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很自觉地抱了件斗篷就坐在洞口守夜。

荆蓝忙着铺好干草作为床垫,又在草堆上铺了披风,使得干草不会扎到皮肤。

李暄吃了一粒秦绾提供的伤药,运功疗伤去了。轻伤不及时治疗也会酿成重伤、陈伤,宁王殿下绝不是在女人面前逞强强撑,最后伤到自己的白痴,死要面子活受罪。

秦绾有些睡不着,躺在草床上想心事。

直到半夜,她刚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又被一声刺耳的魔音吓得一个激灵,瞌睡全消。

“小姐。”荆蓝立即给她披上外衣。

“怎么回事?”秦绾看看还在打坐运功的李暄,转头问道。

“好像是人的惨叫。”执剑已经站起身,凝重地看着洞外的雨幕。

“听声音,有点像是刚才的朱成碧?”荆蓝有些不确定地道。

她擅长易容变声,对声音自然敏感,只是惨叫声和平时的声音差得确实有点多。

“圣山里这么危险吗?”执剑疑惑道。

不管是不是蛇姬师徒,这时候在圣山里的人各个都不简单,什么危险能逼得他们这般狼狈?除非…

“只有医宗和毒宗有仇?还是三十六宗门彼此都不和。”不知何时,李暄已经醒了过来。

“都不和也算不上,只是…”秦绾犹豫道,“圣山宗门皆是同门,一般就算有矛盾,像朱成碧对云舞那样下毒手也是不容许的,当年蛇姬为了保下朱成碧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集贤令。”李暄提醒道,“一般什么情况下,无名阁会发出集贤令?”

“这个…”秦绾想了想,还是摇头,“无名阁已经七十年没发过集贤令了,如今各宗门的宗主,十有*连集贤令都没见过,何况是我。”

“有人过来了。”执剑提醒道。

“退后。”李暄从秦绾身边走过时,低声嘱咐了一句。

“嗯。”虽然情况不明,但秦绾眉眼弯弯,心情不差。

果然,没过多久,山路上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人,走几步还摔了一跤,仿佛连武功都忘记了似的。

“救我…”那人抬起头,凄厉地叫了一声。

“真是朱成碧。”执剑惊讶道。

不久之前还嚣张肆意的女子,如今却落得个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下场,也不知短短几个时辰,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要救吗?”执剑问道。

“问问怎么回事再说。”秦绾看了看李暄,见他不反对,便吩咐道。

“是。”不过,虽然这么说,执剑也不想莫名其妙为了个朱成碧去淋雨,等着人又摔了几跤,自己几乎是爬的来到洞口,才嫌弃地把人拎了进来。

“救命!”朱成碧直接就往李暄身上扑。

“少装疯卖傻。”执剑哪敢让她碰到李暄,一把将她扔到地上,还是脸朝下的。

好一会儿,朱成碧才抬起头来,一张脸上除了血水泥浆,又沾满了碳灰,丝毫不见昔日的美貌。

“蛇姬呢?”秦绾喝道。

“师父…师父…”在温暖的火堆边,远离了黑暗和冰冷的雨水,朱成碧慢慢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目光闪烁不定。

“你最好是实话实说,要不然…”秦绾道。

“要不然,怎么样?”朱成碧颤声道。

“要不然,哪里捡的,就扔回哪里去。”秦绾笑吟吟的,仿佛是在和闺中好友聊天,丝毫听不出是在威胁人。

朱成碧瞳孔一缩,显然是又回想起了最恐惧的一幕。

“那么,朱小姐,请你老实交代吧。”执剑蹲在她身边,准备着随时把人扔出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朱成碧崩溃似的大喊道,“师父说那是她的仇人,她的报应,让我先走,其他我都不知道!”

“你逃跑怎么还会弄成这样?”执剑拿起一根木柴敲敲她的脑袋,“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朱成碧道。

“你在怕什么?”秦绾却若有所思。

“蛇…”朱成碧喏喏地道。

“蛇?你怕蛇?”执剑一声怪叫,语气都变了调,“哈,毒宗的烈火仙子怕蛇?你那个师父身上都有好多蛇,那你怕不怕?”

