胡年春又说:“你去问问小沈,他要不要被子,需要的话,我也给他准备一床。”过年那天,沈旭跃被叫过来一起过年了,春节里他也来拜年了,算是正式认门了,所以胡年春很自觉地将他归为了自家人。

赵明月想了想:“他就不用了吧。”他家就在北京,难道连床被子都没有?

“用不用他说了算,给不给是我们的心意。你不是说他家里都没人在北京了,他回去也不一定有地方落脚,到时候还得住学校。通知书上不是说了,生活用品都要自备吗,这种天多冷啊,你让他盖什么?你去问问他。”胡年春作为母亲,心细如发,什么都考虑到了。

赵明月点点头:“那好吧。我去问问他。”确实也不好说,那么多年都没人在家,谁知道他家还在不在啊。

还没出正月,年的味道还非常浓,人们身上穿着新衣裳、脸上挂着饱足的笑容。去年茶山的收成好,人们的年均收入比前年多了一倍左右,能干的当然不止这些,手脚慢一点的会少一点,但也比往年多多了,月亮湾的人们过了一个舒心的好年。因为这件事,沈旭跃在月亮湾的威望变得非常高,要不是当初他坚持不砍茶园,人们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收成呢。

不过年底的时候,人们怀着遗憾重新选举了新的村支书,沈旭跃要去上大学了,这个有能力的村支书留不住了,太可惜了,不过他有了更好的前程,人们当然会真诚地祝福他。

天气依旧寒冷,赵明月出了家门,站在冰冷的空气里,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梅花的清香,到底还是立过春了,空气中已经有了春天的味道。她的心情很好,一切都像这早春的生命,在大地下安静地蛰伏着,等春风一召唤,便全都萌动出来,他们的生活,甚至整个中国,都如同这早春,一切都在绽放的边沿静静等待。1978年,神州大地将要焕发新的容颜。

过完年,赵明月和沈旭跃就要去北京上学了,他们俩的开学时间不一样,但前后也差不了几天,到时候会一起过去。赵明月没上过大学,虽然上辈子也去跟风镀过金,上过MBA之类的总裁高管班,那其实并非是为了上学,而是为了经营人脉,算不得上大学,所以现在对上大学还是十分憧憬的。

还没到大队院子,赵明月便遇上了不知从哪里过来的于有清。这个年于有清过得并不好,别人过年都胖了,唯独他消瘦得厉害,使得本来就清瘦的他此刻就像根细细的竹竿,仿佛一阵风都吹倒似的。赵明月出声叫他:“有清!”

于有清看见赵明月,第一反应就是调头想躲开,赵明月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于有清,你给我站住!你说说,我哪里得罪你了,见到我居然就跑。”

于有清只好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他的眼圈有点发红,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赵明月走过去:“有清,我有话要和你说,遇到你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了。”

于有清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抬头看着赵明月,也不做声,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他看着赵明月,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

赵明月看见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说:“你还没接到通知书吧?”

于有清不作声,赵明月说:“你的成绩很好,没有被录取确实很可惜,这绝对是政审的关系。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再准备半年,等七月份的时候再考吧。”

于有清的眼里终于有了神,不过神色非常不屑,他木然地说:“再考有什么用?考了也上不了。”

赵明月说:“每一年的政策都不一样,去年要政审,今年不一定会要。你要是信我,就好好准备半年,再考一次。”

于有清看着赵明月,还是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赵明月安静地等他回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你说的是真的吗?”

赵明月看着这个老同学,知道他从小就受人歧视,低人一等,自尊心非常强,也极其敏感,出人头地的念头比谁都强,这次考得那么好,本来以为终于可以扭转命运了,结果又被狠狠地愚弄了一番,这种从充满希望到化为泡影的心路历程,一般人估计都承受不来,于有清肯定被打击得不轻。

赵明月心中充满了同情,她点头:“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有清,我知道你一向都很上进,一直不肯屈服于不公平的命运,现在唯成分论的时代就要结束了,再也没有人能用这个来扼住我们的喉咙了。所以我们一定要自己把握住机会,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被这点小挫折就打倒了。人生还长着呢,未来会有无尽的可能。你那么聪明,我一直相信你不是个平庸的人,你一定可以闯出一片天下来的。”

于有清听完赵明月的话,心中的激动几乎难以自制,赵明月说相信自己不是个平庸的人,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差一点就溃堤了,他鼻子发酸、眼圈泛红,赶紧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情绪。赵明月相信他,这比任何人的鼓励、比任何动听的劝慰都要有力得多。

