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看了欧阳暖和孙柔宁一眼,仿佛在谴贵她们的无动于衷。

欧阳暖微微一笑,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董妃不由得暗暗咬牙,又说了几句,终究挡不住香雪公主的好意,目送她带着丫头离开了。

“我们就站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很显然,董妃丢了簪子,没了再去看昙花的心情了。

欧阳暖看着她的表情,第一次觉得,仿佛不是作伪,那簪子也许是真的丢了,她偏头对旁边的孙柔宁道:“董妃娘娘的簪子什么样?”

孙柔宁迟疑片刻,回忆道:“是不是那个镶嵌着八颗红宝石的?似乎是先帝御赐,董妃娘娘很爱惜的,平日里都戴在头上的。”

欧阳暖看了一眼董妃空空如也的左鬓,点了点头,看来是真有其事了。想到这里,她对已经回到自己身旁的红玉和菖蒲道:“都仔细找了吗?”

红玉回答道:“是,奴婢们这一带都仔细找过了,真的没有。”

董妃的脸色越发沉下来了,如今的希望就在香雪公主的身上了。

可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都没有香雪公主的踪影,原先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们都回来了,仍旧是看不见她回来,甚至于跟着她离开的两个丫头也都不见了,董妃的面色焦急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一点,欧阳暖也很奇怪,刚才她们过来的时候看见过那片梅林,就在这里过去不远,怎么会到现在都不回来呢?

董妃身旁的丫头也很紧张:“娘娘,现在天色这么黑,要不要奴婢们去找找?”

董妃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焦躁,“快去吧。”

欧阳暖看着黑沉沉的天色,不知为什么涌起了一阵不安,她总觉得很多事情发生的太凑巧,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她能够肯定的,就是香雪公主千万不能有什么事,若她有事,一定会影响高昌和大历的关系,甚至可能引起战争。不是她想得太多,实在是这位公主身份高贵,不容有丝毫的闪失。而董妃的表情,却又让她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孙柔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道:“暖儿,咱们去找找看。”

欧阳暖点点头,向董妃道:“娘娘,我和大嫂也去看看。”

董妃眼睛里的紧张一下子松了下来,她微笑着点头道:“天黑了,要多加小心。”

红玉提着灯笼在前面走,欧阳暖和孙柔宁在后面跟着,没走多久就到了梅林,一阵阵的梅花香气在月夜下蔓延,孙柔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香气真好闻。”

欧阳暖一愣,随即察觉到这梅花林里面影影幢幢的,看来颇有几分隐秘诡异的气息。没走多少步,她们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动静,顺风而来的,还有一阵阵哀呼之声。

“……来人啊,救命!”

“……走开,走开!来人啊!”

那声音似极为虚弱,丝丝细细若一枚钢针扎入欧阳暖耳内,带着一种熟悉之感。

然后,就又传来男子饱含了欲望的声音:“美人,别怕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孙柔宁已经止不住的低笑了出来,附在欧阳暖耳边低语道:“这些男人,保不齐是拉了哪个丫头在偷欢了。”

豪奢富贵之家,这种事情是常有的,今天在座有不少女眷,否则只怕还会有很多歌姬舞姬伺候,当场宣淫的也未必是什么少有的事。一开始欧阳暖也不作他想,因为这种事太平常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这声音未免太熟悉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欧阳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

香雪公主!慕红雪!

她吃了一惊,随即道:“怎么会!”

孙柔宁惊讶道:“怎么了?”

欧阳暖咬牙:“是慕红雪!”

孙柔宁不信:“胡说,谁敢对公主——”话说到一半,她愣住了,几乎整个人木立当场,怎么回事,这声音好像真的是慕红雪!但怎么可能,谁敢对高昌国的公主做出这种事情来!太可怕了,在这个瞬间,她第一件想到的,竟是要不要去救她,其实现在只要装作不知道就此离开,这件事情就和自己没有半分的关系,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现在去的话也只会把自己给连累了!

慕红雪哀哀的呼声越来越微弱,孙柔宁起了不曾有过的心慌,她察觉到欧阳暖的身体发颤,不由自主攥住了她的手:“快……快走吧,不过是一个丫头!”她对那片黑液漆的梅林只觉得无限恐惧,若是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去,一定会倒大霉!一定会的,孙柔宁没有做英雄的想法,更不想无缘无故被牵连!

