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语山听出寒雁话里的讽刺,冷笑道:“四妹妹不愿意穿我的披风就算了,云儿,将披风收拾好,”看了一眼寒雁的皮袄,讽刺道:“只是四妹妹等会儿不要冻坏了才好。”

寒雁平静回答:“不劳语山姐姐挂心。”低头看看自己淡绿色的衣裳,唇边扬起一抹笑容。

庄语山的占有欲极强,这样一件衣裳,入了她的眼,她就一定会得到。如果庄语山不提出要自己的斗篷来换,寒雁也会想办法将斗篷给她。一切进行的比寒雁想象中顺利。

她们在马车里的争吵,自然能传到马车外的那些侍卫耳中。但是他们做当作不知,走到队伍最后面的是汲蓝和姝红。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行走在如此崎岖的山路上,便是个大男人也有些吃不消,更毋提两名弱女子。不过好在汲蓝性子活泼,经常和周围的侍卫说话解闷,这路程似乎也就不那么远了。

也不知走了多长的时间,汲蓝顿了顿,扯了扯身边一个侍卫的袖子,看着他绽出一个笑容:“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说罢又擦擦额上的汗,端的是娇柔无比。

那侍卫也是个怜香惜玉了,见汲蓝生的清秀,嘴巴也甜,安慰道:“没事,前边就快到沙河滩了,过了沙河滩,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城。”

汲蓝闻言,冲那侍卫道过谢,同姝红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均是有了计较。

马车里,寒雁不紧不慢的吃着点心,算着时辰,怕是快到了。她转过头,庄语山正靠在马车边把玩手中的新得的银镯子,行动间明明白白的昭示着炫耀。寒雁却只是眉眼含笑,自己身上的淡绿色皮袄本身是鲜艳的颜色,但与庄语山身上的火红斗篷一比,瞬间便黯淡无光。

周氏为了万无一失,一定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庄语山,庄语山性子不够沉稳,周氏担心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寒雁有了可趁之机。

同乘一辆马车的两位小姐,那伙山匪真的能分辨出哪个是二小姐,哪个是四小姐?

寒雁低头扯出一抹笑,还未收回,便听得马车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伴随着“哒哒”的马蹄,马车晃了一晃,周围侍卫拔刀的声音甚是响亮,在一片混乱中,有一个粗嘎的声音明明白白的响在众人面前:“把人留下!”

终于来了啊,寒雁神色一冷,还真怕他们不来了,那这出戏,还要怎么唱下去?

身边的庄语山已经猛地尖叫起来,她是不知情的,寒雁一掀车帘跳了下去,惊慌失措的大声呼喊:“快保护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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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将计就计

寒雁这一声叫喊,立刻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马车外已经是一片混乱,出人意料的,庄府的侍卫全都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似乎中了什么暗算,浑身无力的模样。唯有功夫最高的侍卫长,还在挣扎着想要阻拦山贼的动作。

寒雁眼中闪过一丝讥笑,这人还真是尽忠职守,就在这个时候都能不忘演戏,只是这忠心,到底要扮给谁看呢?

侍卫们都倒在地上,马车外有十余个着黑衣的粗壮汉子,皆做山贼打扮,为首的一名骑在一匹大马之上不断踱步,却没有立即去掳地上的人。

寒雁知道,他们这是在找她。

马车里的庄语山傻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周氏在临行前一晚曾经叮嘱过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她的计划会毁了庄寒雁。庄语山脑子并不笨,转瞬便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难道周氏的计划就是让一伙山贼掳走寒雁?这样一来,寒雁势必清白不保,有这样一个女儿,庄仕洋必定面上无光,自己若是再表现的乖巧懂事一些,那么嫡女之位简直是囊中之物。想着寒雁将会被一伙壮汉侮辱,庄语山心中极是畅快,干脆掀起车帘,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寒雁被人凌辱的惨状。

没想到她刚刚一掀开车帘,一直在躲闪的汲蓝和姝红齐齐朝她大喊一声:“小姐!”庄语山愣了愣,还没搞清楚状况,那两人就已经齐齐朝她扑过来。而寒雁也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大叫道:“汲蓝,快去保护小姐!”

