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烨,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真的要她死吗?”

“拖出去,打五十棍!”肖天烨恼怒地斥责。

欧阳暖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肖天烨,他将她强硬扳了过来。“人人都说我残忍,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残忍?我伤害你了吗,我让你痛苦了吗,难道这不是因为我爱你,才会关着你吗?为什么你不能体会我的爱,我没有伤害你啊,我根本不想伤害你!”

毫发无伤,如今她这副憔悴的样子,也说得上毫无伤害吗?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我爱你。”欧阳暖看着他,突然这样说道。

肖天烨怔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不敢置信她到底说了什么。

“你不是说只要我说爱你,便放我出去么,我告诉你,我爱你,这样行了吗,你可不可以放我出去,我被关在这里,快要疯了你知不知道!我爱你!行了吧!放我走好不好,就算我拜托你,放了我!”

他看着她,她的眼睛清澈如溪水,却没有一丝的涟漪,更加找不到一分一毫爱恋的感情,她在撒谎,她不爱他,她是为了出去,她为了出去,竟然说爱他!

明明是他期待的话,明明是他逼迫着她说的话,可是真的听到了,为什么他却不高兴,真的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与此相反,他只觉得愤怒,因为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她的心情,都在告诉他,她在说谎,她不过是受到胁迫,才会这样说!他此刻的心脏痛苦的像是要撕裂开,当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冰冷和无情,他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痛苦,他好恨她,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为什么自己动不了手!

愤怒到了极点,他用力甩了她一个巴掌:“住口!**”

欧阳暖眉头都不皱一下,挑着一双美丽的眼,冷笑:“住口?这不是你最想听的吗,明知道是假话,你也一样爱听不是吗?你把我关在这里,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难道你还指望关着我,就能让我爱上你,肖天烨,你真可笑,难道你关着我,不让我出去,就能让我爱上你吗,这是你做梦,还是你已经发疯了!”

仿佛被什么猛然刺中,肖天烨身形微晃,眼眸破碎!

大历

肖重华发现,刻骨的思念正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

自从南诏国回来,每日还必须处理政务,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眼睛看不见,就让人读给他听。但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丢下一切去寻找心爱的女人。可惜,由于肖天烨刻意封锁了消息,肖重华知道,自己不能去打扰,否则那人会中断巫医的治疗。

只要是为了她,他可以忍耐,怎么样都可以。

想到欧阳暖,他心里那根刺就扎得越深越疼,渐渐变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以至于过了半个月心绪不宁的日子,肖重华终于病倒了,众人这时候才想起,这个在朝堂上冷酷无比的人,毕竟也只是一个青年而已。

太医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恭敬地为他诊脉。片刻后才觉得情形不对,壮着胆子察看了他的神情后才敢掀开他的内衫,一看顿时骇然,惊呼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他的左胸,竟然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那伤口似乎很长时间都不上药,开始溃烂……

太医一双眼睛震惊地转过来看着一旁的贴身侍卫金良,金良上去一看,顿时呆住,脊背窜上来的冷意让他不由战栗了一下——肖重华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满目痛苦之色,纵然看惯了他冷酷无情的样子,金良也还是移开目光,不敢再看。这道伤口绝非是一天两天的,可是,他为什么始终不曾宣太医治疗呢?金良觉得很奇怪。

一旁的侍从瑟瑟发抖,事实真相只有肖重华和他们最清楚。世子看不见,一回到燕王府,沐浴的时候,作为贴身侍从便已经发现了他身上的伤口,他们以为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纪念,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请太医治疗。

没有人知道,肖重华不愿意治,更大的原因是——他要借由这道伤口带来的疼痛,抑制住失去欧阳暖之后的那种疯狂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这简直是疯了……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早就疯了,清醒地疯狂着。

那太医满目惊疑之色,刚要继续发问却被肖重华喝止:“不过是偶染风寒,你可听清了!”

太医突然明白这次燕王世子单独招他一人出诊的含意,他恐惧地跪下:“只是殿下伤势很重,天气渐热,伤口已经溃烂发炎,这样的伤势是否应该请宫中那位神医来诊治,我恐怕……”

贺雨然回来后,就经常出入宫中,陪伴肖钦武。

“住口!我有什么病自己最清楚!你开药吧!其余一切,不必多言!”

