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阴山老魔是二皇子请回来的供奉,既然不是江湖事,自然也不按江湖规矩,她赴约前先请苏青涯把那一片地方都浸了毒,又让孟寒操纵蛊虫暗算,阴山老魔又实在太过托大,看不起她一个少女,即便这样,最后才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要不是孟寒当机立断给她种下轮回蛊,恐怕她也回不来的。

“欧阳慧的死讯,已经传遍天下了吗?”许久,秦绾才问道。

“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沈醉疏答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对了,最近还有件传闻,说苏青崖医死人了。”

“天下第一神医医死人?”邵小红不禁睁大了眼睛。

“因为欧阳慧?”秦绾涩声道。

“听说是听到消息时,手一抖,金针扎错了穴位。”沈醉疏说着,也觉得这事有点奇葩,“虽说被医死的那家伙其实算是死有余辜,但欧阳慧入皇子府的消息传出来之前,江湖上一直传说苏青崖和欧阳慧是神仙眷侣…也难怪吧。”

秦绾抽了抽嘴角,想说如果你说的这句话被苏青崖知道,那最好这辈子不要找他救命。

神仙眷侣?就因为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所以交往过密就必定是有私情?这是哪门子的强盗逻辑。男人和女人,就不能纯粹地做朋友吗?

“姑娘都没动几口,是菜肴不合口味吗?”沈醉疏忽然道。

“…”秦绾低头看看桌上的菜,一挑眉,干脆放下筷子道,“是啊,有点不合胃口。沈大侠请客,我可以加菜吗?”

“当然。”沈醉疏愣了一下才点头,这还真是…不客气啊。

不过,随后秦绾就让他见识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客气。

“把你们酒楼的菜品,每种送一盘上来,还有酒,每种打一斤来,茶也一种上一壶好了!”秦绾随口吩咐。

“啊?”点菜的小二也傻眼了。

“我说得不够清楚?”秦绾道。

“可…小店有一百零八道菜,十六种酒,十二种茶…”小二犹犹豫豫地说道。

“上不齐,还是怕我们没钱付账?”秦绾问道。

“姑娘说笑了。”小二赶紧赔笑道,“只是,这么多酒菜,三位也吃不完啊。”

“不会浪费的。本姑娘今天请全城的乞丐吃饭!”秦绾道。

“这…”小二的笑容更僵硬了。

“去吧。”沈醉疏苦笑着摇摇头,直接丢了一锭金子到小二怀里才把人晕晕乎乎地送下去——他当然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只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这女子了?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秦绾出完气,笑吟吟地起身,扬长而去。

沈醉疏无语凝噎,你不是说不合胃口吗?加菜了你还不是没吃一口,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邵小红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开心,大概是觉得自己老是被沈醉疏气死,现在有个能气死沈醉疏的女人,也算是给她出气了!

至于情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秦姑娘不太喜欢沈醉疏,那好感度比正常水准都还要偏下一点点呢。

秦绾走出酒楼,摸摸空空的肚子,随手在路边买了盒桂花糕,也不在乎形象地边走边吃。反正她现在一身打扮就是江湖女子,没半点儿千金小姐的模样。

走出一条街,她的心情才恢复了平静,不由得苦笑。

原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可蓦然间听到旁人不经意地提起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没有真正放下过去。

还会痛,还会恨——对于谋士来说,这是致命伤。

可是,我现在还需要做谋士吗?

秦绾叹了口气,在心里问自己。

她究竟想做什么呢?废掉李钰其实并不太困难,可之后呢?换一个皇子辅佐,然后重蹈覆辙?还是干脆放下一切,安安心心做宁王妃,好好过日子?可那样又不太甘心。

想了很多,也没个主张,她只能先放下这些。

总之,先做好眼下的事,把账本交给李暄,然后去南楚。

南楚是她的外家,不管以后她想做什么,有南楚做后盾都是利大于弊的事,借着清河公主刷南楚皇帝的好感也很重要!

