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中,那向大夫打听消息之人跪在齐王慕容琅的面前,急切的说道:“王爷,小人打探到陆书皓急于求子。”

慕容琅看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心不在焉的说道:“这事本王早就知道。”

跪在下首那人急了,忙忙说道:“王爷,小人有一箭双雕之计。”

慕容琅嘴角勾起逸出一抹冷笑,淡淡道:“陆书皋,本王竟不知你也有谋略,看来是本王小瞧你了。”

跪在慕容琅下方的正是陆书皋,他自从被慕容琅以偷梁换柱之法救下,便一直做生意为慕容琅提供金钱。说起来陆书皋做生意也算有些天份,这几年来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暗中为慕容琅提供了数目不小的金银,慕容琅也比原来看重陆书皋几分,只不过那只限于在经济上,如今陆书皋捞过界插手其他的事情,这让慕容琅很有些不高兴,不敲打敲打陆书皋,只怕陆书皋会越发没有规矩,这是慕容琅绝对不能允许的。

陆书皋大骇,他在齐王门下已经快三年了,对于这位王爷的脾气禀性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初齐王有严令不许私自接触任何与陆书皓有关之事,他今天犯了齐王的大忌讳。想到齐王的手段,陆书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立刻重重的磕起头来。

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陆书皋的头磕的可是一丝水份都不掺,个个到地,以至于书房中仿佛竟有了回声。不过四五个头磕完,陆书皋的额头便已经磕出了血,可他并不敢停,还在拼命磕着,也不敢说一句求饶请罪之类的话,因为陆书皋心里很清楚,他若是求饶请罪,只会惹得高高在上的主子更大的怒火。

慕容琅冷冷看着陆书皋磕头,直到陆书皋磕的头晕眼花两眼金星直冒,他才淡淡道:“念你今日初犯,本王饶你一回,起来回话。”

陆书皋颤微微的爬起来,他的身子一个劲儿的打晃,不得不下死力气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慕容琅扫了一眼,知道陆书皋刚才磕头是下死气力磕的,心中方有些满意,只说道:“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陆书皋忙回道:“回王爷,今年生意不错,小人预计收益能比去年涨两成。”

慕容琅嗯了一声,对于陆书皋的回答还算满意,如今他正是用银子之时,若无陆书皋提供银子,他做起事来难免不够方便,思及此处,慕容琅方才缓声说道:“陆书皋,你只消守住自己的本份,本王应你之事自然不会落空,放心,陆书皓的一切都是你的,他不过是暂时替你看着罢了。”

陆书皋忙跪下谢恩,慕容琅淡淡叫了起,又向外面唤了一声,便人去取伤药赏给陆书皋,陆书皋又得跪下谢恩,慕容琅这才挥挥手道:“罢了,你身上有伤,便不用跪了,以后用心当差,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本王自不会亏待了你,回去吧。”

陆书皋拿着伤药出了齐王府后角门,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继而怨毒的自言自语道:“陆书皓,你等着,今日我所受的,他日必将百倍加于你身!”

第一百七十五章

慕容琅将陆书皋打发之后思索片刻,便叫进一个心腹手下吩咐一番,那个手下领命而去安排起来,不过十数日便安排妥当,单等陆书皓上钩。

陆书皓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上了,还每日往来与京城和庄子之间,虽有些奔波之苦,可因为心中有希望,陆书皓并不觉得苦。倒是沈倩如见如今白日渐短,陆书皓每日披星而出戴月方归着实辛苦,便与陆书皓商议着搬回城里住。陆书皓自然无不同意,这一日陆书皓进城上朝之后,沈倩如便带着丫鬟仆从搬回城中。

沈倩如刚一回府,邱妈妈便来请安。沈倩如知道邱妈妈这是来打探自己是否有喜,心中虽有些无奈,却仍是含笑招呼邱妈妈,邱妈妈原本就是平民之身,又认回当官的儿子,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家老太太,沈倩如自不会只将她看作陆书皓的奶妈。

