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紧挨着大陆的地方散落着很多零星小岛,渔娘家就住在离码头不远的一个岛上,海岛面积不大,有一个小渔村,住着二三十户人家。

渔娘家傍海而居,踏过沙滩推开篱笆门,便是齐整的小院子,坐落着三间宽敞的房屋,屋顶搭着的不是稻草,而是宽阔的树叶。

“你们坐,我去给你们拿两个胥余解渴。”

卫昇和孟棋楠进屋,只见地上铺了层木板子,比实际的地面要高出些许,想来是为了防潮又图凉快的缘故。屋里没有桌椅,他们只好席地而坐,长衫不便,干脆就撩起袍角别在腰间,孟棋楠也掬起裙摆在膝头打了个结。

没一会儿渔娘拿着砍刀回来了,怀里抱着几个西瓜般大小的青皮果子,状似桃核,一头稍微有些尖。渔娘拿刀在果子硬壳上砍了砍,刨出一个小洞,然后插、进去根秸秆,递给孟棋楠。

“喝吧。”

孟棋楠咬住秸秆,迟疑地吮吸一口,登时睁大了眼:“甜的!”

渔娘麻利地又砍了几个胥余,分别递与卫昇赵刚他们,笑道:“这也是咱们这儿才有的,叫胥余,你先喝里头的水,喝完了再砍开,里边还有层白肉,能吃还能做菜。”

孟棋楠抱着圆滚滚的胥余,小嘴儿嘬得滋滋儿的,卫昇见状忍俊不禁。

“姆妈!”

正喝着胥余水解渴,渔娘的丈夫跟孩子回来了,渔娘兴高采烈地打开篱笆门,给他们介绍客人。

“这几位是京城来的贵客,觉着咱们海边的屋子住着新鲜,所以今晚借宿在咱家。当家的,你去把下在海里的篓子起起来,看看里面有啥虾蟹。”

渔娘丈夫果真是个络腮大胡子,他有着海边渔民特有的精瘦黑黝身材,七八岁的儿子也是这般,光着小脚丫在沙滩上跑,浑身被晒得黑溜溜的。

“好嘞。”渔郎一口答应,立马转身往海边去。

孟棋楠赶紧把胥余扔了追上去:“等等,我也要去玩儿!”

卫昇也只好跟了上去。

海边浪花涛涛,渔娘的儿子负责去找下在海里的竹篓子,牵着鱼线一个个捞起来看,把里面捉到的虾蟹倒出来。孟棋楠向来孩子缘好,跟着他玩了会便打成一片,甚至还让他教自己驾小船,竟也学得有模有样。

卫昇则让渔郎带自己去看买来炸礁石的火药。他瞟了眼站在船尾费力划桨的孟棋楠,会心一笑,不用担心她掉进海里,所以也不曾在意。

“色目人做的火药,包三层油纸就不进水了,然后引子留长些,点燃之后扔进海里,依旧能炸。”

渔郎给卫昇介绍,卫昇掂掂火药的分量,估摸着两三斤重,又问:“这些能炸多少东西?”

渔郎道:“一艘渔船罢,扔进水里能炸开一丈多长的礁石。听色目人说如果想炸得更多,那就要重新配里头的东西,硝石什么的好似要多放些。”

卫昇点点头,回头吩咐赵刚:“你去把卖火药的色目人找到,带到水军统领那儿去。”

话音刚落,冷不丁发现孟棋楠已经站在他身后了,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火药出神。

卫昇把火药还给渔郎,对她道:“这东西危险,不能给你。”

孟棋楠这才收回了视线,扬起手中的篓子晃了晃:“谁说要玩儿了,我是来喊你回去吃饭的。”

吃过渔娘煮的晚饭,孟棋楠和卫昇手牵手去海滩上散步,恰逢半个太阳落入了海平面之下,黄昏余晖投射在细软白沙上面,不热不凉。

孟棋楠脱了鞋子,踩着浅浅的海水,任由海浪一波波打在脚背上,笑声如铃。

“表叔公,我们来玩儿画画。”

她拾起一根枯枝,在沙地上画了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头上是硕大的鸡冠子。她指着公鸡说:“你就是这种不可一世的样子。”

卫昇见状笑笑,抢过树枝很快画了只狐狸出来,尖嘴儿细眼,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喏,这是你,狡猾的小狐狸。”

“丑死了丑死了!”孟棋楠不依,拿脚去擦他的画,卫昇把她拦腰抱住,又拿树枝在地上哗哗写了几个字。

孟棋楠喃喃念道:“棋楠、东澜…情与天老。”

卫昇在她耳畔低语:“天不老,情难绝,小狐狸,天地存在多久,我对你的情意就有多久,就算沧海桑田也不变。”

孟棋楠抿着唇笑,瞭眼斜他:“百年之后你我都不在人世了,你要怎么证明此情长久?”

