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王爷亲自教导,是犬子的福分。”凌从威道。

凌子霄眼里也闪过一丝兴奋,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要去禁军,但也是今天才知道居然会跟着自己狠崇拜的宁王殿下。

宁王虽然没有调军权,但负责护卫皇城的那几支禁军小队却是受他节制的。这也代表着,凌子霄要去的地方是皇城。

凌从威从军多年,爬上元帅之外,自然知道这是皇帝的制衡手段,但他自问忠心耿耿,此去京畿大营也毫无二心,所以也不太在意儿子被变相扣为人质。只要自己不出差错,拱卫皇城的禁军是最容易获得升迁机会的,毕竟算是天子御前嘛。对凌子霄来说,算是个不错的起点。就是自己这一去起码几个月到半年,又要耽误女儿的亲事了。

“少将军有元帅之风,磨砺一番,将来定成大器。”李暄说道,他平素不太夸人,这算很高的评价了。

“王爷尽管摔打,这小子皮厚得很,没事!”凌从威也很高兴。

凌子霄苦着脸看他爹,你是不是我亲爹啊!

“尽力而为。”李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淡笑。他当然要尽力而为,免得这小子精力过剩,总是给紫曦找麻烦!

秦绾哭笑不得地埋头吃饭。

还说她吃醋?明明王爷您才是个醋坛子好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提议把南昌公主嫁给肃郡王李君息的。日前她在大街上还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肃郡王,一副死了爹娘的哭丧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办的不是婚事,而是丧事呢。

不过也难免,毕竟娶了南昌公主,就差不多等于断绝了他的登天之路了,这么多年的隐忍谋划,最终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南楚随同的官员倒是很满意,比起郡王世子,肃郡王本身已经有了郡王的封号,而且是嫡皇长孙,身份高贵,就是匹配长平公主也尽够了,可以说给足了南楚面子。

当然,皇长子早亡是个缺憾,可要是皇长子还在,恐怕就是太子了,太子的世子正妃,也不可能和别国联姻。

“难得聚聚,就别说政事了吧?”李钰道。

“殿下说的是。”李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头。

李钰心中一喜,最近李暄待他的态度比起从前来,真的算是不错,也让他有了信心,秦绾说过会让宁王当众表示支持他的话。

原本,这种宴会,还有女子和小辈在,也不可能谈论什么大事,就算是李钧都知道,附近定然会有父皇的暗卫在监视他们的动静。左右不过是拉拉交情,心照不宣。

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倒是散席时,秦绾主动找上了江辙:“丞相大人,治病救人总是宜早不宜迟的,若是大人有空闲,明天一早,小女就登门拜访?”

“好。”江辙点头。

“那就打扰了。”秦绾微微屈膝一礼。

“我家霜儿若能有大小姐这般乖巧就好了。”凌从威拍拍秦建云的肩膀感叹道。

他们俩身为保皇党,从前还一起征战过,交情不错。

“哪里,作为父亲,只求女儿能健康就好。”秦建云苦笑道。

凌从威一愣,这才想起别看秦绾现在如此稳重大气的模样,她可是病了十八年,拖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出阁的,甚至从前满京城传说安国侯大小姐是个疯女。这么一看,再看凌霜华,就算淘气点,至少也没秦绾这般命苦。

沉默了一下,他才按了一下秦建云,低声道:“你这女儿是个有后福的,就别往心里去了。”

“元帅说的是。”秦建云深以为然。

另一边,白莲挽着秦绾的手,神态亲密:“姐姐什么时候再带莲儿出去玩?”

“好好学京城的规矩,马上就会有机会。”秦绾微笑,意有所指。

白莲会心地一笑,盈盈一礼:“多谢姐姐栽培。”

“我派人送你回府。”秦绾说道。

“有劳姐姐了。”白莲并没有意见。

她是个很能看清楚自己位置的女人,所以一开始就冲着侧妃的位置去的,从未肖想过能做正妃,所以,当李暄直白地告诉她,需要太子的后院有个自己人的时候,她把握住机会,立刻表示同意配合。

太子侧妃,自然比宁王侧妃更好,何况这还不用她自己去争去抢,宁王和秦大小姐自然会替她铺就一条坦荡大道,既安全又舒心。毕竟,她也尝试过了,未来的宁王妃秦大小姐绝对是个难惹的角色,反而太子妃江涟漪…白莲很自信,若是她背后能有宁王府的全力支持,就算只是个侧妃,她也能玩死江涟漪那个蠢货。

何况,她也看出来了,秦大小姐很不喜欢江涟漪,那么…斗倒了江涟漪,既为自己更进一步铺路,又讨了秦大小姐的欢心,何乐而不为?