其他的,等回安国侯府之后,可以慢慢想。

至于沈醉疏和邵小红怎么会去安县走到襄城来,看他们的模样,结合江湖传言也能猜得出来,只是她真没想到有人能路痴到这个程度的。

逛了一大圈,就听说出了人命。

秦绾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下,原来是一个混混敲诈外地的客商,争执中客商被推了一把,后脑磕在门槛上,不等大夫来就没气了。

偏生这是个行脚商,一时也没人知道他落脚在哪家客栈,闻讯而来的捕快只能先拘押了混混,把尸体暂且送到义庄安置。

秦绾心里有数,避开人群回到小院,果然,尤婆子连白衣都准备好了。

“那个是南楚的人,没那么多牵扯,死于意外,备妥了孝服反倒奇怪,白衣就好。”尤婆子匆匆说着,又将一张纸递过去,“这是那人在襄城编的假身份,行脚商,无亲无故的,但怎么让人相信他突然冒出个女儿来,就看姑娘了。”

尤婆子也是无奈,时间太紧,要找到合适的人选,安排一出让人看不出破绽的谋杀,实在也没法做到十全十美。

“这样啊…”秦绾拿着白衣想了想道,“女儿不行,那小妾也行吧,给他哭个灵也算有情有义。”

“咳咳!”尤婆子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苍老的脸庞扭曲得不成样子。

扮孝女哭灵就已经很过分了,扮…妾那种东西?这姑娘是真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啊!

“反正又没人认识我,过后衣服一换,谁知道。”秦绾不以为然。

让她用“秦绾”的身份去给人哭灵,她当然是不干的,但反正又不会被人认出来,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面子?面子是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

“姑娘,这,不太好吧?”尤婆子想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一条理由,“姑娘一看就是个闺女,怎么像是小妾呢?”

“嗯…”秦绾摸了摸下巴,很无辜地说道,“那,红颜知己?”

“…”尤婆子说不出话来了。

秦绾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换上白衣,重新修饰了一番妆容,施施然地去了义庄。

义庄的看守是个苦差,整天跟尸体在一起,还没有油水——毕竟会停尸义庄的,不是无亲无故,就是客死异乡。如今的看守是个老捕快,早年追捕盗匪的时候被砍断了一条腿,当时的郡守就把他安排到了义庄做个看守,拿份薪水养老,也算是个去处。反正这差事也没人争,于是他这一做就是十二年。

今天的义庄难得热闹了些,下午送来一个客死的行脚商,随即竟然有个算是漂亮的女子一身白衣,声称是死者未过门的妻子,夜里要守灵,等官府判决了杀人凶手再扶灵归乡。

老捕快一辈子没见过这种稀奇事,不过感念这女子虽然行事有些不守规矩,但也算有情义,便睁只眼闭只眼放她进去了。

义庄里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即便是心存不良的,难道还能是来偷尸体的?

晚饭是尤婆子送来的,她在襄城居住多年,和老捕快也面熟,说起这个远房侄女一脸无奈,倒也让老捕快消去了最后一点疑心。

客商途经襄城,与美貌女子一见钟情,打算回乡之后立刻迎娶,本来是一桩佳话,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真是可惜了…

尤婆子顺便也带来外面的消息,郡守府已经出了公告,三天后押解祁家人上京,现在襄城的各路人马都因为这件事动了起来,更没人将目光放在义庄,对秦绾来说是一件好事。

然而,秦绾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道:“尤婆婆,买孩子的事尽快,我怀疑今晚祁家人就会被押走。”

“这么快?”尤婆子一惊。

“官府明知有人要劫囚,还特地公告了押送的时间,还真是好心呢。”秦绾一声冷笑。

“姑娘说,这是瞒天过海?”尤婆子沉声道。

“不中亦不远矣。”秦绾目光灼灼,淡淡地吩咐道,“今晚开始,派人日夜盯着大牢。”

