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容貌本就生的艳丽夺目,此时一笑就更是添彩几分。

蓝玉华心里对她本来就存有那么点儿旖旎的小心思,此时被她的笑容一刺激,顿时脸红心跳,兴奋的抚掌大笑道,“既然表妹有此雅兴,我这边差人回去给你取来!”说完便是眉飞色舞的回头拍了下蓝玉衡的肩膀权作交代,然后就一溜烟的折回原路跑远了。

“三表哥也真的,两盆海棠花而已,还真当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了!”秦苏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心里掩不住的得意,故意转身过去却是亲热的一把握住秦宁的手嗔道,“宁表妹我记得你与我生辰就隔了五天的,这段时间精贵的礼物必定也收到许多,择日不撞日,趁着今天大家都在,也着人回去取两样过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秦宁虽是顶着个和婉郡主的名头,但荆王府毕竟已经没落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她如何能跟公主之尊秦苏攀比排场富贵?秦苏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想给她难堪!

苏晋阳的脸色阴沉的甚至偶尔会有些许寒意漫出来,可眼前是人家两个姑娘在拌嘴他又不方便插手,便只能隐忍不发的看着。

上一世他可是把秦宁如珍如宝的放在心上的,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却不知道此时他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秦菁承认她是故意的,明明看到他三人过来却默不作声的等着他们走近,为的——

就是让苏晋阳看着秦宁受委屈。

当然了,她对这里每个人的性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秦苏盯死了秦宁,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必定不会轻易罢休,而蓝家的两个人势必要站在她这一边,让苏晋阳同蓝家人之间生出一点小嫌隙岂不是很好吗?

秦宁捏着手里的帕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只能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苏表姐说笑了,我的东西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不好拿出来污了表姐的眼。”

“宁表妹何必如此谦虚呢?”秦苏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好过,哪肯善罢甘休,“谁不知道你是荆王府的独女又是三皇姑的掌上明珠,哪里像我,母妃偏疼二皇弟,什么东西都要先管着他挑,我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想要见识见识,表妹你再推脱可就是小气了。”

而且秦宁又深知自己的这个表姐狭隘记仇的个性,如果她拿出什么一般的东西来是肯定要被她取笑奚落的,拿出好的来更是免不了被她日后更加的记恨。

所以说,在这件事上她根本就是左右为难,没有任何的余地。

秦宁死死的咬着唇,不让眼里蓄积的泪水落下来,无计可施之下她终于还是把一个求救的眼神扭头抛给了苏晋阳。

上一世秦菁总觉得这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太过软弱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却不是单纯,而是愚蠢,这种场合之下她这样明目张胆寻求庇护的举动是极其不慧的。

秦苏的视线下意识的随着她的目光移到苏晋阳的脸上,却见对方一张冷若冰霜的英俊脸孔上竟然罩了一层隐约的阴沉之气,心思微动,马上就是有所顿悟。

苏晋阳的外祖母鲁国公夫人和荆王的老王妃也就是秦宁的亲祖母是一对关系很好的表姐妹,所以追问起来他们算是姻亲,两家之间偶有走动也是寻常,这件事秦苏以前就有耳闻却没有多想,此时却是轻而易举的从秦宁的看向苏晋阳的目光里查出了一丝端倪——

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呢!

想到在围场的那日苏晋阳有意无意维护秦菁的话,秦苏心里刚刚平复的怒气就又升腾起来,她冷眼看着秦宁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是音色明媚的笑起来,道,“本宫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表妹你拿几件心爱之物出来开来眼界,宁表妹你却这样看着苏统领,这又是所谓那般啊?”

苏晋阳与秦宁彼此有意是真,但毕竟还没有奏请景帝的成全,名正言顺和私相授受完全是两回事。

“苏表姐你——”事关自己的闺誉名声,秦宁脚下一个踉跄,隐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簌簌的坠落下来,整个人都因为气愤而颤抖着说不出话。

苏晋阳则是目色一寒,压抑着沉声说怒道:“华泰公主,请你慎言!”