卫昇吻她:“朕是天子,寿与天齐,等你我阳寿尽了,帝后同葬,这样便算作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我才不要!成日对着你这张脸,我会看腻的!”孟棋楠冲他吐舌头,大笑着跑开了,他追上去逮她。

海浪打上沙滩,冲刷过他们许下誓言的地方,什么都没留下。

是夜,他们一齐躺在竹窗下,听着涛声入睡。清凉的海风灌进屋子,带着大海特有的神秘味道,孟棋楠轻轻翻了个身,见卫昇没有察觉,便起身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推开篱笆门,走过月光下银白的沙滩,她上了渔娘家的小船,解开缆绳。

站在船尾,她摇动樯橹,最后回头看了渔娘家一眼。

“娘娘!”

有人冲进水里,一把擒住船舷。孟棋楠回首一看,是赵刚。

赵刚牢牢抓着船:“您去哪里?”

孟棋楠望着他,沉声道:“我要走。”

赵刚摇头:“属下不能放您走。”

“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不能再呆下去了,我也不愿再回宫里…赵刚,让我走。”她抬眼恳切,手里的樯橹握得愈发紧。

赵刚问她:“您有没有想过,您这样一走了之,皇上怎么办?”

孟棋楠苦笑:“想过,也许他会生气、难过、发狂…但过段时间他淡忘了我,这一切都会过去。而我留在他身边,每当两两相望,只会相互折磨。与其两个人都心存芥蒂、貌合神离,不如我远走高飞,放彼此一条生路。”

赵刚不会嘴巧,也不知该怎么劝,只是坚持道:“您不能走,属下这就去喊皇上过来!”

“站住!你若敢去,我现在就点燃这个!”

忽然孟棋楠拿出一包东西,赵刚定睛一看,是渔郎用来炸礁石的火药。

她把火药包袱拴在胸前,一手抓着樯橹,一手取出火折子,她吹燃火折:“你放手,否则我现在就引燃火线,立刻死在你面前!我说得出做得到!放手!”

赵刚深知她的刚烈,缓缓松开了手,船身荡了一荡。

孟棋楠道:“推我一把,快。”

赵刚无奈,只好一推助力,把船儿推远。孟棋楠抓紧时间摇桨,很快就划出十来丈的距离。

“棋楠——棋楠!!!”

不成想刚才两人说话的动静吵醒了卫昇,他一摸枕旁没有人,赶紧起身追了出来,正好看见孟棋楠驾船离去。

卫昇奋不顾身冲入水中,在海水没腰的时候被赵刚拖住。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孟棋楠你回来!你给朕回来——听见没有?!”

孟棋楠松开樯橹,远远望着他,默默摇了摇头。

卫昇看见她的动作心都慌了,语无伦次地喊道:“你先回来,有什么话你跟朕说,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可以商量!你想见宣儿是不是?朕把他召回来!还让他住宫里,不会再为难他,就让他陪着你…你不喜欢后宫的嫔妃们,朕就把她们全部打发了!朕以后也不纳新的妃妾,朕就守着你一个!棋楠你回来,你先回来!”

孟棋楠哭了起来,声音嘶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表叔公,我不能回去了!”

“快去找只船来。”卫昇低声吩咐完赵刚,又冲上前几步,“朕就在这里,只要你愿意回头,就能回来。”

孟棋楠抬起手背抹了把泪,哭道:“我们中间隔得太远了,你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晋皇,而我,不过是能为你解闷逗你开心的小狐狸…你喜爱我,但却不敢信任我,而我,永远也做不到纪婉兰为你做的事!我连自己爱不爱你都说不清楚,也许我根本就不爱你…你听到了吗?我不爱你!”

卫昇心头如遭重击,他眼眶一热,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密信,高举着喊道:“朕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疑心你,朕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你是不是楚国郡主都没关系,你是谁也不紧要,你说你是孟棋楠,朕就信你是孟棋楠。小狐狸你看,这是他们从楚国送来的文书,里面记着你的真实生平,朕以前很想知道你是谁,现在朕觉得不重要了,只要你是你,朕什么都不在乎!”说完他把信撕成碎屑,洒进了浩瀚大海之中。

可是他再怎样也阻止不了孟棋楠离开的心,她重拾樯橹,毅然决然地跟卫昇告别。

“不要找我,也不要想我。”

眼看着渔船越行越远,赵刚又还没找到船只,卫昇心急如焚,索性一头栽进海中,朝着孟棋楠游过去。

“别走…你别走…”

“皇上。”很快赵刚划着船追了上来,把卫昇拉上了小舟。

“快追上去!快快!”