太医战战兢兢爬起来去开药,金良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他虽然不懂得医术,却也知道世子这伤口的状况是多么严重,他很难想象,肖重华是如何忍受这样的痛苦站在朝堂上,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那伤口一眼,也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在他看来,这实在是无法相信的事情,他更加不能明白,世子为什么要如此。这世界上有很多心狠的人,只是这些人心再狠,对自己总是宽容的。他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肖重华这样的人,就连对待自己,他都是严苛冷酷的,竟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伤口流血溃烂发炎出脓,这是什么样的人啊!若非亲眼目睹,他简直不能相信!对别人狠也就算了,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实在是可怕,却又无比的可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妃,只要将她找回来,一切的问题都能解决。

只是,世子妃,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被锁链关着,欧阳暖的病情重复恶化,开始不再反抗,甚至比以前更严重,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为什么不肯吃东西,你是在反抗我吗?”

肖天烨看着她略带嘲笑的表情,突然快步从外面的护卫手中抢过了一把剑,又快步走过来,紧紧地握住了手上的剑,连带着青筋冒起,像是压抑着极为愤怒的情绪,他根本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了。他身体里暴虐的血液因为欧阳暖的行为,一点点的集结,沸腾,这种在他血管里流淌着的愤怒正在逼迫他一步一步走向某种他最厌恨的、失去理智的道路。他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反而笔直地朝着欧阳暖走过去。

“我再问一遍,你是在反抗我,要逼着我发怒?”

“你心里到底在想着谁,为什么总是要抛弃我?”怀疑,怀疑到想要发疯,肖天烨从来没有被嫉妒这样折磨过,他的心里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妒忌、疑心,将这个理智、高高在上的男人变得疑神疑鬼,谁都不再信任!

欧阳暖的视线落在他的剑上,为那摄人的寒光有些心惊,他举起它来毫不费力,现在他也没有丢下那把剑,看来今天他非要问出一个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她完全想不到,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到底在想谁?她谁也没有想,因为她谁也不记得了!

难道他希望她说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名字?他的疑心病,简直是将他逼迫地发疯了!这不得不令人感到恐惧,彻骨的寒冷!

“你害怕了?你怕它?”残酷的笑容再一次在肖天烨的嘴角出现,可是怎么看也与他此刻的心情大为相反,他一把斩断了锁链,让那锁链断成半截,落在地上。

他看着欧阳暖,双目赤红,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杀了她,别去想什么后果,只要她存在一天,他将一天比一天更不能控制自己,终有一天她会毁了他!

像是被她光洁如玉的脖颈所引诱,他伸出手竟然轻易地掌控住她的生命,这多么容易,只要一用力,这么细这么可爱的脖子就会断掉,那她就再也不能对他做出这样残忍的表情,她在欺骗他,亲手捏断这女人的脖子,让她的嘴巴再也不能吐出谎言,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他怎能留下这样的祸患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他会彻底失去理智的!肖天烨用手掐住欧阳暖的脖子,就这样想着,一点儿一点儿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欧阳暖只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难以呼吸,几乎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来。

肖天烨像是被她的眼泪烫到了,突然松了手。

欧阳暖大声地咳嗽着,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她惊骇莫名的看着肖天烨,可是对方的眼睛竟然都是惊恐:“暖儿,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这么对你,你想要出去是不是,我不会再管着你了!真的,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只是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他拼命抱着她,不停地说着。

欧阳暖不说话了,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日,宫女督着欧阳暖喝完药,连话也不肯与她多说一句就离开了。欧阳暖目送着她走出门去,低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雕梁画壁的走廊下已燃起了灯笼,欧阳暖的心情却越发的沉重,她的手抬起来,轻轻掩住了唇畔的咳嗽。

门外的肖天烨早已经瞧见了映在窗格上的影子,柔和的烛光,洒在那片黑影之上,他的目光望着那片黑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他走进去,欧阳暖还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然而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在温柔的烛光中,美好如玉。

屋中一片静寂,良久之后,肖天烨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吗?”