过了许久,于有清抬起头来,神色终于正常了,他认真地说:“谢谢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我要再试一次。”

赵明月面带笑容:“这就对了。你等开学了,抽空去学校看一看,问问学校的老师,看看新的招生要求有什么变化,别一味埋头读书,要及时跟进政策要求。你还记得吗,学校的廖老师非常欣赏你,以后我们不在家了,没人讨论,你遇到什么问题,就去请教廖老师。等我们到了北京,会给你写信的,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和沈旭跃说,我们能帮忙的,绝对会尽我们的所能。”赵明月像个大姐姐一样嘱咐他这些,于有清性格内向,不善于跟人打交道,赵明月担心他太封闭,没留意到新的信息,到时候白费很多力气,不仅没用,反而误事。

于有清听她这么叮嘱自己,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她对自己这么好,他们无亲无故的,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他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掉落了下来,他赶紧低下头去。

赵明月看着他:“有清,你怎么啦?”

于有清大力吸了一下鼻子,摇摇头:“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将来一定要考到北京去,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也要看着她过得好好的。

赵明月点了一下头:“好啦,就这么说定了,加油啊。还有,别想太多了,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于有清点点头,等赵明月走后,才敢转头去看她的背影,虽然穿着棉袄的背影有些臃肿,却是于有清眼中最亮丽的风景。

沈旭跃看到赵明月有些意外,高兴地迎出来:“你怎么来啦?”

赵明月看见他正在收拾东西:“这就要收拾啦,不是还有三四天吗?”

沈旭跃说:“也该收拾了,不知不觉就在这里生活了快十年了,以为没什么东西,结果收拾起来,发现有好多东西啊。你坐啊,屋里比较乱,你坐床上吧。”

赵明月看着凌乱的屋子:“要我帮忙吗?”

“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你坐着就好。”沈旭跃说着,将一个提包打开,将一双布鞋塞进去,那是赵明月给他做的布鞋。

赵明月扭头看了看沈旭跃床上的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棉被,已经很陈旧了,摸起来硬硬的,这能暖和吗:“你的被子薄不薄啊?会不会冷?”

沈旭跃抬起头来:“还好。下面垫了稻草,这边的冬天还能过得去。”

赵明月说:“你们学校的通知书是不是也写了让自己带生活用品过去?”

沈旭跃点头:“对啊,要自己带。”

“我妈让我问问你,你要不要带棉被过去,新的,我妈做的。”赵明月说到这个还觉得不大好意思,母亲的意思,是拿沈旭跃当女婿了呢。

沈旭跃扭头看着她,然后笑了:“应该不用了吧,我家要是没有,我就去亲戚家拿一床。我怕到时候背两床被子不太方便。”

“你这个还要带去?”赵明月指着床上的旧被子惊讶地问他。

沈旭跃说:“我不带,我是说你的呀。”

赵明月反应过来,脸上红云飞染:“我自己能拿动。”

“没事,我帮你拿。背着被子走路不方便,再说咱们一起过去,行李肯定很不少,能精简就精简些吧。路途太远了。”沈旭跃说。

赵明月点了点头:“好吧,依你。看你收拾东西,我也该回去收拾东西了。”

沈旭跃直起腰,看着她说:“你要不那么着急,就在我这里多坐会儿呗。”

赵明月本来正准备起来,然后又红着脸坐了回去,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只要在一个空间里,就能感受到异样的甜蜜。

第37章 远行

马上就要离开家去北京上学了,赵明月把家里的事都细细梳理了一遍,该安排好的安排好,该交代的交代清楚。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赵明秀了,自己去了北京,千里迢迢的,堂妹的事有点鞭长莫及,怕看顾不到,又出现悲剧,不过离上辈子堂妹出事的时候还有两年时间,希望自己能够来得及扭转她的命运。

临走之前,赵德生和王招娣两口子招待侄儿侄女吃饭,还请了沈旭跃来。侄儿侄女现在有出息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子女,但到底还是自家人,当然要尽量搞好关系,以后有什么事,找他们帮忙什么的也好开口。赵明月兄妹俩也都理解这些,这都是人情世故,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将来过得好了,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衬一下自家亲戚,也是情理中的事。

