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念儿喝了口茶,说:“同样是被人宠着,大嫂子就比珍儿能耐多了。”

王嬷嬷挑眉,笑着望向主子,道:“夫人怎么会如此说,我看夫人也不大同大公子媳妇接触。”

“还用接触吗?珍儿老说大哥宠着大嫂,那是因为大嫂比她豁得出去,新婚就敢让夫君一起给自个祖父守孝呢。反正我看不透她,说话永远是淡然柔和,对谁都一样,却又让人觉得对谁都不一样,明明待你极其热略,却始终有着距离,疏远着你,饶是我是个男人,也觉得拿捏不透这种女人,一旦深陷其中,总觉得有一日会失去她。男人都贱,你越是能失去他,他反而趴着你,如今我连搭理都不搭理欧阳月,他不是初一十五三十的时候还是必然要进我屋子里呢。郗珍儿想学大嫂子那一套,实在是稚嫩,我倒是觉得大房的二爷欧阳岑同梁希宜性子颇像,都是骨子里自私冷漠之人。”

王嬷嬷看着一点都不介意失宠的隋念儿,道:“夫人越来越想得开了哈。”

隋念儿冷哼一声,说:“反正我同欧阳月不曾真心相爱过,他愿意对谁动心对谁动心,我就管好家,钱和儿子,谁也动不了我的位子。”

王嬷嬷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女人的一种活法吧。

☆、128、

郗珍儿早产,梁希宜经常过去看望她,见她动不动就哭,张口闭口打着梁希宜让欧阳穆说欧阳岑的事儿,梁希宜不好回绝她什么,却认为夫妻俩的事儿外人没法掺和。

上一次欧阳穆同欧阳岑喝闷酒,她就同欧阳穆说过,若是再觉得心中苦闷,有什么都要告诉她,若是他觉得无法对她说,那么两个人在一起过个什么劲呢。

再加上郗珍儿早产后,性子变得有些执拗,总是夸奖大哥多么的好,说自个羡慕梁希宜,然后再数落花姨娘一堆不是,反倒是让梁希宜不自在起来。

她曾经看望白若兰的时候,白若兰不管发生什么都特别豁达,想的很开,让人生出怜爱之情,所以她才会对皇上同小宫女的事儿特别气愤,真心替白若兰不值得。

但是白若兰的夫君偏偏是皇帝,连和离的机会都没有呀。

郗珍儿哀怨了一个多月,似乎在嬷嬷的劝说下想通了,开始大补特补,总是要把身子养好还是可以怀孕的,就算花姨娘生了个儿子又能怎么样,她不是还有前前吗?

虚岁十岁的春姐儿小大人似的斥责母亲,作为嫡妻,为了个姨娘怀孕便早产了,太没出息了。

郗珍儿差点没背过气去,说人家的姑娘都是贴心小棉袄,他们家三个丫头都跟不是亲生的似的。

大姑娘春姐儿被老侯爷同呱呱养在一起,二姑娘兰儿性子唯唯诺诺,三姑娘生的跟个瘦猴似的,她看着就不喜欢,自然情分不多。

春姐儿撅着小嘴,怪她娘傻,她正是把她当成亲娘,所以才会直来直去。她娘偏要把她爹逼得同三叔叔似的,是不是才觉得没事儿了?瞧瞧人家三婶婶,三叔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去,先是把几个孩子教养好了,而且待虎哥儿比冬儿姐姐要严厉许多,同她娘完全相反。

她娘现在眼里就容得下弟弟前前,热了怕捂着冷了怕冻着,把一个嫡长子当闺女养,本末倒置,埋怨爹爹不帮她把姨娘胎打了,听着都觉得好笑,那可是爹爹的骨肉,庶出的孩子就不是人了吗?

