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益阳公主挑了桃眉,“此事可有人证?”

“有奶娘自尽时手书的遗书为证。”蒋吕氏一使眼色,裴大贵家的将盛在托盘中的遗书送上,益阳公主命宫女接了,拿到自己跟前,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就笑了。

“贵府果真不愧为首辅之家,连奶娘都写得一手的好字。”

她这话一出,蒋吕氏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她当时只是气极,如今益阳公主这话,竟似是一言点醒梦中人一般,那奶娘是乡下妇人,只是略识几个大字,可这纸条上的字说是好字实在是太过勉强,却也是无一字缺笔更无别字,看起来更像是会写字的人用左手写的…

蒋至先这个时候放下了茶杯,一脸严厉地看向蒋吕氏,蒋吕氏这些年太过一帆风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往好处说是杀伐绝断从不手软,往坏处说却是刚恒自用目中无人,益阳公主是经历过两朝的人物,什么世面没见过,岂能被这小小的把戏所骗?

怕是这次休儿媳不成,反倒要让蒋家栽一个大跟头!

“是晚辈见识浅薄了。”蒋吕氏咬了咬牙说道,这次她不认栽是不行了。

可惜的是她认了栽,益阳公主却不想吃这个闷亏!“既然有人写这字条攀污我外孙女,本宫那可怜曾外孙女怕真的不是因病而亡,怕是有人丧心病狂栽赃陷害!来人!带着我的名帖传顺天府过来!”益阳公主这话句句都占在理上,蒋媛本是庶出,按理她确实是益阳公主的曾外孙女,曾外祖母为曾外孙女喊冤天经地义。

这事儿若是找到了顺天府,怕是要家丑外扬了,蒋家在京里面有多大的面子,就要丢多大的脸!

蒋吕氏咳了一声“且慢!”

益阳公主也不想此事闹大,她身边的宫女听见她传令之后纹丝没动,听见蒋吕氏说了句且慢,益阳公主的脸上带了三分的笑,“亲家太太觉得此事不妥?”

“此事若是传出,难免家丑外扬,蒋朱两家本是亲家,何必…”

“你们要休本宫的外孙女的时候,可有想过不要让亲家变仇家?”益阳公主脸色未变,声音也未提高,却说得蒋吕氏脸腾得一下子就红了,“自古儿女结亲,结的都是两姓之好,谁都是要儿女们平安和顺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我外孙女嫁进来是填房,进门就做后娘,这其中的辛苦亲家太太你也不是不懂…”

益阳公主这话简直就是当着这上上下下的面,直接往蒋吕氏的脸上扇耳光了,蒋吕氏还要陪着笑脸佯装听不懂,“是我一时怒极攻心,想左了…委屈了孩子…”

“嗯,你能这么想是好事。”益阳公主本来也不是来跟蒋家结仇的,让蒋吕氏记住了教训,自然也就收手了,“么娘啊,还不快过来给你婆婆磕头赔情!”

朱么娘跪在那里只益阳公主说话,心却像是在冰窖里面浸过一次又一次一般,蒋媛死的时候她只顾得上着急,待丫头偷偷告诉她说奶娘留了遗书,被司马姨奶奶送到太太那里的时候,她这才醒悟过来,司马静竟然要趁机安一个善妒不贤杀女的罪名给她,有这样的名声,她还颜面活在这个世上吗?她本想蒋吕氏不见得敢如此撕破了脸让她难看,会将此事压下,却是喜嬷嬷提醒了她让她叫人捎信给外祖母和母亲,若非如此她怕是要被逼死在这祠堂了,蒋家何其的势大,何其的嚣张!竟然连公主的外孙女都如此的欺凌!

她今日能躲过婆婆的明枪,他日未必躲得过婆婆的明枪!外祖母不知道她婆婆是什么人,她可是一清二楚,如今外祖母当成这么多晚辈的面揭了婆婆的短,婆婆他日必定百倍报复!

她本是娇奢之女,也曾置继子继女于不顾,也曾当着大庭广众责打过姨娘,可她从没像婆婆那样手里沾满了血…

可想明白了这些又能如何呢?朱家还要依仗着蒋家,她不低头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在心中她渗笑了一声,她原不懂为何原来的二奶奶陈雨霖要自尽,只觉得她生于乱臣贼子之家无颜苟活于世,此时她才明白这被人威逼得毫无退路的滋味。

朱么娘拿膝盖拿腿走跪爬到蒋吕氏跟前,“请婆婆恕罪!”她被千宠万爱,养于公主府锦绣地之时,她瞧不起陈雨霖之日,可曾想过她有今天?