宁王说得明白,他和太子关系不佳,将来太子继位,后宫要有个宁王府出身的宠妃才安全,这代表着,她以后至少会是个贵妃,若是有那个机会,后位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白莲聪明,胆色也够,自然收起了之前的小心思,一心一意地跟着李暄和秦绾走。

秦绾招来蝶衣和朔夜,命他们把人送回宁王府去——就算李暄在这里,秦绾也不能让他们一起走,毕竟表兄妹还是要避避嫌的。白莲心知肚明,但她现在对李暄已经完全没有兴趣,又一心巴结秦绾,自然是言听计从。

“绾儿不回去?”秦建云问了一句。

“女儿去向姬夫人道个别。”秦绾笑道。

“记得好好谢谢夫人。”秦建云满意道。

“是。”秦绾一直将所有人都送出门。

“大小姐果然厉害。”李钰趁着江涟漪向江辙撒娇要和他出去打猎的空档落在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

“殿下过奖了。”秦绾也低声道,“我们是同盟,不是吗?”

“不错。”李钰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最近母妃的身子有些不适,若是可能…”

“殿下,带个男人进后宫,小女可没那能耐。”秦绾一摊手。

“是孤失言了。”李钰沉默了一下才道。

确实,周贵妃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事,苏青崖再是神医,也是个男人,进出后宫不妥。

“殿下,爹爹答应了!”江涟漪一脸欣喜地走过来,看见他们说话,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又充满了敌意。

“那么,小女就不送了。”秦绾一声哂笑,丢下一句话,也不等李钰回答,转身进屋,顺手关上了大门。

盛世今天只开一桌,送走了客人,自然是关门大吉了。

李钰差点碰一鼻子灰,但江辙还没走,他也不能对江涟漪发火,更加憋得内伤。

“夫人。”秦绾不管他们怎么闹,径直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刺绣的姬木莲。

“人都走了?”姬木莲抬头。

“嗯,辛苦夫人了。”秦绾在她身边坐下。

“其他人都罢了,凌从威也就是个单纯的武将,但是那位丞相…不简单。”姬木莲沉声道。

“所以,我明天亲自去瞧瞧。”秦绾垂下了眼帘,寒声道,“我与江家,除了你死我活,没有第二条路。”

她是绝对不信,等她弄死了江涟漪,江辙还能跟她化敌为友的。

“目前江辙虽然不会对你动手,但这个人,还是远着些吧。”姬木莲道。

“夫人过虑了吧?”秦绾楞了一下才道,“江辙再怎么都只是个文弱书生,来软的也罢了,来硬的…难道我还怕他?”

“只是一种直觉吧,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危险的气息。”姬木莲苦笑道。

“毕竟…他是陛下手里一把最尖锐的刺刀啊。”秦绾感叹道。

“或许吧。”姬木莲点头。

“不说了,夫人,我的嫁衣怎么样了?”秦绾笑道。

“你确定,要穿这个嫁人?”姬木莲抖了抖手里的布料。

大片纷繁盛开的牡丹,展翅欲飞的凤凰图案已经初具轮廓,可以预见刺绣完成后的美轮美奂,尤其姬木莲使用的绣线并不是绣庄里卖的那些,根根都闪耀着光泽,其中夹杂着金银线,更显得熠熠生辉。

“我相信夫人的手工,我的嫁衣一定一鸣惊人。”秦绾道。

“当然会一鸣惊人。”姬木莲一声冷哼,没好气道,“东华…不,大陆历史上第一个穿着白衣出嫁的新娘。”

“这个…绣完就不是白的了嘛…”秦绾抬头看天。

☆、第十六章 披着人皮的禽兽

一般来说,秦绾也是说到做到的人,既然跟江辙约了时间,第二天一早,她就到买下的小院里把正在研究不知道什么药物的苏青崖揪出来丢上马车,随行的只有朔夜和蝶衣。

“这次又想干什么?”苏青崖很不耐烦地看她。

“没想干什么,就麻烦你行使一下医者本职,看一下病。”秦绾答道。

“就这么简单?”苏青崖压根儿不信,“不需要弄死她?或者隔一段时间再弄死她?”

“我和尹氏没仇。”秦绾哭笑不得。

“你和江家迟早不能相容。”苏青崖的话一针见血。

“没到祸及家小的地步。”秦绾摇头,“尹家要是识相,我并不是嗜杀成性。”

“江辙要是这么容易对付,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秦绾撇了撇嘴,又凝重道,“从前我听说过一件事,有政敌图穷匕见,收买杀手刺杀江辙,可是,第二天,江辙依旧照常去上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连丞相府隔壁的人家,那一夜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动静。”

“那些杀手都死了?”苏青崖道。

“不。”秦绾摇摇头,沉声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今?”苏青崖一愣。

堂堂丞相府,江辙树敌又多,招募几个高手保护也是常理,要说那些刺客都死了,就算尸体被丢到那买凶的政敌家门口也不出奇,可这么多年过去都死不见尸…难不成江辙把尸体都埋在自家院子里不成?这得多变态才能干出这种事啊!