欧阳暖道:“除非你放我走。”

肖天烨自从那日之后,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和欧阳暖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慢语,他轻声笑了笑道:“你总是在怀疑我,可是离开我,你能去哪里。”

欧阳暖道:“我想找回自己的过去。”

肖天烨淡然一笑,道:“这只是你离开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不过是因为你担心我是个恶人,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欺骗你。”

欧阳暖目光一闪,却还是默默无言。

肖天烨慢慢道:“在你心中,人或许是有好坏的,可是谁又能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呢?欧阳暖,你真能分清吗?你只是觉得我关着你,不放你出去,可你知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早日康复,为了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欧阳暖看着他的神情,有一瞬间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透明的,毫无遮挡,她到:“我总是感激你的,不管你为了什么,你毕竟救了我的命。”

肖天烨轻笑一声,春水般的眼睛波光荡漾,道:“欧阳暖,你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你若将我看做好人,为何迟迟不肯对我说实话,从不愿意爱我,留在我身边?”

欧阳暖垂下眼眸,道:“我很想对你说,但很多话……我——”

肖天烨叹了口气道:“我了解,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名字,或者,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你一直觉得那个人不是我。”

欧阳暖摇了摇头,他看着她道:“你离开,其实是为了去找那么一个莫须有的人是不是?仅仅为了梦中那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影子,就不顾一切要离开这里?”

欧阳暖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那个人?”

肖天烨没有回答,冰雪般的眼神,正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她。

欧阳暖道:“不,你错了,我只是想要找到自己的过去,我总是在想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也没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梦中的那个人和我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对不起……我一天不知道,就一天不能平静下来。”

肖天烨看着她,心底那最冷酷、最坚硬的地方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痛恨,他低声道:“若是我不让你走呢?”

沉默许久后,欧阳暖看着肖天烨道,眼神温和却无可辩驳:“对不起,我一定要走。”

她这样说着,眉梢眼角又出现曾经的冷漠和坚毅,肖天烨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她的感情已被冻结起来,她又恢复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了。

他目中的怜悯慢慢变成隐忍的怒气,但他的微笑还是那么动人,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道:“你真的要走,我是有很多的方法可以留下你,比如割断你的脚筋,让你一辈子都不能行动;封住你的嘴巴,让你永远不敢再说一句离开我的话,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控制你的药,让你永远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他看着欧阳暖脸色慢慢变了,慢慢道,“我不会那样做的,因为我是这么的爱你……”

就在这时候,肖天烨后颈倏然扫起一阵不详凉意,他猝然回首,但见墙头月下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黑影腾跃而出,悄然落在满园繁花之中,碾花无声。

他右手一甩袍袖,作了一个动作,刹那间殿外出现了无数的侍卫。

一圈黑影慢慢围拢过来,黑衣蒙面,侧身极缓极缓地逼近,似一汪可怕的湖泊,带着黑色的光晕漫漫潮汐,点点吞噬而来,与穿着红衣的侍卫们翻搅在一起。

欧阳暖刚开始以为,这只是临时起意的暗杀,抑或是一次蓄谋己久的宫变,然而那些黑衣的高手显然压过了护卫的力量,欧阳暖听见有人高声地喊道:“叫弓箭手来!”

对峙双方犹似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刻,欧阳暖只觉得神经紧绷,摧弦欲断……

随着弓箭手的迅速到来,千里拱堤坍溃一泄如注,十面八方流矢飞箭皆奔着那群黑衣人而去,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暖的心口蓦地一收,空落落直直往下坠去。无数的“嗖嗖”锐利破空之音回荡园中,箭落之声入了花丛,肖天烨目光冷漠地看着一般几道线光划过,几个黑衣人闷声倒下,然而不知为何,这群黑衣人却是悍不畏死,又一起扑了上来。

“暖儿,快躲开!”

肖天烨的声音和着兵器相交的铿锵铮铮之声炸入耳中,几乎同时,一个黑衣蒙面死士鲜血淋漓砰然倒于她的脚旁,骇得原本已经走到外面的欧阳暖扶着廊壁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宫中的护卫们陆续倾巢而出,那群黑衣人却丝毫不退不怯,只迎不避,招招狠戾扑过来。但见廊壁青砖上,人影此起彼消,竞相杀戮追逐。黑衣人手中皆是削铁如泥之利器,其中为首之人尤为厉害,游刀走剑、戳刺、举劈、利斩,招招毙命紧追不舍。以一敌十,不见颓势,竟是势均力敌。

欧阳暖看得目瞪口呆,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然而钢刀带着三九严冰之寒不紧不慢寸寸压近,转瞬之间竟然不察,她突然落入对方之手,肖天烨面色大变,大声开口:“放开她!”

