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交给谁了?”沈微棠慢慢的有些反应了过来,他竭力仰起头,想要爬起来,却被章云卿一把按了回去。

“谁最想让戴向东死,就交给谁。”

“那,那你交给别人之后,不怕对方收到材料后把你灭口吗?”

“他们为什么要灭我口?我只掌握了戴向东的犯罪证据,其他人的我一概没有。他们要是杀我,那可真是蠢到家了。你以为,章家的少爷是说杀就杀的吗?”

沈微棠终于逮到个机会,可以问清楚章云卿的身世背景。他推开章云卿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扯过条床单来裹在自己身上,一脸认真地看着章云卿:“能不能麻烦章少爷跟我说一说,您老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我那次在医院听你威胁Eric,说如果他不听话的话,你就要让他滚蛋。这么说,章家跟新辰国际,也有关系?”

章云卿笑得一脸贼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每次谈到他的身份背景时,他就总是这么一副模样。前几次沈微棠都放过他,没有穷追猛打,但今天他却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男人。敢跟戴向东作对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要知道,戴向东是那种随时会买凶杀人,而且不用负法律责任的那种人,跟他作对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像自己那样的莽夫,另一种就应该是像章云卿这样背景强大的人。

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搞政治的,但也绝对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章云卿看沈微棠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模样,想了想只能开口道:“其实,我跟邱骆是表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心觉得这一章的内容提要很有意思,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写了。

59、争执 ...

邱骆这个名字,其实已经快要被沈微棠给淡忘了。他刚死的时候,沈微棠总是尝试着强迫自己去遗忘他。时间长了,他似乎就真的把这人给忘了。忘了自己以前那些不堪的过去,那些痛苦而不光彩的交易。

一直到章云卿突然又提起,他才发现其实这个名字他一直没有忘。这种像是留在血液里的病毒一样的名字,哪里是说忘就忘得了的呢。

章云卿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在等沈微棠的反应。却不料他整个人呆呆的,眼睛不知望向何方,似乎没有消化他这话的意思。

于是他便又解释道:“邱骆的爸爸跟我妈妈是兄妹关系。也就是说,我妈也姓邱,邱骆的爷爷,也就是新辰国际的前董事,就是我的外公。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沈微棠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把那条床单潇洒地往身上一裹,语气颇为冷淡道,“我去洗个澡,片场哪里有浴室?”

章云卿就像是迅捷的豹子,蹭了一下跳下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沈微棠。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前,直接拦腰抱起,然后顺手扔在了床上。

床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不堪重负即将坍塌一样。沈微棠被扔得头晕眼花,刚想要坐起来就被章云卿一手给按了下去。那时候的章云卿,突然给人一种骇人的感觉,就像盯着食物的猛兽,冷不丁就会张开大嘴冲着你稚嫩的脖颈咬下去。

“章云卿,你放开我!”沈微棠大吼一声,瞬间忘了这是在片场。他拼命地挣扎,想要推开那个家伙,最终发现这只是徒劳。

章云卿按在沈微棠身上的手极其用力,别一只手也没闲着,直接捂住了沈微棠的嘴巴,然后凑到他耳边道:“别叫,不想让人听见的话就别叫。你冷静一点,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我是邱骆表兄弟这件事情,并不是我能决定的。难道因为他是禽兽,就连我也不是好人了?”

沈微棠气极败坏,根本听不进任何字去。他将章云卿的手强行拧了过来,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口。那一口实在太用力,以至于章云卿的手背上瞬间就冒出血来。那血流进了沈微棠的嘴里,咸咸的,有点腥味儿,极大地刺激着人的感官神经。

章云卿却似乎并不觉得疼,只是凑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沈微棠的脸,想要以此安抚他的情绪。就在他们两人纠缠的时候,那张道具床再也承受不住,“哗啦”一声碎成了几块。床上的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沈微棠当时正躺在床上,章云卿压在他的身上,往下掉的那一刹那,章云卿突然就反应了过来,那动作迅速地完全不像人类该有的反应。

就在那半秒种的时间内,他一伸手将沈微棠翻了过来,自己垫在了他的身下,两个人拥抱着掉落在了地板上。章云卿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破了他的皮肤,直接扎进了肉里,疼得他不由“呲”了一声,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虽然那声音很轻,沈微棠还是听到了。他想要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床单的关系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章云卿立马伸手抱住了他,紧张道:“小心一点,这里现在是案发现场,别给破坏了。”

沈微棠没心情听他的笑容,一把将他的身体扳了过来,盯着他的后背仔细察看。果然就看到那精壮的肌肉上有一道划痕,像是被木刺给拉伤了。伤口不是很深,隐隐渗出点血迹来。应该是刚才床板碎裂后给扎到了。