“是。”尤婆子答应一声。

“如果可能,尽量不要让祁印商被人灭了口。”秦绾犹豫了一下才道。

“老婆子明白。”尤婆子郑重地点点头。

秦绾也没把话说死,于公于私,她都不是很想祁印商死,但她也不知道李暄在云州有多少人手,是否能扛得住这么多势力,只能尽力了。

等她吃完,尤婆子收拾了东西,谨慎地退了出去。

不提她自去安排监视大牢的动静,秦绾等看守的老捕快睡了,反插上停尸间的门,开始检查尸体。

昨晚来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一片黑灯瞎火的,今天她却能点了灯,细细查看。

祁老太太死去不过数日,春日的气候还不炎热,倒是没什么气味,秦绾也不怕死人,翻来覆去搜查了一遍,连头发丝里和每一寸衣物都细细捏过,确认了没有夹层。

当时她没有问祁印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一来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从一具尸体上还找不出账本,二来也是明白这也算是个祁印商给的小考验,继续磨嘴皮子时间已经不够,只能接了下来。可如今真是找不到,她才有些佩服了。

祁印商确实是个人才,可惜被祁展天连累了,要不然,历练一番多些经验后倒是可以大用。

只是,再佩服,账本还是要找出来的。

会在什么地方呢?

有长长一夜的时间,秦绾倒是不着急,盘膝坐在尸体边上,静静地沉思。

如果不是在表面,那…割股藏珠?也不对,尸体上并没有显眼的新伤,就算老太太还在祁家时也做不了这种事,这个年纪又一直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这样做直接就没命了。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秦绾盯着尸体,一脸的古怪。

如果说祁老太太临终之前把蜡丸给吞下去了,倒是很有可能。人死之后,消化功能自然停止,蜡丸会一直停留在胃里,如果祁家满门抄斩,祁老太太无人收殓,官府火化之后账本也烟消云散,可如果祁家还有一线生机,能让老太太入土为安,哪怕几年之后,依旧可以重新开棺取回账本。

那么…秦绾看看夹带进来的短剑,不禁抽了抽嘴角,该说,带把剑进来,是她有先见之明吗?

给活人开膛破肚,秦绾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但已经死了的人还真是第一次,毕竟谁也没有鞭尸的习惯。

好在死了几天的人,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并不会有一剑下去鲜血四溅的惨状,而她从前跟苏青崖在一起久了,多少也懂点医理常识,至少打开尸体的肚子知道哪个是胃…

果然,剖开胃袋之后,在一堆已经发臭的食物残渣中,露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蜡丸,也不知道弥留之际的老太太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把这玩意儿吞下去。

秦绾皱着眉拿起蜡丸,用老太太的衣物擦拭干净,还觉得那股酸臭的味道弥久不散,只能从衣服上扯了一块布料下来,仔仔细细包了几层才放进怀里。

至于开膛剖腹的尸体,秦绾稍稍整理了一下,给她穿回衣服,盖好白布,收拾了现场,一时看来,除了浓重的气味外,很难看出破绽来。想必平时也没人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拖延几天被发现的时间应该还是可以的。

东西到手,秦绾也不会真的继续给某个探子守灵,就打算撤退了,至于尤婆子,办完这件事,她的身份在有心人眼里也不再是秘密,一个暴露了的暗桩,原本也是要撤走的,无所谓连不连累。

然而,刚收拾完毕想离开,猛然间,她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

夜风吹过,破旧的窗棂咔嚓作响,更添了几分诡异。

“出来。”秦绾沉声喝道。

好一会儿,无人应答。

秦绾一声冷笑,猛地一个转身,从后窗穿出,几个起落翻过对面的屋顶,窜进了小巷。

“鬼丫头!”外面的人没想到看起来像是要和他对峙的女子逃跑得如此干净利索,愣了一下才去追,等上了房顶,已然看不见秦绾的影子了。

秦绾换了几条路,避开巡逻的官兵,犹豫了一下是回小院,还是直接离开襄城。虽说还有行李,但却没什么重要的物品,欧阳慧的骨灰也交由蝶衣带着,其他东西可以一路置办。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决定,阴魂不散的黑影又出现在面前。