在听到慕红雪的呼救声的同时,欧阳暖想到那张美丽的脸孔,刚才对方还温和地对自己说话,转眼间却陷入了这样的不幸,最要紧的是,这其中定然和董妃的行为有某种关联!欧阳暖心尖上微微颤抖,不顾一切猛地一把推开孙柔宁,快步走了过去!

红玉和菖蒲想也不想,快步跟在欧阳暖身后。

梅林深处,香风微度间,层层迭迭的云纹织锦衣裳丢了满地,急促间杂微弱的喘息。一个男子压制住身下的女子,在她白玉般的颈项啃咬着,唇辗转过处一点点鲜红就印在了如玉的肌肤上。

欧阳暖的脚步仓促而快速,那男子一惊,蓦地侧首。那女子的嘴巴已经被他捂住,声音微弱,却在看见欧阳暖的时候,满眼时凄侧之中就又有了哀求的神色。唇微弱阖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月色下,欧阳暖仍是清楚看见,她颤抖唇中无声吐出的“救命”两个字。

不知为何,梅林里有一种甜腻至极的香味,完全不同于梅花的苦寒香气,这种甜腻的味道穿过口鼻来至肺脏,仿佛要让人窒息一般,欧阳暖呼吸不由得开始渐渐急促,阵阵眩晕袭来。她抢过红玉手中的一只灯笼,双手举了狠狠摔在那男子身上。

火花一下子溅在男子的衣物上,男子惊叫一声,忙从香雪公主的身上跳了起来!好半天才把火星扑灭!

“连高昌公主都敢动,湘王世子真是好手段,好胃口啊!”欧阳暖冷冷笑道:“我那柔表姐可还盼着你娶她进门,怎么这么快就忘记旧爱另觅新欢了吗?”

湘王世子见了是她,顿时惊慌失措,像是从迷雾中惊醒一样,顿时满头是汗,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捡起团福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失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路过这里,我真的……”

红玉已经快步上去,忙着把面无人色的香雪公主搀扶起来,替她整理凌乱的衣服,慕红雪满脸是泪水,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欧阳暖见到这种情形,心头火起,脸上轻轻笑了笑:“湘王世子想怎么玩,我本管不着,只是您选谁不好,竟然选中了高昌公主,现在还被我们撞见了,董妃娘娘可就在这梅林外头,现在您说怎么办?”

湘王世子的面色一下子变了,他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即赔笑道:“明郡王妃,今天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说着,他似乎感到头晕目眩,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保持清醒,快速道,“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尊贵到碰不得的人,不过是高昌国送给太子的玩物罢了,明郡王妃何必这么在意呢?”

听到这两个字,慕红雪的脸色一下子全变了,浑身瑟瑟发抖。

高昌国力不及大历,尤其是在铁器粮食方面,处处受制于大历,这一年来大历忙于国内的动乱,也顾不上高昌,如今国内情形稳定了,高昌急于派人来向新皇帝示好,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香雪公主身负重要的和亲使命而来,也的确是在意料之内,只是,这位湘王世子肖博平说的太难听了,然而更难听的还在后头。

肖博平又嘲讽道:“听说高昌皇帝懦弱无能,只能通过不断的嫁女儿来保持国内的政局,女儿们个个都是陪重臣睡的,这位香雪公主,长得这个模样,说不定早就被用来飨客了,又有什么不能碰的!郡王妃,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慕红雪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肖博平的话变成了道道利箭,让她无地自容!那样目光,那神色分明竟是在鄙夷她,仿佛在说,你这**,你也配称为公主?

欧阳暖见到这种情形,突然冷笑道:“湘王世子骂的不错,可惜你别忘了,就算公主是被送来和亲的,却也不是送给你的,你的身份还没那么高贵,你说若是叫太子知道你动了别人送给他的美人,会不会当场杀了你!”

月色下,欧阳暖眸光流转间,倒映着灯笼中的烛火仿佛两只明珠,明亮的透出难以捉摸的妖异,肖博平竟一时失了神。欧阳暖高挑的眉峰又渐渐挑起,笑容清脆的到了冷漠的地步:“到时候,只怕你是死路一条!”

