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一边的傅云夕却突然开口,见寒雁看着他,唇角逸出一个淡笑。他看起来依旧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存在什么紧急的事情一样。寒雁感到一阵心酸,拽住他袖子的手紧了紧,张了张嘴,却只是吐出了一个“你”字。

傅云夕静静地坐在寒雁身边,寒雁这么快就弄清楚所有事情实在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皇兄追杀寒雁的事情,虽然他一开始就在提防,可是还是没有料到皇兄会这么快就动手了。皇兄坐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久到不容许任何一个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活着。一旦知道寒雁是东侯王的女儿,而东侯王又是先皇下旨要做的皇帝,便立刻下了杀手。虽然寒雁只是一个女子,根本不可能做皇上,可是寒雁的身份一旦被透露出去,大家就会知道皇上现在这个位子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家就会起来反对他。这是皇兄不能忍受的事情。所以即使知道寒雁很可怜,即使知道或许寒雁才是真正的公主,皇兄还是会杀了她,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来看,这件事情做的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傅云夕自己,却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皇上和太后在寒雁的事情上几乎达到了一种默契,两个人都不想要寒雁活着。当初东侯王妃唐小乔的丫鬟抱着寒雁逃出了东侯王府,将寒雁交给了王氏,寒雁用了庄寒雁的身份在庄府生活下去,并不是没有人知道的。太后的势力有多大,至少在京城中查出寒雁时绰绰有余。可是当知道了寒雁就是东侯王府的漏网之鱼之后,她并没有赶尽杀绝,因为那份圣旨还没有着落。

先皇立东侯王为皇上的遗诏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太后知道先皇是将遗诏交给一个人了,那个人迟迟不出现,于是太后想要用寒雁将那个人印出来。只要寒雁在,那个人知道寒雁是东侯王的孩子,一定会将圣旨交给寒雁。可是这么多年,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太后想要干脆将寒雁杀了,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有引那个人出来的诱饵了。于是她让卫如风娶了寒雁,因为卫王是太后的心腹,这样就相当于将寒雁全部监视起来。如果寒雁又风吹草动,太后立刻就能知道。

当初大周氏进了庄府,也就是为了查探那一份圣旨到底在什么地方,太后还是有些信不过庄仕洋,害怕庄仕洋得到了圣旨就私藏起来,于是让张太师去查。张太师便让和周氏有关系的大周氏进了庄府,接近庄仕洋,以探望小产的周氏为由在庄府多呆一些日子,好好查一查圣旨的下落。只是张太师没有想到大周氏非但没有查到圣旨的下落,还当着众人的面被发现了和庄仕洋的奸情,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这些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在很多年前就是有原因的,皇上的皇位其实是东侯王的,寒雁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太后想要杀人灭口,她的阴谋现在才浮现出来。可是傅云夕现在中了寒毒,或许再也没有治好的可能。

她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眼下的局面实在是太棘手,以至于都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件事情说起来傅云夕没有错,自己也没有错,然而若说什么都没有的坦荡相处,却又有些微妙的奇怪。

“你知道了,”傅云夕道:“打算怎么做?”

寒雁转过头看着他,还能怎么做?总不能现在冲进王宫,把皇位抢过来吧?她不想那么做,如果可以的话,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她还是默默无闻的平凡女子,他还是权倾朝野的皇家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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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是“贵”女难求啦~

第章一百三十七章 永不绝望

吴太医和成磊对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人。寒雁和傅云夕应当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傅云夕,”寒雁问:“你的寒毒到底怎么样了?”

“傅云夕”这三个字一出口,寒雁就微微顿了顿,傅云夕也是一样,在他们之前相处的时候,每当寒雁忘形的时候,便会直呼他的名字,不是冷冰冰的“王爷”,没有了那份客气和疏离,有的只是微妙的亲密。时隔这么久,再听见寒雁这么叫他,傅云夕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暂时,”他道:“还死不了。”

寒雁转过头看着他,这个俊美的青年虽然缠绵病榻,依旧风采过人,毫无暗淡消沉之感。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难倒他的,可是这个人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什么都不用说,知道了真相后,连解释都是多余了。她一直固执的握着傅云夕的袖子,像是怕他逃走了,又像是安定自己内心的不安。傅云夕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主动的伸出手覆盖住她的小手,虽然傅云夕的手凉冰冰的,可是寒雁却似乎是感到了一丝暖意。这让她茫然无措的心安定了不少。