再说就算想弄死庶子庶女,也没听说和人家亲爹说明白的道理,傻死了。她娘怎么越活越回去,还不如三婶婶明白潇洒。春姐儿怕她爹真恼了娘亲,私下里经常过来帮着带幼妹,然后同爹爹联络下感情,欧阳岑在冷了郗珍儿两个月后,总算是进了正房,哄了一次郗珍儿。

两个人毕竟多年情分,倒是面子上和好如初,春姐儿怕娘亲犯傻,这种时候去害花姨娘,私下里同嬷嬷说了好多,让她千万劝着点母亲。这世上很多事儿真是旁观人反而看的更明白吧。

因为呱呱既贪恋母亲的温柔,又怕靖远侯寂寞,所以求着梁希宜回到靖远侯府居住。靖远侯府本身就有欧阳穆的院子,考虑快过年了,过完年又要回京,梁希宜就答应了儿子要求,不曾想刚回府住了没多久就查出怀孕了。

梁希宜特别想要个姑娘,加上二房院子里的四姑娘雪儿不招郗珍儿待见,于是作为大伯母的梁希宜无事儿时候就愿意去逗弄下小雪儿,同时想沾沾人家姑娘家的气,这一胎能是个丫头。

欧阳穆因为要回京需要把西北的事情都安顿好,而且似乎老四欧阳宇那出了点状况,欧阳穆便同欧阳岑一起去驻军处了,怕是年底之前都不会在家。

梁希宜抽空捡起了绣活,为几个孩子做穿在里面的小衣服,有时候还挺想欧阳穆的。欧阳穆更是思念妻子,不管多晚都坚持隔三差五给妻子写信,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好些个时候几封信是一起送到梁希宜手里,她看了后会再给他回信。

梁希宜回忆起最初欧阳穆也是用这个笨办法,明知道她不会去看他的信,依然坚持发出来,然后叠成了一大堆,后来梁希宜同他定亲后一封封的拆信,努力去了解这个人。

有时候梁希宜回想起来,自个重生都十五六年了,大黎国的历史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多少有些细微的不同,陈宛隐退,总比上一世的结局好了许多。

她摸了摸肚子,笑容无比灿烂,小丫鬟们忙着收拾院子,虽然说是欧阳穆曾经的住所,但是好多需要重新摆放的家具,梁希宜望着收拾出来的一堆垃圾,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夏忧,这些是哪里挪出来的?”夏忧三年前嫁了人,后来生了个儿子,又回到了梁希宜身边做管家妈妈。她毕竟是跟着梁希宜从东华山走出来的人,又不愿意像夏墨似的,在家做贤妇,于是梁希宜又让她回来做事儿了。

夏忧怔了片刻,又寻来小丫头们,道是从东边书房里淘换出来的破东西,打算稍后让管事一起搬出去。梁希宜点了下头,道:“现在就令人搬走吧,我闻着都有些呛味儿。”

“怕是放了有些年头。”夏忧急忙命人去外院寻力气大的婆子,隋念儿听说梁希宜要收拾屋子,立刻吩咐管事不可怠慢,欧阳穆如今有自个的爵位是远征侯,同她并无利益纠纷,所以隋念儿是想维着梁希宜的。

就算到时候分家,欧阳穆必然向着两个嫡亲的弟弟,隋念儿也不能让欧阳穆说出什么自个不对的地方。欧阳穆院子起初是二公子岑哥儿收拾的,但是他只是把主要房间收拾出来,好多小书房,小厨房都需要他们自个重新规划。

梁希宜今个心情好,所以有闲心盯着下人们做事儿。

明晃晃的日头照射下来,打在堆着老高的物品上,梁希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不由得眼前一怔,随后走了过去。夏忧见她又走向杂物堆,急忙跑了过来,道:“夫人想干什么,我来帮您弄,您怀着身子呢,稍微走走就回屋歇着吧。”

凉希宜哦了一声,总觉得心头怪怪的,说:“有个反光的东西,你帮我挑起来,远处看着总觉得怪怪的。”

夏忧奇怪的蹲□子,扒开物件,杂七杂八的一大堆,她随手掏出个透明小球,说:“不过是个玩意珠儿,折射了光,这才晃到了主子眼睛。”

梁希宜嗯了一声,又将目光落在旁边的一个物件上,瞳孔莫名的增大,道:“那是什么?”