卫昇站上甲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乍闻前方一声巨响。

火药炸得孟棋楠的船支离破碎,气浪波及,卫昇脚下的船差点被打翻。他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海上火光熊熊,孟棋楠消失在广袤的海面上。

“棋楠——”

卫昇发出一声类似孤狼的哀嚎,作势又要扑上去,赵刚拼死拦住他。

火焰转瞬被冷水侵蚀消灭,当海面重归寂静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

空荡荡的大海,什么也没有。

卫昇,什么也没有。

第七七章 七年

海州刺史调来所有的精兵,在东海海域打捞了五天五夜,始终没有找到孟棋楠。

卫昇下旨扣下所有出海的船只,逐个搜查了十几遍,也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他固执地认为她没有死,她只是逃了。

她是狡诈的小狐狸,怎么可能死了呢?

卫昇滞留天门镇半月有余,还是没有动身的迹象,恰逢晋国西南遭遇旱灾,京城五百里加急的奏折被送来这里,不住催国君还朝。他按下不理,整日整夜地在海岸巡视,甚至有时候跟着水军出海寻人。

赵刚看着他陷下去的眼眶,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事实:“皇上,娘娘可能已经…没了。”

“胡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既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尸体,你凭什么说她没了!”卫昇大怒。

赵刚力劝:“渔民说附近有种能食人的大鲨出没,对血腥极为敏感,那火药威力如此之大,就算娘娘侥幸活了下来,试想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游多远?鲨口逃生的机会又有多大?属下们与水性极好的渔民搜寻了数遍,翻遍了各个岛屿,如果娘娘还在,早就找到了…”

卫昇咆哮:“住口!谁许你诅咒她?谁给你的胆子诅咒她!”卫昇气得发疯,拔出赵刚的佩刀架上他的脖子,“朕砍了你!”

赵刚咬牙跪下:“皇上您清醒一点,娘娘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请您回京处理政务,还有许多大事要您决断,属下一死不足为惜,但您是一国之君,不可因此耽误了天下苍生!”

卫昇的手颤得连刀柄也握不稳,最终还是没有砍下去。

翌日,他起驾回京,留下人马继续搜寻,把打捞的范围又往外延伸了十里。

一个月过去,没有找到。

两个月过去,没有找到。

三个月过去,依然没有找到。

半年之后,卫昇终于放弃了寻找,撤回了水军,被扣留大半年的船只也得以放行。

孟棋楠离开第一年的中秋节,卫昇喝得酩酊大醉,让安盛扶着去了含冰殿,独自在花园的秋千上坐了一夜。第二天,他下令封了含冰殿,所有陈设原封不动,连着他赠给她的步摇东珠,都还摆在打开的妆奁里。

从此,他再也没踏足含冰殿一步。

孟棋楠离开的第二年,朝臣见后宫凋零皇嗣无继,上书恳请重开选秀,卫昇压下不表。同年太后薨逝,卫昇以国丧为由,禁民间三年嫁娶,自己则终身不纳新妃。

转眼,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春风回暖吹散了积雪,禁宫的楠木堂里,雪砌白马也开始融化,雪水滴滴答答流淌一地,浸湿了卫昇足下华履。

他弯腰掬起一捧剩雪,覆上马背,想修整形状破损的马儿,可是雪化得很快,没多久雪马就成了一堆残雪,形状模糊不辨。

料峭春风掠过耳畔,带来多年以前的一句话。

“表叔公,我要做匹小白马。”

雪色模糊了双眼,卫昇眼睁睁看着白马融化成水,不知去了何方。

纵使他乃一国之君,对此也无能为力。

“皇上。”

安盛陪着卫昇,看他独自消磨了大半日的时光,终是忍不住出言相劝:“您该用晚膳了,咱们回蓬莱殿罢?”

卫昇没有搭理他,不知是否听见了他的话。最近两年多来,卫昇愈发沉默寡言,除了处理朝政,他最常做的事就是静坐发呆。

安盛早就习以为常,堆起笑脸道:“过两天就是中和节,听说南山那边开了好多花儿,有杏花、瑞香、千叶茶花…皇上,咱们去那儿看个花景怎样?这么热闹好玩的地方,若是以前贤妃娘娘还在,肯定喜欢…”

卫昇身子一僵,回头过来冷眼看他。

安盛一副“不慎”说漏了嘴的样子,顿时噗通跪下:“小的该死!请皇上恕罪!”