不止是肖博平,连匆匆赶到的孙柔宁都一时惊诧不已。没有人能想得到,欧阳暖敢跟湘王世子硬碰到如此地步。

肖博平心里恶火乱窜,怒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敢吓唬我!”说着,他高高扬起了手臂,菖蒲想也不想挡在了欧阳暖身前,唯恐她受到一丝伤害,然而那一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来,肖博平却突然像是见到鬼了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欧阳暖身后。

欧阳暖一愣,方转眼,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到自己身侧来。

肖重华的唇紧紧地抿着,深黑的眼中神情复杂,任谁都能看得出其中的怒火滔天。

“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定定看了肖重华良久,肖博平眼里的赤红开始渐次退去,变成了无限的惊恐。

“我……我……”肖博平看着肖重华,吓得说不出话来,“堂哥……我……”

“掌嘴!”肖重华冷冷地道。

“堂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堂嫂,我……你帮我说说好话,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对你无礼了!”肖博平还没来得及说完,欧阳暖就看见一道身影飞快地上前,只听啪的一声,肖博平的面颊被掴的侧了过去,手中的衣裳在已经掉落在了地上,连挂在衣服上的一枚玉佩也掉在地上,如今生生断成了两半,可见这巴掌的力道货真价实。肖博平一下子吐了一口血出来,血泊里还有半颗牙,随即那掌嘴的护卫又退到了一边。

肖重华冷笑道:“一记耳光只怕你不会长记性,我会和湘王叔说明,从明天开始,你去军营报到!好好学学做人的道理!除非你懂得什么叫尊重,否则再也别出来!”

欧阳暖盯紧了肖重华,眼神依旧明亮如炬,一笑中说不出的意态温柔:“你怎么来了?”

肖重华看了她一眼,目中隐隐责怪:“这么晚不回去在这里干什么?”

欧阳暖无辜道:“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肖重华失笑,欧阳暖已经对一旁的红玉道:“送公主回去。”

欧阳暖正要离去,香雪公主却几步奔上去,一把拽住拉住欧阳暖的袖子,坚持着隐忍住的泪终于自眸子中滚了下来。

“谢谢你……”

欧阳暖用漆黑眼睛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不必谢我,这梅林里被人动过手脚,只怕刚才那位湘王世子也是被构陷了,公主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慕红雪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泪水一个劲儿地掉下来,仿佛站不稳一样摇摇欲坠,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更添一种令人震惊的美态,即便是欧阳暖,也不由看花了眼。

肖重华却淡淡道:“快走吧。”说着,便强拉着她快步离去。

孙柔宁一愣,也连忙带着丫头跟上去。

“你怎么不多穿些衣裳,这样跑到这里来?”

“不知道危险吗,以后先管好你自己!”

风中,陆续有肖重华看似责备实际上却是关怀的话传来,那语声中的宠溺连外人都能听得出来。

慕红雪远远看去,他们已经走出了梅林,游廊里的几盏八宝琉璃的灯火,落在那两个人的身上,欧阳暖的裙裾迤逦在乌黑的夜色中,影子般无声无息,再未回头。

慕红雪轻轻地,轻轻地低下头,慢慢道:“看来,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第168章

入夜,深宅

外面的客人都已经散了,这间房间里依旧走丝竹管弦,婆娑舞影,甚是醉人。

通常在大宴之后,主人会请尊贵的客人留下来赴小宴,很多时候,这才是重头戏。

陈景睿一手持着美酒,一手对慕轩辕道:“皇子,这是幽兰阁的花魁,我送给您的一点心意,虽然比不上贵国公主的国色天香,却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慕轩辕向台下那唱曲的美人一眼,果然是肌肤胜雪、粉面娥眉,身穿着薄薄的织锦软烟罗楗裙,更衬得一身肌肤如玉,映着薄纱,便如透明一般。且不说她巧笑侍兮,那双眼波流转的眼睛,只需一眼,便可让人心折。

慕轩辕感觉到身旁作陪的几个人那种迷醉的眼神,他嘴角轻扬,对陈景睿笑笑说:“多谢您的美意了。”

“来,替九皇子斟酒。”