“小丫头挺会跑的。”那人叹了口气。

秦绾也叹气,有一利必有一弊,她为了混进义庄穿的白衣,在夜色中简直就像是一盏灯一样显眼,就算她一直不走屋顶,还是脱不了身。

抬头看去,只见堵住去路的人四十来岁年纪,一身灰色的麻布衣袍,腰间系着个褪了色的酒葫芦,散着头发,胡子老长,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满脸的沧桑。

“大叔,你要是再纠缠不放,我可要喊救命了。”秦绾无奈道。

“什么?”邋遢男子一呆。

“襄城现在可到处是官兵,你说,我要是现在大喊非礼…”秦绾上下打量着他,慢吞吞地说道。

邋遢男子抽了抽嘴角,半晌才道:“小丫头心计不错,武功也不错,怎么行事这般没底线?”

“大叔一把年纪了,还不是在这里以大欺小。”秦绾淡淡地道。

“我只要你从那老太太身上拿的东西。”邋遢男子道。

“哦。”秦绾一挑眉,直接抛了过去。

“你…”邋遢男子看看手里的蜡丸,脸上的神色更古怪了。

“没事的话,不奉陪了。”秦绾转身就跑。

邋遢男子迟疑了一下,忽的恍悟过来,这蜡丸如此干净如新,怎么也不像是从死尸肚子里剖出来的,顿时苦笑起来,却也只能继续追。

秦绾在襄城兜了几个圈子也没甩掉后面的人,不禁一脸的烦躁。别说回小院,就是离开襄城,甩不掉这个人也很危险,毕竟在襄城她还能利用官府和其他势力,可一旦离开,就全靠她自己了。打肯定是打不过,跑——短距离还没问题,可时间一长,自己的功力不够,肯定会被追上。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些后悔没带上朔夜了。朔夜武功不弱,有他缠住这人的话,足够自己脱身了,而尤婆子这边,面对这种程度的高手,有多少人手都有心无力。

“小丫头,死心吧,你跑不掉的。”邋遢男子道。

秦绾虽然隔着一堵墙躲进一座民居,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看你的轻功路子,我们搞不好还是同门,没必要弄个你死我活吧?”邋遢男子站在门前,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有些无奈地道。

“谁跟你同门!”秦绾翻了个白眼,一脸愤然。

要说这男人,她虽然不认识,但却听说过。

圣山武宗宗主的师弟,醉狂生南宫廉,这人在武学上极其天才,传闻武宗宗主都不是对手,这也是秦绾连动手的*都没有就直接跑路的原因。

全盛时期都走不过百招,何况现在?

能提前发现南宫廉的存在,都要感谢他们的内功出自同宗同源,容易感应到气机了。

“你的功夫,怎么看都是武宗的吧?你师父是哪一位?说不定我还认识。”南宫廉开门进来。

“呵呵。”秦绾嫣然一笑,猛地一扬手,“看毒!”

南宫廉一惊,袍袖鼓起一阵劲风,吹散了所谓毒砂——其实也就是小院里随手抓的泥沙而已,不由得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狡诈如狐,若非看她的武功和自己完全一脉相承,都要让他怀疑这是智宗的几个老家伙教出来的了。不过也不对,小丫头若是智宗的,就是那人的师妹,恐怕也用不着自己来一趟了。

眼看又没了踪影,南宫廉摇摇头,又追了上去。

要是由他自己的性子,虽然一直是在被人耍,但他对秦绾还挺欣赏的,也不想跟她为难,换做别的事,说不得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她了。只是,参与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他的本意,原则问题,退却不得。

☆、第六章 天下第一?整不死你!

“还真是阴魂不散…”秦绾抱怨了一句,眼珠一转,窜进了一家客栈。

差点儿就忘了,要说不输给朔夜的高手,襄城不就正好有一个嘛?

