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龙酒的确醇香,因为每出一坛子酒,都要先撕开封口的油纸,撬开木塞子察看一下酒的成色,所以那酒香弥漫,让人馋涎欲滴。

琼娘笑道:“且留一坛子,闻着都香,”

那华嫔却自退后了一步,掩住了鼻子道:“我自来时不善饮的,闻着酒味都有醉意,在此谢过公主的好意,我有些乏累,便要先回沂园休息去了。”

琼娘听了也不多做挽留,便是先依着女主人的礼节,先送华嫔出府,一边走一边问道:“听闻华嫔出身医药世家,尤为擅长草药和按摩?”

华嫔轻笑道:“不过是耳读目染,学了一些粗浅功夫罢了,为圣上略解疲乏罢了,却是当不得擅长二字。”

琼娘却是亲切地执握起了华嫔的一只手,细细打量着她的长指道:“一看便是个有力道的,哪日得了方便,也要教我一些推拿招式,王爷最近公事繁多,也甚是乏累需要松缓呢。”

华嫔任着她牵了一会,便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手臂,只含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公主不嫌弃这个累手,我自当倾囊相授。”

二人有说有笑,便走到了府门口,琼娘目送华嫔上了马车,朝着沂园的方向缓缓驶去……

再说那华嫔,到了沂园下了马车后,并未先回去自己院落,而是去拜见了静敏妃。

此时静敏妃刚刚用了茶盏,正由人伺候着,脱了鞋袜泡脚。

见华嫔进来,她便挥手示意着左右退出,然后问道:“请说只你一人回来,万岁可还留在狼王府上?”

那华嫔恭谨回道:“万岁兴致正浓,听说琅王府上有佳酿地龙酒,便着人起出了两坛子,看光景不引得尽兴,是不会起驾回宫的。”

静敏妃半闭着眼,用脚轻轻撩拨了下金盆子里的花瓣,又接着道:“你可曾在旁亲见圣上饮酒了?”

华嫔低头道:“未曾,万岁似乎要跟琅王倾谈,不喜臣妾在旁打扰,便臣妾先回来了,不过臣妾看见王府仆人提着酒坛去送酒,那味道一问便是十年陈酿的地龙酒,叫人错认不得。”

华嫔说完,见静敏妃依旧半合着眼,便又说道:“临行前,臣妾曾在那酒坛子前走过,略闻了闻,都有些抵受不住……还请娘娘放心。”

静敏妃却只是笑笑,轻声道:“按理说,万岁出巡,京中自该有得力的皇子留守,你可知,皇帝为何却直留了三皇子留守京城,却将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并都带了出来?””

华嫔道:“当是圣上疼爱两位皇子,是以带着身边陪伴。”

静敏妃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有些冷冽的笑意,说道:“当今圣上也是历经磨难才得以上位的。至于皇子间的勾心斗角,圣上年少时经历的手段怕是比大皇子二皇子还要纯熟些。前阵子大皇子私德不检,圣上嗔怒,夺了他太子的位置,至今尚未册封新太子。而二皇子德才兼备,素来为朝臣所敬重,若是留在京城,只怕万岁便要寝食难安,无法安享江东的冷风凄雨,缅怀旧人的缠绵往事了。儿子太贤德了,圣上又岂能不防?自然要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华嫔只听着,低声道:“二皇子自有天命庇佑,若是在京城里成事,只怕那大皇子有皇后娘家的撑腰,便要半路截胡,而此时天时地利人和,有娘娘在,二殿下必能一登大统,心随夙愿 。”

静敏妃脸上的笑意倒是柔和了些,只目光炯炯道:“二皇子的能否否极泰来,全要看华嫔你的表现。天授而不取,反受其咎。今日诸般俱备,就看你我的运气如何了?”

只是待到了晚上,也不见万岁归来。

华嫔一直呆在静敏妃这里,心内也是惴惴不安。,可是随着夜色加浓,静敏妃的心却越来越安定了。

她心内已经有了十足把握,万岁久久不归,怕是已经成事了!

终于到了深夜,万岁酩酊大醉,被人送了回来,径自回了自己的别院中安歇,并没有翻牌子侍寝。

静敏妃细细打听,据说万岁一直没有睁开眼,连醒酒汤都未饮进。

她心里冷笑,这琅王倒是好手段,竟然有本事将昏迷不醒的万岁送回来,是想要摆脱干系吗?

于是华嫔领命,亲自熬煮了醒酒汤药,给万岁送去。

华嫔正得宠,文泰安,自然不便阻拦,可是就在华嫔进去没多久,便传来华嫔声嘶力竭的叫声:“快来人,圣上昏倒了!”