“起来吧,这次是我错怪你了。”蒋吕氏亲手扶起了她。

朱夫人瞅着自己的闺女,几次想要说话,都被益阳公主用眼神给挡了回去,益阳公主明白如今公主府也好,朱家也好,都只靠她这把老骨头撑着,若是她撒手而去,别说自己的外孙女受这样的委屈,就是屈死了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话的,朱家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在蒋家这里先扬后抑,把这桩亲事维持下去。

“怎么不见本宫的外孙女婿?”

“他一一他伤心至极哭得凄惨,不能见人。”

“嗯,那本宫还是要说说他,他们夫妻俩个还年轻,应该和和美美的好好过日子,早日生下嫡子才是大事,亲家太太,您看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蒋吕氏说道,她这次是真的败了,她一帆风顺太久了,忘了自己的出身,虽说她此时是一品浩命,可这京里却还有比她高得多的人物,益阳公主再怎么外强中干,她穿了全套的公主冠服,就算是蒋至先也要跪地相迎!

“这天色也不早了,本宫这把老骨头要回去歇着了,只是本宫还要多说几句一一若是蒋家连小小幼儿都难活,亲家太太掌家可要多上点心,蒋家这一年丧事办得太多了。”

闵四娘在一旁为益阳公主叫好时,心中却难免辛酸,当初“陈雨霖”被威逼之时,若是有人出来说那么一句话,只肖一句话她也不会冤沉海底…

她看向朱么娘,却看见了朱么娘宛若一滩死水的眼神,心里却头一次没有了报了仇怨的痛快,朱么娘就算躲过此劫,却也得罪了蒋吕氏,怕也要避居以求安稳,蒋家不会说她冤枉,只会说益阳公主以势压人,逼得蒋家不能彻查此事,朱么娘一一完了。

她又看向益阳公主,益阳公主又何尝不知此事,可她也不能把朱么娘接回公主府和蒋家撕破脸,到时候两败俱伤,吃亏的还是公主府和朱家一一

司马静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天,那孩子吃到亲娘喂给她的第一口糖水,竟是掺了毒的,喝完水之后,那乌黑的眼睛睁开了,给了母亲一个笑容一一

蒋佑昌一脸心疼地坐在脚踏上,拉着司马静的手,“我知道你难过伤心,太太已经开了祠堂要休了朱氏,你放心,我定不会让咱们闺女白死,朱氏那毒妇,害了我的一双儿女还不够,如今连我的幼女也害,她真的是生来毁我的!”

司马静听到这里,眼角渗出了一滴泪,却还是不说话,她原来不知道心被刀子扎是什么滋味,如今却是她自己给自己扎了一把刀。

“你说话啊静丫头!朱氏那毒妇我早晚有一天要亲手杀了她!你放心,咱们以后会再生儿

子,再生女儿,生十个八个的一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司马静坐了起来,搂着蒋佑昌的脖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总算是夺回了蒋佑昌的心,至于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朱么娘自此退居到了耳房的庵堂,轻易不再出院门一步,她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得了个尖酸刻薄的善妒名声,到如今她说她不是毒妇,事情不是她做的,却也没人真的信她了,益阳公主在祠堂里说的话,纸条上的破绽都不算什么,这流言蜚语都是充着她来的,蒋媛没得不明不白,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有看顾不周之罪,背着这些罪名,她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到顺天府喊冤?

转眼间又是一年中元节,蒋家要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的肃穆,蒋吕氏的楼船造得比往年大了一倍还多,金箔纸钱堆山填海,各式祭品车载船量,闵四娘亲手扎了一船的莲花灯,这次是整整一百六十五盏…父亲、母亲、兄长、嫂子、侄儿、侄女…你们等着,你们的仇我会一一替你们报,孩子们,我知道你们还有冤情,朱么娘如今已经如你们当初一般被人所弃退居一隅,至于别的恶人,娘都会一一的替你们找出来一一

秦玉珠拉了闭四娘一把,“六弟妹,过来吃些果子吧,这送河船怕是要送到三更天了。”

闵四娘转过身微微一笑,坐到了蒋府奶奶们所坐的圆桌上,她四下一看,果然不见朱么娘,“二嫂这样的场合也不出来?”