秦苏被他的声色俱厉刺激着愣了一下,蓝玉衡见势不妙,赶紧咳嗽一声上前打圆场道,“表妹,酒宴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还是早些过去,不要让淑妃娘娘久等了。”

在他看来,一山不能容二虎,两个女人互相嫉妒看不顺眼互掐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苏晋阳这个人非比寻常,却是不能得罪的,而起一会儿荣华馆里还有宴会,这和婉郡主好哭是出了名的,到时候让她顶着两个红眼圈入席也不是那么回事。

说话间他很慎重的对秦苏使了个眼色,奈何秦苏却是个不识趣的,见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胳膊肘往外拐不由的怒上心头,眉毛一横不悦道,“母妃着急了自然会差人过来请我们进去,表哥你也太心急了吧。”

事实上蓝玉衡并不喜欢他这个骄纵任性的表妹,只是同在一条船上而不能在外人面前拆她的台罢了,此时见她如此不知好歹,一口气噎在心口让他也跟着冷下脸来。

秦菁看着这场面,正在惬意之时,冷不防就感觉到一束穿透性很强的视线向自己脸上射来,她直觉的抬头看去,却发现蓝玉衡正神色诡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眼神里愤恨的情绪暴露无遗,十分的鲜明。

明明是秦苏口无遮拦得罪了人,这个男人怎么好像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了?这蓝家人还要脸不要了?

她心里觉得好笑,那边秦苏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这回是彻底把秦宁惹恼了,直接丢下随行是婢女哭着就跑开了。

苏晋阳碍于身份不能去追,袖子底下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还没等秦菁心里幸灾乐祸的情绪调动起来,他竟也是霍的扭头两道寒如刀刃的目光直直的投射到她脸上,仿佛要在她脸上戳两个洞的模样。

天地良心,这从头到尾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两个男人——

简直莫名其妙!

秦菁不悦的微微皱眉,只抬眸看了秦苏一眼,道,“宴会快开始了,本宫就不在这里陪各位叙旧了!”说完便是错开离她最近的蓝玉衡身边目不斜视的带着随行宫女快步往荣华馆的方向走去。

这一耽搁,等到秦菁入席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蓝淑妃着一身百蝶穿花的宫装正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和几位后妃命妇们寒暄,面上容光焕发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秦菁面带笑容,目不斜视的一路走到她面前,径自开口道,“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果然是不假的,淑妃娘娘的气色真是不错呢!”

因为她来的突然又没有事先着人通禀,一直到了跟前那些正围着蓝淑妃叙话的命妇小姐们才有所察觉,纷纷起身见礼,“给长公主请安!”

“免了免了!”秦菁摆摆手,径自走到蓝淑妃面前随意笑道,“今日本宫同你们一样都是来贺淑妃娘娘乔迁新居的,也是这荣华馆里的客人,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大家随意就好!淑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当然!”蓝淑妃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后,红唇扬起一个弧度,脸上笑容却有几分冰冷道,“荣安你也看到了,今日本宫这里的客人多,我便不亲自招待你了——”

虽然秦菁有一个长公主的头衔,蓝淑妃却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从辈分上讲她又是长辈,秦菁也不好太同她计较,于是大家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以后本宫与娘娘便是比邻而居了,有什么好计较的?本宫自己随意就是。”她不起身,秦菁也只当没看见,只是先声夺人的抢先截断她的话,说着便是抬抬手,她身后跟着的宫女马上双手捧了一个青底黄格子的锦盒上来送到她面前。

“本宫知道娘娘这里富足什么也不缺,都说玉器能保平安,这对玉如意算做本宫的一点心意,娘娘不要嫌弃才好。”秦菁接了那锦盒打开,像是有意要送去给蓝淑妃看的模样往前走了两步,不偏不倚刚刚好就站在她的桌案前面。

蓝淑妃的原意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并不准备起身相迎,但此时秦菁这么居高临下俯视下来的角度让她在对峙的过程中就已经觉得低人一等处于弱势,不得已,蓝淑妃只能站起来亲自接了那个锦盒,脸上笑容略有几分僵硬的咬牙道,“这么贵的礼,荣安你真是有心了。”