章云卿回过头来,假装看了下后背的伤,一脸不在意:“没什么,小事情。你赶紧穿上衣服,我得叫人来重新弄张床。这出戏还得拍下去,别再拖到明天了。”

趁着沈微棠穿衣服的间隙,章云卿给道具组打了个电话,要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张差不多的床来。同时又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送两杯咖啡过来。

大家一听章导叫人,呼啦啦全都跑了过来,想看看他跟沈微棠到底干了什么。结果这些人一看到满地的床板,不由愣了一下。

严诺一看这情景,不由乐了,拉着章云卿在一旁去咬耳朵:“你丫到底干什么的,把床都给做塌了?我看沈主播承受能力不错,床都这样了,他看起来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你小子技术不错啊。”

章云卿白他一眼:“什么做塌的,是不小心弄塌的。你一会儿给我小心点,估计新弄来的床还是够呛。”

“谁让你扣门,你这背上是怎么回事儿?被木刺扎的吧。真是活该,那么多投资的电影,弄张那么破的床来,连个床垫儿都舍不得放,能怨谁。”

“这叫做忠于剧情。你也不想想,这是剧中你小子的家,你就是个一穷二白要啥没啥的人,难道还给你整张高级席梦思来不成?能有个板床睡就不错了。说起来,你和邓家和以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吧。”

严诺让人揭了短,颇有些不好意思。他讪笑了两下,看着不远处忙碌的工作人员,喃喃道:“不会了,以后不会了,一定会让他过得好好的。”

“是啊,我们都要努力,让我们爱的人,过得好好的。”

那场费时又费力的床戏,终于在折腾了一天后,于当天下午六点左右完成了拍摄。当章云卿满意地微笑着喊“卡”时,两个演员累得在床上已经不想动了。什么激情什么欲望,全都是假的。他们当时就只想好好吃一顿,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收工回家的时候,章云卿开车带着沈微棠离开,大家对他们的关系猜测颇多,却都不敢说什么。回家的车上沈微棠一直很安静,只是听章云卿不停地在那里说着什么。一直从晚上吃什么到明天干什么,想得极为周全,就像他的人生表上每一个时间段,都已经被预订下了似的。

沈微棠不由有点来气儿,闷着声音道:“明天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要在家休息。反正戏也快拍完了,没几场了,有戏要拍的话你就叫我。没有的话我想好好休息一天。”

章云卿听到这个回答,一言不发继续开车。既不说也没不说不好,好像刚刚提了一大堆计划的人不是他似的。

车子在公路上平稳地开着,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路两边的行人来去匆匆,商店里五彩的灯光闪烁不停,处处透着几分喜气洋洋的感觉。

车里的气氛却显得和外面格格不入。沈微棠的话说出来之后,车里就一直被股低气压笼罩着。章云卿偶尔会用眼光的余光去瞟他,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手支在窗户中,眼睛似乎在望着外面热闹的街道,但整个人却总给人一种寂寞萧肃的感觉。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只有离得很近非常亲密的人,才能感觉到这种隐藏在表象下的真实的情绪。

外面霓虹的灯光照进了车里,在沈微棠的脸上打下了一层五彩的光晕,随着车子的前行,那灯光在他脸上流动起来,从唇角游走到眉梢。像是一层水波在他的身上快速流过,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样的沈微棠看在章云卿的眼里,总让他有一种抓不住的错觉。仿佛他也会像那些投影在他脸上的光一样,一下子便消失不见,并且无论你怎么伸手,都无法将他抓到手中。

这种感觉搞得章云卿有些烦躁。他突然转了一下方向盘,一个急杀车,猛地将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沈微棠正在放空,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一冲。

他刚想要问是怎么一回事情,就觉得身体被人强硬地拽了过去,脖子里那只手强劲有力,直接把他的头拧了过来,照着他的嘴唇就是重重的一吻。

这一吻既狠且猛,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沈微棠嘴里肺腔里的空气都快要被吸光了,章云卿才把他放开。

沈微棠被吻得衬衣领口都有些零乱,一面整衣服一面大口喘气,还不忘骂上一句:“你真他妈是混蛋。”

“对,我就是个混蛋。你要知道,混蛋做事情是从来不考虑后果的。所以你最好别跟我作对。乖乖听我的,我不会亏待你。你要是敢跑,抓回来直接打断你的腿。”

沈微棠看着章云卿一脸的悍气,气得反而笑了出来:“你这是在跟邱骆学吗,拿权势和暴力来威胁我?没关系,大不了就是死在你手里,我又不是没死过,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你说什么,你死过?”章云卿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