夏忧愣了片刻,低下头仔细一看,顿时脸色一沉,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扒拉下去这个东西,假装没看到似的,说:“夫人眼花了吧,什么都没有。”她站起来,走向梁希宜,笑着说:“夫人您怀着两个月身子呢,不可以在外面多走动,快快回去歇着吧。”

梁希宜不死心的绕过她,蹲下去要自个查看,夏忧急忙示意周边小丫鬟扶着夫人,替她蹲下,随意扒拉着东西,说:“真的没什么呀。”

梁希宜脸色一沉,冷冷的说:“夏忧,把你坐着的那东西拿出来。”

夏忧一阵头大,没办法的拿出了一个白色小雕塑,有手掌大小,是个人像,怎么看都不是梁希宜的,所以夏忧晓得怕是别人的雕像。能够在老房子里淘换出来的小雕像,必然出自小侯爷之手,又不是梁希宜,只能是陈诺曦,所以她才想糊弄过去,不愿意梁希宜为此生气。

不过说起来真是奇怪,这地上的东西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收拾的,刚刚明明不曾注意到过有这么个玩意,而且大家都不是傻子,若是从书房里收拾出来了必然不会把它放在明显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真是她眼花了不成,竟是没有注意到这堆杂物里混着这个。

众人只当是梁希宜吃味了,所以脸色不善,苍白如纸。

他们都不曾见过陈诺曦,但是天天伺候着梁希宜,自然晓得这从大公子书房里收拾出来,似乎出自大公子之手的小雕像,必然不是梁希宜呀。

因为欧阳穆待梁希宜太过痴情,自然成为西北众多世族府里讨论的八卦话题,于是关于他曾经年少时钟情陈诺曦的事儿经常被人热略的提及了,府里的碎嘴婆子背后更是同小丫头们讲着。

但是这件事儿,大家都清楚在远征侯府是个禁忌,尤其是疼爱妻子的欧阳穆,更是不允许从谁嘴里听到陈诺曦三个字。今日倒好,小侯爷出远门,后院里竟是蹦出了个小雕像,还貌似是小侯爷亲手雕刻的非梁希宜的女子……

梁希宜大脑一片空白,众人只当她是因为看到夫君雕刻其他人像而吃醋不自在,唯有她清楚这个人像,这个人像虽然是陈诺曦的轮廓,但是从发誓和服侍来看,竟是……

竟是……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梁希宜忽的控制不了的大声叫了起来,又茫然失声,肚子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捂着小腹,红了眼圈,跌坐在地上木讷的一言不发。

“快,快去请大夫……”周围乱作一团。

☆、129、

隋念儿如今管家,听说大公子院子里出事儿,急忙派人过去帮衬,同时吩咐嬷嬷去打听清楚,到底因为什么。碍于老侯爷老太君的年纪,府里常年雇佣大夫留在府上,不过却不是专攻产妇方面。所以大夫花了些时间才赶到府上给梁希宜问诊。

梁希宜脑袋里一片混乱,不清楚自个在想什么,也似乎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回忆仿佛定格成一张张图片,不停的在脑子里筛来筛去,停不下来,更是想不太明白。

男人们不在家,所以过来盯着的是梁希宜自个的徐嬷嬷,当然还有老夫人派过来的管事儿。大夫叮嘱梁希宜不可再下地,虽然流了血,但是脉搏有力,胎儿应该没事儿,切忌不能再情绪大起大落,头四个月干脆就在床上一直躺着最好。

徐嬷嬷一个劲的点头称是,然后送走了前来问话的各位管事儿,命人紧锁院门。

她忧心忡忡的坐在梁希宜的床边,喃喃道:“希宜,不是我老婆子说您,您干嘛那么动气呢,什么比肚子里的娃娃重要呀!就算那物件看起来不像是特别旧,或许大爷曾经带在身上过,那么又如何呢?大爷待您不好吗?一个男人,别说怀念个曾经喜欢过的女的,就是真纳妾了您也不能和自个过不去呀!并且陈诺曦死的连个渣都不剩,一个小人像,你为了个死物把自个伤了,值得吗?”