“看来还是庄子上的水土养人,夫人住了这一阵子,气色好多了,脸上也见了点儿肉,这一见可是让人放心啊,我原说夫人再为回来就到庄子上去瞧夫的,不想夫人今儿就回来了。”邱妈妈一见沈倩如比去庄子之前明显见丰腴许多,脸上也红润润的透着健康的光泽,还以为沈倩如有了喜信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就等着沈倩如告诉她好消息。

沈倩如笑着回道:“妈妈有心了,如今天越来越冷,怎么能让妈妈奔波呢。采萍,把从庄子上带回来的野味收拾一份,回头给妈妈带上,都是庄子上的猎户才打的,再新鲜不过,妈妈有了年纪,正好炖了来补身子。”

邱妈妈笑着道了谢,一双眼睛直往沈倩如的小腹瞄,只是不好开口直接问。

沈倩如自然明白邱妈妈的意思,虽然明白邱妈妈是一片好心,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她是给沈倩如压力最大的那个人,沈倩如就是不想和邱妈妈说怀孕生子之事。因此只绷着不说,只与邱妈妈说些闲话,倒让邱妈妈心里着急的很,她暗自猜测夫人必是没有怀上身孕,这脸上难免露出些意思。沈倩如明明看在眼里,也只当没有看见。说了一程闲话之后便命人准备午饭。这时又有下人来请示府中诸般事项,邱妈妈也不好一直坐着,只得告退离开,看着她走出房门,沈倩如不由轻轻的吁了口气。

陆书皓处理完公务,上了轿子打道回府,陆书皓坐在轿中正想事情,不防轿子忽然被颠了一下,陆书皓的头撞上轿窗上的木框,不由“啊…”的叫了一声,陆书皓摸摸被撞之处,还真疼的紧,不免“咝…”的倒抽一口凉气。他立刻轻跺轿底命轿夫住轿,同时不悦的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跟轿的小厮洗砚忙到轿前回禀,“回老爷,有个小子突然从巷口冲出来正撞上轿杆。”

陆书皓皱眉道:“街道之上岂可如此莽撞行走!可有人受伤?”

洗砚忙回道:“回老爷的话,并没有人受伤。”

“那便罢了,起轿回府。”陆书皓听说无人受伤,便也不打算追究,命轿夫起轿,他还急着回家同沈倩如一起吃午饭,昨天晚上他就同沈倩如说好一起吃罢午饭便去武威侯府,有日子没见侯府的几个小家伙,他和沈倩如心里都挺惦记的。

就在洗砚大喊起轿之时,一道惊慌的声音突兀响起:“老爷行行好,救小人一命吧!”

陆书皓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在轿中问道:“洗砚,外头到底出了何事?”

洗砚跑过去问了几句,又向街边的巷子看了看,便立刻走到陆书皓的轿旁低声回话,陆书皓伸手挑起轿帘放眼观看,只见轿前有个衣衫破烂脸上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少年仆倒在地上,正抬眼看向轿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祈求。

陆书皓本就是不是个心肠硬的人,又听洗砚转述那少年之话,便吩咐道:“洗砚,让那少年混在后面的家丁中助他逃脱。”

洗砚应了一声,立刻上前扶起那少年,将他带到轿后的家丁队伍之中,那少年个头不高,混在几个身材高大的家丁中立刻掩去身影极难被发现。

陆书皓的轿子走出十来步,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呼喝之声,陆书皓扭头撩起后面的窗帘看去,看到四五个大汉站在刚才停轿的巷口四处张望,还抓过路人问话,那些路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那几个大汉四处搜了搜,便凑到一处商议起来,然后便远远缀着刚经过不久的轿子。

看到这一幕,陆书皓心中不快,那四五个大汉看上去横眉立目不象好人,再想到刚才见那少年身上的衣裳料子还不错,只是被撕扯的破料不堪,怕不是谁家的哥儿溜出家门玩耍被地痞恶霸欺负了,是以陆书皓越发坚定的救那少年之心。

