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娴对安王,也就是当年的六皇子,始终是有着愧疚的,毕竟她设计了他和季家,才让他最后败北,所以梦娴离开京城时,曾经让他尽量照顾安王,不要迁怒他,她还说,安王是个适合开疆扩土的勇士,若是能将他用好,他会成为翎国最出色的辅臣。

只是她没想到,安王竟然会因为她的牺牲,暗中积蓄力量,同皇帝对立了那么多年。

“梦娴离开京城,不就是为了要替你掩饰这一切么?”安王冷冷一笑,“没想到吧?这些事竟然被我知道了。”

闹到这个地步,安王连敬语都不用了,反正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尊敬过这个皇帝,在他的心里,翎帝不过就是个抢走了他心爱的女子,还辜负她牺牲她,让她最后不幸过世的仇人罢了。

“齐安,我容忍你,不代表就能让你胡言乱语。”翎帝死死地盯住立在自己眼前的安王,丝毫不畏惧他冷如冰霜的目光。

他其实知道的,在季梦娴尚不清楚安王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安王对梦娴的感情,他原本和梦娴不过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就是知道了安王的情意之后,他才会戳破了那层纸,他是知道梦娴这样的女子的,她若是爱上了便不会变心,至死不渝,所以他抢在了所有人之前,俘获了她的心。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的容忍,从你选择辜负梦娴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要强大起来,我要为她报仇。”安王恶狠狠地瞪着翎帝,这个时候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皇帝和王爷,他们不过是当年那两个血气方刚的皇子,可以随时为了一个女子而动手。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为她出头?”翎帝别开眼,他从不愿意同别人提起季梦娴,那个女子是他心底的伤痛,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想念的女子,谁都不能触碰。

“就凭我爱她。”这时候的安王就像个毛头小子,冲动地抓起皇帝的前襟,他压根就忘记了在他面前的人是皇帝,是那个九五之尊的皇帝。

“你没有资格爱她。”翎帝面上一沉,冷冷地丢出一句话。

“我没有资格?难道你就有资格么?如果不是为了替你掩埋你的身份,她何必要离开京城。”这句话说完,整个御书房便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两人粗重的喘气声,紊乱而急促。

安王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摇摇头:“你是个懦夫,为了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所以你任由她为你掩埋一切,为你带走季家的秘辛,你让一个这么爱你的女人,为你牺牲到这个地步,你不会觉得羞愧么?”

先帝对齐寒的身份却始终有一层怀疑和顾忌,所以素来对他不甚在意,至于给他的太子之位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去阻挡一些明枪暗箭罢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从不在意的儿子,竟然会在最后关头坐稳了太子之位,甚至顺利登基。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甚至连齐寒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关于齐寒的身世,却记载在季家的秘辛里,季梦娴及笄之后便得到了季家的秘辛,也知道了皇帝的身份,这件事让她震惊不已,却也让她存了一份深深的不安。那个时候她已经爱上了齐寒,她是个纯粹的女子,既然爱上了齐寒便会努力保护他,在她心里,先是齐寒,才是季家。

季家祖训,忠于翎国。

她相信齐寒会成为一个仁君,会是成为翎国的好皇帝,所以她隐瞒了这件事,尤其是在季家选择支持六皇子的当口,她却暗中挑唆家人怀疑六皇子,最后和六皇子的母妃闹翻,从她知道齐寒的身世起,她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为他铲除一切阻碍。

然而,她忘记了先帝的睿智,先帝看出了倪端,召见她入宫,同她谈了一宿。

她没有想到她所做的一切,竟然引起了先帝对齐寒的猜忌,她没有承认和齐寒的感情,甚至为了表明清白自愿离开京城,远嫁临阳,只为了消除先帝对齐寒的猜疑。

齐寒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先帝亲自赐婚,季梦娴接了圣旨,不日便要离开京城成亲,他不知道梦娴为什么会答应先帝的赐婚,她甚至不肯见她,直到出嫁那日他在城外拦下了花轿,她对他说得不多,只说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对她们两人最好的选择。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她牺牲了什么,可是那时候却已经为时已晚,她已经生下了女儿,成了别人的妻子,他曾经偷偷去过临阳城一次,看到她过得很好,也就默默地离开了,自那以后,季梦娴便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痛,一个谁都不能触碰的痛。

“你到底在说什么?”翎帝是了解安王的,他虽然狂妄跋扈,却从不会胡言乱语,尤其是事关皇室,更不会为了气他而乱说。

“你…你真的不知道?”这下子,轮到安王傻眼了,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皇帝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原来她竟然这么爱他,爱到独自承受这一切么?

