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当琼娘与琅王分开后, 没走几步便遇到了柳萍川, 她的身后还有几位贵家的千金, 看情形, 是刚刚和女眷们游园联络了一番闺秀手帕情谊。

看到了琼娘走过来,柳萍川笑盈盈道:“听闻韶容公主您病着,怎的不好好养病,这般四处乱逛, 仔细着了风寒!”

这两天, 皇姑姑韶容公主没有露面,柳萍川大出风头,不但在皇后面前讨得了几许好印象, 还跑到太后那里去献殷勤, 呈上了独门的护心丸秘方,太后命人试药后服下, 果然烦乱的心绪好了不少。

这样一来,柳萍川在贵女中的风头一时无二, 隐隐压过了云曦小姐许多。

新近柳大人编撰的《全书诗解》在各个书院广为流传,别管女儿是否抄袭, 这当爹的才华是不容置疑的。

眼看着新近的考生们, 都将柳大人的新著当作诠释文解备考的要义,柳大学士的名头更加响亮。

皇后寻思, 自己娘家的世家已经足够支撑储君即位, 太子只需要锦上添花, 这柳大学士的出身背景正合适, 娶了他的女儿,便是替太子笼络了天下读书人之心,正显得太子看中才学,岳丈家学渊源。

原来皇后听到过关于这柳小姐的风言风语,但是现在看来,其人长相秀丽,不算妖媚,谈吐得体,加上父亲才高八斗深得圣心,她本人八字又极好,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更何况,观她行事,能为太后献药,正讨了太后老人家的欢心,便是个机灵有眼色的,以后必定能为太子提供助力。

所以皇后已经禀明了皇帝,准备等那太子妃殁了,便钦点了柳萍川为太子新妃。

柳萍川从宫里懂得逢迎的宫人嘴中提前知道了风声,心绪一时飘飘然。

这尚云天真是个有本事的,她只跟他提及太后生病的事情,可以从这里入手讨好太后,尚云天不知从哪里便寻来了对症的药方,让她做起事情来事半功倍。

待她成为了太子妃后,那催琼娘就算美若天仙,才学惊世又如何?

就算顶了个韶容公主的名头,左右不过是成为商贾,抛头露面,与琅王一流厮混。

想到琅王府宅里妾侍相斗的精彩,柳萍川真是要笑出声了。

她笑得神色荡漾,琼娘也隐约猜出了她的心思。大约是看见自己跟琅王在一处,便觉得自己前世里遭遇的烂事儿便要尽数落在她琼娘的头上了吧?

想到这,琼娘也不想给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什么好颜色,只斜着眉眼冷笑道:“原想着天热,蚊蝇能少些,便出来走走,哪想恼人的绿头蝇子避也避不开,说不得抬头就碰上。”

这等子明显的指桑骂槐,连柳萍川身边的贵女们都听出了,柳萍川如何听不出来,只气得眉眼睁大。

她正要回击,便看琼娘朝着远处阁楼半蹲施礼,一边朝着那边微笑一边道:“皇后娘娘正在阁楼上看景儿呢!柳小姐,且注意面容不可太显狰狞啊,这里是夏宫,处处都有女官考察德行,一不小心,那先前的努力可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可别再埋怨别人阻隔了你的福缘,断了你荣华富贵之路啊!”

柳萍川顺着视线一望,可不正是!连忙脸上带着笑意一并朝着远处阁楼的方向施礼。

就在这时,琼娘便头也不回,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四周的贵女都知道,这催琼娘和柳萍川之间的身世恩怨。

加之先前柳萍川抄袭了琼娘诗作的事情,倒是能理解为何一向待人亲婉的琼娘会如此刻薄了。

这柳萍川最近风头太盛,倒叫人难免生出了嫉妒心。加之大部分贵女同云曦小姐交好,许是云曦小姐不经意间露出的态度,叫她们对这柳小姐也难生好感。

现在看她被琼娘嘲讽得吃了憋,小姐们表面都若无其事。可是待看见柳小姐今日头上配的两朵绿绒花儿时,心内全是笑得发了颤——可不就是绿豆蝇的两只大眼吗?

而那柳萍川也是走了数步,瞟见水池子里自己的倒影,才醒悟了归来,只趁没人的功夫,恨恨摘下了那两朵价格不菲,镶嵌了绿玉的绒花。

自从她知道琼娘重生后,自觉若是再模仿起琼娘的穿衣打扮,便落了下乘。

倒是不再东施效颦,可是这样一来,她自己的俗艳喜好,便渐抬头,一不小心便落了下乘。

只急急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正赶上换水洒院子的丫鬟翠玉,照着脸儿便是一嘴巴:“今日是你管着妆匣盒子,怎么给我配的簪花,倒叫人看了笑话!”