“可以跟我讲讲,寒毒的事情吗?”许久,寒雁才问道。

傅云夕微微一顿,微微笑了一笑:“好。”便开始慢慢的讲出了那段尘封在心底多年,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的往事。

傅云夕的生母静妃是个大美人,这一点从傅云夕和皇上的相貌就能看出来,傅云夕兄弟俩都是继承了母亲极好的容貌。静妃这个人生性敦厚温柔,在宫中犹如一株莲花般的存在。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在宫中生存的,但是静妃却是一个意外。因为皇上十分宠爱她,皇上不仅宠爱她,单有皇上的宠爱也是不行的,皇上是不能管到后宫中的事情,可是静妃的福气就在于,当时的太皇太后也很喜欢静妃,太皇太后在宫中的威严是不容置疑的,所以竟然也没有人敢动静妃。

静妃温柔,不与人争宠,越是这样,皇上就越是喜爱她。可是天子的宠爱,并非就是一件好事。后宫中的女人嫉妒她,这其中,皇后最甚。

作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平日里要维持一个贤德宽容的样子,这并不代表皇后就容得下任何女人霸占皇上。尤其是皇上对静妃的宠爱已经让皇后有了一种危机感,让她觉得自己的后卫有些不稳。在静妃为皇上孕育了两子后,即将诞下第三子的时候,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皇后自己没有儿子,母以子贵,皇上本来就偏爱静妃,现在静妃又接二连三的为皇上生下儿子,地位更是不可摇动,甚至于私底下都超过了她这个皇后。皇上若是有心要立静妃的儿子为太子,自己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难道自己经营一世,努力的扮演大度贤德的皇后,到头来确实为他人作嫁衣裳?

于是她在静妃生产的时候,买通了静妃身边的贴身丫鬟,在静妃的房间里点了一味香,这香有麝香的成分,可以致人小产和不孕,静妃喜爱香料,各种香料混在一起,倒也闻不出来。要说皇后是怎么买通静妃身边的丫鬟,无非就是威逼利诱了。静妃自己身边的人和静妃一样没有太多的心眼,皇后很容易就能掌握。在静妃生产前两个月,皇后就去了五台山,美其名曰为静妃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因为静妃出事的那一晚皇后并没有在,所以也没有证据。

宫中每年死的女人多到不计其数,所以即便静妃是皇上最爱的女人,皇上也只是悲痛了一阵子,就不再说什么了。就算心里知道此事和皇后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却也无可奈何。皇后并不只是一个女人,她背后代表的势力也是皇上所需要的。皇后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大胆的干下这件事。

静妃和即将出生的小皇子死了,傅云夕和大皇子还在。皇后便将他们两个养在自己的名下,皇后作为皇后的时候,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不负贤德宽容的美称。就连静妃都与她十分要好,傅云夕和大皇子当时也与她十分亲近。

皇上没有拒绝的理由,将傅云夕和大皇子养在皇后的名下,日后继位太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可是皇上又怕皇后打着其他的主意,便明着暗着要这兄弟俩提放皇后。只是小孩子本来心性单纯,根本不知道人间险恶,也不知道微笑的面具下掩盖着是怎样的野心。先皇死后,皇后变成了太后,大皇子继位,很快,太后就完全取得了这两兄弟的信任和尊重。

太后每天都会吩咐御膳房里准备药膳给这兄弟俩,那天山雪莲太过珍贵,皇上又心疼体弱多病的弟弟,干脆就将自己的药膳留给了傅云夕,却不知道这却让自己的至亲服下了双倍的毒药,寒毒就此在他的体内扎了根。

傅云夕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日午后想要去找太后说话,无意间撞见了皇后与身边姑姑的谈话,才知道静妃当年的死因。当时的他既愤怒又震惊,这么多年的认贼作父,将害了自己亲生母亲的人当做是自己最亲的人,让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杀了那个假惺惺的女人。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皇兄才登基不久,势力尚未坐稳,朝中有很多人都是太后那边的人,一旦撕破脸面,到时候只会给皇兄带来麻烦。