“她一心修佛呢。”秦玉珠说道,她若是朱么娘她定不会退居,可她不是朱么娘。

薛静安忽然说道:“三嫂什么时候请我们吃满月酒?”就在蒋媛死的那天,修姨娘悄无声息地了个儿子。

“只不过是个庶子,如今府里的事多,我也没打算张罗,修姨娘也是个懂事的,整天就是在屋里带孩子。”秦玉珠说道。

众人点了头,眼尖的人早看见了,薛静安提及此时事裴大贵家的正巧路过,益阳公主当众揭了蒋吕氏的短,朱么娘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连她的名字也不能提。

闵四娘环视这左右的派头,比起去年来只高不低,完全看不出蒋家办了那么多的丧事,“三嫂和四嫂把这个节办得圆满体面,果真都是能人。”

“不过是曹随魏规罢了。”薛静安说道,一朝权在手的秦玉珠脸上却难掩得色,“我原本觉得管家容易,如今出来管家,倒宁愿有人把这烫手的山芋拿走才好,这满满当当的二百多口子人呢,一睁眼睛就觉得满脑门子的官司。

薛静安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掩嘴笑了,“那是三嫂子爱操心,有了三嫂子,我倒省了不少的事呢。”

她还不如直接说秦玉珠爱揽权呢,闵四娘听到这里也笑了,秦玉珠却似是听不出来似的,得色更显,秦玉珠一个庶子媳妇,嘴不甜脑子不灵,不得丈夫和婆婆待见,可偏偏能活得风生水起,闵四娘想想也是奇事,若非她夺了她精心替儿女挑选的奶娘,害得她一双儿女无人照看,秦家在朝中又是蒋家的左膀右臂,她倒想要放过秦玉珠了。

闵四娘擦了擦眼角,“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八字轻,这进了七月净作些乱糟糟的梦。

“哦?”秦玉珠一听到这里立刻来了精神,“不是我说你,你真应该听我的到庙里请几到灵符来…”

“我已经请了通天观的灵符了,可这梦一直没少作…”

“都是些什么梦?”薛静安也难免好奇。

“我经常梦见自己站在湖边,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穿红衣服的小孩儿在河里沉浮,我本想要呼救,可就是说不出话来,想要走却迈不开步…”

“什么样的两个小孩?”秦玉珠沉思了一会儿,薛静安却低下了头。“大约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浑身都是湿淋淋的,看眉目却是极清秀的,应该是一男一女…”

她说到这里,张月娘手边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一一

锦环趁乱拉了一下闵四娘的衣裳,闵四娘瞧着众人铁青的脸,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弟妹还是要再请灵符啊。”秦玉珠意有所指的说道,看的却不是闵四娘。

闵四娘回屋换了衣裳正要安寝,银玲端着一杯安神汤进来了,她打发了左右,只留下了银玲,“你找着了什么?”

银玲从袖子里拿出了被烧到半残的纸,上面写着:早登极乐。

“是谁的楼船上的?”

“薛静安。”

“果然是她。”闵四娘躺回了床上,想当初她的孩儿落水之时,正是光天化日之时,她听见了孩子呼救,到了孩子身边忍着烈日炙身之苦却救他们不得,当时她几乎要疼得魂飞魄散,隐约间看见有一个人站在湖边,本以为这人能大声呼救,让人来救这两个孩子,却没想到那人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一一

两个孩子亡故之后,她躲在屋里休养了整整一个月,却始终不能忘那双冷漠的眼睛一一

可惜她当时痛苦难当,只记得那人衣着不俗,身姿年轻,不似是府中下人,应该是哪一位奶奶,却怎么样也猜不出来是哪一个,她原先猜是朱么娘或者秦玉珠,可几经试探,试出来的却是一一薛静安!