花魁娘子微微一笑,拿着酒壶耍态婀娜地走到嚣轩辕身旁坐下,慕轩辕凝目望她,更觉得她眉眼如画,十分消丽,慕轩辕淡淡然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叫阅月,九皇子可以叫我月牙儿。”女子轻轻柔柔地回答,不想这婉约多情在他眼中形如虚设。

“哦,月牙儿?”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风流恣肆地对她笑着,指骨微微发白,显然用了力,闲月的脸上忽现痛苦之色,不由得点头说:“是,是……皇子,请您手下留情……”

慕轩辕冷哼一声,手一推她便整个向后跌倒在地,他把杯中酒往她衣衫上泼去,一边冰冷地怒道:“就凭你也配叫月牙儿!”

陈景睿看到这一幕,笑着说:“九皇子何须动怒?若是不喜欢她,再换就是……”

珠帘忽被人掀起,一个侍卫走进来行礼后,在慕轩辕耳边说了几句话,慕轩辕面色一变,道:“可出了什么事?”

侍卫摇头,道:“公主说,幸得明郡王妃出手相助,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现在已经送回别馆休息去了。”

慕轩辕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下来,随即对陈景睿道:“我的属下来报,贵国的湘王世子在梅林意图对我妹妹行不轨之事,这件事,你们怎么解释?”

陈景睿一愣,面色立刻变碍难看起来,湘王世子一向是个二世祖,到处惹是生非,看见美丽的女子往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前调戏,可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至于敢打高昌公主的主意,毕竟人人都知道,高昌公主是要嫁给太子肖衍的,肖博平虽然胆大,却还不至于敢和太子叫板。陈景睿的目光变得谨慎,他站起来,道:“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不日会给您一个解释。”

慕轩辕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今天就先告辞了。”说着,他丢了酒杯,带了人扬长而去。

陈景墨走到大哥陈景睿的身边,面色不大好看:“这位九皇子,气焰也太嚣张了,大哥你这是给他面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高昌国,竟然也敢这样放肆!”

陈景睿冷笑一声:“这位九皇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跟他那个懦弱的父亲,可完全是两样呢!”

慕轩辕走出花厅,便被一阵冷风吹散了酒意。

怎么这酒,喝了这么多还是不醉?

怎么自己的心,佳人在怀还是很苦,很痛?

寒风吹来,仿佛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时他又脏又臭,而且没有志气。那天他到街上行乞,因为过于饿了,他偷了店主的包子,结果被他们追着打。只要闭上眼睛,都能够想起那时候人们的斥骂。

“***,竟然敢偷东西……”

“贼种贱小子!全都吐出来……”

“去他娘的,斩了这些贱种的双手吧!”

从店铺里面涌出好多人,捉住他狠命的揍,他一向不求人,所以咬紧牙苦撑,几乎把牙根都咬断了。

每一天,他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经常被打得脸青鼻肿,所以被马车撞到的时候,他也以为会像平常一样,被打一顿然后像死狗一样被人丢掉。但是他见到那只手,从马车里伸出来,他不知人的手也可以那么好看的,可是这女子的声音更好听。她让护院放开他,在他的心中,这女子的声音像他小时无意撞在弦琴上一般清脆好听。

从来没有人对他释放过善意,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就算后来有无数的女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可他也不会忘记她,因为她是唯一那个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他温柔的人,尽管他当时甚至没有机会向她道谢,尽管她只是通过一个少年给了他银子,甚至没有对他这个卑微肮脏的乞丐说一句话,可他绝不会忘记她的声音。他很庆幸,风吹起了那帘子,才让他有机会见到她的面容。

当时,他看着马车姗姗行去,年轻的心灵里只觉有一股热血涌出,几乎要在地上,向她膜拜。

这些年过去,即便他闭上眼睛,也可以隐约看到那玉琢一般、羊脂一般的手。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冒犯之心,只觉得无限憧憬。

——他要见她!他要见她一次!他为了这个意愿和信念而活着,情愿忍受一切的苦楚,忍受一切的轻贱,哪怕连高昌的那些兄弟们也说他是个杂种,他也不在乎,他没有把这些告诉别人也没有勇气去打听她的下落。

每次想起她,他心里都有一种甜蜜的温柔。他只知埋头苦干,拼了命地往上爬,他以为自己终有一天可以配得上她,他想要见到她,告诉她,她对他有多么的重要!她是他那段最卑微的日子里唯一的阳光!