梁希宜深吸口气,茫然的看着徐嬷嬷。

陈诺曦死了,真正的陈诺曦早在她重活的时候就死了呀。

徐嬷嬷见梁希宜眼底不停的流着泪,埋怨她就是被大爷宠坏了,才会这么点事儿就小题大做,差点滑了胎。夫人实在是好好的日子不知道怎么好好过吧。

梁希宜胸口憋得慌,她不是因为一个人像动气,完全是,那个人像根本不是陈诺曦,就是她啊。如果是欧阳穆雕刻的,除非,除非他也是……

否则他看到的陈诺曦绝对不是那个人像似的模样。

到底发生过什么,到底……

梁希宜眼睛发酸,眼前的景象时而像是前世,时而像是今生,混乱不堪。

她记忆里的李若安是个看起来身材纤细高挑,面色白嫩儒雅的偏偏公子,他有着京城世子爷普遍的傲慢性子,习惯了被人捧着,逢迎,听不进去一点点违背的话语。

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太后娘娘的宫殿里,她想要茅厕,被个小宫女故意带出了正院子,然后遇到了冒失的李若安。当时她就发怒了,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让他们碰面,李若安如何进得了太后寝宫?

李若安脸上怀揣着一抹淡淡的兴奋,眼睛黑而明亮,若不是早就知道贤妃娘娘属意她,她也不会本能的对李若安带着莫大的敌意。

李若安那一日似乎很紧张,憋了半天也不曾说出过什么,然后她快速转身跑着离去,又寻个个宫女把她带回宴会的大堂。她不知道他想同她说什么,因为那些都不重要。

回府后,她如实同父亲讲了,后来父亲被皇上外放江南为官,没想到还是在水乡着了道。她陪同母亲在庙堂里做法式,三日后回府路上遇到强盗,后来被人下了药,迷迷糊糊的失了身,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后来他爹同镇国公府定下亲事儿,她才晓得一切不过是场骗局吧。

她本想自杀不辱陈氏门楣,却被人救下,父亲说这事儿是过了皇帝那的,就算她不嫁给李若安,陈家二女也定是要配给李若安。她想着如今自个已经别人糟蹋了,如何能够再让人糟蹋了妹妹。

其实就算镇国公府家不用强盗做局,她也是嫁定李若安。因为在她出了强盗的事儿以后,陈宛曾想陈氏已然得罪了皇后的示好,那么如今却是万不能被贤妃绑住,所以借口身体越发不好,同皇帝表达出隐退官场的希望,却遭到了皇帝严厉的呵斥。

陈宛顿感寒心,却无能为力,身为人臣子,就是现在皇上要了陈氏一族的命,他又能如何。正因为陈家同皇后有了嫌隙,皇帝才认为他们家更能一心辅佐五皇子,为了自个的儿子,人家管你陈家如何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皇帝为五皇子留下遗照之事儿只有陈宛和当时负责京中军事儿九门提督清楚,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反攻京城,二皇子致死,但是最终还是敌不过边关数十万大军的集合调度,再加上靖远侯府手握六皇子,出师有名,一路杀回京城。

众世家自然靠拢新帝,遗照被指造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夺嫡大戏最终落幕。

六皇子的皇位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是无人敢说而已。或许因为心虚,他不敢立刻大造杀孽,一直是慢慢清理朝中重臣,镇国公府内部率先被瓦解,支离破碎。

六皇子将镇国公府嫡系一脉全部砍头处斩,唯独留下了世子爷同贤妃娘娘的命,就是为了让他们痛不欲生,却偏偏求死不得。

上一世最后几年的日子,至今想起来都是寒苦不堪,最主要是精神上的摧残,不时有曾经同镇国公府有嫌隙的人上门寻仇,行各种侮辱之词。

梁希宜仔细梳理心中疑惑,回想起欧阳穆最初莫名追求陈诺曦,后又转投于她,而且他的身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坚韧刚强,仿佛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却在面对她时无比顺从,先是陈诺曦,而又是她……关键是欧阳穆雕刻的那个人像。