那大马上的汉子本来十分疑惑,他们拿钱办事,对方说要掳走的小姐梳着团子髻,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结果到了却发现只有一辆马车,马车里外中人皆是没有人梳团子髻。而马车外守护的侍卫突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更是摸不着头脑,生怕事情出了什么差错。没想到听到两个丫鬟的叫声,再加上寒雁那一声“汲蓝”,心里立刻就断定马车里穿着红斗篷的女子是自己要掳走的人。只因为对方说过,庄府四小姐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汲蓝,一个叫姝红。

庄语山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黑衣汉子就冲到马车前,一只手抓住庄语山的胳膊将她一把拖出来。庄语山懵了片刻,正想说我不是你们要抓的人,嘴里就被一块破布堵住了。汲蓝和姝红都是拼命朝这边跑过来,嘴里叫道“小姐小姐!”寒雁和汲蓝姝红站在一起,淡绿色的小袄如出一辙,那伙山贼看到,只当她也是丫鬟。心中还有些纳闷,这里除了四名丫鬟,就只有一位小姐了,之前对方明明说好会有两位小姐,看来是临时做了改变。

庄语山的丫鬟云儿傻在原地,不知怎么自己的小姐就被掳走了,想要张嘴大喊,可是吓得已经发不出声音。

那掳走庄语山的黑衣汉子跑到山贼头领面前,将庄语山抛在马上,大马上的黑衣人一甩马鞭,下命令道:“撤!”

庄语山一直在大叫,心中大喊:“我不是庄寒雁!”可是嘴被堵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那首领身下的马一跃而起,带着庄语山和寒雁越跑越远,庄语山死死盯着寒雁,见寒雁跌倒在地,一副狼狈的模样,凄惨的朝她看过来,可是那唇角,分明挂着一丝笑容。

马儿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寒雁慢慢站起身来,庄语山的丫鬟云儿此刻已经走出马车瘫倒在地,寒雁走到她面前,平静到:“没见着吗?这里的侍卫们都中了毒,动弹不得了,你家小姐被掳走,还不赶快去报官。”

云儿愣了愣,慢慢回过神来,猛然明白庄语山被掳走了,若是周氏知道,自己一定会没命的。听到寒雁这么说,心中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站起来就要跑开。寒雁又好心提醒道:“官府平日里都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眼下情况危急,你便在衙门外头用力击鼓,一定要引起知府的注意,语山姐姐才会快些得救。”

云儿点点头,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寒雁这才拍拍手站起身来,汲蓝和姝红也走过来,庄语山被掳走时,那件火红的斗篷掉了下来,寒雁从地上捡起来,抖了抖上头的灰尘重新披上,系好带子,才不紧不慢的踱到唯一清醒的侍卫长身边。

早在枫睇寺用斋饭的时候,姝红趁着帮忙的功夫,就在侍卫的饭菜里加了点料。单独服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若与另一种香料混合,立刻就能致人昏迷。

侍卫们吃过饭,庄语山将汲蓝和姝红赶在马车外,寒雁也是预料之中,只因为马车本身也不可能容得下五人,庄语山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丫鬟下车,汲蓝和姝红必然会被赶在马车外与侍卫一道行走。

汲蓝在马车外与侍卫攀谈的时候,袖中便将手里的香料滴进侍卫们的刀鞘。这些侍卫本身无事,可若是一旦遇见山贼,拔刀相向的时候,香料散发出来,与早先吃下的饭食混合,变成可以致人昏迷的毒药。而侍卫长为人过于警惕,汲蓝怕被他发现,不敢做的明显,便只敢滴了少许,是而侍卫长到现在只是浑身无力,神志却能保持清醒。

寒雁在侍卫长身边蹲下身来,那侍卫长是个中年男子,这一仗他看的很清楚,也是从庄语山被掳走的那一刻,他回想起一路上马车的突然异常,寒雁与庄语山交换斗篷,侍卫们突然昏迷,以及汲蓝姝红对庄语山的称呼,心中恍然大悟。面前的小姑娘居然从一开始就在计划,将他们全部蒙在鼓里,狠狠摆了一道,怕是她早就知道了今天的计划,才会将计就计,设计庄语山被掳走。这一下,周氏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毁了清白的人成了庄语山,寒雁却安然无恙。

他心中震惊,眯眼看着近在身边的小姑娘,寒雁眉眼弯弯,看着他关切道:“这位大哥,你还好吗?”