他如今已经是高昌的九皇子,谁也不敢小瞧他,谁也不能轻贱他,他还在一步步往上爬,总有一天他会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且他知道自己会比自己懦弱的父皇做得好,他知道即便找到了心目中的仙女,她也不会认出他来,因为他以前是个瘦弱的乞丐,而今天他能够徒手杀死一头凶猛的老虎,而且他此刻有了权力,有了名声,有了地位,一切的一切都有了。

现在他终于鼓足勇气来找她,他其实想过她已经嫁人,可是那又如何,他反正不在乎,他总觉得老天爷不会让他和她就这么擦肩而过,他以为自己一定能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有这个自信,不管她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都不能阻止他要见到她,并且告诉她一切的决心。

——当被人向他介绍,那位清丽脱俗的美人就足京都双璧之一的永安郡主的时候,他不知怎么形容内心的狂喜,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确实已经嫁人了而且她嫁的人是大历朝最有权势的男人。他看到她在人群中,清丽高雅一如当年,不,甚至比当年更加令他心动,可他却没有告诉她的机会了。

任何人在看到肖重华的时候第一个念头都会是自惭形秽,别人不知道他心底的自卑,这种不能摆脱的来自于私生子的自卑,那种***的称呼他一直没办法忘怀,他骨子里就很自卑,所以他看到肖重华这样的男人,他知道自己不再有这个机会,他没办法走到她面前,告诉她他一直为了她奋斗到今天。

他看到红雪去和她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往那边看,因为只要是跟她有一点点关联的事物,都能刺伤他的眼,刺痛他的心,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虚弱?其实他一听到肖重华站在她的身边时便已经开始有一种疯狂的想要把他给杀了的冲动。

因为,那个男人毁掉了他的梦想,一个拥有心目中的月亮的梦想。

燕王府的马车走到云何桥上,红玉透过车窗,轻声呼出一口气道:“小姐,河灯真美啊。”

欧阳暖一怔,手里的书卷顿了片刻,这才想起大历朝的平民女子,每每到了春天快要来的时候,便会在刚刚开化的河水里放灯,祈求来年平安幸福。但这个,只在平民之中很流行罢了。她的心微微一动,突然道:“停车。”

红玉忙吩咐车夫停了车,肖重华骑着马,此刻快速下了马,道:“暖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想看看河灯。”

肖重华一怔,随即微笑,竟然伸出手,将欧阳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欧阳暖吃了一惊,急忙道:“我自己能下来。”

肖重华失笑,牵住了她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看。”

欧阳暖微微一笑,举目望去,就看到辗转而过的河水微波粼粼,青色如一匹无绣的盈亮丝绸。河下的台阶上,有不少年轻的女子正在将手里的河灯放入河流中,河灯顺着流水一路向前,燃起艳丽的火,几乎遮住了半边的河道,只留下耀眼穿梭的红。桥上,还有成样结队的小孩子,手牵着千在唱童谣:“河灯亮,河灯明,牛郎织女喜盈盈。”、“河灯一放三千里,女娃岁月甜如蜜”、“放河灯,今日放了明日扔!”

“她们在许愿吗?”欧阳暖轻声问道。

“是,在许愿。”肖重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格外温柔。

欧阳暖微微笑了,前生的她紧守贵族女子的礼教,从不曾有丝毫的逾越,更不曾像是平民少女一样跑来河边放河灯,许下自己的心愿,她远远看着那些少女将河灯放下去,又闭上眼睛诚挚许愿的棋样,眼中流露出一丝的羡慕。

肖重华突然松了她的手,快步走向河道,欧阳暖吃了一惊,却看到他向一个年轻的粉衣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欧阳暖愕住,很快见到那女子面红耳赤地将手里的河灯交给了肖重华,随即肖重华快步走了回来,将河灯给了欧阳暖:“许个愿吗?”