41章 报与应

 

时序进入八月,夜晚时已觉风中有阵阵凉意,湖边的垂柳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隐约间湖边燃起火光,远远的只看见两个身穿素服的妇人,跪在湖边瞧着燃烧的纸钱口中念念有辞。

“冤有头、债有主害你们的人不是我,你们不要再来缠着我,更不要去缠月娘,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当初不是她不想救你们,实在是一旦喊了人,不知道能不能救你们不说,她偷偷与我在桃花坞私会的事也将败露,非但救不了你们,还要多搭上我们两条人命,你们俩个都是好孩子,这些年她一直良心不安,每年布施庙里,替你们祈福,你们收了这些纸钱,早日投胎去吧。”

张月娘的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大作,湖边的正在燃烧的纸钱被这风吹得七零八落——

“静安…”张月娘握住了薛静安的手。

“年年烧纸你们都收了,今年为何不收?害你们的人是太太,我若是喊人把你们救起,我就得罪了太太,况且我能救你们一次,救不了你们一世,太太想要你们的命,你们早晚都是死,这是你们的命,你们听婶婶的,婶婶不会害你们的,早早上路吧——”薛静安表情平静地说道。

“他们…”

“这些年他们都未奈我何,今年又能如何?”薛静安站了起来,伸手拉起了张月娘,“我们回去吧,出来的久了让人生疑。”

“可是这府里死大人、死孩子,死了太多了…”

“这府里最恶的人不是你我,要报应也不是先报在你我身上。”薛静安说道,“走吧。”她拉着张月娘的手,离了河边。

闵四娘从离她们不过一丈之地的假山后转出来,手心已经被指甲压出了血痕,是,她们不是这府里最恶的,这府里的恶人一个都躲不过!

这能怪谁呢?只能怪命吧!

当初她做鬼的时候就知道薛静安的大秘密,她出身九门提督府,却与自家的远房表妹张月娘最为交好,久尔久之竟成磨镜之交,两人情深意长难舍难离,总算由薛静安想出了两人长长久久在一起的法子。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蒋家四爷蒋佑荣写的一副字,整日里夸这副字字好诗也好,话里话外透出仰慕蒋四爷的才学,蒋家本就想要与薛家结亲,只是碍于嫡子蒋佑方年龄与薛静安相差太多,不敢提亲,知道了这个信儿之后,立刻遣媒到了薛家。

薛家一见蒋家来提亲就知道自己家闺女仰慕蒋家庶子的事,连蒋家的人都知道了,也只好认了,将女儿许配给了蒋佑荣,薛静安嫁入蒋家之后,又悄悄地从中牵线,让张月娘也嫁进了蒋家 ,蒋佑伍本是婢生子,文不成武不就,配张月娘也算是珠连碧合。

两人过去经常在桃花坞幽会,蒋家二房的龙凤胎溺水而死之后,她们俩个又将幽会的地方改在了通幽小筑,闵四娘一直佯装对此不知情,想着等到适当的时机,揭穿此二人,离间蒋家和薛家的关系,却没想到薛静安竟是她寻了几年的仇家…

“银玲…明日一早你就去邵姨娘那里,要一张字条。”

“奶奶…你…”

“你记住了字条上一个字都不能差:半旬未见甚是思念,请君明日末初二刻桃花坞一聚。”

“…是。”银玲顿了一顿说道。

她走之后,闵四娘又拿出了几张纸条,在月光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笑了。

月光下,她的影子淡得几乎看不见…

“六奶奶!”她猛地转过身,只看见一个有些眼生的女子站在不远处,远远地看着她。

“你是…”来人做妇人打扮,衣饰精美华丽,应是哪个院子里的姨娘…

“我是三房修姨娘。”

“这么晚了,修姨娘不在屋里看顾孩儿,出来做什么?”

“我是来求六奶奶的…”

“求我?”

“求六奶奶想办法把我们母子弄出蒋府。”

“哦?”闵四娘挑了挑眉。

“不瞒六奶奶说,三奶奶穷凶极恶贪财无义,三房跟着三爷的姨娘们收的浮财被她刮走了大半,就算是我手里也不剩什么了,更何况我生的是儿子,我怕她榨干了我之后会翻脸无情…”

“此事你应该去找三爷。”

“三爷若是能管住三奶奶,三奶奶也不会如此嚣张了。”修姨娘惨笑一下,“不瞒六奶奶说,我在娘家时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只因三爷看上了我,要纳我为妾,我父母财迷心窍硬生生的退了亲,如今他也在京城里做生意,正盼着与我团圆呢。”

“你带着蒋家的骨血…”

“谁说我的孩儿是蒋家的骨血?这些年了,蒋家可有骨血活过满月?这其中的缘故,六奶奶你不是不知情吧…”