“哗啦~”秦绾根本没在意会不会惊动别人,直接一掌劈开窗子跳了进去。

“谁?”床上的就算是睡死了也要跳起来了。

“借我躲一下。”秦绾直接道。

“秦姑娘?”只穿了一身中衣站在屋子中间的沈醉疏一脸的尴尬。

“我换个衣服。”秦绾左右看看,客栈的房间只有床上能遮挡一下,便一跃而上,放下了床帐。

“喂…”沈醉疏黑线,只想说你一个姑娘家半夜爬男人的床倒是安心。

秦绾之前回了一趟小院,跟尤婆子吩咐了几句,拿了身替换衣服和一些小东西,只是来不及换衣服,这边有沈醉疏,哪怕南宫廉追来也能挡上一挡,至于男女大防…江湖儿女事急从权,何况又不是脱光,不过是换件外衣,一点儿都没露好不好。

沈醉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先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手忙脚乱地套上,一边道:“大半夜的,你这是怎么了?小红在隔壁,要不要去她那边方便些?”

“免了,我自己被采花贼追,还把人往另一个姑娘房里带?太缺德了。”秦绾随口道。

“采花贼?”沈醉疏脸色一沉。

他虽然行事有些不拘小节,但对女子却素来多几分容忍,要不然也不能被邵小红纠缠得毫无办法,对于采花贼,那绝对是最不能容许的存在!

“所以拜托沈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秦绾换了一身深紫色的劲装,跳下床,顺手将凌乱的头发重新束好。

“你放心,有我在。”沈醉疏信誓旦旦。

“那个…”秦绾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那人很厉害的。”

“我也很厉害的。”沈醉疏安慰道。

秦绾暗自汗颜,她当然知道沈醉疏武功好,不过南宫廉…算了,应该没事的吧!南宫廉没有杀心,尤其对自己这个“弱女子”,绝对比沈醉疏更轻敌。

“小丫头,还想往哪儿躲?”就在这时,窗外已经传来南宫廉懒洋洋的声音。

“淫贼居然还这么嚣张!”沈醉疏愤怒地对着窗子一掌拍过去。

“咦?”南宫廉似乎愣了一下。

沈醉疏虽然没觉得一个采花贼能有多厉害,但也没有太轻敌,这一掌还是用了五成功力的,存心给他一点教训,却没想到掌力相交,对方的力道竟然坚如磐石,还把他的功力给反震了回来,吃惊之下,他不敢留手,十二分的功力狂涌过去——

“轰~”这回吃亏的换成了南宫廉了,直接被砸进院子的花坛里。

南宫廉可不知道对手换人了,他对秦绾还是手下留情的,很可能是同门晚辈,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拿到东西就算了,也没想把人怎么样。可沈醉疏毕竟是高手榜排名第三,全部功力打出的一掌,可不是南宫廉随随便便就能接下来的。

“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沈醉疏抬手抹去唇边的一缕血渍,有些惊骇地问道。虽然这一掌最后对方吃亏更大,但他自己也被反震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受了点儿内伤。

“采花贼。”秦绾想也不想地道。

“瞎扯!”沈醉疏气结,“这样的高手怎么会去做采花贼,你要我帮你,至少说句实话啊!”

“他半夜对一个单身女子劫财,谁知道过后会不会劫色?”秦绾理直气壮道。

“小丫头,这么说过分了吧?”南宫廉站在客栈院子里苦笑不已,不过也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挨上一掌了。

“你敢说你不是想抢我的东西?”秦绾反问了一句。

“…”南宫廉无言。虽然好像有那么一点儿不对,但他本来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再加上天性如此,也不会强词夺理。

沈醉疏挠了挠头,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郁闷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沈大侠,你路见不平不能只帮一半吧?”秦绾一脸的无辜。

“…”沈醉疏想了想,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外跑,“跟我走。”