不多时便到了陆府,陆书皓在府门前下轿,他见那几个大汉在自家胡同口探头探脑,便命家丁掩护那个少年赶紧进门,又吩咐迎出门的管家陆九将跟踪而来的那几个大汉打发了。陆九扫了胡同口一眼,将那几个大汉的样子看在眼中,便笑着对陆书皓说道:“老爷放心回府,那等杂碎自有人教训。”

陆书皓点点头,便抬脚进府,吩咐洗砚带那少年去盥洗更衣,然后便直接往后宅而去。

沈倩如带着丫鬟们迎至二门,看到陆书皓脸上略显兴奋之色,便笑着问道:“老爷今儿遇上什么高兴事啦?”

陆书皓笑着将方才救人之事说了一回,沈倩如虽然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可也没往心里去,只笑着说道:“怪不得老爷高兴呢,救人总是好事。今儿忙么,累了吧?如今天冷,才让她们烫了杞子酒,回头喝一盅暖暖身子。”

陆书皓笑道:“我正想这一口呢,还不曾说你就想到了,我们夫妻果然心有灵犀。”

沈倩如轻啐一声道:“说什么疯话,也不怕人笑话。”

陆书皓与沈倩如并肩往房中走,边走边说笑,夫妻两个和睦极了,看到老爷夫人如此亲昵,采薇开心的很,可采萍心里便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了。老爷和夫人的关系越好,她就越没有希望,想到今年自己已经十九岁了却终身无着,采萍心里便如猫抓一般。

沈倩如服侍陆书皓回房换衣服,采薇采萍则带着小丫鬟们摆饭。采萍看着桌上的饭菜,忽然悠悠叹了口气,采薇赶紧看了采萍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小丫鬟们,采萍惊觉自己失态,脸上一阵发红,忙借着一事遮掩过去。好在那些小丫鬟们忙着安置碗盘,倒没有人注意到采萍的失态。

服侍着陆书皓和沈倩如夫妻用过午饭,采薇采萍才下去吃饭。采薇留了几样自己和采萍爱吃的,其他的都让小丫鬟们拿下去吃,小丫鬟们一见不用服侍大丫鬟吃饭,乐不颠儿的回房吃饭,一时间房中便只剩下采薇和采萍两个人了。

“采萍,如今我们都大了,你倒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采薇这次再不容采萍逃避,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采萍见采薇神色坚定,知道今儿逃不过去,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哀怨的说道:“我还能想什么,做丫鬟的还不是由着主子发落,咱们和府里养的小猫小狗也没多大区别。”

采薇一听这话心中便有气,沉着脸气鼓鼓的说道:“采萍,别人家怎么我不知道,可在咱们家,夫人对我们怎么样你我心里再清楚不过的,这些年来咱们名上是丫鬟,可内里谁不把咱们当小姐一样的看待?你怎么还能说这样的话呢,这让夫人听了该多寒心啊!”

采萍低下头不说话,采薇见采萍脸色发白,心知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重,便软了声音说道:“采萍,我和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清楚,我们俩个最明白,你说是不是?”

采萍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夫人的不容易她当然清楚,可不就是因为夫人不容易,她才想为夫人分忧么,毕竟给陪嫁丫鬟开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夫人嫁入陆家已经快八年都无所出,再不给老爷纳妾,夫人这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想到这一层,采萍觉得自己忽然有了底气,她抬起头来握住采薇的手说道:“采薇,我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理当为夫人排忧解难,你也不想想夫人嫁入陆家,转过这个年就已经整整八年了,可你看老爷至今没个一儿半女,若是族中为此事威逼老爷夫人可怎么是好?”

采薇双眉紧紧皱起,认真的看着采萍,一字一字的问道:“采萍,你是一心一意要给老爷做通房?”