“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翎帝瞪大了眸,瞳仁里奔涌着看不尽的潮水,冷冽地如同冰雪,“你说掩埋身份,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安王,忽然间仰天大笑了起来,笑声肆意蔓延,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过了许久,他才呆呆地说了一句,“原来,最大的傻瓜,是你。”

452.第四百五十一章 皇帝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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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节 第四百五十一章 皇帝身世

作为大翎当今天子,齐寒也是个心思缜密的,若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他这么多年的皇帝也真是白做了。

可是,他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的,因为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安王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霸道狂妄,说话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却是个懂分寸的人,皇帝非皇室血脉,这样的事一旦为人所知,那是要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呵呵,不相信是吗?”安王从袖中掏出一直书信,轻巧地放到齐寒的手里,欣赏着他犹豫挣扎的神情,这才是他的报复,比夺走他的帝位更深狠的报复,对一个人心理的摧残才是最残酷的折磨,见他怔怔地望着手里折叠的书信,安王淡淡地说道,“不敢看么?没想到堂堂大翎国的皇帝,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齐寒还是打开了书信,即使他依旧不相信安王的话,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书信,娟秀的自己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字迹,季梦娴的字。

书信很简短,寥寥数字,她似乎是在回信,只是不知道是回复给谁的书信,却被人劫了下来,落到了安王的手里,齐寒的视线却紧紧盯着书信上那行‘纵然寒不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他也会是翎国未来的好皇帝’,这般字眼,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季家是大翎国开国功勋,几代风光,传闻季家手里握有秘辛,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安王冷冷一笑,“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梦娴过世之后,秘辛如今可是在沐流云的手里,季家这次让她回沐府,也是为了得到她手里的秘辛呢,皇上要不要猜一猜,你的身世她知不知道呢?还有你的心腹东方晔,他又是不是知道?”

这话,让齐寒的脸色降到了冰点。

凭着季梦娴一封书信,或许并不足以为证据揭穿他的身世,但是对皇帝来说却已经足够成为一个潜在的威胁。

而沐流云的手里,却是可能真的握有能颠覆齐家王朝的秘辛,这样一来不止是沐流云,恐怕整个季家都会遭遇灭顶之灾,压上齐寒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有他最器重的心腹,东方晔,若是皇帝要对他的妻子动手,东方晔这个宠妻如命的家伙,还会不会对这个皇帝忠心耿耿?

“皇上,微臣真是期待,看到你为了皇位,再次尸骨成堆的模样。”安王的笑,布满了阴森恐怖,他是恨极了这个兄弟的,他得到了季梦娴的心,却没有珍惜她,她为了他付出一切,而他却罔若未闻地三千佳丽。

翎帝从来都是斯文如书生般的,他从来以仁君的形象示人,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天下皆知,翎帝以仁义治天下,口碑极好,谁都不会在意这个仁君从前在争夺皇位时做过什么,毕竟这些事都只有朝廷里的人知道,天下百姓是不知道的。

但是这个时候的他却浑身覆上了寒霜。仿佛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冻成冰人似的。

在他心里,一整个季家,都抵不上一个东方晔,他对东方晔不止是倚重,更是愧疚,陆明不止一次同他提过东方晔的身体,根本就不能再奔波劳累,但是他却自私地不愿意放走东方晔,毕竟如他这般的人才,没有野心和异心却又能力卓绝的,不会有任何人愿意放手的。

看着东方晔的身子越来越差,面色越发不如从前,他的心里也是心疼的,可是为帝者,一个对自己出手都极狠的人又怎么会愿意让东方晔离开,直到上次东方晔为了救皇帝中了极深的毒,那次的毒差点要了他的命,若非陆明及时赶到,恐怕他是真的要失去这么一员大将了。

安王确实说对了,让翎帝面色刷白的原因,并不是季家,而是东方晔,他第一次对东方晔有了不肯定,他会不会为了沐流云背叛他?