欧阳暖彻底呆住,她简直怀疑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是不是她一直以来认为的那个冷酷的夫君明郡王,她没有想到,他一点点在她的面前剥去了冷酷的外壳,变得温柔的同时,他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展现在了地的眼前。

这样的变化,让欧阳暖不知所措。

“不要吗?”他这样问道。

欧阳暖笑了,从他手中接过了白莲般的河灯。低头一看,灯纱红得很耀目,扎得甚为精美,令人看了就觉得很开心小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她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仿佛心跳得特别快。

她一步步走到河边,将灯放进水里,看到那河灯摇摇曳曳地在水中打了个圈,就缓缓地朝下游飘去。

欧阳暖一直盯着那河灯消失,才收回眼神。她转头望向肖重华,脸上泛起了笑意,淡淡地道:“我们回去吧。”

刚要转身,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她抬眸,听见他问道:“许了什么愿望?”

欧阳暖勾起唇畔,头上的一支黄金花钗坠于右鬓,一簇流苏如金蛇,粼粼垂下,随着话语闪闪曳曳于颊畔,映着水光,绚丽夺目:“重华,我想要个孩子。”

肖重华望住她,突然笑了。夜色里,那笑意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仿佛生命中除了她,便再无其他,仿佛失去了她,他就会了无生趣。

欧阳暖愣愣地望着他,不知是灯火还是河流的反光,雕刹出他俊美的侧脸轮廊与身休曲线,他的眼中泛着淡淡的光芒,那原本清冷的光却如同冰冷的火焰,要将她一起点燃。

“走吧,好像要下雨了。”他攥紧了她的手,一路走回去,却没有上马,抱着她上了马车。红玉和菖蒲相视一笑,两人都退到了后头的小车上去了。

还没到燕王府的门口,就听到天空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一下又一下。欧阳暖心中惊跳,肖重华像是知道她的畏惧似的,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即便是下了马车,也一路抱回贺心堂。

欧阳暖几次要下来自己走,肖重华却都没有答应,欧阳暖索性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怀中,反正明天也没脸见人了。肖重华的爱妻之名,只怕明天要传扬的人尽皆知。

一瞬间,九重惊雷,骇浪般又落了下来。

贺心堂的丫头们含着暧昧的笑,将他们迎了进去。随即,红玉将整个屋子的窗都关了起来,无声的消失。

欧阳暖听着雷声,竟然不受控制地在他的怀中颤抖,受了惊一般。

肖重华坐在榻上,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趴伏在他的膝上,如同孩童一般。她也不想这样失礼的,只是听到雷声,总是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去,那些本该已经丝毫不能影响到她的过去。

肖重华摸了摸她的额头,叹息了一声,她的眉眼间,有一丝疲惫的影子。

“我很怕打雷,所以,打雷的时候,要在我的身边。”欧阳暖的手指悄情抓紧了他的袍柚,像是任性的孩子。

肖重华一愣,神色瞬间柔和。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便在你的身边。”肖重华静静地,如同许诺一般地道,“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跟他走?”虽然他隐约知道那个答案,她也隐约提起过,可他想要更多,更多的保证。

闻言,欧阳暖的脸庞染上胭脂似的红,双颊染上一阵湘热,微抬起身来,道:“我以为你知道。”

肖重华望着她,眼睛里是一层薄冰,然而那冰层之下,却掩饰不住的热情,带着一种狂热,垂眼时,灼灼的,俊美的脸庞上依稀有些哀伤的痕迹。

“告诉我。”

“现在就告诉我。”

“我真的很想知道,一直想要知道,想的心都痛了。”

他慢慢地,一句又一句,丝毫没给她喘息的时间。

看着那双透亮列近似犀利的眼睛,让肤阳暖颤动的心弦,好似一下子崩断的琴弦,心跳声嘎然而止。

他身上那种强烈的悲伤,一点一滴的挤压过来,压得她无法呼吸。

她什么时候,竟然在伤害他了吗?因为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过于不坦白!让他受伤了?怎么会,他那样强大的人,强大到让她有安全感,竟然会被伤害吗?他的手抚上了她的发鬓,轻轻地、柔柔地摸索着,她再次茫然抬起头,眼中蒙上了一层疑惑。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心、睫毛,她的眼睫在他的指下,如蜓虫颤动透明的翅。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仰起头,吻上了面前人冰冷的唇。肖重华只觉得唇畔好似一丝温软的风卷过,微温之时竟然幽幽散出花的香味。