丫鬟翠玉因为先前服侍的是旧主琼娘,又甚是忠心的缘故,便被这萍川留在身旁,闲着无事时没少磋磨。

这妆匣盒子向来都是柳萍川赏识的丫鬟碧玺管。只因为今早碧玺闹了肚子,一时出不得恭房,这才将配好的簪花交给了翠玉,叫她帮着小姐簪上。而这簪花又是昨晚时,柳萍川自己配选出来的。

所以这配出了绿豆蝇子的效果,着实不干翠玉的闲事。

但是现在柳萍川只想找人发邪火,哪里管顾得上是非曲直?若是在柳府,非得叫人毒打了翠玉一顿,再关入柴房不可!

但现在身在夏宫,有四周的女官,教习婆婆在,她这个未来的太子妃总不好显得太手狠,只是下手打了她几个嘴巴后,消散了一口闷气,便自去用饭了。

只留下翠玉一人在院子里当着下午正毒辣的太阳罚跪……

单说琼娘径直离了花园子,倒是又遇到了云曦小姐带着侍女闲逛。

那日琼娘打断了雍阳公主要云曦献艺的话,云曦是看在眼里,便猜测大约是自己当时面露难色被琼娘看了去,才及时打断公主的话,替她解围。

这一点她感念在心。当下笑着道:“知韶容公主生病,怕贸然探望惊扰了公主的清修,便着人送了我父亲老家的特产浆果,泡茶有平心静气之功效,也不知你爱喝不爱?”

琼娘笑着道:“那果子味道甚好,以前倒是从来没有吃过。你我皆是熟人,何必叫了公主这般客气,你我年龄相仿,只管叫我琼娘便好。”

云曦笑了,便拉着她的手一起在长亭坐下,一边摇扇一边说:“那日你的茶艺看了叫人回味甚久,连带着我原本糟乱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说心里话,我原以为自己的茶艺还算出挑,可见了你,才知人外有人的道理,那争强好胜的心,倒是淡了。”

这话说得琼娘顿时红了脸,她总不好说,我前世也是见了你茶艺出众,起了好胜之心,才叫这茶艺更上一层楼吧?

不过因为云曦现在云英未嫁,还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琼娘跟她说话也少了前世里的小心谨慎,二人倒是越说越投缘,一时忘了时辰。

琼娘突然想起有人跟自己定了晚间的饭食,不好卸磨杀驴,一时不关顾着她钱银的救命恩人,当下便跟云曦请辞。

可那云曦却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前些日子见了柳家的大公子,他知你要来夏宫,但一时在宫中值守走脱不得,便叫我照拂你一二,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二人告别后,琼娘缓步往回走,可却琢磨着云曦小姐那是话里有话,但一时有些参悟不透,倒是不必细想。

想到这,琼娘便去了小厨房,今晚太后说,吃了那柳萍川进献的丹丸,虽然心绪大好了些,可嘴却苦得没了味。

厨房南北各地的食材和调料是一应俱全,分门别类地放在一个个方格里。

琼娘在厨房拣选了些原料和调料,三下五除二做了些味道浓郁的菜肴,准备给太后调调口味,顺手也为琅王做了些滋养的晚餐。

琼娘听楚盛说过,琅王在南蛮作战时,因为当地阴冷潮湿,寒气入体,身体有寒症,特地选了些南方特有的辛辣调料补充阳气,制作了一盘子祛除寒气的菜肴。

当天晚上,琅王吃到了一盘辣油炒羊脸儿,外带一碗热腾腾的羊汤,配着吃的乃是揉了葱花的酥饼。炙热的天气里,吃干了一大碗羊汤,淋漓尽致地出了大汗也是痛快。

就是那小娘不甚痛快,不愿陪着自己来同食。

琅王饭罢,只披着长衫半躺在宫廊下的藤床上摇着扇,今日在与皇上议定了运河一事后,他并径直与皇上言明自己想要成婚的意思。

皇帝原以为他是相中了哪位贵女,满心欢喜,直问是哪家的小姐。

当他言明便是韶容公主时,皇帝的笑意顿时一滞,只皱眉道:“不是说要纳她为侧妃吗?怎么娶她为正妻?胡闹!忘山,你是想要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吗?”