卫昇无动于衷,又淡淡瞥开了头,低眉垂眸。

良久,方听他黯然说道:“下去准备吧。”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晋西山区,有个偏僻的西河县。说起这一穷二白的西河县,不提不得三年前那场旱灾,当时西河水枯,井里也打不出水来,数万农户吃水都成了困难,更别提汲水浇灌农田了,百姓们只能看着庄稼干死,眼见马上就要颗粒无收、饿殍满地,一场惨祸不可避免。这时,朝廷派了赈灾的官员来,发放救灾粮食,再组织当地青壮年到百里之外的湖泊开渠引水,救了这一方百姓。西河百姓感激这位青天大老爷,自发送匾赠旗,在他回京之时跪地相送十里。

这官也是个好官,有感当地百姓诚心,又见西河县土地贫瘠生活疾苦,百姓中识字的不过千之一二,委实蒙昧。于是他自愿填补西河县令的缺,留下当了这里的父母官,从此以后开学堂兴水利,做了许多实事,造福一方。

他姓顾名沉,字子渊。

除了仁心仁德的青天大老爷顾子渊,西河县还有两个名人。此二人都是县老爷的家从,一位是大夫一位是师爷。大夫姓苏,他妙手仁心能起死回生,在县衙旁边开了个医馆,西河百姓有个头疼脑热都爱上他那儿看。特别是姑娘小姐们,连手指头被针扎了个小眼也要找苏大夫包扎,只因这苏大夫极为貌美,宛若春娇扶桑花,一颦一笑就能勾了女子的魂魄去。

黄莺啼春的一日。县衙医馆刚开门,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拥搡进来,把苏扶桑围了个水泄不通。

“别挤别挤!排队!一个个看!”

当年善堂里的小乞丐已经长大了,穿着靛蓝的小厮衫,跟随苏扶桑学习医术。他挥舞捣药的石杵,凶神恶煞地威胁来“瞧病”的人。

苏扶桑温柔唤他:“仲儿,好好说话。”

小乞丐,现在叫杜仲,气呼呼跺脚:“好好说话顶什么用?你瞧他们挤来挤去的,这个月门槛都被踩烂第三块了!花银子的地方那么多,顾大人一月的俸禄才几两,你又经常不收诊金四处赠药,家里还有个糟践银子的小祖宗,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苏扶桑无奈道:“那…我以后收诊金就是了…”

杜仲瞪他:“你就只会说!每次别人一诉苦一落泪,你还收钱呢,你巴不得把裤衩都脱了送给人家!”杜仲说完气鼓鼓把石杵往屋外一扔,撒气撂担子不干了,“我不管你们了!爱咋咋的,饿死算了!”

石杵飞出去,险些砸中刚要进门的人。

“哎哟喂,是谁惹着咱们杜仲大爷了?”

来的是个年轻公子,身上衣裳是低调又华丽的鸦青缎子,腰束锦带手持檀木骨的洒金扇子,翩翩跨过门槛。

医馆里的病患看见他,纷纷打招呼。

“孟师爷早啊。”

此乃西河县另一名人,县衙的孟师爷。别看他长得秀秀气气,却有满肚子古灵精怪的主意,人称“小诸葛”,他一来就帮着县太爷收拾了当地的豪绅恶霸,很快助顾子渊坐稳官位,收服了民心。尽管如此,孟师爷却不像顾子渊和苏扶桑既有名望又受人尊重,而是让人又爱又恨。

撇除他实在是纨绔败家的原由,只因他还有个好男色的毛病,县里长相俊俏的公子小哥,多多少少都被他调戏过,拉拉小手摸摸俊脸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

“早啊早啊,各位乡亲父老你们真的好早哇…”孟师爷点点头,清秀的脸庞挂着纨绔子弟的笑容,一双狡黠的黑眼睛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西河县首富杨大户的千金、杨小姐的身上。

杨小姐赶紧别过头,装作没看见他。

孟师爷却双目一亮:“哟!杨小姐,您又又又——阿嚏!”他“又”了好几个字,打个喷嚏揉揉鼻头,这才把剩余的半截话吐了出来,“又来看病啊?”

杨小姐不情不愿转过身,别扭地向他福了福身:“孟师爷。”

孟师爷伸手要去扶她:“别别别!小姐是病人,我怎么敢受你的礼?快坐快坐,杜仲啊,给杨小姐搬个凳子来。”

杨小姐赶紧后退一步直起腰,视他为洪水猛兽。

杜仲则白他一眼,托腮只顾看天,不理不睬。

孟师爷无奈,只好自己去抬屋角的板凳,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别看他手脚齐全人模人样的,搬根旧凳子却费力得很,赫嗤赫嗤半天,才勉强把凳子拖到杨小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