他只能忍下所有的痛苦,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皇兄,皇兄性子比他更冲动,也许会直接质问太后也说不定。他要报仇,要帮皇兄坐稳这个江山,只有韬光养晦,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到有一天可以不用忌惮太后的势力,将她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众,给自己的母亲报仇。

培养势力最快的办法,就是得到兵权。可是仅仅有兵权还是不够的,还要在军队之中建立自己的威望。还是少年的他不顾皇兄的反对出战西戎,一是为了有一些时间远离那个宫殿思考对策,二来就是为了积蓄力量,有一天能够和太后抗衡。

再说大皇子坐稳皇位这么多年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当初太后本来想是用寒毒控制这两兄弟,等他们死了,再扶植一个傀儡。谁知道药膳都被傅云夕吃了,皇上安然无恙,太后的如意算盘落空,眼见着皇上在政绩上越来越出色,朝廷中皇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心中也是十分焦急,更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傅云夕,一年后得胜归来,立下赫赫战功,一下子在武官之中建立了威望,再也不能小觑。

这两个人,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让她感到事情有些难办起来。太后的势力变弱,自己的势力变强,本身是绝佳的机会。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傅云夕的寒毒病发了。

这不知道应该说是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双倍的寒毒让他过早的病发,恰好又被吴太医撞见,虽然不能治好,但是吴太医高超的医术到底遏制了一些毒性。

他终于有了足够的能力在朝堂之上纵横,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他。皇兄也已经成为一代明君,国家安定富足,可是仇人还没有得到惩罚,自己的命却快丢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讲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寒雁却能从他平淡的声音中听出那些瞳孔,心中藏着恨的少年步步为营,在杀人不见血的皇宫中为了保护自己和兄弟,终于长成了淡漠英俊的青年。

“那个时候…。你有没有过绝望?”寒雁问。其实傅云夕的一生,说到底和寒雁的上一世几乎是一模一样。娘亲早逝,自己一个人面对周围居心否侧的人,认贼作父,只是傅云夕提早发现了太后的真面目。寒雁却是在自己死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一生都是一个谎言。在那样的环境下,没有人可以帮到自己,其实是十分煎熬的。那么傅云夕,也会像曾经的寒雁一样,无助而绝望过吗?

“没有。”傅云夕垂下眸子:“绝望不能报仇。”他道。

绝望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傅云夕这个人做事的目的性很强,太后之所以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低估了当时那个少年的忍耐力。他比所有人都能忍,而且对自己毫不心软。他有一颗生来就适合在宫中生存的心,太过坚硬,和机敏。他不绝望,因为绝望在报仇这件事情上完全不会给带给他任何帮助。他要做的,就是有野心的活着。

他做到了,在现在这个时候,拥有了不可小觑的权利和地位,任何人都不能撼动他。即便是身在床榻,仍然可以从容安排一切,比如,对太后的反击。

寒雁道:“那你现在,也没有绝望,是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忽传死讯

一个人只要自己没有绝望,那么一切都有希望,傅云夕在那样的境地下都没有绝望过,现在应该也不会放弃希望吧,最怕的就是他什么都不做就此认命,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听闻此话,傅云夕微微一笑:“是。”

这一笑,便使他冰冷的眉眼变得又有了一些暖意。寒雁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在了他的怀里。傅云夕的身体冰冷,就连寒雁沾染上了,也感觉进入了一个寒气逼人的冰窖,整个人都有些冻得受不了。自己尚且如此,那么忍受着寒毒的傅云夕每日每夜又是忍受着怎样的苦楚?