“放开她?”欧阳暖听见身后的黑衣人淡淡一笑,她却觉得有丝丝熟悉之感,“可以,当然可以。全看陛下是否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换。”

刀尖轻触下颌肌肤,很快,并不怎么疼痛,只觉着隐约有温热的血丝,沿着颈项蜿蜒而下。

“不许伤害她!”肖天烨凝视着欧阳暖,目光绞痛,紧咬了牙关,竟是连声音都微微起颤:“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知为什么,欧阳暖只觉得这场景,仿佛在何处见过,不顾一切的肖天烨,她只知道,自己从未讨厌过他,隐隐还有一丝亏欠的心疼,可是,为什么……

“哦?那就请陛下过来吧。”黑衣人再度开口,一手钳制住欧阳暖的喉咙,一手挥了挥刀。

肖天烨快步走过来。

所有人皆看着他,唯独欧阳暖不忍心看,却在这时候,竟然发现身后一人手搭一半月弓箭横放于墙头,满弦待发,正对肖天烨的背心。

“不要!”欧阳暖不知道自己如何挣脱了后面那个人,只是用力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肖天烨。

三支乌金铁箭次第连发,劲弩皋风携雷霆万钧之势尖锐着呼啸而去。看清了那方向,肖天烨几乎疯狂,一时间,满园皆静,刹那无声,欧阳暖连退两步,躲开了两箭,最后一个箭头终究穿入身体,三箭连矢,终究太可怕。

“暖儿……你怎么了——怎么了……”肖天烨抱着她,全身抖得筛糠一般,手上慌乱地捂着她的伤口,似乎想要堵住那汩汩如泉的暖流。

欧阳暖并不悲伤,她只是觉得,终于还清了歉疚,此刻她不再亏欠眼前这个人了。这一生的债,已然悄悄的还了……

朦胧中只听见肖天烨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原本以为一切就这样到此为止,可是欧阳暖没想到,黑衣人竟然就是金吾卫,所以才能以一当十,而那头领,竟然就是贺兰图,他挟持她,在她身上用了匕首,实际上是趁机将一种药抹在她的身上,能够让人在一刻后气息全失、脉象皆无,然后恰准时间伪造出被箭射杀的假象,这种法子不过是江湖上骗子常用的伎俩,然而却骗过了一意关切欧阳暖的肖天烨,当然,欧阳暖也被蒙蔽了,几乎误会那箭是射向肖天烨的……意外还是有的,贺兰图没有想到肖天烨不吃不喝地守在欧阳暖身旁七天七夜,若非最后晕倒,强行被如今的福王肖凌风拖走,他还会不休不止地守在那里。之后,肖凌风强行为欧阳暖下葬,这时候贺兰图便将早便预备好的一具与欧阳暖形貌身材相仿并易容好的女尸将她换了出来……之后,待欧阳暖服下假死药的解药,气血稍稳,贺兰图便派人一路护送将她弄出了城。

第二天上,肖天烨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找他的欧阳暖。当他到处找都找不到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见人就抓过来问,说不知道便打。最后一个侍卫没有办法,只得交待了实情。

肖天烨一听,双眼冒火,命人传来肖凌风,劈头便骂:“你不过是个王爷,谁借给你的胆子?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出宫去!”

肖凌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愣愣地站在那里。肖天烨急了,拔出佩剑来向他一通乱砍。他这才知道皇帝是说真的,仓皇逃出宫去。

肖天烨拄着剑不停地喘气,忽然指向那名告密的侍卫:“她在哪里?”

护卫抖声道:“皇上……那女子就葬就在陵园,福王下令,咱们几个亲手给埋的,错不了。”

肖天烨亲自领着一队人马来到西郊陵园。那里果然又起了一座新坟,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他一愣:“这里?”

见众侍卫点头称是,他不禁暴怒起来:“她根本没有死,你们就把她埋起来,不是要憋死她了么?快,快,快挖出来!”

几名侍卫不敢不应,七手八脚的铲土,不一会儿棺材从土里露了出来,肖天烨连忙跳下去,将棺材盖打开。

“暖儿,你别怕,我来救你了,马上就没事了,暖儿!”很快的,肖天烨迫切的声音就转为凄厉,“不是她!”

棺材盖被掀开,里面的女子容貌仿佛是欧阳暖,可怎么骗得过肖天烨的眼睛,他大声喊起来,“封锁城门,去追!马上把人追回来!”