“娘娘素日对本宫也很关照,应该的!”秦菁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点谦逊的笑容。

这个死丫头最近总是处处与自己作对,而且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回回都被她算计到。

蓝淑妃心里愤恨,脸上却极力隐藏着情绪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只是僵硬着嘴角把那锦盒盖上递给身边的女官捧进去收好,秦菁回头同旁边几位熟识的小姐寒暄了几句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彼时秦苏和苏晋阳他们也都已经相继入席。

秦宁一身素净的粉蓝色宫装坐在一众盛装打扮的名副小姐中间,虽然低垂着眉眼遮掩了小半边的容貌,还是与众不同十分的引人注目。

秦苏显然是没有想到她还会出现,与人周旋之余偶尔就会不着痕迹的狠狠瞪她一眼。

秦菁本也以为她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会直接缺席了,此时也不由的对这位柔弱的表妹多看了两眼,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人到的差不多了,蓝淑妃那边就宣布宴会开始,其实这一次的宴会与以往的宫宴也没有多大差别,无非就是佳肴美酒歌舞升平,若一定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今日梁太后和萧文皇后都没有出席,让蓝淑妃坐了这宴会上头威风八面的主席位。

“淑妃娘娘的这座新殿可真大啊。”

“是啊,以前的皇贵太妃鲜有与人来往,又常年的闭门谢客,咱们现在都是沾了淑妃娘娘的光今日才有幸能进这荣华馆里来一饱眼福呢!”

“听说这座宫殿的布局当年还是由先帝亲自设计了交代下去着人修建的,建筑风格也是别具韵味,真是漂亮!”

“说到底还是淑妃娘娘独得圣宠,换做别人谁能争得这份荣耀?”

“谁说不是呢?光只后殿里的那口香汤,我们姐妹就都肖想了多久,到底还是淑妃娘娘更得皇上的眷顾。”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儿,命妇、后妃们个个圆滑,席间听到最多的便是他们言辞花哨的恭维,蓝淑妃听在耳朵里明显十分的受用,很有些得意忘形的架势。

秦薇没有来,秦茜就撇开她母妃偷偷摸到了秦菁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皇姐,我在这里听这些人说这些华而不实的场面话真是倒胃口,听说大皇姐这几日精神不济,不如我们先走,去看看她啊?”

事实上早在得知秦薇搬回宫里居住之后她就已经先后找上门去看了她两次,一次是被姚女官挡了出来,后来她瞅了姚女官不在的空当再去,还没有见到秦薇就先被她院子里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氛给逼着直接退了出来,这会儿她会找上秦菁就是为了抓个人壮胆。

“你要看皇姐,我改天再陪你去,今日淑妃这里设宴,我们若是提前离席会很不礼貌的。”秦菁拍着她的手背安抚性的笑笑。

秦茜见她不为所动,不由的有点着急,正要再劝,不经意的抬头却见蓝玉华笑容满面的从院外进来,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各自手里都抱着一盆枝叶繁茂的海棠花,此时还不到花期,枝叶间却已然藏满了代放的粉嫩花苞,偶尔一两朵早开的花蕊绽放其间,分明在同一株植物上却开出了红、粉、白三色极为分明的花朵来。

“呀,皇姐你瞧那花!”秦茜惊奇的瞪大了眼,早就把要去探望秦薇的事情抛诸脑后,远远指着蓝玉华的方向兴奋的嚷了一声。

大殿当中的嘈杂声戛然而止,众人下意识的扭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院外看去,看到的却是蓝玉华身后一大片黑压压的侍卫在景帝的贴身护卫陆海的带领下横冲直撞的闯进门来,两个小厮反应不及才要往旁边避让,手里珍品的“富贵海棠”已经生生被他们撞翻在地,一群人不由分说踩着那些粉嫩的花苞气势汹汹的只顾往里闯来。

早就知道蓝淑妃举办这次的宴会的目的不能单纯,果然还是来了。

秦菁安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唇角慢慢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却又转瞬即逝。