采萍紧咬嘴唇半晌没说话,脸上的神情极为纠结,采薇见采萍一直没说话,心中还存了一丝希望,只眼巴巴的看着采萍。岂料采萍忽然松开紧咬的嘴唇,重重点了点头,低低道:“这本就是陪嫁丫鬟的命。”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采薇被采萍的话气了个倒仰,柳眉竖起指着采萍的鼻子恨声骂道:“你少拿什么命不命的做幌子,若然老爷是那有了年纪生的不好的,看你还说不说这种话!你当我真看不透你的心思么?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存心一条道走到黑,真真白瞎了夫人这些年对你的好!我心里一直当你还是原来的采萍,不想你早迷了心眼,呸!我再不与你这种自轻自贱的人做姐妹…”

采萍被采萍斥责的满脸通红,却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采薇见采萍不说话,眼神却极是倔强,没有丝毫悔意,采薇心中越发生气,一把将采萍推开,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采萍见采薇气恼的摔门而去,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她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采萍知道从今往后在府中除了邱妈妈还会支持自己之外,再不会有别的助力,想达成自己的心愿,只有靠自己努力争取了。如今采薇同自己翻了脸,只怕会在夫人面前说嘴,夫人一定会想法子将自己打发了,一定要抢在夫人发作自己之前让老爷将自己收房才行。或者,让采薇说不出来也行。采萍越想眸色越暗,隐隐透出一丝凶意。

且说沈倩如服侍陆书皓换好衣裳出来用饭,却见只有几个小丫鬟服侍,采薇和采萍两人都不见了。沈倩如微微皱了皱眉头,采薇采萍两人从来不会同时离开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沈倩如正想着,便听到门门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便见采薇面上犹带怒意的走了进来。

采薇一见沈倩如和陆书皓都出来了,忙上前行礼告罪,陆书皓知道采薇是沈倩如面前头一等的得力大丫鬟,便摆手笑笑道:“罢了,服侍夫人用饭要紧。”

采薇忙应一声上前服侍,沈倩如见她神色很是不对,便存了心,打算吃完饭单独问一问,采薇这些年来尽心尽力的服侍她,沈倩如怎么也不能让采薇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

少倾采萍也进来服侍了,她见采薇站在夫人旁边布菜,心里不由暗喜,立刻净了手快步向陆书皓身边走去。岂料她还没有走到桌旁,便见采薇走到陆书皓的身边,挟起松鼠鳜鱼剔去细刺放到陆书皓面前的梅青釉荷叶碟中,笑着说道:“这是夫人按着老爷的口味重新配料烧的,老爷您尝尝?”

陆书皓闻言看着沈倩如微笑道:“那必得尝一尝,难为夫人记得这些许小事,多多费心了。”

沈倩如回陆书皓一抹温柔的浅笑,她一双眼儿弯弯的,眸子又黑又亮,与头上的镶钻花钿光华交相辉映,真是好看的不得了,看的陆书皓不禁一阵失神,竟将一双什么都没搛的象牙箸送入口中,一口咬空硌了牙才醒过神来。他的脸上一阵泛红,抬眼去看沈倩如时见她正抿嘴轻笑,陆书皓便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采薇将老爷对夫人如此着迷,不免得意的看向采萍,飞了一个示威的眼神过去。采萍尽管心中气苦,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且又因采薇占了老爷身边服侍的位子,她只得去服侍夫人用饭,这心里就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一时用过午饭,丫鬟上茶漱口,沈倩如回屋揽镜整理妆容,原本想借这个机会问问采薇到底怎么了,可陆书皓却一抬脚跟了进来,沈倩如倒不好问了,便一心一意对镜梳妆,便和陆书皓一同坐了车子往武威侯府而去。