沈微棠明知说漏了嘴,却也不慌张,大概是多日来的拍电影给了他不少表演的经验,他只是微微一怔,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跟着邱骆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似的。一直到他飞机出事,摆脱了他之后我才又算是活过来了。现在落在你手里,感觉也差不多,果然是一家人,做出来的事情也都半斤八两。”

“沈微棠!”章云卿突然大喝一声,一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并不重,气势却很惊人,直接把沈微棠打得闭了嘴。

沈微棠被打的时候身体控制不住向旁边晃了晃,脸虽没觉得太疼,脑袋却撞到了窗玻璃上,“咚”地一声听上去闷闷的。

他也不在乎,懒得伸手去揉额头,只是愤恨地盯着章云卿,默默咬着自己的下唇。

他这样子搞得章云卿既生气又难过,揽过来一把搂在怀里,揉着他额头上的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了解吗?为什么总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呢。你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不能跟我好好过下去吗?阿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我过一辈子?是不是打算过些日子,就把我给甩了,然后找个女人结婚生子?”

“我没有想过要结婚,但我想,你总有一天是要结婚的。邱骆包养我,也不过就是玩玩罢了。我知道你跟他不一样,但你跟他是同一世界的人,像你们这样的人,总有一天要为了家族的利益娶一个或许不爱的女人回来,不是吗?”

“哈哈哈。”章云卿突然笑了起来,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如果你在担心这个的话,你劝你趁早别想那么多。我是不可能会结婚的,我们家也没有能向我逼婚的人。”

“你父母长辈呢?”

“我母亲早就过世了,父亲前几年也不在了。我们家现在那个所谓的太太,是我父亲后来娶的。其实也没正式过门,放在古代也就是个姨太太。我想她总也跟我父亲一场,没有做得太绝,就让她当个挂名的章太太好了。我们章家现在所有的产业都在我手里,我没有同胞兄弟姐妹,父亲去世前,他名下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给了我。至于外公那边…”

“你是说新辰国际?”沈微棠从他怀里探起头来,夜色中他的眼睛闪动着几分光彩,像个天真的小孩子。

“是啊,新辰国际本来是我外公留给邱骆的,没想到他命不长,早早地去了。他们邱家除了他,全是吃喝嫖赌样样精的人渣。其实邱骆也是,不过他还算有点才能,他一走,邱家就后继无人了。外公也不放心把自己一生的心血给几个败家子,所以他把大部分的股份转到了我的名下。”

沈微棠仔细听着他的话,对照着自己先前得来的消息。邱骆死了之后,新辰国际新的接班人始终没有露头,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章云卿。这么说起来,他跟新辰国际还真是有缘,前一个当家人包养了他,死了之后新上台的老总还是看上了他。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孽缘吗?

他看着面前的章云卿,突然觉得他的脸跟邱骆的有几分相似之处。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爽,于是他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喃喃道:“你不会变成邱骆,是不是?”

“当然不会,你刚刚有句话说错了,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跟你,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微棠微微笑了起来,伸手摸着章云卿的背,问道:“背上的伤还疼吗?也没有好好处理一下,要不要现在去看医生?”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会儿回家你给我处理一下得了。再不行还可以叫家庭医生过来。这会儿你要是陪我去医院,明天我们两个都会上头版头条的。”

章云卿说话的时候,嘴里的气息不停地喷在沈微棠的耳边,搞得他心痒痒的。不知怎么的,他竟生出了几分感动了,或许这样的夜晚,街头这样的灯光,让他隐约产生了一点幸福的感觉。好像这个男人真的值得他牵手继续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白发齐眉,走到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在了,他还依旧在身边的那个时候。最后拥抱在一起,永远的闭上眼睛。

这种幸福的感觉让沈微棠情绪有点激动,有些藏在心里的话,一时没忍住就给说了出来:“过几天有空吗?我想去个地方,陪我一起去吧。”

60、中弹 ...