她瓮声瓮气的说:“傅云夕,我们一起想办法吧。”

她本来是冷淡而疏离的态度到现在为止已经全部卸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地依赖和心疼。如果治不好傅云夕的病,至少也能帮他报了太后的仇,从某种方面来说,太后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虽然寒雁没有见过东侯王夫妇,可是血浓于水,这一份深入骨子里的仇恨如论如何都是不能忘记的。

傅云夕低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寒雁,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清晰明了,缓解了这些日子里的冰冷。寒毒在体内肆虐,犹如冰针从骨头缝里细细的扎进去,动一动都是疼痛难忍,感受不到温暖,即便拥着被子坐在火炉前,也是冰冷的刺骨。可是这个小丫头冷眉冷眼的冲进来,坐着安静的听了一会儿自己说话,便巴巴的抱住自己,她的身子依旧是小小的,可是已经有了少女窈窕的身段,差点忘记,她已经及笄了。傅云夕的神情微微一动,上一次寒雁及笄的时候,是他毁了那次的礼。其实风尘仆仆的归来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傅云夕心中一动。当初小小的丫头已经长成了清秀少女,他惊喜,可是不能。可是那次以后,寒雁便固执的认为及笄礼未完成,自己就算不得及笄。坚持不肯梳少女发髻,还是梳成了两个圆圆的团子髻。

他的一只手抚上了那只团子髻,心中低低叹息了一声。也罢,既然这样都没有推开她,而这丫头又如此固执,自己又何必替她自作主张。况且这样的保护方式,还不如将她放在自己身边妥当。她因为自己受了不少委屈,东侯王的遗孤身份暴露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麻烦。既然自己现在还有一口气,那边将她好好护在身边吧。

他道:“好。”

此话一出,便顿时觉得自己怀中一空,寒雁从他怀中钻出来,仰着头看他。傅云夕垂眸看去,见寒雁哪里还有半点小女儿的娇嗔模样,她的神色坚毅冷静,飞快地道:“太后就要行动了,可是她也察觉到了,消除她的怀疑吧。”

傅云夕先是一愣,随即失笑,自己竟然忘记了,寒雁这个人,在这种时候,是没有多余的功夫来撒娇卖乖的。她只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对策来。

“你想做什么?”傅云夕道。

寒雁便拉着他衣裳的领子,往自己身边扯了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复又放开他,问:“怎么样?”

傅云夕道:“可。”

两日后。

这一天,京城中的百姓们口中都在谈论一件事情,玄清王傅云夕重病不治,昨夜里便去世了。本是前途无限的风流人物,权势滔天,又是那样神仙一般俊美的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一时间百姓全都扼腕叹息。那些个未出阁的闺女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更是以泪洗脸,京城里竟然处处都是哀声叹息的声音。傅云夕平日里在百姓中威望极高,他的离世对天下人来说都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庄府里安静的异常,连一向喜欢私底下说闲话的下人们也不再吭声。庄府四小姐曾经是傅云夕要娶的人,后来虽然做了下堂妇,却也不见对玄清王流露出恨意,大家便猜想寒雁其实内心还是恋慕着傅云夕的。如今玄清王病殁了,庄家四小姐是在心里黯然伤神,还是在心中到十分痛快呢?

寒雁的心思,大家自然是猜不到的。只是庄寒明因为担心寒雁儿而特意来安慰她,却被寒雁拒之门外了。大家猜寒雁是因为伤心过度不愿意让人看见她如今的模样,便干脆关起门来,这也符合一向的行事风格。庄寒明过来几次都没有结果后,只能无奈的离去了。临走时嘱咐下人要照顾好寒雁。庄仕洋倒是一次都没有来,他似乎是在忌惮着寒雁什么,自从寒雁回到庄府后,几乎连面都很难与庄仕洋见上一面。不过眼不见心不烦,寒雁自己倒是乐得自在。

却说清秋苑却就在这天下午,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女子一挥钢鞭,“啪”的一下抽在门口边一个扫洒的婢子身上。那婢子见有人来,正要迎上去相问,冷不防却挨了这么一鞭子,而且这一鞭还下足了力气,那婢子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下一刻,又是一鞭抽在自己身上,伴随而来的,还有气势汹汹的质问:“庄寒雁在哪里!”

那婢子痛的说不出话来,手持钢鞭的女子见状,手下更是不留情,一下接一下的往地上的婢子身上抽去。挨打的婢子疼的在地上打滚,惨叫声一下子惊醒到屋中的人。

却听见“吱呀”一声,清秋苑闺房的门突然打开了,寒雁从里面走了出来,冷冷道:“谁敢在这里放肆?”

那手持钢鞭的女子见到寒雁,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叫了一声:“庄寒雁!”