闵四娘笑了,“我凭什么要帮你。”

修姨娘看了看闵四娘月光下的影子,闵四娘心中一惊,修姨娘竟然知道她的大秘密…

“这件事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倒会有人说你是疯子。”

“可六奶奶也不愿意横生枝节吧…”修姨娘说道,“我今日既然来了,求的就是一条生路,六奶奶与蒋家有什么仇怨都与我无干…怨有头债有主,小女子生来与旁人不同,却也知道这世上,人比鬼吓人。”

“十日之内,我安排你出府。”

“如此就多谢六奶奶了。”

更深露重庭院深深,一只黑猫从角落里串出,钻进院内的花圃里不见了影踪,司马静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头顶的明月,只觉得冷风吹得骨头生疼,她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却怎么也走不出这院子。

就在她又急又愁的时候,忽然见院子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个抱娃娃的红衣女童。

“孩子,这院子我要怎么走出去?”司马静蹲下来,轻声问那孩童。

“你为什么要走出去呢?”女童抬眼看她,露出了一张虽苍白却粉妆玉琢的小脸,“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我了吗?要给我吃好吃的吗?好吃的在哪里啊?为何你喂我的好吃的是苦的?”

司马静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双手撑地不停地向后退,“我…我没有…”

“你有!娘!啊!娘!”

“你喊谁娘,我没有女儿!”

“娘!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你…你别过来…”

“娘!我肚子疼…”小女孩捂着肚子说道,说着说着忽然张开了嘴,吐出了来,可吐出来的却不是吃的,而是殷红的血…“娘…我肚子疼…娘,你替我揉揉…”

“不!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司马静尖叫道,她一边闭着眼喊着一边挥着手,想要将小女孩赶远,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睁眼一看,自己却是在床上,搂着她打她的脸的人是蒋佑昌。

“你怎么了?半夜不睡总是作梦?”蒋佑昌有些不耐地说道,若是一两个晚上他还能柔声安慰,可是司马静已经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了。

“我在梦里说了些什么?”司马静失神地望着桌上的一盏夜灯。

“你说得又快又急,谁能听清你说的什么啊…”蒋佑昌打了个呵欠,搂着她躺下,“睡吧。”

司马静躺下了却不敢闭眼,身边的男人许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起来,司马静借着月光着看男人的脸,竟然是越看越面目可憎。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杀女夺宠?朱么娘避居佛堂她成了无名有实的二奶奶又能如何?外人眼里她依旧是个妾,出了这个院子她照样什么也不是,蒋佑昌照样还是三天新鲜,她却连伤心都不会了。

女儿啊女儿,我害了你得的权位、荣华,我又岂能再给别人…她这么想着,却刚一闭眼,就看见红衣小女孩那冷然的目光!

“啊!”她再睁眼时,却已经是天光大亮,丫头们无声无息地收拾着屋子,腊梅抱着蒋佑昌的几件衣裳正在往外走。

“腊梅,你做什么?”司马静一侧身,看见自己身边的半张床是空的。

“二爷说他睡不好,要搬到厢房去住。”腊梅说道,眼睛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既是如此,柳枝,你帮着腊梅收拾搬东西。”司马静笑道,这笑容却让熟悉她的丫鬟们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守着桃花坞的婆子姓潘,原本也是蒋吕氏的心腹,只是因小事得罪了裴大贵家的,一来二去的就被贬到桃花坞守屋子,她也是富贵过的,很是掌过些权柄,却沦落至此,难免心中不平,整日里不是躲在自己的屋里呼呼大睡,就是东游西逛,若是有人给她几个钱,她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连桃花坞的边都不沾不说,连洒扫的婆子丫头,也被她带的时常的不上工,去做自己的私活。

裴大贵家的也知道她的情形,只是她既已经被贬至此,裴大贵家的还懒得再理她了呢,别的奶奶管事的时候,知道她是太太的人,更是不愿意得罪她,只当多养了几个闲人。

蒋佑昌相中这个地方的时候,给了她银子,告诉她若是有人传信,就把桃花坞的人都弄走,潘婆子自然满口的答应了,头天晚上把屋子收拾干净,第二天果然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蒋佑昌初一进屋,就觉得这屋子今天收拾的格外干净,不只换了新褥,香炉里还点了新香,淡淡甜甜的沁人心脾,“嗯,潘婆子倒是认趣,明日多赏她些银子就是了。”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着佳人。