“若是东方晔知道,皇上对他的女人起了杀心,不知道他会不会背叛皇上呢?”安王的唇畔是残忍的笑,悠闲地欣赏皇帝痛苦的神情,他们都是这样的人,容忍不了背叛,即使是最信任的人,亦是如此。

东方晔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为他暗中做了多少事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若是东方晔这样的人同皇帝对立,只怕更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晔不会。”即使心底破了一个洞,翎帝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是信任东方晔的,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可是不得不说他的心里已经微微地起了涟漪。

皇帝从前没有插手过东方晔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他还是乐观其成的,毕竟这个年轻人是没有私心和野心的,而且他对东方晔还有更重要的安排,他将这个年轻人视为下任储君的辅臣,自然是希望他手里能有重量级的砝码帮助储君的。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担心起来,东方晔所握有的势力,会不会有一日,成为反抗他的力量?

“即使东方晔不会,那么作为他的好友,明皇子又会不会为了他的这个好友,彻底地同皇上对立呢?”安王的眼底闪烁着嗜血的光亮,跳动着兴奋的火焰。

翎帝的拳头舒展开来,首长狠狠地按在案几上,那是翎帝的小动作,当他的怒意到极点的时候,他才会有这样的举动,那是一种压抑怒气的表现。

但是安王,却是一意孤行地要激怒他似的。

若是换做年轻时,两人早就动起手来的。

“齐安,朕的容忍,不是让你一次次放肆的。”翎帝是真的怒了,眼看着这个胞弟一次一次地挑战他的怒意,他甚至觉得安王就是要激怒他,激怒他动手。

安王淡淡地迎视着翎帝杀人的目光,这两兄弟都了解彼此,知道彼此的底线在哪里,这一日的安王,就是冲着翎帝的底线去的,几次三番地狠狠戳他的软肋。

“明皇子的事,皇上藏得可真是深啊。”安王,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意料之中地看到皇帝一掌袭来。

安王整个身体都被拍飞出去,摔倒在地,嘴角流出了殷红。

“恼羞成怒了么,太子哥哥?”这是相隔这么多年以后,安王第一次,唤起小时候的称呼。

453.第四百五十二章 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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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节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太子哥哥

记忆里,安王从没正儿八经地唤他皇兄,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六皇子,年纪小的时候并不懂得太多人情世故,虽然六皇子的母妃常常告诫他不要同太子走得太近,但是六皇子其实是喜欢这个安静得有些冷漠的太子哥哥的。

太子和其他皇子不同,他总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宫里,六皇子是曾经去过他的宫里的,很安静也很寂寞的宫殿,后来太子去了杨太后那边,被安排住在一个同样安静优雅的偏殿,后来他们就很少再一起玩了,因为六皇子的母妃季是和杨太后,也就是当年的杨妃,关系十分紧张。

六皇子从小聪明伶俐,颇得先帝喜爱,连太傅都夸赞六皇子日后必成大器,而太子那时候却总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旁人对六皇子的阿谀奉承,那是太子殿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六皇子的不同,或者该说是第一次感觉到有没有母妃,和母妃母家的势力,还有母妃是否重视自己的关系。

很久以后,六皇子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太子常常一个人在藏书阁看书,而他所看的叔涉猎极广,从史记兵法,到民间野史,从刑法律例,到诗词歌赋,就是从那时候起,六皇子才忽然感觉,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出色的皇子,他的太子哥哥其实才是个真正厉害,并且深藏不露的人。

六皇子齐安,从来都是个好胜心强的人,因为有了太子齐寒的榜样,他越发认真读书,旁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想得到皇帝的称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是太子哥哥的夸奖。

每个少年的心里,都会有一个崇拜的对象,在齐安的心里,他的太子哥哥便是他崇拜的对象,对于一个仅仅比他大了两岁,却博览群书的太子哥哥,他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所以后来,京城世家出身的季梦娴,和他的太子哥哥在一起之后,齐安是高兴的,因为他也喜欢季梦娴,但是他却相信只有他的太子哥哥才配得上季梦娴,他们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后面的事,却让他震惊,并且心痛。

他心痛,不仅仅是心爱的女子被牺牲远嫁,他更心痛的,是他正直沉静的太子哥哥,竟然选择了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伤害的不单单是季梦娴,还有这个一直崇拜着他的皇弟。

齐安,从来都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从那时起,他就恨极了齐寒,即使他后来登上了皇位,依然没有让齐安心中的恨意减退,反而这份恨深埋在了心底,成了让他强大的动力。

实际上,齐安一直都认为,齐寒和季梦娴的事情上,是齐寒对先帝的妥协,为了不让季家继续扩大势力而做的妥协,直到一年前他得到了这封信,他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齐寒愿意牺牲梦娴,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手里握着这样一份重要的东西,他认定这是齐寒怕事和绝情的决定,却没想到,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并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齐寒这般痛苦的样子,齐安心底的快意过去后,又同样浮起了心痛,这样的痛渗入骨髓,让他整个人越发癫狂起来。

“是谁告诉你陆明的事的?”毫不夸张的说,齐寒如今的眼里就是杀气,浓烈狠戾的杀气,仿佛要将安王杀死似的。

“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在成长么?”安王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我见过他,他的眉眼和皇上年轻时像极,皇上以为我这个安王,真的是傻子么?”