玩毒的人怕蛇,本身就是个大笑话。

“漫山遍野的蛇…”朱成碧说着,打了个寒颤,全身都在发抖。

“漫山遍野的蛇?”执剑和荆蓝对望了一眼,再想想那个场面,也不禁脸色发白。

“二十年前,东华皇帝御驾南征,灭绝了南疆族民,这件事是蛇姬造的孽?”李暄忽然问道。

朱成碧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南疆?”秦绾也震惊地看过来。

孟寒虽然是南疆王族的遗孤,但当年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被南疆王的心腹给偷渡了出去,对于战事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如果其中有毒宗参与,那就不太一样了。蛊虫,说到底也是活物,并不是毒不死的。最厉害的蛊虫极为稀少,大部分族民使用的蛊虫还是敌不过毒药的。尤其蛊虫培养不易,而毒药相对来说容易到手,甚至连普通的军士也可以使用。

加上人海战术,怪不得能一战灭绝了整个南疆。

如今,是南疆的遗族回来报仇?毕竟,驱使野生的蛇虫,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就是南疆的蛊术。

李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不是他。”秦绾却明白他的意思,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是孟寒,孟寒要杀蛇姬并不需要等到今天,只要说一声,欧阳慧就能办妥。就算不能同门相残,但当时欧阳慧掌握着英王府的大半力量,不露面地弄死一个江湖人实在没多困难。何况孟寒未必知道那件事有蛇姬参与。

孟寒要的是重建南疆,而不是杀死某个人报仇,否则他直接去想办法杀了发动南征的东华皇帝好了。南疆虽说是灭族,但一个王国,怎么可能真杀得一个不剩呢。

孟寒形貌特殊是因为身负王族血脉,可南疆的普通族民同样是黑发黑眸,混迹在普通百姓中或是流落江湖的话,只要不显露蛊术,并不容易被发现身份。何况,蛊术有一部分也和毒术类似,就像孟寒用蛊虫间接控制金丝翡翠蛇,和毒龙教的驭蛇之术看起来几乎没有区别。

李暄吐出一口气,心下也松了几分。

真要是南疆遗族回来报仇,那就是大事,皇帝绝对不会容许,可若是牵涉到秦绾的人就麻烦了。

☆、第二十五章 思忘崖,无名阁

“我们怎么办?”把几乎崩溃的朱成碧打昏过去,荆蓝问道。

南疆,蛊毒,当年皇帝发动南征的时候可是死了不少人,为了引导全民支持战争的情绪,官府把南疆族民渲染得极其可怕,不亚于前朝巫蛊之乱,甚至江湖上很多以毒成名的人物都遭到了牵连,死伤无数。只不过用毒者,十个里面八个邪门歪道,反而人人称快罢了。像荆蓝这一代人,都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的。

“南疆人要报仇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吧?”执剑了安慰了一句,但也很没底气。

毕竟,宁王也是皇族人,和皇帝同宗,所说血缘远,但算起来也没出了五服呢,够得上株连的条件了。

“你怎么看?”李暄还是问秦绾,好歹这是唯一和南疆人打过交道的人了。

“不然,我通知孟寒来收拾?”秦绾犹豫道。南疆人,还是南疆的王子自己来对付比较妥当?只是孟寒自幼独自一人在中原长大,也没接触过旧臣,也不知道那些族民会不会听他的。万一闹起来,引起朝廷注意就麻烦了。

“如果,我把这些人都收拾了,他会跟你翻脸吗?”李暄想了想道。

“不会。”秦绾摇头。

孟寒也许会有点不高兴,但不至于到翻脸的程度。因为他对复仇并不执着,他很清楚,当年南疆最强盛的时候都挡不住东华的大军压境,何况是现在。跟国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斗只会是死路一条,复仇,说得好像是很有血性的样子,可复仇之后呢?先不说刺杀一个皇帝根本不可能,就算侥幸成功了又能如何?新帝登基,总要对先帝有个交代,不过是迎来新一轮的搜捕,让仅存的族民的生存更艰难而已。

“所以,他是想让陛下承认南疆的存在,让南疆族民能生活在阳光下不受歧视?”李暄听完她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那南疆王族呢?是不是也要恢复南疆王的地位?”李暄皱眉。

“南疆王族就剩他一个人了,他也没有为王的心。”秦绾笑着摇头,“我们的希望,是在从前南疆的土地上划出一块地方,让南疆族民聚居,他们会遵守东华的律法,遵从东华派遣的官员治理,只保留自己的风俗习惯。另外,也想要世人知道,蛊毒并不是那么可怕,蛊毒能杀人,菜刀也能,但是蛊毒同样是能救人的,甚至能做到医术不可能做到的奇迹。”