楚邪倒是不意外皇帝会这么说,事实上他先前也是这般想的。

但是有些话,自己当初想着便觉得理所当然,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哪怕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楚邪听了也满心不是滋味。

第70章

皇帝说了半响, 不见楚邪回答。抬头一看, 只见儿子的脸色已经满是阴云。

“忘山, 朕是为你着想, 娶妻不可随意……你现在无父母操持,少不得朕为你操心,朕已经看了各府的小姐,靳家的云曦不错, 为人贤淑大气, 品貌也是万里挑一,当不是那种善妒的小家子气,你且娶了她, 以后爱娶哪个为侧妃, 朕绝不阻拦就是了。”

楚邪没有讨要到想要的圣旨,也是满心不悦, 他不愿再跟皇帝多言,是冷冷回了句:“琼娘跟臣的娘亲一样, 不愿与人为妾。”

这一句话可真是堵住了皇帝的肺门子。

嘉康帝猛地一拍桌子,气道:“你母亲出身大家, 才貌无双, 自然心高气傲……那也是有底蕴和本钱的。那个厨娘算得什么?虽有太后赏赐的封号,不过是对那等小民的恩典, 留着光耀门楣的衔号罢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 楚邪的反骨尽是被激得起了兴儿, 只冷声道:“臣知那韶容公主的头衔不能叫人高看她, 便做了臣的正妃,看谁还敢小瞧了她去!”

皇帝的手,气得直哆嗦,只举着手指了他半天。

楚邪不愿再跟皇上多言,起身道:“臣身体欠奉,着实撑不住,却先向万岁请退。”说完,转身就走了。

虽然没有讨得圣旨,楚邪也全没放在心上,大不了回转江东,天高皇帝远,倒也逍遥自在!

至于与琼娘那劳甚子的干干湿湿的辈分,若真有御史吃饱了参奏一本,那也随意。反正他楚邪的名声向来不佳,再添一笔也是无妨。

打算好了迎娶小厨娘的前路,这晚饭也吃得酣畅淋漓。听送餐来的丫鬟说,琼娘往食材里加了些驱寒的中药,正好趁着大暑的日子调养寒症,驱赶下他在南地时,受了冷湿的身体。

楚邪觉得这小厨娘现在已经有了当自己妻子的自觉,这般的小心调养,可是担心他日后雄风不振?日后便叫这小娘知道,补得太甚,她可受用不起!

思绪这般一飞扬,便飞到了天边,迎着晚风阵阵,琅王着实认真的思量着回江东娶妻的细节。

儿子这般舒畅,老子却是被气了个窝脖儿。

嘉康帝晚餐都没进,只跟自己贴身的大太监文泰气愤地道:“真是要造反了,怎的长得这般不受教!都是教人把朕的儿子教歪了!”

文泰不好说,万岁爷您之前还夸琅王英才远瞩,像足了您呢!

这父子吵架,外人也不好劝解,是以文泰小心翼翼道:“琅王毕竟年轻了些,小儿用情都是烂漫了些……”

嘉康帝倒卧在了软塌上,心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句:“琼娘跟臣的娘亲一样,不愿与人为妾。”

是啊,当年自己登基之初,根基不稳,急需世家大族扶持匡正。可晴柔出身虽好,却早早失了父母,养在太后的身边。

加之她年岁比自己大,这种亲上加亲又无什么裨益。

是以太后决定,让自己迎娶了现在的皇后,害得晴柔心伤远嫁……也是心狠的,竟然怀着自己的龙种却默而不宣,生生让自己的儿子被冠上了外人姓……

现在想来,儿子忘山的逆骨便是随了他的母亲,看着不声不响,抽冷子便来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心狠。

自己若是应压着他的逆骨来,保不齐便像他母亲晴柔那般搞出个什么不可收拾的幺蛾子……他如今没有顶得皇子的头衔,平白也少了许多的束缚不自在。

这孩子跟自己一样,用情甚专,既然是喜欢,便让他娶了,免得冷落了好不容易热络的父子情谊。

坐拥六宫粉黛的皇帝向来觉得自己心内挚爱表姐晴柔,乃是肉身放浪,本心质纯的典范。这般一想,心里犹自舒畅了。

只准备第二日同太后打声招呼,便自下旨赐婚。

第二日,嘉康帝去见太后时,正巧琼娘也在。

这位韶容公主可真是大沅朝商贾的典范,据说她带的那些个奇巧玩意已经兜售给了整个夏宫的贵女们。

现在这位公主又是与太后进宝,虽然并无售卖,可依着他看,也是要太后戴了她的首饰,给满朝的贵妇们打个样板,引导了她们钱银的走向去。

在爱积攒钱银的嘉康帝看来,这能赚钱,其实还真是个绝佳的技艺!可惜就是个女子,若是男子,定然将她提拔入了银司,替大沅朝多折腾出些个库银出来。

琼娘是个乖巧的,见皇帝前来与太后闲话,便自请安退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