那人像虽然是陈诺曦,却绝对不是现在的陈诺曦,明明是她当年三十多岁时候的模样,头饰,衣着,都不可能是大家所熟识的陈诺曦呀。

她清楚的记得,刚下山的时候嬷嬷告诉过她,李若安死了……溺水。

梁希宜捂着胸口,莫非他……他真是李若安的重生之人吗?否则李若安为何死了,她回来了陈诺曦换了灵魂,是因为李若安没有灵魂了所以就死了吗?

梁希宜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她竟是同前世的李若安成为夫妻,以心相许,还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她脸色煞白,想起平日里房事儿时候的肆无忌惮,忽的觉得无地自容。

欧阳穆定是知道的,他知道她是谁,他一直知道她是谁,所以他才会放弃陈诺曦转身娶了她。难怪他对陈诺曦的态度转变之大,他是何时发现自个是重生的陈诺曦的呢。

可是……

欧阳穆如果是李若安转世,为什么一定要娶陈诺曦?

她想起前一世最后的几年,莫非是浪子回头,想要补偿她吗?

梁希宜甩了甩头,天啊,她居然同李若安交心,恩爱异常,她好像个傻子一样明明被人早就看穿了,却依然扮演着真正的梁希宜。

她捂着胸口,隐隐泛着揪心的疼痛,好难过,比上一世死时还要难过的痛心。

徐嬷嬷依旧在旁边劝着,却发现梁希宜脸色越来越白,神色恍惚,不由得担心的说:“夏忧,你赶紧再去叫大夫过来,夫人的样子不太对。”

“啊”的一声。

梁希宜狠狠地将自个摔在床上,两只手不停的拍着头,她快崩溃了,大脑混乱不堪。

肚子里的那块肉仿佛感受到了母体的痛苦,莫名闹腾了起来,梁希宜浑身颤抖,不停的出汗,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是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大夫来没来!”徐嬷嬷慌乱不已,急忙跑出去迎着一群簇拥着大夫的丫鬟婆子们,率先拦住夏忧,道:“可是给大公子发了信函?”

夏忧示意其他人陪着大夫进屋子,站在门外,说:“早上刚出事儿就派发出去了,连带着人像都送过去了,就怕大公子不知道事情轻重。”

“嗯嗯嗯。”徐嬷嬷失神的缕了下发丝,头上早就被汗水浸湿,喃喃道:“总觉得这一次咱们家姑娘的样子太诡异,不像是一般的生病,整个人仿佛失了心魂,变了个人,也全然意识不到肚子里有孩子,该不是人像上有什么脏东西,夫人怀着孕身子会弱一些,然后被脏东西染上了?”

夏忧吓的不得了,说:“小时候听祖辈说过摄魂,好像就是这种人偶,被人养在身边长了以后变得有灵性,那陈诺曦又是死的蹊跷,莫不是……”

“哎呀,快别说了,你这就去跑一趟老太太的院子,将夫人病症和她叙述一边,就说大夫看过说脉搏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整天了,滴水未进,神色恍惚,眼神充血,绝不是一般心悸的病。若是可以的话,不妨请下家庙里的大师,来看一下。”

夏忧听后,慌乱的跑了出去,姑娘要是这么一病不起,他们谁也承受不起大公子的怒气呀。更何况那堆杂物还是他们这群丫鬟收拾的,光是没有查出这东西让夫人着了道,就足以致死了。

☆、130

夏忧慌慌张张的来到正房请示老太君,老太君虽然待梁希宜同其他媳妇一般,心里却念着她是呱呱的亲娘多少有些偏爱,听说出了这种事儿顿时慌张起来,要知道梁希宜此时怀着孕呢,这要是惹上什么脏东西,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变成妖孽?