王招娣狠狠心,杀了自家打鸣的公鸡,饭菜弄得比过年还丰盛,一个劲地招呼侄儿侄女吃:“明朗、明月、沈书记,都吃啊,别客气。以后你们去了外地,想吃家里的鸡,都不轻易吃得到了。”说着还要拿着自己的筷子来给他们夹鸡肉。

这种劝菜的习惯大抵是中国传统习俗中的一种陋习,尤其是在这个困顿的时代特别盛行,大概是客人们都体谅主人家的不易,看见鱼和肉,不舍得吃,或者不好意思吃,而主人家则为了体现慷慨好客,不由分说就将菜夹到客人碗里来了,不管你爱不爱吃,也不管卫生不卫生。夹到你碗里来的菜,你总不好意思不吃。

赵明月将自己的碗端离桌子,笑着说:“二婶你别客气,我们想吃什么自己会夹,不会客气的,你自己吃,别给我们夹。”

沈旭跃也伸出五指挡着自己的碗,苦笑着说:“对,二婶你别见外,我们自己来就好。”

他俩都拒绝,王招娣夹出的菜最后就都落到了赵明朗碗里,赵明朗的碗里堆得冒了尖,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受到二婶如此热情的招待呢,不过这种热情实在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赵明月说:“二婶,秀儿呢,她怎么不来吃饭?”

王招娣说:“她在后面吃,别管她。”

“二婶,叫秀儿一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又没有外人,还那么见外做什么。”赵明朗说。

王招娣看了一眼厨房,叫了声:“秀丫头,出来吃饭了。”

不一会儿,赵明秀端着一个碗出来了,小姑娘没有母亲的允许,不敢上桌子,正在厨房里吃剩饭呢。

沈旭跃看着赵明秀笑了:“明秀你怎么躲在厨房里吃饭啊,快来一起吃饭。”

赵明秀羞涩地笑了笑,然后在她哥身边坐下了。

赵明月拿了一双没用的干净筷子,夹了一个大鸡腿:“秀儿,来吃鸡腿。姐姐最喜欢你了,还要好好感谢你呢。”

赵明秀小心地看了一眼王招娣,王招娣说:“姐姐给你夹的,你就吃了吧。”

赵明秀这才跟赵明月说:“谢谢明月姐。”

“要多吃点营养品,才会长得高、变得聪明。”赵明月说。

王招娣看着女儿,叹了口气:“她要是有你和明朗一半聪明就好了,我也就不愁了。”

赵明月说:“二婶,秀儿已经很聪明了,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当初你要是同意她上学,没准将来也能考个学什么的。”

王招娣叹气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都一年多没读书了。当初谁知道还能考大学呢,以前不都是推荐的嘛。”

沈旭跃说:“要是真想给她上,现在重新给她上学也未尝不可。”

赵明秀的眼睛散发出了亮光,真的能够重新上学吗,天知道她有多么羡慕堂哥和堂姐能够上大学,但是她却只能念个小学。

王招娣此刻却迟疑了:“是吗?这都一年多没上了,还能继续再上?”

“只要你想给她上,让她去插班,考试能跟上,应该就可以的。”赵明月说。

王招娣随口应道:“那我再看看。”

赵明秀央求说:“妈,你让我上学吧。我每天早上都打好猪草再去上学,放学回来帮你做饭、喂猪、浇水,我都能顾得上的。”

王招娣犹豫着说:“我看看再说,说不定人家学校不会要你呢。”明秀已经快十四岁了,当得了半个劳力,做饭、洗衣、喂猪、劈柴、打草、放牛,采茶也是个好手,样样都能干了,现在采茶都是看效率,不看年龄,一年能赚不少钱呢,这要是去上学了,这笔收入不就没有了?

赵明月说:“二婶,我觉得秀儿要是去上学,将来肯定也能考上学。你让她去上初中,到时候考个中专,然后当老师教书,保准比在家干农活好,以后帮衬家里也会更多一些。”

王招娣看着侄女说:“当老师能好吗?你爸当老师都被批斗了。”

赵明朗说:“二婶,现在时代不同了,以后读书就是我们农村人最大的出路了,当老师绝对比当农民好啊,吃的是国家粮,每个月都拿着固定工资,收入稳定,还受人尊敬,有什么不好?”