“李钰没有这个魄力。”李暄摇头。

看起来并不是很困难的要求,如果南疆族民真能安分成为东华的一部分,这个处置并无不当,甚至,南疆能从此成为西秦侵略东华的一道屏障。西秦要对东华用兵,只有三条路,第一,绕道南楚,这除非是南楚衰弱到要灭国的程度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允许西秦的大军在自己国内通过。第二,走水路,沿楚江顺流而下,可西秦的水军并不出色,而走楚江,很容易遭到东华和南楚的水军联合夹击——谁知道你到底是准备打哪个国家?第三,就是横穿南疆,可南疆雨林茂盛,毒沼遍地,瘴气弥漫,没有当地人领路就是路上先死一半的节奏,何况南疆人的蛊毒之术一向邪恶而神秘,这条路同样不好过。所以说,四国之间,西秦和东华关系最好,南楚和北燕则是守望相助——不接壤,打不起来,自然是最好的同盟保障嘛。

然而南疆这件事困难在,是皇帝亲自发动了南征,灭绝了南疆族民,一旦同意了那些遗民重建部落,就代表着,皇帝做错了。

皇帝不会错,就算错了也不会认,即便是新帝登基,想要推翻先皇的意志,压力也是很大的。

首先,文人酸孺就会扣下一顶“不孝”的帽子。

李暄不认为李钰能顶住这样的压力。

“总会有办法的。”秦绾苦笑。

事到如今,拨开了爱情那层迷雾,她哪还能看不清李钰是不是那块料。

“若是他能替我收服南疆遗民为我所用,那么…本王保证,有生之年,定然还南疆族民一个身份。”李暄沉声道。

“王爷?”执剑和荆蓝惊讶地看着他。

秦绾也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李暄的承诺,应该还是可信的,毕竟这件事的压力只来源于皇帝,可这种压力,李钰在乎,李暄却不会在乎。相比较而言,南疆却是一股十分可用的力量。

当然,如果李暄事败身死,也不用遵守这个承诺了。

“我不能替他做主,只能把你的意思转告他。”许久后,秦绾才道。

“好。”李暄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是已经同意了,那么,那人多半也是会同意的。

想起凉山上那个年轻人,尽管看起来一身邪气,可却没有杀心,拿着危险的蛊虫做玩具,却单纯得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可用。

“我再睡一会儿。”这会儿,秦绾倒是觉得有些困了。

“嗯,我会守夜。”李暄温言道。

秦绾打了个哈欠,继续在草床上躺下了,停顿了一下,又背着身道:“不用担心蛇虫,有我在,没有人强制驱使的蛇虫是不敢靠近的。”

“知道了。”李暄一声轻笑。

这应该也是这女子的底牌之一吧,就和她把毒药当饭吃的能力似的。

不过,这样的体质可不常见,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是苏青崖,还是那个南疆王子?

听到秦绾的保证,荆蓝终于松了口气,安心睡觉了。

至于朱成碧浑身湿漉漉地在冰冷的石板上躺一夜会不会生病…谁理她?

这一夜倒是很平静地过去了,别说蛇,就连小虫子都没一只。

一大早,天空放晴,阳光灿烂,只是树木上还挂着水珠,山路也依旧泥泞。

荆蓝收拾好行装,指着朱成碧道:“小姐,王爷,她怎么办?”

“…嗯…”就在这时,朱成碧一声呻吟,慢慢地醒了过来。

“给个痛快?”执剑提议。

“不能杀。”秦绾否决。

“这么狠毒的女人,小姐难道还心软了?”荆蓝奇道。

“苏青崖答应了云舞十年不报仇,还有三年,总不能到时候让他连报仇的人都没了。”秦绾无奈道。

“为什么要等十年?”荆蓝不解道。

“大概是,想为师姐留一线生机吧。”秦绾叹了口气道,“要是十年后朱成碧的毒术还是没长进,死在苏青崖手里也没办法了。”

“属下突然觉得,挺佩服她的。”执剑看着朱成碧扶额,“明知道一个男人恨得巴不得立即毒死她只是碍于约定没到时间不能动手才勉强忍耐,偏还要自个儿拼命凑上去找死——不知死活到这种程度,真是…”

“你胡说!”朱成碧趴在地上,厉声道,“苏师兄不会杀我的,他才舍不得杀我!”

“我们走吧,把她留这儿就行了。”秦绾嫣然一笑,“说不定,昨晚上的人还没走远呢,别惹麻烦上身了。”

“小姐说的是。”荆蓝立即同意。

一行四人牵马出了山洞,继续启程。

“别、别留我一个人!”朱成碧原本听了秦绾最后那句话,脸色青青白白,如今见他们真要走了,忽的一阵惶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跟了出去。

也亏得她这般躺了一夜,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连喷嚏都不打一个,或许真是祸害遗千年?