当然更重要的是,皇上对待陆明的态度,区区一个大夫能随意进出皇宫,甚至他去北边治疗瘟疫时还能随意进出军营,即使他是东方晔的朋友也不可能如此随意,他打听过,这个陆明手握的是凌王给他的,但是这块的代表皇帝的令牌哪里是凌王能拿得出来的东西,这分明就是皇帝私下授意。

再有,便是陆明这些年在民间的声望,若非有人刻意营造,纵然他医术高超,却也是年纪轻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威望,安王自然是顺藤摸瓜,便摸到了皇帝这里,他堂堂大翎国皇帝,又怎么会为一个小小的大夫经营这样的名望,这难道不是一个最大的疑点么?

一旦有了起疑的地方,安王便派了许多人各处打听,自然就知道了陆明的出身,仔细一推敲,便得出了十有八九的这个结论,当然最后让他确定自己猜测的,却是齐寒如今的反应,竟是没想到,他一心想要扶持上储君之位的,竟然是一个私养在外的儿子,难怪这些年他从来不参与几位皇子之间的争斗,甚至对于他们的争斗乐观其成,原来他早就属意了谁为储君,如今皇子间的争斗,都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

“能将自己的儿子们,当做手里棋子的,只怕也只有皇上你了吧?”安王并不精通帝王之术,但是他混迹官场多年,对这样的事自然是一点通的。

“齐安,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对吧?”这样的话,不是平日的翎帝会说的,但是这时候他却是说出了这样冲动的话。

“斗了这么多年,我也倦了。”安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们兄弟缠斗了这么多年,他确实是倦了,是生是死,就在这一日,得出一个结论吧。

“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等你动手么?”翎帝的失态,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这时候的他已经重新武装在了处变不惊的面具下了,他冷冷地看着安王,“这些年,你的成长确实客观,只是可惜…”

这是安王盼了这么多年的夸奖,但是他却更在意皇帝的那句‘可惜’。

“可惜什么?”安王眯起眼,急促地问道。

“只可惜,你终究是个失败者。”翎帝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以前你输了,如今你依然是输家。”

谁料,安王却忽然淡笑,视线转向后方,口吻中多了一抹兴奋:“那可未必。”

从门外的柱子后面走出来的,是一袭白衣的,沐流云。

454.第四百五十三章 都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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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节 第四百五十三章 都不如她

看到流云的那一刹那,向来沉稳的皇帝,也变了脸色。

要说他最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一个是东方晔,另一个恐怕就是沐流云了。

但是偏偏,流云来了,一袭白衣,和他记忆里那抹白色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当年那个纤弱的女子,就是用单薄的身躯为他抗下了那么大的秘密,甚至到死都没有告诉他离开的原因,任由他认为她是为了季家才会对先帝妥协,甚至在他愿意放弃一切带她离开时都不愿意说出一切。

也许安王说的是对的,他,纵然为帝,却依然,配不上那个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子。

流云是她的女儿,翎帝不希望流云知道这些事,更不希望真的有一日要亲手处置流云,而和东方晔,和陆明对立起来。

“我一直都不懂,我娘那样的出身,那样的优秀,为什么会离开京城,孤身远嫁临阳,这些年来,除了外祖母偶尔的来信,其他人几乎都和我娘断了联系。我一直问她,到底为什么会嫁给我爹,嫁给一个商贾。”流云的小腹已经隆得有些大了,她走路的步伐也极慢,但是这一步一步,却像是踏在翎帝的心头,她继续说道,“我娘一直都告诉我,每个人都有很多无可奈何,当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

安王捂着胸口看着流云,她说的话,确实是季梦娴说过的,他一直都觉得这个睿智的女子,说出的话总是极有道理的。

而翎帝,则怔怔地望着流云,不知道有没有将流云说的话听进去。

“我娘说,若是有来世,她希望不要出身在世家贵族,而做一个平平淡淡的小女人,没有是非纷争,没有妥协争斗,只有心爱的夫君,这样就好。”流云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翎帝的目光变得越发游离,“我曾经问她有没有爱过我爹,她告诉我,有时候爱过一个人,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季梦娴过世的时候,流云不过九岁,那时候她哪里懂得这些个情爱,她不过是听着季梦娴和夏姨娘之间的对话才会好奇一问,后来想想,季梦娴当年同她说过许多话,只是当时年纪小,大多都是她听不明白的。