第80章 设下圈套

景帝身边有一队身手一等一的侍卫很得他的信任,其中最得宠的是一双兄弟,陆海和陆涛,若不是处在非常的时机之下,这两人一直都是随侍在景帝身边贴身保护的,此刻陆海会出现这里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殿之中饮宴的气氛瞬时被破坏的干干净净,乐师们受了惊吓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们神色慌乱的站在宴会当中不知道何去何从,在座的宾客们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一群人气势汹汹不由分说的就往里闯,蓝玉华被他们推了个踉跄,回过神来看到地上已经被踩成烂泥的海棠花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拦在陆海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怒声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是疯了不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里闯?”

陆海这些人私闯蓝淑妃的寝宫不关他的事,可是他们踩烂了自己要送给秦苏的海棠花就是罪不可赦的。

陆海面无表情的的看着眼前趾高气扬的蓝玉华,目光中透着一丝阴冷,“三公子,陆海虽然是个奴才却是陛下的奴才,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劝你还是放手的好。”

“你说什么?”陆海话里的暗示的很明显,蓝玉华气红了眼却顾不得许多,挥拳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陆海面沉如海,丝毫不买他的面子,只在他的拳头迫近面前时身形微动往旁边一侧就轻而易举的避开了。

陆海虽然得势,但终究只是个奴才,蓝玉华本以为他会乖乖受下这一拳,所以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不曾想一拳捣空,他的身子失衡直接往前扑出去六七步,好在他也有些功夫底子这才勉强镇住身形没有跌倒。

“你这个奴才——”蓝玉华当众出丑,回过头来已然是勃然大怒,随手抽出旁边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就向着陆海砍过去。

“啊——”席间胆子小的小姐们都尖叫着捂住眼睛不敢看。

蓝玉华出手狠厉刀刀致命,陆海眼见着眼前刀影扑闪而至,却是不慌不忙,脚下步伐稳健的往后连退了五六步,直至被逼迫到了死角才以手中刀鞘一横挡住他的攻势,同时右手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擒握住他持刀那只手的手腕,便将他满含杀意的一刀封死。

陆海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和蓝玉华动手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蓝淑妃惊诧之余第一个站起来,指尖颤抖指着院子里的陆海怒声道,“陆海你这奴才竟敢公然在本宫这里动起手来?你这是要造反吗?还不放开华儿!”

此时的蓝玉华已经全然失态,完全就是个疯子,陆海若是松开他,指不定下一刻既要被他一刀刺死横死当场。

蓝淑妃声色俱厉已然是动了真怒了,陆海却是不为所动,只冷冷的看了蓝玉华一眼道,“娘娘,您看清楚了,先在您宫中动手亮冰刃的可不是奴才!”

陆海在景帝面前一直都吃得开,眼前虽然是他未经通传擅闯自己的寝宫在先,但也确实是蓝玉华先抽刀动的手,如果真要闹到景帝面前蓝玉华也绝对讨不了好。

蓝淑妃被他一句话噎着,胸口涨的生疼,秦苏见着自己的母妃吃瘪,拍案而起快步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海厉声叱道,“陆海你私闯我母妃的寝宫在先,冲撞前来赴宴的贵客在后,现在又敢逾矩对我母妃出言不逊,你不要以为父皇多看你一眼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说到底你这奴才也不过是我父皇身边的一条狗,你若再不放开我表哥,本宫便是现在下令处置了你——你以为父皇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陆海两兄弟虽然得景帝的赏识,但说到底也还是身份低微的奴才,以秦苏的为人,若是一时恼恨而将他们处置了更是不在话下。秦茜看着这场面,悄悄的扯了扯秦菁的袖子,不解的小声道,“二皇姐素来骄纵,又仗着父皇的宠爱有恃无恐,那陆海怎么这样不识趣,就这样急急的同她对上了?”

秦菁牵动嘴角,对她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陆侍卫不是莽撞的,他会这样慌不择路,大概是父皇那边有什么旨意示下吧,我们且再看看!”