他咬了咬牙,吃力回答:“小姐好计谋。”好心机!这样沉得住气,在这个时候都不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突然觉得有些胆寒。

寒雁一点不介意他的话,笑眯眯道:“你放心,云儿已经去报官了,官府一定会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你们一个清白的。”她将“清白”两个字咬的很重,再也不看侍卫长一眼,转身对汲蓝和姝红道:“你们两谁会驾马车?语山姐姐被掳走了,咱们得快些去报信才行。”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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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翻身一仗

寒雁转过身去,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傅云夕,赫连煜,卫如风,以及一位陌生的少年。

那冷哼声正是卫如风所发出的,此刻他上前一步,看着寒雁的眼中满是鄙夷,开口道:“没想到庄四小姐心肠如此歹毒,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

寒雁的目光从这四人身上扫过,见高贵凛然者有之,艳丽美貌者有之,温润如玉者有之,连那陌生少年,都如同一抹清新的兰草,俊俏青涩。若是放在人群中,定会俘获闺阁小姐们的芳心。

只是眼下这状况,实在不适合赏美,尤其是…干坏事还被别人发现了。寒雁的目光停在卫如风身上,卫如风神情上的鄙夷刺痛了寒雁的眼睛,无论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庄寒雁,似乎永远都入不了这个人的眼。或许是上天注定好的,庄语山真是好福气,上一世自己被山贼掳走,可没有几个青年才俊来打抱不平,想着想着,面上就浮起一层讥诮的笑意。

卫如风不知道寒雁心中所想,今日他和朝中几个人一起去枫睇寺听清风道长说道,回来时路过此地,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寒雁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尤其是她与两个丫鬟一同称呼庄语山为“小姐”,将山贼的目光吸引到庄语山身上时,在场的几个人心中都明了。

一早听闻大户人家的庶女与嫡女之间勾心斗角,今日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他也不会有太大感受。可是认清那人是寒雁时,他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失望。

寒雁在宫宴上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由字观人,在他心中,寒雁也是品质高洁之人,可是如今见她心狠手辣,为了自保不惜出卖姐姐,心中十分不耻。也就吐出了方才的话。

卫如风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寒雁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年轻男子这么说,怕是会没了脸。有些后悔的看向她,却见对面的小姑娘唇边浮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的声音清脆软糯,却像是一记闷钟,不动声色的敲响在众人耳边。

“卫世子何必这么说?既然这般不耻小女的行为,又自诩正义之士,方才看戏的时候为何不出手相助?”

眼见着卫如风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寒雁继续道:“既想明哲保身,又想做出头的英雄,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走到马车身边,回过头嫣然一笑:“歹毒,到底比伪善来的坦荡。”

就这么将卫如风作壁上观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扯了出来,“扑哧”一声,却是那陌生的少年被寒雁的话逗得一乐,幸灾乐祸的看着脸色僵硬的卫如风。

赫连煜却是神情有些复杂,这个小姑娘,每一次见到,似乎都很不一样啊,上次在宫宴已经让人大开了眼界,觉得她聪明伶俐,古灵精怪,可是今日这一出,看她对自家姐姐的狠辣,倒是个狠角色。而且对卫如风说话也毫不客气,一般的姑娘,见到卫如风,不是该一颗芳心蠢蠢欲动,羞得面红耳赤么?她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反唇相讥,一番话堵得京城才子哑口无言,真真让人刮目相看。

寒雁正要跨上马车,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伤好了?”

却是傅云夕的声音,寒雁转过头,见傅云夕修长的身影站在几步开外,目光冷凝的盯着自己,遂低下头轻声道:“多谢王爷赠药,寒雁已无事。”

此话一出,卫如风的脸色更加难看。

寒雁冲几人点点头:“小女姐姐方才遭遇不测,眼下需赶着去报官,先行告辞。”说罢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姝红和汲蓝坐在外头赶车,很快便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几个人,均是沉默无话。片刻,那俊俏的少年开口问道:“那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有趣。”

赫连煜回答:“是庄府四小姐。”

“庄大人的女儿?”那少年错愕,很快又平复了表情:“庄大人的女儿倒是挺有趣的。”几人攀谈中都若有若无的排斥了卫如风,而刚被寒雁在众人面前的嘲笑的卫如风,此刻面色铁青,一贯温和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却说寒雁和汲蓝三人,行至沙河滩之后,马车渐渐的慢了下来。汲蓝突然惊呼:“哎呀,小姐,这马车不听使唤,怎么办,奴婢控制不了。”说着说着便一抖缰绳,马车蓦地调转了个方向,朝着城东那边跑去。