到了武威侯府,陆书皓拜见过岳母之后便被武威侯府的大小男人们带了出去,如今陆书皓怎么也算是个粗通武功之人,到了武威侯府岂有不被考较身手的。

霍夫人有心与女儿说私房话,便吩咐道:“青梅,带你采薇采萍姐姐到园子里逛去,整日里服侍着也不得个闲儿,今儿权当放她们半天假了。”

沈倩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采薇萍上前谢过恩典便跟着去年才选到霍夫人身边,今年刚十岁的小丫鬟青梅逛园子去了。

霍夫人要与女儿说的也是老生长谈,无非是开导沈倩如放宽心,不要为子嗣烦忧之类的话,自不必细表。单只说采薇和采萍这一去,采薇可是吃足了苦头。

采萍知道采薇必还没和夫人说起自己的事,又见此时有机会与采薇独处,便存了心思让采薇永远不能说话。因此采薇便假借观赏园子之机暗自寻找下手之处。

武威侯府的后园去年重新修整过,园中因着地势起了几处假山,荷花池也深挖了一丈,好让府里的少爷小姐们练习水性,又放养了好些鱼苗,以备主子们钓鱼玩乐。

青梅到底是小孩子家,陪着采薇采萍逛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思的紧,一双眼睛忍不住往秋千架上瞄,想去打秋千玩儿。

采萍正愁没法子将青梅支开,便笑着说道:“青梅妹妹,我们来府里也是走熟了的,你不用给我们引路,还怕我们走丢了不成,你自去玩吧,没的让我们拘了你。”

采薇见青梅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笑着说道:“好啦,不用这么瞧着我,快去玩吧,走了这半天我们也走累了,正好坐下歇会儿,知道你小孩儿家爱动,再是闲不住的。”

青梅闻言笑的眉眼儿都眯了起来,摇着采薇采萍的手开心的叫道:“多谢两位好姐姐,前边儿不远有个亭子,青梅去取些茶水点心,两位姐姐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歇脚,青梅只玩一小会儿过过瘾就来。”

采薇采萍笑着连说不必麻烦,青梅却飞快的跑开去取茶水点心。看着青梅跑远了,采萍心中暗喜,她忙拉住采薇的手,采薇见没有外人,也不必维持相睦的假像,便气恼的甩手,只是采萍抓的紧,采薇甩了几下都没有甩脱。

采薇生气的喝道:“放开我!”

采萍见左右无人,只拉着采薇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切的说道:“采薇,好姐姐,妹妹知道错了,都是妹妹猪油迷了心犯糊涂不识好赖,姐姐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份上,好歹饶我一回吧…”

采薇心中疑惑,中午时采萍才说了那些话,怎么才这一会儿就象是变了个人,真是好奇怪啊!

“你起来,白眉赤眼的跪着算怎么一档子事,有什么话不能起来说?”采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见采萍这般低声下气,心也软了几分,连拉带拽的将采萍拉了起来。

采萍就势站起来,低低说道:“中午姐姐说的话我细细好了好几回,姐姐都是一心为了我好,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采萍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采薇和采萍是打小的情份,如今见采萍认了错,她也没多想便拿帕子替采萍擦泪,边擦边说道:“你知道就行了,也别哭了,谁还能不犯点儿错呢,改了不就行了。秋天的风厉害,你这一哭让泪腌了脸,风再一扫会伤皮肤的,快把泪水探干了。”

采萍擦干眼泪,拉起采薇的手又说了一大车子认错的话,哄的采薇以为她真心认错改了主意,便主动说将这事丢开,从此以后再不提了。

说话间青梅拎着一只小巧的食盒子回来,采萍上前接过食盒子,青梅瞧着采萍的脸有些红,便问了起来,采萍只推说走热了吹了风,青梅年纪小好哄骗,便也没往心里去,只说去前头亭子摆茶水点心,却又将被采萍拦下,只让她自己去玩,她们自己招呼自己就行了。

青梅心里着实想玩儿,便脆生生的道了谢,飞跑去打秋千玩了。采薇看着青梅跑开,不由轻叹一声道:“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真好!”采萍轻轻点了点头,应和的嗯了一声,便与采薇一起沿着园中的花石子小径往前头走了。

前头不远处有座假山,采萍指着假山笑道:“采薇,刚才青梅说那是园子里最高的一座假山,我们不如爬上去看看侯府的全景?”