“我道是谁这般没有教养,”寒雁瞥了一眼地上满身是伤的婢子,冷冷道:“原来是西戎国的公主殿下。”

这话里的嘲讽自然被伊琳娜听到了耳朵里,可是今日她却不是来和寒雁吵架的。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狂躁,看着寒雁问:“你知道王爷去世了吗?”

“京城中人人都在说,我自然知道。”寒雁道。

伊琳娜的眼圈通红,明显是狠狠哭过一场,她摇着头道:“我不相信,一定是假的,是不是你们串通起来骗我的,庄寒雁,你一定知道真相。”

寒雁冷冷的看着她:“公主似乎是问错人了,王爷的事情,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得知的。何况公主认为这是我和王爷串通起来骗你的,那么请问公主,我们为什么要骗你,骗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这…”伊琳娜茫然的望着寒雁:“我不知道,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就算…。”说道这里,她猛地住了口,顿了顿,对着寒雁大声道:“你一定知道他还没有死,对不对!”

她似乎笃定了起来,看见院子里站的远远地另一个丫鬟,一扬眉,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王爷究竟在哪里!”

“够了!”寒雁厉声道,她声音十分严厉,伊琳娜皱了皱眉,手上的动作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只听见寒雁又道:“玄清王到底死没有死,你不应该到我这里来问,我这几日都未出过门,便是公主无聊的想要随便找个由头消遣,不妨也找个像样一点的来。当心祸从口出。”见伊琳娜仍然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寒雁又道:“再说要知道王爷去世是真是假还不简单,公主是未过门的玄清王妃,自然有权利见一见王爷的遗体,见了王爷,自己瞧一瞧,眼见为实,岂不是很好。”

这话正戳在了伊琳娜的痛楚,她是不相信傅云夕就这么死了的,虽然傅云夕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可是前几日还是好好地,尚且能饮食说话,怎么一转眼之间人就没了呢。她哭叫发疯,摔碎了王府的所有东西,抽打王府中的下人。最终却是成磊看不过去,带着她去了灵堂,也就在那里,伊琳娜看见了躺在棺材中的,身体冰冷的傅云夕。

她颤抖的伸出手去摸他的身体,冰冷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他是真真正正的去世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傅云夕了。伊琳娜怎么甘心,她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成为他的妻子,霸占这个男人。可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就死了。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来找寒雁。傅云夕心里的那个人是寒雁从来就没有变过,她只是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希望能从这里得知傅云夕没有死的事实。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可能微乎其微,可是如果连这一丝可能都没有了,那伊琳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你那么喜欢他,可是他死了,你一点都不难过,所以,你知道他根本没死对不对?”伊琳娜看着寒雁,这一发现让她喜出望外。寒雁的这个表现实在是太奇怪了,这是不是说明,一切还有希望?

寒雁静静地看着她,道:“我为什么要难过?公主,你似乎是忘记了一件事情,王爷当着众人的面休弃了我,你认为,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第一百三九十九章 各自前程

伊琳娜一愣,是啊,傅云夕是在寒雁及笄礼上给了寒雁那样大的难堪,若是换成了自己,一定是心中非常痛恨傅云夕,发誓要报复的。可是…/一旦换在了寒雁身上,她却不肯相信了,因为如果寒雁都承认是傅云夕死了,那么一切真的是没有希望了。她突然出声冷笑了两声:“你怎么能一点事都没有,他那么爱你,为了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他死了,你竟然连眼泪都没有一滴,庄寒雁,你好狠的心思!”

“公主此言差矣,”寒雁看着她,目光依旧是冰寒的:“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关系,总是相互的。我与王爷的纠缠,早在我搬出玄清王府那一日便了结了,如此,王爷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这世界上每一日死去的陌生人不计其数,若我都为此伤心哭泣,岂不是匪夷所思。”她微微一笑:“我与公主是不同的人,公主也许善良天真,”她的语气似乎是有一点嘲讽:“但是寒雁向来铁石心肠,所以公主是要过来质问寒雁为什么不流泪的话,寒雁恕不奉陪。”说完便转过身子,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伊琳娜道:“不过公主若是怀疑王爷的死是不是真的,不妨等着看皇上的反应,若是皇上都颁布诏令,必然就是真的了,君无戏言。”这一次说完,才走进房里,“啪”的一下关上门。