姝红沉稳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大概是被山匪惊着了,咱们一起使力,得在烟火晚宴前赶到城南的望江楼才行,老爷和姨娘们都在那等着小姐呢。”话虽这么说,手下却顺势抽了马匹一鞭子,马车朝城东驶去。

寒雁在马车里听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暗笑,汲蓝和姝红年幼的时候曾经与她一同去过赛马场,那时候祖父还在世,教她骑马,这两丫头也跟着学会了。虽不是精湛万分,眼下应付起来也是戳戳有余了。寒雁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吩咐:“怎么办?你们快想办法,耽搁了救语山姐姐,咱们都会受到惩罚。”她的语气慌张无比,神情却闲适悠淡,扶好小几上倒下的蜜罐,从里面捻出盐渍梅子吃。

奉命跟着寒雁的沐风简直要吐血了,见这两丫鬟一本正经的说着谎话,寒雁居然还跟着配合,心中不由得惊诧,未来的王妃…还真是狡猾啊。

姝红平日里细心谨慎,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的时候,霞光满地,马车的背后远远被拉长出人影,姝红瞥见马车的阴影里突兀的多出一块,心下一动,猛地伸手碰了碰汲蓝,与她使了个眼色。

沐风小心翼翼的跟着寒雁的马车,四处遮蔽的树木并不多,他只能施展轻功与马车保持一定距离。却见前头的马车突然拐进了一处小道,消失不见了。他连忙飞身跟上,拐过那条小道,面前却空空如也。心里“咯噔”一下,沐风暗道不好,连忙朝前追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后,拐角处的阴影里,汲蓝和姝红才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寒雁想了想,道:“从另一条路走吧,虽说绕了些,眼下也不缺这些个时间。”

汲蓝和姝红点头称是,寒雁却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谁一路跟着她们,敌友不明,还是小心些为好。

马车终于进城,却是直奔城东,在城东的小路上绕了又绕,看时间差不多了,寒雁才决定朝城南出发。由于一路上不想引人注意,寒雁尽量选择农户居住的小路胡同,中途姝红去酒楼里买些茶水给寒雁解渴,马车就停在一边的店铺前。

寒雁本来靠着车座闭目养神,耳边却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说什么:“七殿下…”一注意到这个字眼,寒雁瞬间坐起身来,心中犹如翻江倒海,连忙悄悄扯了扯帘子,透过帘缝往外望。

却见一个富贵小厮和一位娇美艳丽的女子站在一起说话,寒雁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位女子的模样看着有些面熟,却是想不起来了。他们靠马车靠的很近,大约是看着马车里老半天没动静,以为没人。

寒雁之前听见他们说什么“七殿下”,心想跟七皇子有关,但又听的不慎分明。此刻还想细听,那两人却已近说完,向酒楼里走去。

寒雁凝神,七皇子要做什么,眼下是不知道,可是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安。汲蓝和姝红自酒楼里出来,将茶水递给她,便驾马离去了。

城南今日分外热闹,只因一年一度的烟火晚宴就在今夜,无数闺阁女儿,年轻男子都在今夜赶热闹,赏赏烟火,逛逛花灯会,的确是一件人间美事。达官贵人们早早来到望江楼,订好位子,以便在最佳角度观赏美景。

越是靠近城南,汲蓝和姝红的马车就越是横冲直撞,歪歪扭扭,在人群中十分扎眼。两个丫鬟俱是一脸惊慌的模样,衣裳凌乱,好像在灰尘里打了滚一般。

寒雁在马车里轻轻一笑,手臂一挥,小几上的罐子茶杯瞬间被扫在地上,茶水和吃食混在一处,端的是乱七八糟。再解下自己的斗篷叠好,放在马车后座上。做完这一切,她整了整衣领,端端正正的坐起身来。

望江楼的二层,已坐了不少达官贵人。庄仕洋早在两天前订好了靠窗的位子,虽贵了些,却也难得欣赏到这般的美景。只是寒雁和庄语山迟迟不出现,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雁儿他们怎么还未回来?”