不过,她一双腿,怎么可能跑得过马儿,初时还是用轻功追赶,勉强吊在后面,但没一会儿功夫就被落在后面看不见了。

“总算甩掉了。”荆蓝吐吐舌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那么嚣张跋扈任性骄纵,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注意些,昨晚蛇姬他们走的应该也是这条路。”李暄沉声道。

“是。”执剑一拍马,走到前面去开路。

然而,奇怪的是,沿途并没有留下什么打斗的痕迹,也没见有蛇虫出没。

但是昨晚这么大的雨下了一夜,要不是特别严重的痕迹,被冲掉了也不稀奇。最奇怪的是,没见到蛇姬,不论是人还是尸体。

依照他们跑出的距离,昨晚蛇姬遇袭,朱成碧跑回山洞,地点绝不会更远了。

“会不会在两边的树林里?”荆蓝思索道。

“你想去找找?”秦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荆蓝想起了朱成碧那句“漫山遍野的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摇头。

“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顶多是毒宗的宗主换个人罢了,朱成碧不是还活着么。”秦绾不以为然道。

“朱成碧当宗主,毒宗三年后岂不是还得换个宗主?”执剑忍不住道。

“那也没办法。”秦绾一耸肩,无奈道,“毒宗就剩朱成碧一个还算成器的了,其他的…二流都算不上,要不然蛇姬也不至于死保一个残杀同门的朱成碧。当然,这几年下来,怕是连个入流的都没有了,三年后,毒宗销声匿迹也不奇怪。”

“至于么?毕竟是圣山三十六宗门之一。”李暄好奇道,“我记得,毒宗还算是比较大的宗门吧?”

“嗯,不过被苏青崖杀得差不多了。”秦绾很自然地道。

“…”荆蓝黑线,“不是说,十年不报仇吗?”

“那些毒宗弟子跟他又没仇,算什么报仇?”秦绾奇道,“他就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想杀而已。”

“…”这回三人都沉默了。

想杀而已?

这明明比让他马上报仇还糟糕吧?毕竟苏青崖的性格,杀了朱成碧报了仇之后,未必还有心情追杀不相干的人,这么弄法,简直是要把整个毒宗灭门的节奏啊。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云舞的遗嘱反而害了毒宗。

“无名阁不管吗?”李暄道。

“苏青崖破门出山,已经不是圣山人了,就不算无故残杀同门,无名阁对于圣山弟子自己招惹的仇怨,向来是不管的。”秦绾一耸肩。

“那无名阁管什么?”执剑在前面回头道,“既不能约束宗门,也不能为其出头,听起来就像个象征嘛,那为什么七十年不出的集贤令还那么有震慑力?”

“传承,无名阁是各宗门的传承地。”秦绾沉声道,“无名阁里保存着各宗门的典籍史册,哪怕是宗门被灭,所有人死绝,只要那些精华还在,无名阁便会挑选有天赋的子弟研习,终有一日,会有人继承那些典籍,重建宗门。”

“那些宗门愿意把典籍存放在无名阁?”李暄道。

“这是圣山千年来唯一的铁律。”秦绾答道,“在无名阁没有传承,圣山不承认宗门存在,因此圣山如今共有三十六宗门,其中七处宗门因无人继承,暂时空置。”

“那无名阁的传承呢?”李暄又问道。

秦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抓住问题的核心。

“无名阁自有师徒传承,这和别的宗门并没有区别。”她接着解释道,“除了一种情况,如果无名阁后继无人,将会从三十六宗门中选择一位宗主继承,那位宗主必须放弃宗门,传位于继承人,所以这是一个双向选择,可以拒绝。当然,也是可以选择其他宗门的继承人的,那个宗门再换个继承人就好——这就是三向选泽了。”

“这种状况,应该不多吧?”李暄若有所思。

想也知道,是人就有私心,除非真的没有子女徒弟,或者子女徒弟实在不成器,谁会传位给外人。

“圣山有史以来,只有一例。”秦绾点头道,“七十年前,前前任的武宗宗主从上代阁主手里接过了无名阁。”

“那是…南宫廉的师祖吧?”李暄想了想道,“也就是说,现任无名阁主在位已经七十年,那他至少也该有*十岁?七十年一现的集贤令…现任阁主有没有继承人?”