采薇看着采萍笑道:“行啊,就陪你爬一回吧,听夫人说这回修园子大舅爷请了一位老行尊设计的,素来也没看全过,今儿就上去瞧瞧。”

一路说笑着上了山顶,采薇采萍扶栏远望,只见侯府景色尽收眼底,连前头的演武场都能看清。采萍定睛仔细观看,只见西演武场那边人数不少,众人围成一个圈子正观看圈中之人角力。采萍一眼瞧见正在角力之人正是陆书皓与霍惊雷,她的心跳不由乱了起来。

平日里看多了厮厮文文的老爷,今日一见强壮有力的老爷,采萍的心更热了。

采薇在山顶围着栏杆走了一圈儿,边走边惊叹道:“这山竟似座真山一般,看这山崖陡的,若没这个栏杆,真真是边站也不敢站过来的。采萍,你看什么呢,可别那么探身子朝外,跌下去可不是玩的。”

采薇边说边向采萍这边走,一则想拉采萍往里站,二来她也想看看是什么让采萍看的如此出神。

采萍存了心思,一听到采薇说话便立刻侧过身子笑道:“采薇你看演武场那边围了一大圈人好不热闹!”

采薇听了这话便快走几步上前观看,边看还边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你在看演武场啊,能看清么?”

采萍笑道:“站近些就能看到了。”

采薇也没多想,果然上前抓住栏杆极目远望,采萍见机会终于来了,她在采薇背后颤抖着伸出手,忽然猛的用力一推,采薇“啊…”的尖叫一声,立时翻出栏杆摔下山去。

采萍立刻惊叫一声“采薇…”,伸手扯住采薇的裙角,撕下半幅裙摆,然后死死抓住栏杆探头往下看,边看边凄厉大叫:“采薇…采薇…”

因此时正是练功时间,所以在园子里的人并不多,只是寥寥数人,其他人都到前头练功夫去了,这正是武威侯府同别家府第不同之处,但凡武威侯府之人,每个人都要习武,不论男女老幼。这也是外人轻易不敢惹武威侯府的原因之一,随便武威侯府里拉出个小丫鬟,说不得都有铜皮铁骨的一身好功夫。

采薇从假山上摔下,最先惊动的还是青梅,她刚刚荡起秋千升至半空,便看到采薇整个人从假山顶上摔下来,吓得青梅也不顾秋千还在半空里,她只双腿一蹬腾身一跃,便跃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木上。顺着树干滑下来,青梅三蹿两跃便奔到假山脚下采薇的身边。

只见采薇倒在地上,在她的身边有好大一摊血水,青梅虽然自小练功,可她还真没见过血,一看到这么一大摊子血水,青梅吓的面色惨白双腿打颤,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青梅刚到没多一会儿,采萍便从假山上跑下来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一见采薇的惨状,采萍腿一软便跪倒在采薇身边摇着采薇的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青梅虽然害怕,可她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再加上她自小也常听做过侯爷亲兵的父亲讲过一些战场急救之类的知识,知道不能胡乱摇动伤者,便颤声叫道:“你不要动她!”

采萍正哭着,听了青梅的话不由愣了一下,本能的放开摇动采薇的手。

青梅大着胆子伸手去试采薇的鼻息,她的手指尖还触一丝细软的气息,青梅将推采萍道:“姐姐你快去叫人来帮忙,采薇姐姐还有气!”