周氏此时正与一名正五品的官太太说话,闻言宽慰道:“怕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两位小姐年纪小,贪玩也说不定,带去了那么多侍卫,不会有事的。”

庄仕洋听到这话后心里稍稍缓和了些,另一边的媚姨娘翻了个白眼,却也笑着道:“老爷这是担心两位小姐呢,若是咱们庄府嫡出的大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嫡出”这两个字出来,周氏的表情一僵,庄仕洋不悦的看了媚姨娘一眼,只有一边的庄琴和晚姨娘,神情淡漠,像是对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庄寒明和一同上国子监的好友站在一起,心中却有些不安。见自家姐姐还未回来,面上便出现了一丝担忧。

周氏也在狐疑,按理说,庄语山也应当回来了才是。怎么迟迟不见人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她心里怦怦直跳,连忙安慰自己,不会的,一切都布置妥当,除非寒雁长了翅膀,否则十二名侍卫加那些山贼,她还能逃脱了不成。

正在这时,庄仕洋身边的一名小厮突然冲了进来,大喊道:“老爷,出事了!”

望江楼的二层,各家顾客均以琉璃屏风半遮掩了,以方便各位熟识的太太小姐们走动。此刻那小厮的一声惊呼,大厅中的其余人全部朝庄仕洋这里望来。

庄仕洋有些愠怒的瞪了那小厮一眼,沉声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小厮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才结结巴巴道:“二…二小姐的马车回来了!”

当初寒雁与庄语山分乘两辆马车,此刻庄语山的马车回来了,却不见提寒雁的马车。庄寒明手一颤,立马站起身来抓着那小厮的衣领:“我姐的马车呢?”

“庄寒明!”庄仕洋十分不喜他这般冲动的模样,尤其是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动手,简直是目无尊长。

只有周氏一人心中狂喜,神色却极是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的语气急切不安,稍显大了些,厅中的其余贵人都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也有那幸灾乐祸的,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小厮还没来得及答话,汲蓝和姝红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两眼通红,像是刚刚痛哭了一场。看见庄仕洋,两人“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哭泣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护住小姐,小姐才会…被贼人掳走!”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被贼人掳走,那是要失了清白的呀!登时看向庄仕洋的目光就有些不同。

庄琴看着她们,神色微微一动,最终回归漠然,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个没有生机的木偶人。媚姨娘有些错愕,寒雁跟庄语山上山祈福,怎么就会出事?

庄仕洋脸色极是难看,旁人都当他是爱女心切,眼下女儿出了事,自然是痛彻心扉。只有庄仕洋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之前他的确是真心担忧,但听到庄语山安然无恙时便放下心来,眼下只是恼恨寒雁自己不注意,让他当着这么多京城贵人脸面全失,也不知明日京城里会传出什么话来。

对自己的女儿,竟是一点不担心了!

汲蓝和姝红看见庄仕洋面对她们隐隐的不耐时,皆是心中一凉,有这样的父亲,何其冷血!

周氏见事情按自己计划的发展,实在是喜不自胜,想着寒雁明日起就会沦为京城的笑柄,从此再也抬不起头,在外人眼中成为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心中就大快不已。只是,周氏有些狐疑,怎么不见那些个侍卫?她神色凄然,惨淡开口:“四小姐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儿…怎么会?”两行清泪顺着芙蓉粉面滑下,端的是美人落泪,不胜风姿。厅中其余人见了均是感叹唏嘘,这个姨娘对不是亲生的女儿倒真是很好,上次宫宴中还有人说庄仕洋新纳的小妾处处与嫡女做对,眼下看着全是有心之人的搬弄。

媚姨娘心中大讽,正想刺她几句,却听见一个熟悉的清亮声音传到耳朵:“姨娘挂心,寒雁惭愧不已,不过姨娘搞错了,被贼人掳走的,不是寒雁,是语山姐姐。”

周氏听到这个声音,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却见寒雁一身淡绿皮袄,两条长辫乖顺垂在胸前,亭亭玉立,温柔娇俏。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不…这不可能…。”周氏后退两步,寒雁不可能在这里,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抬头看过去,见寒雁眼睛红红,水光潋滟,神情亦是十分悲哀,可那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分明写着嘲讽二字。

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果寒雁在这里,那么语儿在哪里?怎么不见语儿?方才寒雁说什么?说被掳走的,是语儿?那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周氏神情恍惚,直直看着寒雁嘴里念叨着什么,周围的达官贵人都有些奇怪,庄仕洋也十分疑惑。只有媚姨娘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周氏以为被掳走的是寒雁,刚才惺惺作态,没想到掳走的是庄语山,这下倒好看了。她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贱人,活该!