“我不会离开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但是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你答案,自己想。”她轻声地说着,吐气如兰。

肖重华微微怔住,随后,眼中扬起宠溺的笑意?然后就反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敞开的身休,柔软的任君采梅,碎而凌乱的发,垂在她的身上,和他的嘴唇一起、他是一团冰冷的火焰,看似无情,却带着一种温柔的狂热,要将她一起点燃,而她以为自己可以对他免疫,对他无情,终究被他拉着一起燃烧了起来。打雷的声音很大,春雨开始肆无忌惮的落下,却无法停止这种燃烧……这一梦极沉,再没有那种搅得连骨头都痛的寒,她心中无比舒适,只愿一直这样陷落下去,不再醒来。

天终究还是亮了,昨夜的雷雨早已过去,恢复了一片朗朗的睛空。

屋檐下仍是燃着火红的灯笼,红玉低声斥责小丫头:“跑什么跑,懂不懂现矩,主子们在休息呢!”

小丫头们便吃吃地笑起来,“昨天郡王妃是被抱回来的呢!红玉姐姐,咱们郡王从前不这样呢!”

“胡说什么!当心主子听见!”

“嘻嘻,听见也不怕,砚在京都人人都这么说呢,他们说咱们郡王一见到都王妃就什么事情都忘了,什么陛下啊王爷的召见,全都抛诸脑后,他们都说他不爱江山爱美人呢!”

“你们这帮奴婢的骨头痒痒了是不是,说什么呢!”这是菖蒲的声音,却含着笑意。

“菖蒲姐姐,要是我是男人,娶了夫人那样的美人,也要夜夜春宵的!”

“呸,小丫头懂什么夜夜春宵,不许瞎说!”

接着是一群丫头嘻嘻哈哈跑走的声音。

她们的声音很小,但是早晨极静,即便在珠帘重重的屋子里,欧阳暖还是听的脸红。她虽似熟睡,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床前灯火未熄,眼前的轻黄色镂藤花床帐,晨曦旧烛的光映在上面,藤花就变得极碎、极浅。睡得久了,锦绣的被褥一团揉搓似的凌乱,欧阳暖将自己埋了进去,当做没有听见。

肖重华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出来,欧阳暖狠狠道:“这院子里的丫头都成精了,一个个翻了天!”

肖重华轻笑:“怪你自己这个主子太仁慈,谁让你不好好管教!”

欧阳暖哼了一声,扬起眉梢,却没说什么,屋子里静谧的连呼吸都能听闻,暖意正浓,犹如春日。良久,她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在外人的眼睛里,成了迷惑明郡王不务正业的妖精了。”

肖重华失笑:“怎么,你不是吗?”

欧阳暖皱眉,声音里犹带着熟睡未醒的沙哑:“我才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却是嘴唇微翘,似笑非笑,翼色的长发恍如洒了浓墨,淌在明黄花罗的锦褥上。他只是静静望着她,伸出手去摸她的头发,过了片刻,她将脸从半边锦被中露出来,蹭着他的掌心,声音柔软的似象涟漪的春水,绵绵潺潺:“做妖精好吗?”

肖重华凑近,俯在她的耳边,哝哝絮语。很低的声音,“你说呢……”可温温湿湿的气息蹭过,挠得耳朵痒痒的,欧阳暖不由地皱起鼻子,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欧阳暖抿起了微红的唇,眼波如丝,浅浅地笑道:“还是说,你用我来营造避世的假象吗?”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哪怕把他弄得不知所措,她也能保持清醒的分析能力,毫不留情地将他的爱看成是利用,肖重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欧阳暖,似要把她刻入自己的眼中,他颤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滑过,拢入发间,倏然抓紧,粗暴地扯起,吻住她的唇。欧阳暖微微吃掠,然而他温软的舌已经探进了她的口,狠狠的、软软的搜索着,绕上缠下,搜刮走了她的每一丝呼吸。渐渐地,粗暴的动作变得如丝一般的轻巧而细致,犹如羽毛拂过,让她舒服得觉得困倦,不由又眯起了眼睛。

狂野地索求,迷乱地挑逗,绵绵的吻。

半晌,他才抬起头,欧阳暖这才发现,他们的发不知不觉纠缠到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