离开了南诏都城,他们一行人轻车简从走得飞快,眼看就要到达边境,却不知为什么接连刮风下雨,天昏地暗,道路泥泞,根本不辨方向。到了戌时,天色已经全黑,实在不方便继续向前走,贺兰图便下令就地休息。贺兰图拿着已经准备好的干粮,先递给欧阳暖。欧阳暖接过,刚要说话问清楚这帮人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要带走她,他却突然道:“不要升火!”

那边正在升火的随从吓了一跳,赶忙又把火苗熄灭了。

“怎么了?”欧阳暖不解地问。

“这里已经靠近边境,却还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若是升火把他们引来,实在是很危险的事。”贺兰图沉声解释道。

欧阳暖点点头,想不到眼前这个人还有这样的见识,只是她越发疑惑,自己和这个人又究竟有什么样的瓜葛呢?

夜晚很安静,天空低垂的仿佛触手可及。刚刚下过雨,乌云散去竟然出现了一颗又一颗的星星,一个个仿佛被雨水洗涤过,明亮又温柔。欧阳暖就坐在沾满水珠的草地上,取出干粮来吃,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递给她一只装满了清水的水袋。

欧阳暖接过,闷闷地说一句谢谢。贺兰图没有多言语,竟然也像她一样席地坐下。

这时候,突然听见旁边的马儿发出嘶鸣声。

“它怎么了?”欧阳暖不理解地回头看贺兰图。

贺兰图却面色凝重,这时候一个负责值夜的随从奔过来:“主子,远处传来马蹄声,似乎人数不少。”

“是不是过路的人?”欧阳暖尽量往好处想,可是心底却突然浮起了一阵不安。

“不可能!命令所有人丢弃马车,立刻上马!”

贺兰图上马后,欧阳暖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去另找一匹马还是怎么样,随后贺兰图一把抓住她上了马。这次金吾卫折损近半,随行的一百五十人最后只剩下十几名,他们也纷纷上马,一行人纵马狂奔起来。

如果有遮挡的地方,他们也不至于这样仓皇奔跑,而应该就地躲藏,可是偏偏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根本没有能够藏身之所。若是那些真的是全副武装的南诏人,他们不可以与对方硬碰硬,这才是贺兰图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因为危险的临近,欧阳暖的心跳得砰砰的,风将她的头发彻底吹乱,他们奔跑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沉重的马蹄声,对方的人马显然远远超过自己这一方,欧阳暖意识到,死亡的威胁离他们越来越近……

“主子,您先走,属下断后!”靠得最近的金吾卫策马,就在他们身后不远。

贺兰图咬牙点头,带着欧阳暖一马当先,犹如离弦之箭,在看不见边际的夜色中一路狂奔。

“后面有多少人?”欧阳暖急切地问道。

贺兰图沉默了一下,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可给出的答案却让欧阳暖不由得心惊:“数千骑。”

欧阳暖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些追兵,他们已经追得很近了,那些马蹄声几乎就在耳边,声势惊人,让人毛骨悚然。后方传来一阵厮杀声,贺兰图带来的金吾卫显然已经冲进了敌人的阵营。这十几个人都说得上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可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了,他们根本抵挡不了多久。想到这些人等同于是去送死,欧阳暖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难受,可现在马匹不可以停下来,否则她又会过上被关押的日子。

虽然贺兰图没有向她解释过缘由,可她无端的对这个人产生一种信任感,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以前,贺兰图也曾经带着她逃脱过追杀。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已经微亮起来,金吾卫不过阻挡了片刻,便被那群铁骑彻底淹没。贺兰图不听不看,加紧马腹,马儿不停地向前奔跑。耳后的声音越来越大,来势汹汹,欧阳暖回头望去,晨光照射在后面追兵的盔甲上,只看见一片锐利的寒光。

欧阳暖背心一阵发凉,也不知道是太冷还是过于恐惧,她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离真正的死亡这么近。不由自主地眨眨眼睛,却感觉一滴汗水流到了自己的眼睛里,火辣辣的,激人的疼痛。

清晨时分是最冷的时候,风又这样凛冽,欧阳暖只觉得浑身都在哆嗦。突然,她的身体被牢牢扣入贺兰图的怀里,“坐稳了!”

眼看他们单枪匹马就要陷入绝望,却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列军队。

“是他们来了!”欧阳暖惊呼!全身的血液仿似瞬间便被抽光了!