在这宫里的关系网何其繁杂,陆海能在景帝身边站稳脚跟,绝不可能只是个莽夫,如今他这样闯进来与蓝淑妃母女叫板,这种行为的本身就是个十分鲜明的漏洞,秦菁虽然不确定景帝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陆海——

他此时的所做所为只怕更多的只是一场戏。

因为院子里闹出的动静太大,此时殿中的宴会是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众人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凑到门口争相去看外头的情况,秦菁被秦茜拉着也挤在人群里,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

秦苏一声令下荣华馆里的侍卫就蜂拥而上,迅速围拢成半个圈,将陆海他们阻断在院子当中虎视眈眈的看着。

陆海目光阴冷的从他们脸上扫视一圈,脸上却无惧色,最后还是把目光移回蓝玉华的脸上冷声道:“奴才刚才已经说过了,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今日来到此处办的也是皇上交代的差事,三公子一再阻挠,是有意对皇上不敬吗?”语气不卑不亢,言明了他只以景帝马首是瞻的立场。

这么一顶忤逆君上的帽子叩下来,蓝玉华马上就吃不消了,迫不及待的脱口吼道,“我什么时候对皇上不敬了,陆海你不要血口喷人!”

今日宴会在座的宾客无不是世家大族里走出来的人物,个个肚里的肠子都是绕了几道的,其实从刚开始陆海进门的时候起他们就隐约瞥清楚了苗头,所以从头到尾他们全都秉承着明哲保身的立场看着,没有一个人肯多言半句。

当然,别人可以不管,蓝玉衡却是不能为弟弟出头。

“陆侍卫,我三弟莽撞,只是一时冲动才阻碍了你办差,我在这里代他给你陪个不是。”蓝玉衡微微笑着,似乎完全没有被这院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到,排开挡在前面的侍卫款步走到陆海面前五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蓝玉华自小就是把蓝玉衡做为榜样来崇拜的,他深知自己这个大哥素来心高气傲的个性,怎么今日竟会英雄志短在区区一个侍卫奴才的面前做起小来?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想法设法为自己解围,但是看到蓝玉衡受辱,蓝玉华的心里却比自己当众挨了别人的耳光还要难受。

“大哥!”他气急败坏的嘶吼一声,充血的双目中带了中说不出的疯狂的痛楚的大声道,“你何必跟这个狗奴才废话,他根本就不敢——”

“闭嘴!你闯的祸还不够吗?”他话音未落,蓝玉衡已经恨铁不成钢的横过去一眼,压抑着这情绪低声喝止了他后面的话。

蓝玉华原本还是不服,但见他投射过来的两道目光有种说不出的阴冷和诡异,心悸之余,顿时噤了声。

蓝玉衡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再看向陆海时眼底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着道,“今日淑妃娘娘设宴,我们都是宫里的客人,你给我个面子,先放开他,回头我自当带着他亲自到陛下面前请罪!”

他这些话表面上听来谦卑和气是个台阶,却也在无形中给陆海准备了一根软钉子——

虽然蓝玉华是莽撞冲动了些,但毕竟还没有引发什么实质性的后果,有蓝淑妃的面子和世昌伯府的地位作保,就算他有过失,闹到景帝那里,最终也不过小惩大诫一番的揭过罢了,他陆海实在犯不上非要得理不饶人的与他们过不去。

“岂敢!蓝大公子这样说话便是要折煞奴才了。”陆海不笨,自然能够领会他的意思,顺势一把甩开蓝玉华的手,缓和了语气冷哼一声。

蓝玉华揉着自己的手腕推到蓝玉衡身后,心里虽然不服,也再不敢贸然吭声,只是恨恨的瞪着陆海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

蓝玉衡牵动嘴角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继而话锋一转,敛了神色追问道,“对了,陆侍卫这么急匆匆过来,不知道所谓何事?”