“你娘,真的曾经这样说?”翎帝像是支撑不住身子似的,微微一晃。

“夏姨娘说,我娘这辈子,为了朝廷,为了季家,为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为她自己。我一直都不懂夏姨娘的意思,如今…才算是明白了。”流云的话,表达的另一个意思是,她听到了安王和皇上的对话,不需要他们猜测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听她这样说,安王才重新扬起嘴角,对翎帝说道:“皇上,如今知道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人了,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翎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事到如今他才算是明白了安王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但凡是知道这样秘密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皇帝容忍于世,毕竟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让人将这样大的把柄抓在手里。

但是流云却不一样,她是东方晔的宠妻,又是季梦娴的女儿。

单单是这两个身份,翎帝就绝对不可能动她,否则他该如何面对东方晔,该如何面对为他付出一切的季梦娴?

看着翎帝陷入这样的两难境地,安王的笑容越发大了,他是带着人来的,替换了御书房外的侍卫,将几万官兵驻军城外,但是刚才翎帝的一番话也让他茅塞顿开,既然是陷阱,那么这一切在他手里的筹码,恐怕也只是浮云罢了,可是那又如何,他并不是输家,不是么?

“其实,皇上和安王,你们都多虑了。我娘根本就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季家的秘辛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在我的手上,我知道你们都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你们,还有我的外祖母、叔伯他们,但是对不起,我娘想要掩埋的东西,便是谁都找不到的。”这个时候,流云果断地撇清了秘辛和她的关系,一副她今天才知道这些秘密的样子。

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季家,而是为了东方晔,不管如今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她,她都不能让皇上对东方晔产生半点怀疑,否则,不论是她,还是东方晔,恐怕就都完了。

她原本还很好奇,为什么安王会派人把她带来宫里,而后她在门外听到这一切之后,才明白安王打的心思,她是佩服安王对娘亲的感情的,安王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为娘亲报仇,这样深沉的感情,是任何女子都会动容的。

可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心思为安王感动了,她如今知道了皇上身上最大的秘密,当今圣上不是先帝的亲生骨肉,这样混淆皇室血脉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士知道了,恐怕会变成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她并不是重大义的女子,她从来都只将视线投在自己所在的方寸之地,但是如今她嫁给了东方晔,她知道东方晔是怎样一个胸怀天下之人,他拖着病弱的身子奔波劳累,她心疼不已,却从不阻拦,为什么?因为知道他的抱负,知道他所牵挂的百姓,作为他的妻子,支持他的一切,难道不应该么?

流云的话,让安王和皇帝面上微微一震,但是两人立刻就明白了。

不得不说,季梦娴还真是京城第一才女,出手之狠还真是无人能及。

从皇帝的身世来说,季梦娴的掩埋是理所当然的,她不会容许任何人毁了她心爱的男人,任何人都不行。

而从季家方面来说,没了多年来保护季家的护身符,季家人才能真正安分守己,只要季家不跋扈嚣张,那么季家就永远不会没落,否则便只有家破人亡这一条路。

“我们,都不如梦娴。”安王忽然自嘲一笑,他们果真还是低看了她。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秘辛里有什么,但是我相信,季家,或是东方晔,都不需要这些东西。”说这话是,流云的眼底,流光闪过,风华初绽。

这样自信的锋芒,他们两人曾经在另一个女子身上看到过,没想到时隔多年,却是在她女儿身上,又看到了这样,魅人的魄力。

455.第四百五十四章 赐死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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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节 第四百五十四章 赐死安王

东方晔和锦瑟到的时候,流云已经被翎帝的人带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但是她有一种感觉,翎帝不会伤害她,即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但是最终他还是会放了她的,这是她作为季梦娴的女儿,对自己娘亲的眼光的一种深信不疑。

“王爷。”一看到安王苍白的脸颊,锦瑟便冲了过去,看他伤在哪里。

翎帝自然是看到锦瑟了,若不是刚才流云还站在这里,他还真是要被眼前这个能够以假乱真的锦瑟给骗了,这张脸,还真是一模一样了的。

“看来后生可畏这句话,倒还真不是胡说的。”单看东方晔能这么顺利地出现在御书房里,安王便知道自己所有的布置确实都是东方晔故意为之了的,他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却没想到自己压根就是掉入别人的陷阱中了的。