司马静因朱氏所害,痛失爱女确实可怜,可她自从失女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日疑神疑鬼,在床上一时跟木头似的,一时冶荡异常,睡到半夜总要鬼吼鬼叫一番,倒弄得他疲于应付,想想还是邵姨娘好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妻不妾,妾不如偷?蒋佑昌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

他扯了扯领口,只觉得燥热难耐,不由得又喝了一口茶,正在他坐立不安想要起身看邵姨娘未何还不来时,门被人推开了,一双月白的绣花鞋,跨进了门里…

他急色地扑了过去,“你想得我好苦…”

薛静安本是赴张月娘的约,却未曾想到刚一进门,就被人扑倒在地上,她用力挣扎半天,狠狠地给了那人一个耳光,两人俱是一愣,看向对方时都有些呆怔。

薛静安没想到登徒子竟然是二爷蒋佑昌,蒋佑昌没想到被自己扑了个满怀的竟然是弟媳薛氏,薛氏容貌之美在京中都是有名的,当初他就在想四弟实在是艳福不浅,却也只是想想罢了,如今美人在怀,却是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了,只觉得气血翻涌,竟像是不把怀里的美人儿吞吃下肚,就要把自己烧死一般。

薛静安本以为蒋佑昌发现是自己,会罢手,却没想到蒋佑昌只是略停了一下,伸手就去扯她的衣裳,“住手!你这个禽兽!天理伦常都不顾了吗?”

“你若是清清白白,为何一个人到了这桃花坞?”蒋佑昌冷笑道,用力一扯,扯开了她的腰带。

薛静安知道自己这次怕是难逃此劫,不由得大声的呼喊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四肢打颤,怕得不行,使出吃奶的力气竟也无法撼动男人半分,“救命啊!

蒋佑昌用力亲向她的嘴,“你喊啊!我倒要看看谁敢坏爷的好事!”

薛静安张嘴咬了他的嘴唇一下,蒋佑昌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吃痛大叫,扬手就狠狠地给了薛静安一个耳光,薛静安本是闺中弱女,哪里经得起这一下,整个人立刻晕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光,她已经被扔到了床上,解了上衣的蒋佑昌已经扑了过来,无论她怎么哭喊,都没办法挣脱恶魔。

薛静安最苦痛难过的时候,恍恍惚惚看见窗外有白衣女子的身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救命啊!”

闵四娘站在桃花坞的院子里,听着里面女子的哭喊,冷笑一声,转过了身,当年薛静安见死不救转身而走,如今…

闵四娘离了桃花坞反手将门掩好。

各人债需各人偿

四奶奶病了,病得很重,浑身起红疹见不得人,吹不得风——闵四娘听见这个信儿以袖掩口惊呼一声,“四嫂这个病倒是奇了,难道是桃花癣?”

蒋吕氏听见立刻就笑了,“这都什么季节了,哪有这个时节生桃花癣的。”她看了一眼秦玉珠,“如今这府里能帮帮我的,也就剩下你了,你一个人能成吗?”

秦玉珠瞧了一眼闵四娘,闵四娘今日穿了银白掐蓝牙的衣裙腰,系宝蓝宫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张小脸白得没有什么血色,“媳妇正想要烦请太太派个帮忙的人给我呢。”

“哦?”蒋吕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早知道秦玉珠是个爱揽权的,如今会说让人帮她…她也瞧了一眼闵四娘,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的这位三儿媳,是看闵四娘身子骨弱,娇娇怯怯的病西施模样,想拿闵四娘当摆设…“老六家的,你三嫂既这么说了,你就勉为其难帮帮她吧。”

闵四娘瞧了眼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张月娘,“这里还有我五嫂呢,不如让五嫂子也出山,我们妯娌三个一起来帮太太。”

张月娘一直到身边的丫鬟捅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呃…”

蒋吕氏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只觉得张月娘比平日更加萎靡不振,浑似半夜做了贼没有睡过觉一般的没精神,算了吧,让她凑个数也好,自己的这个六儿媳妇并非省油的灯,秦氏怕是打错算盘了,“既是你六弟妹让你出山,你就和她一起帮着你三嫂管家吧,我这把老骨头啊,也该歇歇了。”

“是。”张月娘福了一福身,脚下却有些打晃,幸亏有丫鬟扶着才没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