章家养的那些个保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如临大敌过。章家世代都是经商的,虽然在商场上有些竞争对手,但生意人不比黑帮,一般不会喊打喊杀。所以这些人虽然一直养着,实际上也没派上过什么用场。

上次抓熊杰的时候算是练了把手,但那是许多人抓一个,完全不足为惧。像今天这样出动大比人手只为保护两个人的情景,他们还真没遇上过。

那天一大早,保镖队长就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兄弟倾巢出动,坐上了几辆黑色轿车,护送着沈微棠和章云卿出门去。

自从沈微棠在医院里遇袭之后,章家的保镖们脑子里的那根弦就一直绷得紧紧的。那些天他住在家里还好说,没什么人敢过来对他不利。偶尔有几次出去拍戏,章云卿也是小心再小心,一直守在沈微棠身边。那些个保镖也时常化妆成工作人员在片场出没,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甭管三七二十一,先隔离起来审问一番再说。

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沈微棠终于安全地拍完了整部电影所有的镜头,剩下的工作就交给章云卿去处理便可以。那些保镖本以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出门,却不料大清早地就要陪着这两位爷一起出去。

他们去干什么?章云卿只说了两个字:扫墓。

没有错,就是去扫墓。给一个叫“陈彬”的年轻男子扫墓。

他们开车去的是本市的一个公共墓地。以陈彬家的经济条件,根本不可能买得起私人墓地,死了之后能有个地方埋骨灰就很不错了。这个地方是沈微棠前些日子打听到的,他想知道自己上辈子最后埋在了那里,找了几个朋友帮他问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这个地方。

车子从章家开出的时候,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沈微棠看着远处渐渐刺眼的阳光,心里不知是什么情绪。他本以为自己会激动,会失控,会按捺不住发脾气,可是当他真的出发前往那里时,他才发现自己平静的就像是一汪湖水。

或许是因为章云卿陪在身边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戴向东最近很倒霉的缘故。章云卿说了,那份材料递上去后,那些个想要戴向东下台的人,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在政治这个圈子里,向来都是这样。没理还要搅三分,更何况是拿到了对方确实的漏洞和软肋,那简直就是抓住了往死里打。

沈微棠有些疑惑章云卿是怎么跟那些人接上头的。但这方面的事情章云卿从不对他细说,他只说自己也是找了些中间人,替双方拉了下关系,几次接触下来觉得靠谱,才会把材料给对方。

沈微棠甚至都不知道戴向东的对手到底是谁,只知道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听说戴向东最近的日子实在有些不好过,被对手攻击得焦头烂额。

每每想到这里,沈微棠心里的那团火就会被扑灭一些,对章云卿的感激也就又多了几分。

那天去扫墓的时候,天气其实不算太好。车开到一半的时候,居然下起了太阳雨。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窗上,很快就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沈微棠和章云卿并排坐在后坐上,两只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交缠在一起,仿佛象征着他们彼此密不可分的关系。

车子一路往墓地开去,刚在墓园门口停下来,雨居然也跟着停了。走下车的时候,沈微棠只闻到一阵扑鼻的清香,虽然墓园是个令人伤感的地方,他却觉得心情豁然开朗了起来。

章云卿让保镖们远远地跟着,自己则拉着沈微棠慢慢沿着台阶往上走。在这里不用担心狗仔队的偷拍,他们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大清早和沈微棠一起来扫墓。

这个时间墓园里人并不多,冷冷清清的,清晨的风吹来,还带着树叶上的露珠,打在脸上的时候只觉得湿漉漉的。

章云卿怕地上太滑,一直很小心地注意着,随时准备抱住沈微棠。他那紧张的样子看在沈微棠眼里,不由微微一笑:“幸好我是个男的,要不然别人非得以为,我是个孕妇不成。”

“要是男人真能生孩子的话,我一定让你给我生一个。”

“凭什么我给你生,你就不能给我生一个?”

“我们家,我是夫你是妻啊。”

沈微棠没有像以往那样抬手打他,而是在那里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个事情,现在还说不准。”

章云卿刚想要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沈微棠已经停了下来。他们停在了一块墓碑前,上面刻着陈彬的名字和出生年月,还有一张黑白照片。虽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并不太清楚,却依旧可以看得出,这是个眉眼清秀的年轻男子。

沈微棠上来的时候手里一直捧着束白菊,这会儿便弯下腰去放在了墓前。这墓和周围的几百座墓没什么不同,发白粗糙的碑石,狭小的墓地,旁边杂乱的野草,都暗示着墓主人生前的落魄。

章云卿看了眼周围的情况,突然开口道:“不如改天我找人把墓迁个地方吧。”

“你要迁哪里去?”

“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说不定他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沈微棠不由笑了:“都死了五年了,要真投胎,也早就去了,现在再迁墓,太迟了。就这样吧,挺好的,本来就是平头百姓,葬到那些高门大墓里,也消受不起。”

章云卿听沈微棠的话里似乎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却并未多说什么。他就这么陪着他安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这个叫陈彬的男子,他从来没有见过,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竟会产生几分相似之感。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一样,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感到惊心。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身边的沈微棠,发现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章云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这个…”章云卿仰头深吸一口气,“具体的我也说不准,大概从第一眼在酒店的厕所里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了。”

“所以说,你喜欢的我这张脸,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问?”