伊琳娜怔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还要上前去拍门理论,就被身边一个婢子怯怯的拉住,那婢子像是伊琳娜的心腹,小声道:“公主殿下,那庄寒雁的眼睛红了。”

眼睛红了?伊琳娜顿了顿,想起寒雁波澜不惊的语气,可是似乎又是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眼睛红了,难道她是哭过了?庄寒雁这个人向来要强,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是让人摸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情绪也不会表现在脸上。难道她真的已经得知了傅云夕的死讯,心中悲切,却又不想被别人看出来,这才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样说来,似乎也符合她的性格。可是…想要这里,伊琳娜才真正的绝望起来,寒雁的样子,根本就是傅云夕已经死去了。一点希望都没有,自己眼睛所见,耳朵所听得,都是真实的死讯,可是一派天真的以为傅云夕没有死,这下子连自己都欺骗不了了。

想到千里迢迢追随傅云夕来到大宗,还未曾感受到他的温柔,他就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会有傅云夕了。无论是那一年战场上英姿勃发的美少年,还是如今冷漠淡然的青年,都是不属于西戎的草原的。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突然捂住脸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卫王府。

这一日的卫王府,分外的热闹,仆人们脸上大多含着笑意和喜气。只因为大宗的玄清王傅云夕去世了,卫王和玄清王向来不和,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如今玄清王病殁,对卫王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水涨船高,卫王府的下人们自然也是满心欢喜,偶尔有几个花样年华的小丫鬟,面容上带着些轻微的忧愁,那是心底为傅云夕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离世而惋惜。

卫王府里女眷住的地方里,有一个后院,院中最里面有一间黑乎乎的屋子。屋子靠着院墙凌乱的一边,四处都是杂物盒污垢,看着就让人觉得心中烦乱。有一个提着篮子的下人径自走进了院子,掏出房门的锁,“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顿时,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那下人是个尖瘦的中年婢子,闻到气味不禁皱了皱眉,大步走了进去,将手上的篮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惊起一股烟尘。

房间里黑乎乎的,片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从外头仅露出的一点阳光照射进来,可以看见不远处脏乱的床上渐渐爬起一个人来,走向了桌子。婢子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嫌恶那人身上的臭气。那人径自走到桌边,伸出枯瘦的手掀开篮子,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这是…”喑哑的声音似乎是透着几分惊喜,连眼睛都开始放了光。

“玄清王病殁了,世子爷吩咐府里今天所有人都加餐。”那婢子不耐烦的解释道:“便宜你了,快吃吧。”

玄清王?那人微微一愣,猛地激动地咳了几声,一把抓住那婢子:“玄清王死了?”

婢子吓了一跳,一只手“砰”的一下挥在了那人脸上,挣扎开来:“是啊。怎么了?”她有些后怕的看着那人,却见那人猛地仰天大笑道:“庄寒雁,傅云夕,你们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她疯狂的大笑起来,在隐隐的阳光照射下,那张脸干瘪枯瘦如同四十岁的老妪,但是依稀能看出从前不错的模样来。

赫然正是庄语山。

婢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便有些警惕的躲到了门边,生怕这人会突然发疯。可是却见黑暗中庄语山渐渐地低下头来,似乎是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玄清王,庄寒雁这两个名字,似乎很久没有出现在庄语山耳边了。若不是今日那婢子提了一句,庄语山甚至会以为,庄寒雁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在庄府的一切似乎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已。她被关在这个小黑屋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整整一年了。

一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在卫王府里地位蒸蒸日上的她,终于被卫世子妃李佳琪所取代。比如卫如风一年来从未来过一次见她,比如自己的儿子,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比如…。她成了卫王府里一个比下人还要低贱的人。

改变这一切的,不过只是一个李佳琪。

李佳琪过门后,占着卫如风正妻的位子,过着横行霸道的事情。当初庄语山还是个待嫁闺女的时候,和李佳琪接触,就知道这个金枝玉叶的娇娇女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不过那个时候的庄语山更倾向于利用李佳琪,因为李佳琪虽然霸道,可是却是个没脑子的。与她结盟对付寒雁,可以省许多事情。可是当这个横行霸道又没脑子的人成了与自己对立的人,踩在自己身上,庄语山就觉得不对劲了。