“不,是我们的人!”贺兰图却远比她冷静的多,“你看那面旗帜!”

欧阳暖看向那面军旗,不知为何,因为贺兰图的一句话,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放松的感觉。

那列军队早已在此等候贺兰图的到来,却显然没想到他们身后还有追兵。

贺兰图一马当先,奔入队列之中才匆匆停下。

“后方有八千骑兵,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贺兰图大声问道。

“两千人。”一个年轻俊朗的将军策马而来,“姐姐!”他高声叫着,几乎是兴高采烈。

欧阳暖一怔,完全没想到这年轻俊美的将军会突然飞奔着跑过来,像是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非常时期,等会儿再说!”贺兰图一把将欧阳暖推下马,“欧阳少将军,交给你了!”

“姐姐!你在我身后!”欧阳爵伸出手把欧阳暖接上马,放在身后。

欧阳暖完全不知道应当作何反应,她只觉得这个俊俏的少年将军异常熟悉,可是她分明没有见过他,他却又叫她姐姐,还是这样的语气……

这支部队纪律森严,虽然意外迎敌,却队列整齐,接到摆开阵势的命令后,除了马蹄声以外,竟然听不到任何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咳嗽都没有,安静的可怕。欧阳暖却隐隐感到担忧,这支部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兵力远逊于南诏人,真的有获胜的可能吗?

那边肖天烨已经带着八千铁骑追了过来。

欧阳爵大声道:“立即突围,若突围不成,便力战南诏,至死方休!”

欧阳暖觉得心脏一阵阵跳得发烫,从未见过两军对垒这种奇异场景,明明双方都蓄势待发,却安静得要命,天空之中连一只鹰飞过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甚至听到自己心脏猛烈地跳动声,前面的欧阳爵显然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低声安慰:“姐姐你放心,摄政王的军队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定然能保护我们突围,若突围失败,也不过死战到底,为国尽忠,死而无憾!我一定能将你平安送出去的!”

摄政王这三个字,像是唤起了她内心深处某种深藏已久的感情,让她觉得说不出的滋味。

“把她还给我!”那边肖天烨大声喊着,脸上满是愤怒,他看出这边准备誓死抵抗,彻底失去了耐心。

欧阳爵冷笑,却并不答话,手臂高高扬起,作出进攻的手势。

肖天烨大怒:“放箭!”立刻有数百支箭矢疾射而出,直奔大历军队而去。

贺兰图脚下猛夹马腹,挥刀疾斩,将正对着自己而来的箭劈飞,大部分箭矢则擦着他飞过,均落了空。

刚闪过第一轮,第二轮箭又至。

欧阳暖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在前方敌阵中的肖天烨。当箭雨射出之时,她心里的感情十分复杂。她跟肖天烨的牵扯太深,太深太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欧阳爵为了保护欧阳暖,并未直接迎敌,反而在队伍的最后方,欧阳暖因此可以看清前方的一切,这时候太阳已经全部出来,无数铠甲和武器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厮杀声,呐喊声,混成一片,到最后她已经几乎分不清到底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只看到旗帜高高飘扬在风中。

不过,欧阳暖显然低估了大历军队的力量和可怕,只有此刻与之对敌的南诏人才能深刻的感觉到。他们虽然人数远不及对方,却丝毫没有畏惧,在一声令下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南诏军队冲去,在贺兰图的布置下,他们分成三批轮番向对方发动进攻,根本不像是在突围,倒像是去拼命!第一轮袭击过后,第一批士兵立即勒马退后,第二批越过他们,扑向敌阵。第二批进攻后,第三批再上,然后重复第一批的进攻,循环往复之间,两千人竟然游刃有余地对抗三倍于己的队伍!

这样一场短兵交接,血肉飞溅,死伤无数,肖天烨却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他是南诏皇帝,仓促之间只带了八千人来追,如今不但孤身涉险,甚至奔在队伍之前,沉稳的指挥士兵,当箭矢从他身边飞过,他竟然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战场杀敌、浴血奋战、血肉四溅,这些场面对于欧阳暖来说,简直是一生的噩梦,她根本不能接受,也不想去看,只能紧紧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

贺兰图回头大声道:“带她离开!”