经他一提,众人的思绪才跟着急速回笼,纷纷的紧张的看向陆海。

陆海脸上封冻的表情不留破绽,却是越过他径自看向殿前台阶上脸色阴沉恼恨的蓝淑妃,蓝淑妃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鄙夷的拿眼角的余光扫他一眼,正待出言教训,陆海已经径自上前行礼道,“奴才是个粗人,行事莽撞,娘娘莫怪!”他的声音跟脸孔一样都带着一种紧绷的肃杀之气,字字冷硬道,“这段时间皇上龙体抱恙,晋国师和太医院想了无数的法子都不见起色,这娘娘也是知道的,然而今夜国师夜观天象却发现帝星黯淡无光——”

帝星,即为寻常人们所说的紫微星,位于太微、天世两星之间,视为皇帝化身,帝星黯淡,便是人间天子阳气不盛、寿数将尽的暗示。

众人惊闻此言,不由的齐齐变色,就连秦菁也忍不住拧眉沉吟了一声。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看,景帝的确将是不久于人世,只堪堪撑过了这个年关就晏驾西去了的。

帝星黯淡视为不祥之兆,秦茜情急之下提起裙摆几步跑下台阶奔到陆海面前,惊慌道,“你在说什么?父皇有没有怎么样?”

“四公主不必惊慌,陛下暂时无恙!”陆海回道,顿了一顿,目光忽而收冷往这院子四下了扫了一眼,“不过国师夜观天象的结果,是这皇宫里的西北方向有人藏了污秽之物,进而冲撞了陛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谓能够冲撞的帝星的污秽之物,无外乎恶意诅咒所用的邪术,而巫蛊之术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统治者最为深恶痛绝的东西,沾上这样东西的后妃皇子,哪怕是你是一朝皇后或是储君太子都不会有所善终。

众人震惊外带着怀疑的目光齐齐投向蓝淑妃,蓝淑妃被他们看的心里发毛,脸上不由的勃然变色,也忍不住两步冲下台阶,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今天不过才刚刚搬进来,照你这么说倒是本宫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诅咒陛下了吗?”

“真是岂有此理!”因为巫蛊之术太过阴毒,统治者极为避讳,一经查实势必牵连极广,秦苏自然不能看着有人把这个屎盆子叩到自己母妃头上,“陆海,你给本宫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我母妃宫里藏了污秽之物?证据在哪里?这样红口白牙的造谣生事,是想不得好死吗?”

这母女两个一唱一和,倒是把个无辜受屈者的激愤和慌张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

秦菁看在眼中,心里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蓝玉衡显然也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他拧着眉,目光飞快的在这双母女脸上过了一遍,后来还是维持着这个表情死抿着唇角不置一词。

在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却选择了缄默不语,旁边的蓝玉华看着心里大为焦急,上前一步正要去扯他的袖子,一抬头冷不防就同秦苏扫过来的一道凌厉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手下动作一滞,脑中就如电石火光般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短暂的怔愣之下,蓝玉华脸上的表情突然镇定下来,转向蓝淑妃和秦苏淡淡的开口道,“淑妃娘娘和华泰公主稍安勿躁,许是国师大人看错了也为未可知。”

因为景帝对晋天都十分信任,所以整个朝中人们察言观色,谁都不肯对他提出半个字的质疑,蓝玉华此时无疑是犯了大忌讳。

陆海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蓝玉华故作为难的迟疑片刻,这才缓和了语气重新抬头对蓝淑妃打着商量道,“不过所谓清者自清,江山社稷为重,为了陛下的圣体安泰,娘娘便是让陆侍卫带人查上一查又有何妨?”

不管最后的结果出来你是清白与否,“搜宫”对各宫的主子而言都是种洗刷不掉的耻辱,蓝玉华话音刚落,已经有私底下同蓝淑妃不睦的后妃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蓝淑妃沉着脸瞪着他,仿佛是在责难他的多事。

“表哥!”秦苏更是情绪激动的上前一步,大声斥道,“母妃既然是清白的,又凭什么让这些奴才进去搜,传出去像什么话!”

蓝玉华不以为意的笑笑,软声劝道,“陛下的龙体为大,华泰公主与陛下父女情深,就当是为陛下尽一份心力,求一份安心吧!”