李佳琪的嫉妒心非常重,尤其是在刚刚入门的时候,几乎是日日都霸占着卫如风,根本不让庄语山有机会靠近他。庄语山虽然不爱卫如风,可是卫如风是她往上爬的依靠,身在后院中的女人,一旦失去了男人的宠爱,那就寸步难行了。庄语山便想方设法的接近卫如风,这被李佳琪看到之后,越发的不悦,两人的战争便开始升级了。

没过多久,李佳琪就怀上了身子,这个时候,庄语山也发现自己同时怀了身子。她恐慌不已,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和李佳琪同时有了孩子,大家必然都是会去心疼李佳琪的孩子,而当孩子出生后,自己的孩子是庶子,李佳琪的孩子是嫡子,嫡子与庶子的区别,她自己是知道的。她恨庄寒雁就是因为寒雁比她多有了个嫡女的身份,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走自己老路?

庄语山便想法子害李佳琪小产了。

其实她的手法当是比较高明的,跟了周氏两姐妹耳濡目染,庄语山虽然次次都败在了寒雁手下,那是因为寒雁重生了一世。放在别的地方,庄语山还算是一个宅斗高手。李佳琪脑子蠢笨,自然是怀疑不到自己头上的,庄语山这么小。

李佳琪不够聪明,可是庄语山千不该玩不该,不该低估了李佳琪背后的势力。右相的女儿,身边的怎么会是省油的灯。不久,庄语山害李佳琪小产的事情就露陷了。右相大怒,要杀了庄语山给自己的外孙偿命,这时候庄语山才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向庄仕洋求助,庄仕洋最是疼爱自己。可是庄仕洋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庄语山犯下大错惹怒了右相,他恼怒还来不及,抛下一句“此女与我无关,任右相大人处置。”就走人了。那一刻,庄语山才感觉到绝望。

从前庄语山看庄仕洋对寒雁那般绝情的时候,只有幸灾乐祸,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庄仕洋当时怎么对寒雁,日后就会怎么对自己。他是一个眼里只有权力的人,所有阻挡他官路的人,即便是亲骨肉,也能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她明白的太迟了。

没人能帮得到庄语山,周氏在牢里,大周氏早就死了,她没有人可以求助。却因为腹中的胎儿,卫如风答应饶她一命,生下孩子之后,就被关在了这个小黑屋里,日日见不到人。孩子被养在了李佳琪身边,自己的孩子,却叫着别人“娘亲”,更可怕的是,庄语山知道,李佳琪不会真心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的下半辈子,着实没什么指望了。唯有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让她暂且的,舒服了一回。

第一百四十章 章惊险逼宫

彩凤殿内。

太后斜倚高位,七皇子站在下方:“皇祖母,如今傅云夕已经死了。”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带着些许兴奋。

“猴急什么?”太后微微一笑:“此人狡诈多段,哀家看你还是打听清楚的为好,若是被人骗了,就输大了。”

七皇子胸有成竹的笑了笑:“皇祖母尽管放心,本宫已经派人去查了,玄清王府现在乱做一天,就连那庄寒雁,都躲在房里闭门不出,想必是在暗自垂泪。”

“她倒是个多情种,”太后似乎是有些不屑,道:“如此说来,傅云夕倒是真的死了。”她深深叹息了一声:“哀家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既然如此,咱们就过去看看皇上吧。云夕死了,他这个做皇兄的,想必悲痛欲绝。”

七皇子点点头:“御林军那边…”

“你管的太多了,”太后神色一变,声音变得阴冷起来:“别忘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是。”七皇子忙弯下腰应道,只是目光里闪过一丝精光,片刻又立即恢复如常。

御书房。

“父皇!”太子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来,一进房间就大声叫了起来。

“你就是这么学规矩的,连朕的书房也敢硬闯!”皇上猛地抬起头来怒喝一声,他的目光有些发红。

“父皇!”太子毫不惧怕他的厉色,在皇上面前站的笔直:“他们都说王叔死了!我不信!”

“胡闹!”皇上龙颜大怒:“你胡说什么!”

“皇上息怒!”急忙赶来的皇后一把搂住太子:“他只是太伤心,这才失了理智…。”

“哼!”皇上余怒未消:“朕看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对朕大喊大叫,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你就是这么教他规矩的!”