老人都迷信,她派人去叫来老头子,两个人合计后打算再请几个名医过来看下,若是还没有什么办法,便只好剑走偏锋,现如今欧阳穆不在家里,他又是把媳妇当成心尖尖疼的人,自然是不能让梁希宜出一点事儿的。

郗珍儿听说梁希宜昏迷不醒,急忙顾不上小产后的身子跑来看她。

梁希宜头疼欲裂,已然睡了过去,郗珍儿掉着眼泪,坐在她的床铺前面哭的很是伤心。徐嬷嬷纳闷的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二夫人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这群奴才照看着呢。”

郗珍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徐嬷嬷,哽咽道:“大哥哥不在,夫君特意嘱托我千般万般帮衬着大嫂一些,无奈我这破身子,自从早产了个丫头后,一直养的不好,倒是疏忽了这头,此次闹出这般大的事儿,我真是担心大嫂……”

徐嬷嬷在旁边抹了下眼泪,他们家姑娘一直是个心宽之人,这次是怎么了,竟是在怀着孩子的时候居然还和大爷置气,最主要的不就是个雕像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可是心结这种东西唯有当事人清楚,其他人怎么劝都没有用。

郗珍儿抽泣了一会,道:“嬷嬷,那个陈诺曦的雕像呢,还不赶紧让你烧了。”

徐嬷嬷愣了一下,说:“哦,同信函一起寄给大爷了,总要让大爷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怎么回事儿,否则回来当差的人都没法说清楚的。”

郗珍儿垂下眼眸,嗯了一声,道:“这次的事儿都是下人不注意,嬷嬷仔细问清楚了,该罚谁就罚谁,若是三房那头有什么微词,尽管让人来寻我,我去同祖父说,定是不能让这群婆子随便糊弄过去,伺候的这般不经意,真当咱们二房没人了不成。”

郗珍儿同隋念儿关系越来越差,一个努力花钱,一个努力省钱,自然矛盾重重,勾心斗角了。况且郗珍儿膝下只有一个儿子,隋念儿却连生两子,还善待姨娘,被人称赞世子爷夫人豁达,赢得了一些好名声,着实让郗珍儿觉得憋屈。

曾经那般过的不如她的女人,此时却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劝她莫和花姨娘生气,太恶心了。郗珍儿与梁希宜不同,欧阳穆单独有爵位,所以在外面开府,虽然欧阳穆是岑哥儿宇哥儿的亲兄弟,却在分家上并无太大利益牵扯。欧阳穆作为大哥,巴不得多给弟弟们一些,他自个又备受皇帝信任,自然不需要再惦记靖远侯的家产了。

徐嬷嬷笑着不语,郗珍儿同隋念儿妯娌间的事儿她可是不希望梁希宜参与的。至少面子上欧阳穆待欧阳月也是亲兄弟,现在靖远侯和老太太都活着呢,两位嫡出老爷都不曾敢分什么大房二房,他们做孙媳妇的瞎扯什么。郗珍儿怪自个傻,当初居然会同情隋念儿,现如今隋念儿拿下了管家大权,就真当靖远侯府什么都是他儿子的了。

世子爷不争气,倒是有个厉害媳妇守着家产,靖远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才好。当年他之所以给月哥儿寻了隋家女儿,确实有几分私心,怕袭爵的一房总是受老二家三个孙子压制,没想到穆哥儿自个争了个前程,倒是彻底退出了靖远侯府的内斗。

靖远侯随着年岁增长,跟普通的老人一样,只想含饴弄孙,反而对大房二房的概念变得模糊,心里希望儿子们能活的长一些,家和万事兴,孙儿们身体安康,好好的过日子吧。他算计了一辈子斗垮了镇国公爷,送皇后嫡子登基,然后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日夜担心欧阳家功高震主。现如今他倒是希望儿孙平庸,低调几年再说吧。