周氏正想质问,却又见外头跌跌撞撞的跑进一个丫鬟,定睛一看,正是语山身边的贴身丫鬟云儿,云儿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哭着道:“姨娘,小姐被掳走了,奴婢刚刚已经报了官,姨娘…”

周氏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头晕目眩,恍然大悟般回头,看着一边低头不语的寒雁,狰狞到:“是你!是你害了语儿!一定是你,是你陷害的…”

庄寒明最先反应过来,挺身将寒雁护在身后,语气冷峻:“姨娘最好不要平白无故污蔑我姐姐,什么陷害,方才几位丫鬟的话姨娘都没有听见吗?您的女儿是被山贼掳走的!”

“啪”的一声,却是周氏一巴掌打在庄寒明脸上:“你们是一伙的,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野种,有什么可得意的,庄府里没你说话的份!”

厅中人俱是目瞪口呆。

本来只是一场山贼掳走大家小姐的事,没想到府上的姨娘会突然指认是嫡出小姐陷害,眼下姨娘更是扇了嫡子一巴掌,还说什么野种。厅中的人此刻全是抱着一副看戏的心态,这些大户人家的丑闻,却是他们最想听到的。

庄仕洋见周氏扇了庄寒明一巴掌,没有任何责备,反而心中极度不满庄寒明对周氏的质问。媚姨娘也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她在府里这么多年,虽然也不把庄寒明放在眼里,可是殴打嫡子,借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是以下犯上啊。

庄寒明咬着唇不说话,只是看周氏的眼神越发阴沉,站在庄寒明身后,寒雁感受着面前小小的身子为了护住自己的那份坚决,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目光在厅中人身上扫视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轻轻推开面前的寒明,直视着周氏,缓缓开口:“姨娘认为是寒雁陷害姐姐,请拿出证据,平白无故的毁人信誉,放在官府里,也是不能轻饶的。”

寒雁面无表情,继续道:“姨娘认为语山姐姐是被寒雁陷害,敢问昨日是谁要寒雁与语山姐姐一同上山的?”顿了顿:“是姨娘,姨娘认为寒雁有未卜先知的功能,早知道姨娘要寒雁和语山姐姐一同上山寺,安排山贼将语山姐姐掳走?”她低下头,似乎有几分嘲讽:“寒雁一介闺阁女儿,平日里足不出户,倒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杀人如麻的山贼听命于己,呵呵,更是没有姨娘这样明察秋毫的心思,连事情的经过都没听人说完,就能断定这是一场陷害。”

周氏听完,一时语塞。却是其他人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了然,之前看她为寒雁掳走的事伤神掉泪,眼下不仅扇了庄府上的嫡子一巴掌,还怀疑这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看来京中人的传言不假,这周氏的确是与庄府的嫡子嫡女交恶,方才的眼泪,不过是作戏而已。

周氏眼睛一亮,猛然间发现了什么,突然道:“好,那四小姐告诉妾身,如果不是陷害,那庄府的侍卫们是怎么回事?四小姐怎么会乘坐语儿的马车回来?又怎么会穿这一身衣裳?”身子一转,跪倒在庄仕洋面前:“求老爷为妾身做主,妾身就语儿这么一个女儿,她就是妾身的心尖尖,若是语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活了。”

庄仕洋也是狐疑不已,眸色暗沉的盯着寒雁,显然,他已经相信了周氏的话。扶起周氏安慰道:“这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寒雁,”语气陡然阴沉:“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准欺骗为父。”

寒雁神情哀戚,盈盈一拜:“回父亲,庄府上的侍卫在行至沙河滩的时候,全部都昏迷不醒,寒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寒雁就算再大的本事,也断不能制服十二位武功高强的男子。中途寒雁的马车坏了,征得语山姐姐的同意,寒雁才与她共乘一座。至于衣裳,”寒雁唇边浮起一丝苦笑:“寒雁在马车上不慎打翻了茶水,弄脏了语山姐姐的斗篷,语山姐姐便要寒雁用自己的斗篷赔给她,这一点,云儿当时在马车,也能够为寒雁作证。”

听她这么说,厅中人对寒雁便生出了一股同情。没了娘亲在府上寸步难行,偏偏还是个爹不疼的。一个庶姐,被弄脏了斗篷,竟然能向一个嫡女讨要物事,任谁都能听出寒雁方才那话里的委屈。这样一想,大家对周氏的咄咄逼人就多了几分厌恶。