普天之下,再大的事也大不过皇帝,蓝玉华已经语重心长到这种地步,蓝淑妃母女若是一再坚持下去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但要让他们心悦诚服的接受这种侮辱又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蓝淑妃只是死死咬着牙,并不表态,而秦苏这是一跺脚气愤的把头扭向一边。

得了她二人的默许,无需蓝玉华多说陆海已经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道,“进去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侍卫们领命,齐声应道,继而快速绕开人群冲进了大殿之内。

蓝玉华唇边的冷笑一闪而逝,重新回头看向陆海,“淑妃娘娘深明大义给你行了方便,那么接下来——”

他的语气轻佻透着一丝隐约的诡异,陆海当然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相对于蓝淑妃,他更觉得接下来的事情棘手罢了。

此时蓝玉华多嘴正好戳中他的心事,陆海眉心紧皱马上多了一丝不耐,最终还是不得已的深吸一口气抬头往人群里看去,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凭空响起——

“接下来陆侍卫你是不是要说,处于这皇宫西北方位的宫殿,除了荣华馆就只剩下本宫的乾和宫了?然后再接下来是不是也要本宫给你行个方便,让你带着人也进去搜查检验一番?”秦菁的步调轻缓从容,一步一步慢慢的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的脸孔清秀美丽,映衬着两侧回廊上的宫灯微微透出一丝诱人的红润,嘴角勾勒出的一个笑纹恰到好处,大方得体华贵端庄,却偏偏眼底的目光冷漠而带着浓厚的嘲讽味道。

这几个月来荣安长公主的所作所为众人无不看在眼里,不仅是梁太后喜欢她,萧文皇后宠着她,就连景帝也隐隐对她有种特别的重视,而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女自身由内而外透出的那种镇定而冷漠的气质隐隐的让人不敢逼视,陆海虽然敢于直接登门找上蓝淑妃,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秦菁产生这样一种敬畏的心理来。

就在晚膳过后景帝突然神虚气弱,急急忙忙的传召了晋天都入宫献药,谁想这次晋天都却是空手而来,只将景帝扶到殿前的广场上神色凝重的对他透露了天机,景帝对他本就深信不疑,再加上此时身体极度虚弱之下人心也跟着脆弱起来,得知有人害他那还得了,不由分说就差遣他们兄弟二人出来查看真伪。

秦菁一语中的陆海无力反驳,脸上表情进而就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为了掩饰这种事态的情绪,他马上微微垂下脑袋,仍是语气坚决道,“奴才无意冒犯长公主,只是——”

秦菁听不听他的解释,只是一步一步径自往前走,眼见着走到他面前去了还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陆海下意识的就往旁边推开两步给她让出路来。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秦菁脚下不停直向着荣华馆的大门方向走去,口中却是语气寡淡的冷冷说道,“咱们去看看你弟弟陆涛是不是已经从我那乾和宫里搜出了谋害父皇的赃物来了!”

陆海心头一跳,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踽踽而行的背影。

的确,陆涛没有随他一同进荣华馆是为了以防万一已经先一步去了旁边的乾和宫探路,他却没有想到秦菁人在此处,居然会把他的心思看透。

陆海心里更加确信,这个荣安长公主非同一般。

他收摄心神赶紧跟上去两步,压抑住心里的那一丝本不该存在的不安情绪,恭敬的解释:“没有长公主的口谕,奴才不敢冲撞,陆涛只是先行过去恭候长公主大驾!”

恭候大驾?说白了还不是先去堵她的宫门,让里面的人来不及防备么?