郗珍儿借着梁希宜病重一事没少给隋念儿穿小鞋,哪怕大夫晚了一小会,她都会派人去催一下,显得隋念儿不够重视长嫂的病。

这府里是隋念儿管家,杂役们收拾东西能够整出个雕像,不怪他怪谁呢。

隋念儿过的小心翼翼,也晓得得罪谁不能得罪梁希宜,否则欧阳穆那尊大神回来后,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欧阳穆可是连给媳妇祖父守孝都干过的人呀,当初老侯爷拦不住,今日若是她因为妻子在老宅出事儿同月哥儿生出嫌隙,足以动摇靖远侯府的根本。

梁希宜这几日过的浑浑噩噩,她的脑海里全是上一世的影子,每一天,每一日同李若安的生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拼了命生下的桓姐儿,意外的寿姐儿,她没有儿子,婆婆小姑的讽刺,姨娘的张扬,镇国公府的落败,众人的离去……

梁希宜甩了甩头,她想起来了,她知道为什么那个雕像身着如此眼熟,这可不是他们家刚落败那会,她守孝的一身素服吗?尤其是腰间凸起的束带,上面有祖父留给她的遗物,一枚古玉。

这是当年她最舍不得当掉的嫁妆,李若安也晓得,所以偷偷把这枚古玉从那群物件儿里又拿了回来,还被她讽刺。她嘲笑挖苦李若安,你都已经落败至此,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假心假意心疼她留下这枚古玉作什么呢。若不是因为他,她又何至于当掉它。

李若安当时什么都没说,却执意不许她当掉它,后来她索性做了个假玉带在身上,然后将真玉变现成金银,为桓姐儿做了嫁妆。

很久以后,李若安知晓了这事儿,什么都没说出去了好几日,后来得知是求到了曾经一位长辈那里,借钱赎回了物件。当时陈诺曦只觉得可笑之极,他们都不再是大门大户的小姐少爷,有什么资本带玉,如今想来,最后那几年她同李若安倒真是相安无事,一心为了儿女过活。

梁希宜的脑袋瓜乱糟糟的,仔细回想欧阳穆这几年十年来干下的事儿,倒真是有可能是李若安重生。只是他当初为何非陈诺曦不娶,上一世他们之间纠缠的还不够吗?自个又是从何时露出马脚,一眼被他认出的呢。他待她这般的好,到底有几分是上一世的情分,又有几分如他所说,是因为单纯的钟情于梁希宜而已。

茫然之中,她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陈诺曦,还是梁希宜,那些尘封的往事一夜间蹦了出来,如同洒了墨汁的宣纸,瞬间被黑色渲染,骨头里都泛着莫名的疼。死前姨娘的话语,陈氏二房三十多口的惨死,爹娘的忠烈,她,她无言以对。

梁希宜摸着胸口,陈宛死了吗?死了吗?

哦,这一世似乎尚在,爹娘尚在,她亦在……李若安,竟然也同在。

她张着眼睛,害怕一闭上眼就又回到了上一世的血泊之中,她以为深爱着的欧阳穆竟然就是上一世痛恨的男人,她两世的纠缠竟然是同一个人,从未改变,从未改变……

梁希宜眨了下眼睛,泪水倾然而下,佛祖常说,不畏将来,勿念往昔,一切随缘,善由心生。那么她同李若安的孽缘又算什么,换了外貌,忘却容颜,他还是他,自个亦是自己,可笑的是他们居然走到了一起,她当他是生命里不可缺少的氧气,深情眷恋着,用力的呼吸,索取,又呼出,在鼻尖蔓延,享受着温暖的气息。

欧阳穆……她钻心的难受,伤口处的伤疤在这入冬的寒冷里仿佛结了寒疮,即便冬日过去,暖阳来了,依旧溃烂不已,扰着她疼。

她告诉自个过去,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做好她的梁希宜便是,但是,她又觉得过不去。上一世她能同李若安强撑下去,因为她不爱他,她不需要同他交心啊。可是现在,她……

梁希宜狠狠的闭了下眼睛,不管多么的怨恨和悲伤,她是真的已经爱上他了啊。爱上这个愿意为她挡风遮雨,承担任何苦难的男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