采萍心里咯噔一下,她立刻摇头道:“还是妹妹去吧,我对园子里的路不熟。”

青梅却摇头道:“不,采萍姐姐你快去,我跟爹爹学过几天救护之术,多少能先救治一下。”

采萍听了青梅之言心中更加发虚,可又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只得说道:“好,我这就去。”

采萍急急跑开了,青梅苍白着一张小脸自言自语道:“爹爹说坠马之人要先检查骨头,这从山上摔下来应该也一样,嗯…头不颈不能乱动,先检查腿上的骨头吧。”

青梅强迫自己无视那摊血,正要伸手之时却听一声轻喝:“别乱动她。”

青梅听了这声音心里不由一松,飞快站起来转过身叫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慕容大爷…婢子请慕容大爷安!”青梅一听到那道声音立刻高叫一声跳了起来,原本的惊恐害怕此时全都没了。

出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回京不久的慕容璧。他刚刚才和霍飞扬从外头回来,正要一起到内院给霍夫人请安,刚进了二门便听到后园传来凄厉的惨叫,慕容璧与霍飞扬俱是一惊,旋即运起轻功向着惨叫传来之处飞奔而来,慕容璧的轻功绝佳,所以先霍飞扬一步赶到假山脚下。

“青梅,出了什么事,她是谁?”慕容璧见一个女子倒在血泊之中,立刻沉声动问,同时蹲下来查看伤情。

青梅飞快的将自己所知都说了一遍,慕容璧一听说是沈倩如的贴身婢女,双眉不由紧紧的皱了起来,他出指如风,飞快的点了采薇数处大穴护住心脉,然后才站起来对赶过来的霍飞扬说道:“飞扬,她是倩儿妹妹的婢女,我刚刚检查过,左臂与双腿都摔断了,头上也有伤,好在还有口气,我已经帮她护住心脉,得速速找大夫来救治才行。”

霍飞扬面色铁青的点点头,命随他而来的小厮分别去请大夫和找人来抬采薇回房。

当采萍引着沈倩如等人来到假山脚下之时,采薇已经被抬到客房中安置了,假山脚下只有一片殷红的血迹,看上去好不触目惊心。

沈倩如看到那一大摊血,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她无意识的紧紧抓着娘亲的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霍夫人忙将女儿搂入怀中,不让她再看那摊血,沈倩如却轻轻挣脱,强打精神颤声道:“好好的采薇怎么会从山上摔下来?娘,快命人到山顶查看。”

霍夫人见女儿虽然害怕却临阵不乱,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怜惜,轻拍着女儿的手背道:“好,娘这就派人去查看,倩儿,你跟娘去瞧瞧你那丫头,查明真相之事就交给你哥哥他们好了。”

采萍心中本就有鬼,一听说夫人要查,身子颤的越发厉害。只不过不论霍夫人还沈倩如都没有想到她就是凶手,都以为她是被吓的,原本霍夫人还打算厉声盘查采萍,可见她吓成那样儿,知道此时问也是白问,便沉声吩咐道:“来人,将采萍和青梅带下去分别关起来,不许随意走动。”

武威侯府虽然人口简单没什么阴私之事,可是霍夫人从小在大宅门里长大,内院的阴私她岂有不懂的,况且出事之时就采萍和青梅两个在场,不拿她们还拿谁去。

霍夫人一下令,倒让沈倩如想起今日吃午饭之时采薇采萍之间有些异样的神色,她皱眉疑惑的看了采萍一眼,这一眼让采萍越发心惊肉跳,吓的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自有侯府下人将采薇和青梅带下去关起来,青梅正内疚着,若不是她贪玩没一直陪着,说不定采薇就不会坠下假山,是以青梅老老实实的任人将自己带着关起来。可采萍却不同,她正因为心里有鬼,所以便放声哭了起来,只哭着说自己反应慢,没有拉住失足摔下山的采薇。

采萍这么一哭,霍夫人听在耳中,不免皱着眉摇了摇头,沈倩如的双眉也拧了起来,她不悦的沉声说道:“采薇生死未知,你此时哭闹什么,还不老老实实待着,回头自有人问你。”