不过么…他转而看向皇帝的脸色,至少他想要说的话都说了,他输的不过是一个皇位,但是至少他的这个皇兄,恐怕一辈子都会在良心的谴责下度过了,尤其是如今还有流云这么个知道秘密的人夹在中间,他倒是很想看一看事后的发展。

但是他甚至翎帝的性子,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他再放他一马,不止他再无帝王威严,纵然是东方晔都不会答应的,不过若是东方晔知道如今流云在皇上的手里,已经没有在他的手里了,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呢?

“来人,上酒。”翎帝冷冷地丢出一句话,却是让东方晔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上酒,谁都知道定然不会是什么好酒,恐怕…该是送他上路的酒了。

锦瑟瞳仁微微瞪大,转而跪在地上向皇帝说道:“求皇上饶皇上一命,锦瑟愿意代王爷一死,还请皇上成全。”

看着锦瑟的脸孔,翎帝微微一怔,这样坚毅而倔强的眼神,又让他想起了季梦娴,这实在不能怪他,流云的容貌本就有四五分像她娘亲,本就容易看着她的容貌就想到季梦娴,再加上锦瑟这般神情,倒是真的和季梦娴像极了。

翎帝没有说话,公公却是将酒送来了,安王只是冷冷一笑,将企图抢酒的锦瑟推到一边,缓缓地执起酒杯,银色的酒杯里是澄清的女儿红,倒是他最爱的酒。

安王没有再作什么其他多余的动作,反而仰头一饮,一杯酒便这么下肚了。

锦瑟哭倒在安王脚边,公公叫来两个侍卫拉着她,堵了她的口,她挣扎着却无力动弹,眼泪哗哗落下,她是知道的,这杯酒必定是毒酒无疑的了。

东方晔面无表情地立在边上,他没想到皇上这次会这么坚决,直接地送上一杯毒酒,恐怕安王真的做了什么皇上无法容忍的事,他素来是不过问皇家的事的,这次若非关系到安王谋朝篡位,还抓了流云,东方晔也不会将计就计地引了安王踩入陷阱。

“这一世,是你先见到了她得到了她的心,可是如今,却是我先下去见她了,下一世我绝对不会将她让给你了。”黑色的血,从安王的嘴角缓缓流淌出来,湿透了他的前襟,他却稳稳地站立着,继续说道,“我们争了一辈子,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结局了。”

翎帝的神情极是淡漠,望着安王怔怔地出神,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在他身后打转的少年,那个喜欢叫他‘太子哥哥’的小家伙,那时候的他们无忧无虑,没有争宠夺位,没有阴谋诡计,他们坐在一起荡秋千,一起嬉笑玩闹,那样美好的时光竟是一段一段地出现在他眼前。

“太子哥哥…”安王终于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他微微仰头看着翎帝,勉强地笑着说道,“我是六弟…”

平静的面容终于崩塌,翎帝的脸上划过忧伤,这个小时候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六弟,这个在他娘亲忌日会突然出现陪着他去荒废许久的宫殿祭拜的六弟,那个会从御膳房偷好吃的给他的六弟,终于还是死在他的手里了。

“我知道。”翎帝蹲下身子,将安王扶着靠在自己怀里,就如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太子哥哥,对不起…”安王的口中流出了越来越多的黑血,他微微闭了闭眼,抓着翎帝的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不悔,没有后悔…”

在他还没有说明白没有后悔什么的时候,紧紧抓住他的那只手,忽然间松开了,翎帝只觉得心底什么地方,陡然裂开来,刺骨的风从缝隙中穿过,狠狠地打在翎帝的身上。

“我知道。”翎帝的声音很轻,轻地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而他知道的到底是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被人架住的锦瑟,拼命地挣脱,却只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恩人死在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灭顶的悲伤涌上心头,也让她做了一个谁都预料不到的举动,咬舌自尽,无声无息间便没了气息。

这一场战役,是皇帝和东方晔完胜,不动一兵一卒,便将安王就地阵法,虽然对外宣告的是安王在狱中抱病而亡,但是明眼人却是看得出这是一个什么局,只是没有人想到皇上这一次竟然会铁了心地要了安王的命。

“朕想一个人静一静。”松开安王,翎帝平静地站起来,没有再同东方晔多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