沈旭跃也说:“婶子,明朗和明月都说得有道理,咱们国家的传统,一直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现在WH大革命已经结束了,读书人的好时代马上就要来了。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德生抹了一把嘴说:“我看沈书记说得有道理,要不让咱秀儿继续去读书?”赵德生只得两个儿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没老婆那么重男轻女。

赵明秀脸上充满了希冀的光芒。

王招娣看着儿子说:“但是明刚的媳妇还没有着落,咱们家又穷,明秀去上学,不能赚钱不说,还要花学费。她在家里,一年还能采采茶,赚一点钱。”言下之意,损失一个赚钱的劳力,还要花钱,王招娣不满意啊。

赵明秀的小脸马上暗淡下去,低头看着碗里。

赵明月说:“明刚哥的媳妇其实是急不来的,你想,要是秀儿能考上中专,你们家的条件不就改善了?家里有人吃国家粮了,明刚哥说媳妇的筹码也多了,反而是好事啊。二婶,苦也就是苦这两年,咬咬牙,就熬过去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咱们秀儿懂事又孝顺,要是出息了,肯定会帮着家里和自己哥哥的。是吧,秀儿?”

赵明秀一个劲地点头:“嗯。妈,你就让我上学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也会努力做事的。我还有寒暑假,还有星期天,都可以去采茶的。”

王招娣被说得有点心动了:“好,我想想。”

赵明月知道,大概也就是言尽于此了,剩下的,都要看王招娣自己怎么打算了。要是明秀能够上初中,人生的路应该是另一种走向吧,她希望堂妹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

赵明月私下里和赵明秀说:“好好跟你妈说,也要跟你爹和你哥多说点好话,没准你妈就同意了。要是真能重新上学,就一定要好好学习,然后考上去,要珍惜机会,懂吗?”

赵明秀点头:“嗯,我会的。”

二婶家这顿饭吃得不容易,吃到半程,赵德生又开始来给大家劝菜了,你来我挡,好不容易才把一顿饭吃完。

出来之后,沈旭跃长吁了口气:“你二叔二婶简直是太热情了,招架不住啊。还是你爸妈好,不会给人夹菜。”

赵明月笑:“当然,我爹是老师,他懂卫生啊。”他们家就没这种劝菜的陋习,都随客人自己吃,偶尔碰上很拘谨的客人,母亲就会用干净的公筷给人夹菜,点到为止,不会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

为了让赵明秀能够顺利上学,赵明月还特意跑到自己的中学母校,找了熟悉的廖老师说明这件事,廖老师表示,只要赵明秀愿意来,就一定给她安排插班。赵明月可是廖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了,这之前,还从来没有哪个学生考上过北京的大学呢。

等安排好一切,出发的日子也就到了。今年过年特别迟,二月七号才过年,还未过元宵节,就已经到了二月中旬了,赵明月和沈旭跃背上鼓鼓的行囊,告别家人,踏上了北上求学之路。

赵明月第一次出远门,而且一去就是半年,父母兄嫂们都舍不得,送了一程又一程,到了村口,早就有一辆拖拉机在那等着他们了。月亮湾出了两个北京的大学生,队上觉得特别有面子,主任和新书记便跑去公社借了拖拉机,送他们两个去县里的长途汽车站。

赵明月再也不让父母送了:“爹、妈,你们都回去吧,女儿走了。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用功学习,等我放假了,就回来看你们。”

沈旭跃也说:“叔、婶,你们别送了。我会照顾明月的,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赵顺生说:“闺女,去到那里,记得常写信回来。”他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了。母亲胡年春已经在赵顺生身后无声地抹起了眼泪。

“我会的,爹。”赵明月的情绪受到感染,也禁不住鼻子发酸起来,“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我会常写信回来的。你们在家别太辛苦,好好照顾自己。大哥二哥,我不在家,你们常回去看看,多照顾点家里,啊?”

赵明亮和赵明辉摆摆手:“会的,放心吧,家里有我们呢。一路顺风!”

沈旭跃托着赵明月的手肘,将她扶上了车。

赵明朗还没去上学,他离得近,开学也晚一些,所以这次由他送他们到车站去搭车。他爬上车,将沈旭跃拉了上去,朝车下摆摆手:“爹、妈,你们别担心,我送他们上车,你们回去吧。”

拖拉机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冒出黑色的浓烟,开始出发,赵明亮点亮了鞭炮,噼里啪啦地为他们送行。一直没说话的胡年春大声说:“明月,你要好好的。”最后那两个字都被哽咽声淹没了。

赵明月听着母亲的话,眼泪唰地就留下来了,不管自己活了几辈子,自己都是母亲的小女儿,她永远都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

沈旭跃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绢,默默地递给赵明月,什么话也没说。

父母兄嫂的身影慢慢变成了黑点,赵明月手搭凉棚,也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了,她知道,母亲的脸上肯定还凝着泪珠。

这时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近,沈旭跃和赵明朗都发现了,诧异地说:“咦,那是谁啊?”