“你…你强词夺理!”周氏自然是不信寒雁这般说辞,眼下着众人都倒向寒雁那边,更是有些慌乱。却见寒雁淡淡道:“既然说什么姨娘都不相信寒雁,那么…”只见她回过头,缓缓走到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响头,那男子也是微微错愕,正想阻止,却见面前的少女轻轻开口:“民女知道这位就是当今的大理寺少卿赵大人,赵大人光明磊落,公正不阿,民女斗胆为自己鸣冤,求大人彻查此事,还民女一个清白,今日当着众位贵人,替民女做主!”

此话一出,庄仕洋的和周氏的脸色均是一僵。

寒雁低着头,唇角笑容森森。

你要庄仕洋为你做主,我便要大理寺少卿为我做主。看谁压得过谁?

周氏自然是不敢彻查此案的,便是彻查了又如何,山贼不是她叫的,侍卫不是她安排的,那香料早已消散,那斋饭单查什么都没有。她庄寒雁,最多落一个误导山贼的罪名,如果,那称得上罪名。

赵大人本就怜悯寒雁小小年纪就要周旋于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之中,见她不卑不亢,行事间沉稳妥当,更是喜欢。被寒雁一顶高帽戴下来,大手一挥:“本官为你做主又如何!放心,此事本官定会彻查!”

周氏只觉得脚下一软,心中恐慌不已,这位赵大人是个不近人情的,只要犯了事,必会秉公办理。若是查了出来,她…难道也会陷于牢狱之灾?不…不能这样,她还要跟那个小贱人斗,怎么可能就这么认输?遂抬起头,柔弱的看着庄仕洋:“老爷,这事不能宣扬出去,否则语儿怎么嫁人…”

庄仕洋也是十分气愤赵大人驳了他的面子,他这个一家之主就在面前,寒雁却向外人求助,这不是打他脸吗?语气便有些生硬:“赵大人,这是本官家事…”

赵大人沉了脸:“庄大人何出此言,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各司其职。如今山贼作乱,更是本官义不容辞的责任。此事本官管定了!”

寒雁心中有些感激,这位赵大人实在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上一世她也只见过赵大人一面,便是为一位平民女子平反,不惜得罪当朝权贵,实在是一个正直的人。如今得他照护,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日后若有机会,必会报答。

周氏见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一夕之间,本该被山贼掳走的人安然无恙,语儿却下落不明,自己惹上官司,还在京中贵人面前落下了个刻薄恶毒的名声。好啊,这个庄寒雁,她还真是小瞧了她!

眼见眼下无法脱身,周氏干脆眼一闭,正想假装晕倒,却听见一声惊呼:“姨娘!”

那厢的媚姨娘,脸色苍白的倒在庄仕洋怀中,庄仕洋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媚儿?”

一边的娇梦突的跪下身来:“回老爷,姨娘…姨娘这是有喜了!”

“什么?”庄仕洋一惊,随即大喜过望:“你说的可是真的?”

娇梦回道:“姨娘也是前几日请大夫才得知的,想过些日子再告诉老爷。今日出事,姨娘怕是心中焦急,动了胎气…”

“轰”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周氏血色顿失,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那贱人有身子了?

寒雁先是错愕,随即暗叹,媚姨娘这时间还真是掐的好,再看向失魂落魄的周氏,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周氏,好好享受我送你的大礼吧。如果这就算痛苦,那痛苦才刚刚开始。

庄仕洋此刻眼中只有媚姨娘,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抱着媚姨娘立刻回府,此刻他心中的喜悦大过一切。连对寒雁的愤怒和对庄语山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周氏冷冷的看着他狂喜的背影,这个男人曾经说会永远爱她,疼她的女儿,可是那个贱人有了身子,他就把自己抛之脑后。

她的神情冰冷下来,这一刻,寒雁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了。

周氏看了寒雁一眼,再看了一眼庄寒明,慢慢的转身跟着离开了。寒雁知道,周氏对庄仕洋已经生了嫌隙,而她要做的,就是让这细小的缝隙,变成巨大的深渊。

到了这时候,寒雁才有功夫注意庄琴两母女,今日一来她就发现了,庄琴两母女变得极是疏离,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像是一个木偶人。正想说些什么,庄琴和晚姨娘朝寒雁点了点头,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