沈微棠指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如果我长的像他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章云卿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根,吸了几口后又把烟放到了沈微棠的嘴边,强迫他也吸了几口。然后两人同时吞吐着烟雾,原本清新的空气瞬间就显得有些浑浊。

章云卿蹲下身去,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张照片,伸手抹了把上面的水渍,似笑非笑道:“说不定,你以前就是长这样的。”

“什么?”

章云卿抬起头来,笑得有些天真烂漫:“阿棠,我有时候在想,你真的是沈微棠吗?还是顶着他的脸孔活在这世上的另一个人?”

沈微棠的脚步虚浮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章云卿却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拉进了怀里。他的脸贴在他的衬衣上,凉凉的滑滑的,耳边全是章云卿有些蛊惑的声音:“阿棠,你不记得了吧,我们两个其实在大学里是认识的。我们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你跟邱骆好上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NBS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让你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也要进去当个主播?我其实一直想找机会问个清楚,可是,当我们再次见面时,我意外地发现,你居然不认得我了。在那个厕所里,你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似的。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奇怪,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沈微棠嘴巴开了又合,却听不到自己一丝的声音。事实上,他根本说不出来。他带章云卿过来这里,本来是想跟过去的自己告别的。但是现在,他似乎被逼到了绝路上,有些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阿棠,我去调查过你,你跟这个叫陈彬的人没有丝毫交集。你却这么热心地想要帮他讨回公道,这让我很意外。我还查过一些记录,发现你没有头部受伤的记录,失忆症这种事情基本上不可能发生。哦对了,我还跟罗坚谈过,他有一次跟我这么说,他说他觉得你很像陈彬,虽然长得不一样,但却给他一种故人的感觉。阿棠,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应该说些什么吗?你这么聪明,不是应该都猜到了吗?沈微棠心里这么想着,喉咙口的肌肉一紧,一张嘴就发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想跟章云卿说,说自己就是陈彬,但他的勇气却在章云卿的拥抱中一点一滴的流走。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拥抱着,直到最后彼此在沉默中离开这个墓园。

但很多时候,变故只发生在刹那间。就像那天他在小巷子里让人捅了一走时,那动作快得让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

这一次,似乎还是这样,历史惊人的发生了相似的一幕。就在那大约零点几秒的刹那间,一种对于危险的本能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像是一阵微风从耳边刮过,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然间向旁边倒去。章云卿的身体和他呈一个幅度,像播慢动作一样倒了下去。

沈微棠还没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儿,身体就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他的肩膀不小心磕到了旁边的墓地,疼得他直呲牙。

那些不远处的保镖们一拥而上,围过来拥着章云卿不放。沈微棠根本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一个声响。只是这声音不太熟悉,他一时没想明白那是什么声儿。

一个保镖蹲到章云卿身边,急得声音都变调了:“少爷少爷!你怎么样,被子弹打中了吗?”

其他人有一些已经开始四处奔跑,似乎是在寻找那个开枪的家伙。章云卿躺在地上脸色灰白,手一直捂着胸口的某个地方。

沈微棠听到“子弹”两个字后,才想起来那声音是什么。那是子弹擦过耳边射进皮肉里的声音。他身上没有一处觉得疼,那子弹显然没有打中他。

他愣愣地望着面前躺着的章云卿,发现他用手捂住的地方正在迅速地喷出血液来。那血喷得实在太快,一下子就染得他胸前一片红。血顺着指缝流到了地上,沈微棠跪在那里,膝盖很快就沾染了章云卿的血迹。

他抖抖索索地伸出手去,一把用力抓住了章云卿的手,声音听上去完全不像他自己的:“章云卿,章云卿!你给我听着,你要活下去,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的秘密你就永远不知道了。你听到没有,你不准死!不准死!”

沈微棠的情绪在瞬间崩溃,脸上布满了泪痕,脸色甚至比中弹了的章云卿更加难看。他的身体抖得不像话,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似的。可是他却一直坚挺地跪在那里,谁都拉不走,手劲儿大的根本无法将他跟章云卿分开。

保镖们全都乱作了一团,很快就有人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大约几分钟后,就有抬着担架的医生跑了过去。他们想把两人分开,好把章云卿给抬上去,可是试了几次都不行。

章云卿这会儿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却一直还惦记着沈微棠。他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把搂住了沈微棠,在他耳边喃喃道:“没事儿,别,别担心,放开我吧,我会好好的。听话,真的没事儿。”

沈微棠抱着他放声大哭起来。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哪怕是自己被捅死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流过泪。仿佛心里所有的伤痛积累到了顶点,终于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