赵明月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来人,是于有清骑着车在追赶他们的拖拉机,还挥着手在呼唤他们,赵明朗赶紧叫车子停下来。于有清踩着车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沈书记,赵明月。”他一边说,一边喘着。

赵明月看着他:“有清,你怎么来啦?”

于有清腼腆地一笑:“我来送送你们。”他说着将一个牛皮纸包裹放到拖拉机车斗里,然后摆摆手,“这是给你们路上吃的。好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再见!”

赵明月一头雾水,只好说:“再见!有清,要加油啊,希望你也能来北京上学。”

于有清坚定地点头:“好!”

司机重新开动车,一股浓烟从车后冒出来,将于有清的笑脸笼得模糊了。

沈旭跃拿起于有清的包裹,递给赵明月,赵明月说:“是什么?”

沈旭跃说:“我不知道,你看看吧。”

赵明月拆开来,里面是六个煮熟的鸡蛋,还有一堆黄灿灿的山枳子,一种他们这儿的野果,只有山上才有,酸酸甜甜的,他们小时候常吃的。赵明朗看着那包山枳子,诧异地说:“现在山枳子不好采了吧,他从哪里找来的。”

赵明月摇摇头,拿了一个放在嘴里,一种熟悉的酸甜味道在舌尖上弥漫开来,非常怀念的味道。她递给沈旭跃:“你也尝尝,味道还不错。”

沈旭跃拿起一颗看了看,放在嘴里,然后看着路上那个变成了黑点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此外还有一支新钢笔,赵明月拿着那支钢笔,看了一眼沈旭跃。沈旭跃笑了一下:“这是他送给你的,你拿着吧。”

赵明月说:“也可能是送给你的啊。”

沈旭跃也不多说什么:“送给我的也行,你拿着用吧,我这里有。”沈旭跃指指上口袋里别着的派克钢笔,那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伴随他很多年了,非常好使。

赵明月说:“那行吧,我拿着。”低头将笔放进斜挎书包里。

沈旭跃和赵明朗对视了一眼,赵明朗无声地笑了,沈旭跃轻摇了一下头。

他们要先坐汽车到地区,然后从地区坐火车去省城,再从省城坐火车到北京,需要转上好几趟车,路途遥远,来回一趟可太不容易了。由于离得远,信息不发达,还没法提前买票,得到火车站才能买,如果没有买到当天的票,还要在当地住宿等待,出门相当不便,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准备随时在路上被耽搁。

他们俩的行李挺不少,一切都是精简了再精简的,但还是有好几个包裹,赵明月有一个铺盖卷,一袋子衣服,还有一袋子杂七杂八的东西,沈旭跃也有三个包裹,没办法,他在月亮湾待了近十年,虽然很少添置东西,但也积累了不少,收拾收拾,还送了不少给人,但还有那么多。

胡年春本来还要给他们准备两个桶子的,这些都是用得着的,到了北京也要买,但是这个年代没有塑胶桶,也没有轻便的铝桶,都是木桶和铁桶,一个小铁桶,少说也有一两斤吧,又装不了多少东西,提起来叮铃咣铛的,不方便拿。沈旭跃坚决不肯要,太远了,难折腾,去北京再买。他将最重的东西都背在身上,让赵明月提轻便的行李。

赵明月看着省城,跟自己记忆中的相差太远了,要挖到很深的记忆里去,才能搜到一点过去的影子。沈旭跃对省城其实还不如赵明月熟,但是赵明月将问路啊、找地方这些都交给了他,让他去安排,自己乐得清闲,沈旭跃也好有机会表现。

这个年代出远门的人不多,按说比较好买票,但是车也少,这一路北上的人,全都买的同一趟车。沈旭跃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最后买到了两张站票。回来时一脸歉意:“对不起,明月,没有坐票,只有站票,明天也没有坐票了,只能将就一下。”路途遥远,时间也不太充裕,等不起。

赵明月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有票就行。”

沈旭跃说:“咱们上去之后,先找个空地方坐,到时候我去问一下,找两个比较近的地方下车的人,等他们下了,我们就坐他们的位置。”

“好,你安排吧。”赵明月报以信任的微笑。

沈旭跃觉得松了口气,赵明月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相处起来让人觉得特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