采萍心里一激灵,忙跪下磕头,只哭着说都是自己的错,恨不得摔下山那个人是她自己。

沈倩如眉间拧的更紧,只看向站在一旁的侯府大丫鬟沉声道:“春草,还不快把采萍拉下去。”

春草一听姑奶奶也发了话,便立刻将采萍拉起来,连说带推的将她带走了。

沈倩如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看娘亲,低声道:“女儿调教下人无方,让娘亲见笑了。”

霍夫人微微摇了摇头,轻拍着女儿的手道:“倩儿,这丫鬟一直跟着你,又是个颜色好的,娘看她这是心大了。”

沈倩如脸上一阵发红,低头轻嗯了一声,想起从前与陆书皓大吵那一回,沈倩如低声道:“女儿省得。”

霍夫人点点头,便也不再说了。

少时霍夫人与沈倩如来到客房,大夫诊过案正坐在桌前开方子,沈倩如便不好进屋,只得先避进东厢,霍夫人倒不在意这些,况且请的又是府里相熟的大夫,平日里便是不诊脉也常常走动的,所以霍夫人一脚迈进屋子扬声问道:“齐先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齐大夫一听是侯爷夫人的声音,忙搁下笔站起来做了个揖,然后才拧着眉头说道:“方才府上已经为病人护住心脉,一时三刻倒无性命之忧。病人伤了头和四肢,胳膊和腿上的伤倒不打紧,正骨之后养上几个月也就没事了,可是这头上的伤却麻烦的很,依在下之见,怕是头里积了瘀血,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在下也说不准。”

霍夫人皱眉点点头,对大夫说道:“齐先生尽管开方子,这丫头是个好的,只要能救她的性命,用什么药材才使得。”

齐大夫应了一声,赞了一回霍夫人宅心仁厚,然后才继续开方子了。齐大夫看看刚才拟的方子,笑了笑将这方子团起来弃之一旁。原来方才齐大夫怕药钱得这小丫鬟自家出,所以没敢用药效好价钱高的好药材。这正是他心地厚道之处。霍夫人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特意多吩咐了一句。

进了内室,霍夫人见采薇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毫无一丝生机,整个人被裹的象个白布棕子。霍夫人走到采薇身边,看着采薇叹息了一回。

“可怜的丫头,你们两个好生照顾着她,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要救活她的,不许不尽心偷奸耍滑,若是她醒了,本夫人自会重重赏你们。若她醒了立刻到河东园禀报。”霍夫人见采薇昏迷不醒,也没法子问什么,便向屋里的两个丫鬟交代起来。

齐大夫开好方子,霍夫人命人请他到外头奉茶,自己去外头知会霍大海他们一声,刚才后园传出的尖叫差不多将整个侯府的人都尖动了。

沈倩如等大夫走后才进了客房,她进屋一看采薇的惨状,眼泪便涌了出来。在客房服侍的两个丫鬟一见二姑奶奶对床上这个丫鬟竟如此看重,还为她落了泪,便知道这丫鬟的地位不低,便走上前来一面劝二姑奶奶不要悲伤,一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服侍好采薇。

沈倩如拭了泪,褪下手上戴着的两只宝石戒指赏与两个丫鬟,也说了只要她们好好照顾便重重有赏的话。这两个丫鬟在客房当差,活计自然是极清闲的,同样她们也没有额外的赏赐可得,今儿忽的得了宝石戒指,自然心中高兴,照顾采薇也更加尽心。

沈倩如见了两个丫鬟的神色,知道她们不会亏待了采薇,心中才略略松口气,这才问道:“是谁送采薇过来的?”

两个丫鬟忙回道:“是慕容大爷和我们大爷。”

沈倩如微微一怔,然后才点点头,自从那一回与慕容璧说开之后,她竟再没见过慕容璧,如今猛的听丫鬟们提起慕容璧,沈倩如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只是两年未见,沈倩如却觉得仿佛隔了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