这一番怪责委实没头没脑了些,便是皇后此刻心中也有了委屈,却见太子依旧仰着脖子道:“之前听闻王叔病重,儿臣想要前去探望,是父皇阻止了,如今儿臣连王叔面都没有见上,那些人就说王叔死了!儿臣不信!”

“你王叔就是死了!”皇上忍无可忍:“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评论!”

“我不信,我不信!”太子在听到皇上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抛下一句:“我不信!”就转身飞跑出去。皇后看了皇上一眼,眸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泪痕:“皇上,有的时候臣妾真的不知道您到底在想什么。”说完也不去管皇上是什么脸色,跟着太子离去了。

待他们走了后,皇上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向来喜怒不显于脸上的帝王眼中是淡淡的悲哀,他一扬手,书桌上的折子尽数扫落下去,身边的太监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皇上和玄清王手足情深,如今玄清王病殁,皇上悲痛欲绝也是情理之中。

太子跑出了御书房外,在亭子面前的花园停了下来。他比起一年前个头已经拔高了不少,脸上也不再是略带天真的稚气之色。帝王家的儿子,向来比同龄的孩子要早熟的多。他努力的让自己更加成熟稳重,可是当听到玄清王因病去世的消息时,这个努力维持着太子形象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想起那个总是寒着一张脸的王叔,虽然不言苟笑,可是至少自己在要求和他一起玩的时候,不会像父皇一样断然拒绝。虽然他看起来很严厉,其实是很温柔的人。教自己射箭骑术,比起父皇来,更能让年幼的太子感到亲情的温暖。谁说皇家之中没有亲情,至少傅云夕是太子认定的亲人。如今傅云夕已经永远不在了,他甚至没有赶过去见王叔的最后一面,怎么能不伤心欲绝。

“皇弟不用太伤心了,”身后却是突兀的响起了一个声音,太子转过身来,却见七皇子含着刺眼的笑意走了过来:“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再怎么悲伤,王叔也不会活过来。”

太子咬着牙看他,七皇子和王叔之间的敌对关系,太子也知道一点。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事情,可是至少太子明白一点,王叔的死亡,对于七皇子来说是一件好事。

见太子不说话,七皇子笑的更嚣张了:“世上之事谁都说不准,或许皇弟你虽然现在伤心,可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王叔也说不定。”

太子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盯着七皇子。七皇子恶劣的裂开嘴一笑,转身走了。留下太子呆呆的站在原地,七皇子的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给他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觉。这皇宫之中,似乎是要发生大事了。

却说傅云夕死后,作为玄清王手下的兵权自然被集中到了皇上手里。这么大的兵权,皇上不放心交给别人。军队暂时就这么闲置起来。如果不是两日后西戎人大举进攻大宗,还不会有人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金銮殿内。

“皇上!西戎人已经逼至京城!”手底下的探子来报,神色慌乱无比。虽然大宗与西戎的战况对峙了这么多年,都打到城门之下,还是第一次,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京城中的百姓人人自危。且西戎人残暴无比,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时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文武百官都不做声的默默立着,皇上大怒:“朕再说一遍,谁愿意领兵作战!”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硕大的一个宫殿,如此多的将领,竟然没有一个愿意带兵打仗的。成磊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谁都找不到他。新来的将领们不敢上战场,老的将领们推说自己年老体迈,担不得如此重任。一些忠心耿耿在前方带兵的将领一时间也难以支撑洪水一般的西戎士兵。后面又没有人配合,实在是进退维谷。

文臣武将们都不吭声,西戎人来势汹汹,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一场战争有多惨烈可想而知,开玩笑,十三岁就能击退西戎人的玄清王只有一个,换了别人,不是上去送死吗。人为己天诛地灭,大家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四下无人应答,皇上高坐高位之上,突然冷笑起来:“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帝王猛地站起身来,扫视了底下的群臣一眼:“这就是朕养的国之栋梁!朕养的好臣子!”他气的发抖,双手都有些不稳。失去自己兄弟的悲伤还来不及收起,西戎人就大举进攻,偏偏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出战。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生平第一次感到孤家寡人的滋味。可是群臣这样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