随着这声惊叫,大殿里突然间灯火大亮,许多太监急急在各个院落间奔走,静敏妃第一个赶到了圣上下榻之处。接着几个御医气喘吁吁地跑来给圣上诊脉,再然后各位陪王伴驾的大臣也纷纷来到屋外,一边不安地等候,一边互相询问,有几个大臣扯住一个太监问圣上现在如何,太监哭丧着脸,说道圣上依然昏迷,御医正在诊治。

卧室内,几个御医围着圣上不时地诊脉,查看情况,低声商量。

静敏妃坐在圣上旁边,双手不住地绞动,看着几个御医围着圣上,一边诊脉,一边小声商量,问道:“圣上是怎么了,怎会昏倒的?”

几个御医又商量了一番,一个留着五律长髯御医有些犹疑地说道:“禀娘娘,圣上……圣上似乎是中了毒?”

“毒?圣上中的什么毒?”静敏妃声音尖利地问道。外面候着的大臣也听到了静敏妃的声音,也是起了一阵骚动。

第190章

那御医说道:“看圣上的症状, 眼下发紫, 身体僵硬,似是中了奇毒,血脉起伏,甚是凶险,只是所中之毒为何, 还不能察验,为今之计, 我们这边只能试着为圣上熬药试着排毒。”

静敏妃嘱咐华嫔服侍圣上, 平复下情绪,派太监请各位大臣到大厅议事。

静敏妃进了大厅,众位大臣已经在此等候。胡大人开口问道:“娘娘, 圣上是中毒了吗?”

静敏妃坐了下来,面色沉重, 说道:“圣上确实中了毒。吾一女流之辈, 又非宫中之主, 实不知该当如何, 诸位大臣可有何建议?”

胡大人又问道:“圣上今日除了琅王府, 可还去了其他地方?”

静敏妃道:“据华嫔和随侍的文公公讲,圣上只在琅王府呆了大半日, 还在琅王府饮酒用膳,刚回沂园,华嫔心疼皇上,便炖煮了醒酒汤, 谁知一进去便发现皇上不妥,立时惊喊出来。这皇帝身旁的粗心人这发觉万岁不是醉酒,而像中毒……”

胡大人闭嘴不言,和其他几位大臣对视几眼,皆是面色沉重。

圣上无论身在何处都有重重守卫,进膳前也有太监一一验毒,外人实难有机会给圣上下毒。只有琅王,身为江东之主,今日圣上又去了琅王府,才有这等机会。

楚邪这厮竟然这般胆大,明目张胆地给万岁下毒,看皇帝这般情状,绝非突然突发,应该是一早在琅王府便显出了迹象,这般的往回送是以为蒙混到天亮,就能脱了干系。然后便可有借口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谋害,再打着清君侧的借口,实施造反之举?

几位近臣也算是经历过几回朝中动荡,老谋深算的主儿了。可是现在却全然没了主意,直觉第二天天亮,琅王来包抄了沂园,将他们统统灭了口也说不定。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时,静敏妃又开口道:“此地乃是琅王的地盘,但凡说他半个不好,都是得了地头强蛇,倒不若只言皇帝的急病犯了,连夜过了江去,江水那边有二皇子在,及时调动了兵马,就算琅王有什么异动,也可保证皇帝不受奸人迫害……”

静敏妃的这番话算是说进了群臣的心里去,皇帝生死不明,留在江东人人自危,而过了江去,便可寻到二皇子、

若真是万岁有了意外,二皇子必定继承大统,他们这些臣子们也算拥立储君有功,便可抹去保护万岁不力的罪责……

于是静敏妃的提议,得到群臣一致拥护,众人恨不得立刻飞过江东,逃离这等子险境。

此时因为万岁遇险,宫里的嫔妃就算静敏妃的位分最大,自然一切都听她的指挥。

那静敏妃别看平时不多言多语,真到了关键处,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只片刻的功夫,便安排好她与几位重臣护送昏迷万岁先上船,至于其他嫔妃们,除了华嫔外,大都留在了江东,免得一时走得人太多,叫楚邪那贼子发觉。

待得到了船上,静敏妃想要入船舱看看万岁,文泰安却阻止道:“还请娘娘恕罪,万岁如今身体欠奉,胡大人吩咐,任何人不能单独见皇上,免得再有奸人混入谋害了万岁,要不您与几位大人一起侍奉着皇上?”

静敏妃倒是并不意外这几个大臣的做法,他们个个都是怕万岁死的时候,自己落了单,犯下什么洗脱不清的罪责,便是万岁出事,大家据在场,谁也洗脱不了责任。

她倒是没有跟文泰安发急,只是点头道:“如此这般谨慎,我自发信了,还请文总管细心照拂着万岁。”

说着,她便举步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里。

万岁中的是“一晌仙”,初时不过似酒醉,久唤不醒。是以琅王才不过觉得万岁是酒醉太过,便将圣上送回沂园,可是那毒乃是一宿发作,是以后来便呈现中毒的迹象。

静敏妃则早已计划周详,下毒的份量也是计算过,正好让圣上坐船赶往二皇子处时身亡,而这些大臣便是琅王谋害圣上的人证。

二皇子以为圣上复仇的大义,统帅兵马杀过江东,趁着江东疲敝,以有心算无心,可一举拿下江东,除掉琅王。那时二皇子既有为先帝复仇,去除叛臣的功绩,手中又有兵马,而京城只有个会画画的三皇子,就算万岁生前没有立储,刘剡军功甚伟,回到京城自然登基。