欧阳爵咬牙,纵马向边境后飞驰。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暖终究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肖天烨突然大叫一声,从马上硬生生倒了下去。

欧阳暖一怔,几乎要让欧阳爵立刻停下,他有心疾的!这时候竟然突然发病了!可是,欧阳爵还是快马加鞭地带着她离开了,渐渐的,肖天烨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贺兰图回到军营,却四处找不到欧阳暖的身影,不由一把抓住欧阳爵的领子:“人呢?”

欧阳爵只是淡淡地道:“我派人送姐姐去了安全的地方。”

“我费尽心思把她带回来,就是要让他们见面,你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他对不起我姐姐!”欧阳爵毫不退让,身上的气势丝毫不逊于一身煞气的贺兰图。

贺兰图颓然地松开了手:“你——”他不知道说什么了,欧阳暖和肖重华的纠葛太深,太深了,外人根本没办法置喙一句。

欧阳暖被送到了江南的别院,那里有欧阳爵费尽心思才找到的药泉,也有人在等着她。因为脱离了药物的控制,欧阳暖慢慢想起了一切,而和大公主的见面,则让她记起了更多的东西。当然,她不会排斥这样的安排,因为大公主带来了念儿,这个小小的生命,几乎是第一眼,欧阳暖就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是她曾经拼劲力气生下的孩子。

“贺家婷畏罪自杀了。”大公主这样告诉欧阳暖。

而欧阳暖只是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一切都是肖天烨安排的,不是贺家婷,也会是别人。比如汝娘,后来他们才查到,汝娘是秦王当年在皇宫中安排的内应之一,被肖天烨所用。

再次见到红玉、菖蒲,和方嬷嬷,欧阳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在她们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对孩子的父亲,如今已经是摄政王的肖重华闭口不谈,欧阳暖虽然早已经想起了他,可是既然她们都不提,她便也不想知道。在她的理解中,可能经过一年的时间,肖重华已经找到了爱人,有了孩子,不再想起她这位已经过世的妻子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问起这个人呢?虽然已经慢慢恢复了记忆,却再也没有那样强烈的爱恨了……这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江南生活,很平静,很悠闲,没有任何人打扰,她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慢慢的,却喜欢上了这里的日子。

时光匆匆的过去,转眼就是三年。

“娘,娘抱抱!”念儿白皙的小脸上有两抹泪痕,扑倒在欧阳暖身上。

欧阳暖连忙抱住他:“怎么了?”

三岁的孩子抱着她的脖子蹭个不停,眼眶红红的,一直埋在她的脖间,小声啜泣几声,呜呜咽咽的,不肯抬起头来。

欧阳暖一下子心就软了,一手抱着他,一手摸着他的小脑袋,耐心哄道:“怎么了?摔跤了”

“才、才不是呢,”小男孩很懂事地抬起头来,掩饰性地擦擦眼泪,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想娘了。”

欧阳暖微微笑道:“是吗?如果没人欺负,怎么会这么难过呢?怎么?别人又说什么了么?”

小男孩一下眼眶就又红通通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只眨了两下,掉下泪来。“呜呜……红姨带我去买糖,外面人说娘娘坏话,都是坏人……”

欧阳暖愣了一下,然后鼻子有些微酸,她笑了一下,拍着孩子的背脊道:“不要紧,娘好好的,他们就算说又怎么样?”

她深居简出,大公主也只是在这里逗留了半年就不得不返程回去了,外面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一位京都住在这里的贵人。刚开始还很是敬畏,可日子久了,看她年轻貌美身边又没有男人,偏偏还带着一个小孩子,贵族圈子里各种流言蜚语都出来了。欧阳暖当然置之不理,可对于小孩子来说,总不能关着他不让他出门。

“恩……”念儿擦擦眼泪,改搂上她的脖子,因为过于激动,漂亮的小脸也红扑扑的:“念儿没有爹爹吗?”

闻言,欧阳暖竟是愣了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出神。

念儿蹭着她的脖子可怜兮兮道:“爹爹真的不愿意要我们吗?”

小孩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欧阳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这孩子十分可爱,柔顺乖巧,眉眼清秀,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让人看了就爱得很,不忍心伤害他。

“小少爷,京都有礼物送给你。”红玉走进来,看见这一幕,赶紧亮了亮手里的小箱子,肖念顿时忘了伤心,一摇一晃地向她走去,红玉连忙过去接住他,顺便帮他拍了拍衣服的尘土:“你看,这都是最时兴的玩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