“不管邵姑娘了?”秦绾道。

“这样的高手,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子。”沈醉疏道。

“他怎么就为难我?”秦绾一声冷哼。

沈醉疏顿时被噎住了,他直觉这事没秦绾说的那么简单,但一来他认识秦绾在前,印象还挺不错的,如今人家姑娘都求救了,他也出手了,总不能救一半就不管了吧?说出去还以为他是怕了那个高手。

两人穿过客栈,直接从大门跑出去。

“往哪里走?”秦绾问道。

“他是不是一定要抢你的东西?”沈醉疏问道。

秦绾点头。

“你是不是一定不能给他?”沈醉疏继续问。

秦绾再点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知道了。”沈醉疏很快就有了决定。尽管他明白这两人争的必定是至关要紧的东西,但一个大男人,还一个绝世高手,仗着武功欺负一个弱女子的行径却让他很是看不惯。

“那人的武功很高。”秦绾好心地再提醒了一遍。毕竟她是想要沈醉疏帮忙,但没想坑死人家。

“我已经试过了。”沈醉疏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一边走,一边又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他说他叫南宫廉。”秦绾知道这个也骗不过去,不如自己如实说,据她观察,沈醉疏不是那种临危落跑的人。

“什么?”沈醉疏一声怪叫,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惹上南宫廉?要不是他过四十岁了,高手榜还有我们什么事?现在的江湖,说他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我怎么知道哪里惹到他了!”秦绾其实更郁闷。在襄城遇见南宫廉,她绝对比沈醉疏更吃惊,武宗的这位天才从来不管朝堂中事,更不会替人卖命,所以说,他到底是为谁来抢账本的?

“哟。”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靠着一堵墙的南宫廉直起身子,抬了个招呼。

秦绾黑线,这才反应过来,她究竟是有多蠢,才会让沈醉疏带路?绕了一大圈,竟然又回到客栈了!

沈醉疏神色凝重,伸手将秦绾拉到身后,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管黑沉沉的乌金长箫。

秦绾皱着眉,捏了捏荷包,还是放弃了捏碎子母蛊的想法。

孟寒这面后盾更多的是用来威胁官方势力的,比如被官军围困之类,对于绝世高手来说,用处不大,先不说襄城百姓的性命能不能威胁得了南宫廉,就这发动的时间,都够南宫廉杀她几百次了。

“有机会就先跑。”沈醉疏头也不回,低声吩咐了一句。

“…”秦绾盯着他背影的神色有些复杂难辨,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个好人。”

“这个时候被发好人卡可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啊。”沈醉疏自嘲了一句。

“何必呢,我又不想要你的命。”南宫廉头疼道。

秦绾滑不留手,而沈醉疏也算是个不弱的对手,他真的不想干这么麻烦的事的。

“你要抢的东西对我来说和命一样重要,但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吧?”秦绾道。

“…”南宫廉无奈,半晌才叹气道,“多年前我欠了个人情,如今人家的晚辈上门讨债,我也没办法。”

秦绾怔了怔,忽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虞清秋请你来的?”

南宫廉闻言,一声惊咦,脸上也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我猜对了。”秦绾握了握拳,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就说襄城这么大的动静,李钰怎么没想来插一脚,原来…他不是不想插手,而是早就出手了。早年天机老人的一个人情,换来南宫廉这个绝世强者,南宫廉懒散,但可不笨,后面还有虞清秋的智慧,哪里还需要其他杂鱼?

一瞬间,她不禁有几分挫败。

如果说她是在与祁印商的交锋中步步为营取得先机,但虞清秋却是远在京城,仅凭情报推测就猜到了账本的下落,不愧是智宗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但我在这里,就不能让你伤害秦姑娘。”沈醉疏道。

“你明知这背后的浑水有多深,就任凭这小子去趟?”南宫廉皱眉。

“不关她的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沈醉疏一挑眉,很平静地说道,“何况我对你们的恩怨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我沈醉疏,只是今夜要守护一个向我求救的女子无恙,仅此而已。”

这话出口,没有什么信誓旦旦的保证,却让秦绾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