至于这废物大皇子,现在身边没有皇后与他的外祖父出谋划策,也是无足轻重。

只可惜,那琅王倒是并未如她一早料想的,因为那封信儿猜忌皇室。若是由琅王亲自弑杀了皇上,上演一出杀君弑父的好戏,那该是何等的畅快人心……

这般想着,随着江岸逐渐靠近,静敏妃的心越发放宽了。

这时,突然窗外一片灯火通明,将大船和周边江面照得透亮。

静敏妃一惊,立时站了起来。

舱门一开,胡大人因为着急却是未请示便推门疾步走了进来,语音发颤道:“娘……娘娘……,大事不好,琅王那逆臣早就派了水军将江面封锁。趁着夜色,水军偷偷将我们包围住,然后才掌起灯火。”

静敏妃连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周围有许多军船,将自家大船团团围住。

这时对面一艘最大的军船中,琅王正立在船头,眉色凝聚,望向大船。

当看到有臣子露头时,楚邪便扬声高喊道:“惊闻万岁连夜离开江东,臣自心内惶恐,是以前来相送,不知可否见万岁一面!”

立在船头的臣子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言。

静敏妃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是这般快,想来是他在沂园里安插了眼线,给他通风报信吧。

不过静敏妃倒也不慌,此时经过了江水,儿子刘剡一早也接了她的暗信早早做起了准备,观那楚邪所带兵马并不甚多,便也不足为惧。而且想到楚邪是单枪匹马而来,她的心内又是一阵畅快,当着是天助她母子二人也!

就在此时二皇子已经带船队前来相迎。原来刘剡推算着时间,派出船队到江东接应静敏妃,遥遥看到江东水军将圣上坐船围住,立即赶了过来,将江东水军也包围起来。

众位大臣见江南派出援军,心中顿时安稳,再不复刚才战战兢兢模样。

刘剡见琅王站立船头,倒是和颜悦色道:“诸位在船上说话也不方便,水上颠簸。父皇的身子抵受不住,还是到江岸上说话吧。”

琅王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提出异议。

于是一干人等上了船岸,来到了附近的衙斋之中。

楚邪前来见驾,自然身边也不会带太对的人手,便是几个侍卫跟着,大步流星地入了府衙。

二皇子一早便安排了兵马。在众人抬着圣上一进衙斋之后,立刻将衙斋团团包围住,全城立刻进入到戒备的状态。

而入了衙斋后,静敏妃首先变脸发难

胡大人当先站出来,厉声说道:“楚邪,圣上待你如此优厚,当初听闻你在江上因为龙吸水下楼不明甚而病倒,这是何等的厚爱?而你狼子野心,居然下毒谋害圣上,这等子妄为胆大,简直令人发指,实是罪大恶极。”

琅王眉头一皱,冷冷道:“胡大人在胡言乱语什么,圣上的确是到本王的府上醉饮,府里的酒肉也都经过万岁身边侍卫试毒,本王与万岁同饮,吃的是一样的酒肉,若是有毒,本王也该一并中毒才对。在府上,我原以为圣上酒醉,但是后来听闻万岁连夜离开江东,唯恐是本王怠慢,这才连夜赶来,为圣上相送。而今你们却言圣上中毒,张嘴便污蔑本王。万岁中毒,与本王何益?你们这许多人平日都围着圣上,焉知不是你辈出了贼人下毒,然后嫁祸给本王?”

说完,他冷冷瞟了静敏妃和二皇子一眼。

胡大人没想到楚邪居然如此无耻,百般抵赖,直气得身子打颤。

就在这时,有几位官员站出来打圆场,说道:“琅王殿下,现在圣上危急,还是先让我等护送圣上返京,才慢慢调查缘由……”

按照他们的意思,自然是先安抚了琅王以免节外生枝。

可是就在这时,二皇子开口道:“琅王说对父皇毫无杀念,可是本王知悉的隐情却并不是如此啊!”

就在这时,二皇子挥挥手,命人去传唤人证,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却后背微微塌陷的男子走了上来,一脸的悲愤,见到琅王大声道:“堂弟,我楚家世代忠良,绝不会跟随你做下如此倒行逆施逆谋之事。纵然你身为江东王,可若是对圣上和大沅不利,也莫怪我楚得胜大义灭亲 劝你还是早早束手就擒,切莫自误。”

众位大臣听到有楚家之人出来说话,都转头看将过来。

那人又对着大臣们说道:“诸位大人,小人楚得胜,也是江东楚家之人。我无意中得知这楚邪早就处心积虑谋算大沅,这次更是谋害圣上铁证如山!”

第19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