秦菁心里冷笑一声,却不多言,直接出了荣华馆的大门朝她乾和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夜时间先是搅和了蓝淑妃这里的宴会,扭头连荣安公主也要受到盘查,这下子是有热闹看了,原先在蓝淑妃宫里的客人彼此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紧跟在后面,名曰“关心”实则则是一起过去凑热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两宫中间的竹林外头穿过去,远远的便看见乾和宫的门前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异于一般。

众人只当是陆涛的人把大门给围了,只有陆海的心口一紧,意识到了事有蹊跷,他脚下不由的加快了步子超过秦菁第一个奔到近前,拨开人群却见到陆涛满头是汗的跌坐在地上,面色铁青的死死扶着自己的右臂,一脸的痛苦之色。

“怎么样了?”陆海脸色剧变,一个箭步上前去把陆涛扶起来,略一查看便知道他的右臂受了伤,上臂的骨骼被人生生的挫断,只怕以后便是接上了,也是废了。

“没事,不过是废了条胳膊!”陆涛咬牙,为了压制声音里的颤抖,他甚至于不敢开口只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说话间额角青筋不断的跳跃,仿佛要冲破血管爆出来。

他们兄弟吃的就是这口饭,如今陆涛的右手废了,前途也就跟着断送了。

陆海的心里瞬间升腾起无尽的怒意,猛地回头顺着陆涛仇恨的目光看向乾和宫门前那个面容冷峻、目光森寒的年轻人。

那男子也是一身侍卫服,但看上去的样子明显连二十岁都不到,陆海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不禁带了几分怀疑的脱口道,“是他伤了你?”

陆涛咬咬牙,刚要点头承认,这边秦菁等人也已经到了面前,她只是草草的看了陆涛的手臂一眼就向苏沐走过去,气定神闲的问道,“怎么回事?本宫临走之前不是嘱咐你看好宫门么?怎么这就动起手来了?”

虽然来人很多,苏沐却对任何人都没多看一眼,只是态度恭顺的垂下头,退到秦菁侧后道,“奴才全是遵照公主的旨意在办事!”

言下之意,我完全是遵照主子的示意在此守门,既然有人闯宫,便不得不动手了。

陆涛好大喜功,行事好冲动,本来陆海是特意嘱咐过他不可轻举妄动的,因为对自己的弟弟很是了解,只听了苏沐的话陆海已经心里有数,再看陆涛眼中心虚的神色便是了然,对方没有听自己的话。

既然是陆涛无礼在先,那么即便是此刻他心里恨极了苏沐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寻私仇,陆海把右手藏到身后狠狠的捏了捏掌心这才勉强压制住心里的怒气,抬头对秦菁施了一礼道,“舍弟行事莽撞,冲撞了长公主,请公主念在他也是为陛下的安危忧心,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类似的话,刚刚蓝玉衡才同他说过,此时不仅仅是陆海,就连蓝玉衡都心里苦笑,觉得讽刺不已。

口口声声为了景帝的安危,说到底还是要劝自己识时务一点主动妥协。

“所以呢?”秦菁的目光微凉,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

陆海紧绷着唇角,突然单膝跪了下去,语气有力道,“奴才们都是奉了皇命在办差,请长公主行个方便!”

看似谦卑,诚意十足的请求,其实不过是人前做戏,拿景帝来逼她就烦罢了。

如果说在一开始面对秦菁时陆海还有些犹豫,那么陆涛的伤已经将他逼上绝路,让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秦菁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如果本宫不肯行这个方便呢?”

他已经言明是今日之事是景帝的意思,陆海没有想到秦菁态度会这样强硬,一时间竟然愣住,不知要如何应对。

秦苏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免不了幸灾乐祸的笑了,讽刺道,“皇姐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这是不把父皇看在眼里?还是不把父皇的龙体安泰放在心上?”

换而言之,你今天不让就是不忠不孝!然则秦菁只是斜睨她一眼,并不理会。

陆海跪在地上盯着秦菁眼底冷如霜雪的神色沉默片刻,然后像是很大的决心似的一咬牙,突然径自站起来道,“该说的话奴才都已经向长公主和各位主子禀明,既然公主不肯礼让,那奴才就只有得罪了!”说话间他的目光骤然一沉,竖手为刀用力的挥下,强横的吩咐道,“进去搜!”

这些侍卫本就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此时听到陆海一声令下,当机立断的就要往里闯。

秦菁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却不再出言阻止。

苏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拦在当前,挑高了眉毛大声道,“这里是长公主的寝宫,我看你们谁敢乱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