“没…没有吧?”秦绾迟疑了一下才答道。

“王爷的意思是,圣山这次集贤令,是无名阁要从三十六宗门中挑选下任阁主?”荆蓝讶然道。

李暄不语,只看着秦绾。

“这…不会吧?”秦绾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纠结,半晌才道,“那个老头子虽然一百来岁了,但内力精深,看起来就跟三四十差不多,而且身体强健,至少十年内还不需要考虑继承人的。”

李暄汗颜了一下,原本还以为是*十岁,原来都一百多了吗?就现在人类的寿命来说,即便他武功高强,也是罕见的长寿了。

“去了就知道了吧。”秦绾道。

“说起来,小姐,我们怎么上无名阁?”荆蓝好奇道,“不是说要有机关图吗?”

“要是没有那东西,我带你们去找死吗?”秦绾很无语地看她。

“所以,小姐是哪一宗的继承人?”执剑笑眯眯地问道。

“很好奇?”秦绾一挑眉。

“是啊,好奇死了!”执剑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你就好奇死去吧。”秦绾平静道。

“噗——”荆蓝大笑。

李暄看看秦绾,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想什么呢?”秦绾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的来历,我大概猜到了。”李暄道。

“说来听听?”秦绾看着他。

“好奇?”李暄笑道。

“我要是说好奇,你是不是要说,那你就好奇死去吧?”秦绾面无表情。

“哈哈…”执剑忍不住笑起来。

“对。”李暄还真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爱说不说。”秦绾一声冷哼,扭过头去。

“好。”李暄笑笑,还真是闭口不说了。

秦绾气得白了他一眼,心里痒痒的,但也堵了一口气,偏不开口问。于是就苦了同样好奇的执剑和荆蓝——王爷不告诉大小姐,他们连问都不敢问了。要是问了,王爷不开口,等于白问。要是王爷真开口了…他们真不会被大小姐穿小鞋么?

午饭是用干粮清水随便对付的,休息一阵后,再走一程,可以远远看见一座陡峭的山峰仿佛鹤立鸡群。

“那上面就是无名阁。”秦绾道。

李暄眯了眯眼,隐隐可以看见半山腰的云雾飘渺之间,有亭台楼阁隐藏其中。

“真嚣张。”执剑惊叹道。

原以为无名阁应该是隐藏在这绵延的群山之中,让外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神秘之所呢。

“嚣张?”秦绾一声冷笑,“无名阁所在的整座思忘崖都是机关陷阱,千年来不断补充完善,你能往上走十步不死,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整座山全是?”执剑目瞪口呆。

“当然,单是机关总图就有一尺厚,没点儿机巧杂学基础的人看都看不明白。”秦绾道,“各宗门宗主手里也只有一张标注了一条安全路线的图纸而已,而且每张图都不同,也就是说,总共三十六条路线,无一重复。”

“这样的话,只要有外人闯进来,很容易就知道是谁泄露的机关图。”李暄道。

“没错。”秦绾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虽说有三十六条生路,但要是无名阁关闭机关总阀,三十六条生路会全部变成死路。”

“包括据说设计了机关的匠宗?”李暄道。

“千年下来,思忘崖的机关早就不复当初的雏形了,几代无名阁主本身就是天纵奇才。”秦绾道,“而且有好几代匠宗宗主退位后进入了无名阁养老,闲着无聊就摆弄那些机关,添添补补的。”

“那…”执剑还想开口。

“前面有人。”李暄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要是昨天,那肯定是圣山其他宗门的人,何况这里已经接近思忘崖,遇见同门的几率更大。但是明知有南疆人在圣山,蛇姬现在还生死不明的当下,几人都提起了几分警惕。

“一个…不,两个人。”李暄又道。

“你还会听错?”秦绾一怔。

“一个人不会武功,很容易感觉到,不过跟他一起的那人武功极高,若非有他拖累,恐怕我还没察觉到。”李暄沉声道。

秦绾微微皱眉,南疆人不以武功见长,但圣山完全不会武的人倒是不多见,这样的两人组合,是什么人都有可能。

“我们有马,很快就能追上。”李暄提醒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绾想了想,还是洒脱地一笑,“是圣山的人也罢了,要是南疆人,蛊毒我有办法应付,至于那个高手,大不了我们四个群殴他一个呗,不行还能抓住另一人做人质。”

“果然是你的想法。”李暄也笑了。

又是以众凌寡,又是抓人质威胁的,明明一个比一个卑鄙无耻的方法,秦大小姐偏就能说得理直气壮,毫不亏心。

“我又不是江湖人,王爷抓捕逆犯难不成都要讲江湖规矩?”秦绾笑道。

说说笑笑间,已经能看见山路那头的人影。

“哟,都是熟人啊。”秦绾眯着眼睛,微微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