毕竟,自卫杀死刺客又不会惹上官司,完全没有藏尸的必要啊。

“嗯。”秦绾点头,又笑道,“京城一直有个传说,丞相府花园的杜鹃花特别红,是因为用尸体做肥料,用人血浇灌出来的。”

“那是传说,事实上,血液含盐分,用血浇花只会把花浇死。”苏青崖认真道。

“小姐,那只是某些江丞相的敌人放出来的谣言,江丞相入仕之前是饱学之士,怎么可能是真的。”驾车的朔夜无奈地插了一句。

“好吧,查实进了丞相府一去无踪的确实只有那一批杀手,可是就看江辙为人,他遇刺的机会难道还会少了?”秦绾一摊手。

“想知道真假也简单。”苏青崖淡淡地道,“江湖上多得是给钱就出手的亡命之徒,再找人去试试,是不是真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知道了。”

“有道理。”秦绾点头。

“小姐…”朔夜无语。他们堂而皇之地讨论买凶杀人行刺一国丞相,可是能别当着他的面说吗?压力好大。

“开玩笑的。”秦绾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是去探探底?”苏青崖道。

“算是吧。”秦绾犹豫了一下,又道,“江辙这个人冷情,在朝中就没一个与他交好的,既然是敌人,我也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心性和行事手段,以免只听道听途说造成判断失误。”

“知道了。”苏青崖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秦绾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冷漠的容颜。

“做什么?”苏青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秦绾耸了耸肩。

“嗯?”苏青崖怔了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人活着,总该有个目标吧,你呢?医术上,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云舞的仇,其实你随时可以报,甚至,这样拖下去才是最狠的报复。那么,之后呢?你该不会失去活着的意义了吧?”秦绾问道。

“你怕我报完仇后会去殉情?”苏青崖开口道。

“那倒不是。”秦绾摇摇头,“或许云舞和你约十年之期,也有一半怕你想不开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你不至于去自杀什么的。”

“我是医者,不会放弃生命。”苏青崖淡淡地道。

“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死了算了。”秦绾道。

苏青崖睁开眼睛,目光中却闪过一丝迷茫。

他这一生亲缘寡淡,生而成孤,师徒反目,爱人早逝,同门相杀,所以当时得知唯一的朋友也离去的时候,才会有聚南楚之财,颠覆东华皇室的疯狂想法,哪怕事后身死也无所畏惧。

如秦绾所说,他的医术、毒术、都已经天下无双,还能追求什么?

蛊毒?那也用不了几年时间,之后呢?

“好好想想吧,反正我觉得你能做更多。”秦绾笑了。

“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苏青崖哂笑。

“跟我一起,把天掀了怎么样?”秦绾凑过去,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压低了不少,除了他们俩和蝶衣,连车外的朔夜都听不到。

“你认真的?”苏青崖看着她,许久才道。

“虽说你离开了圣山,但星宗的那个预言,你也该知道吧?”秦绾正色道。

“四国鼎立的局势目前还算牢固,如果没有意外,短期内也不会有变化。”苏青崖道。

“意外这种东西么,随便弄弄就有了。”秦绾不在意道。

“挑起战争,会生灵涂炭。”苏青崖道。

“如今战争还少吗?”秦绾不禁失笑道,“四国边境,哪一年不爆发几场战争?隔个几年,就会出现一次大会战,加上北燕北边的草原部落,西秦以西的西域诸国,南楚南部的百越族和蛮族,我东华海外灭不尽的海盗倭寇——还不是因为中原四分,战事不断,腾不出手去收拾边患,才让这些边陲蛮人连年骚扰边民?天下归一,短期内会造成伤亡,但长期看,绝对是泽被苍生的善事。你不见前朝强盛之时,周边的小国部落哪个敢喘口大气?还不是乖乖地年年朝贡。”

苏青崖看着她,神色间有些震动。

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子跟着墨临渊学的是纵横谋略,治国之道,但也以为,她只志在东华。

“死过一次后,我觉得,我能做更多。”秦绾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淡笑道,“李钰顶多是个守成之主,没能力陪我走得更远,但是——他可以。”

“你对李暄倒是有信心。”苏青崖一声嗤笑。

“当然,我不但对他有信心,对自己也有。”秦绾傲然道。

“世上多的是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夫妻。”苏青崖道。

“你想得倒是长远。”秦绾楞了一下才笑道。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登上至高之位,却弃你如敝履,奈何?”苏青崖平静地看着她。

“杀。”秦绾一扬眉,丝毫没有考虑或是迟疑,一个字掷地有声。

“下得了手?”苏青崖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求之不得,宁可玉石俱焚。”秦绾沉声道。

苏青崖盯着她的眼睛许久,终于缓缓地道:“我帮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当然。”秦绾笑着伸出手。

苏青崖勾了勾唇角,抬手,与她清脆地一击掌。

蝶衣见状,终于轻轻地舒了口气。

比起朔夜、荆蓝、执剑,她才是秦绾真正的心腹,没有任何事需要隐瞒,但也被刚刚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现在要做的,是要重建自己的力量,就算有宁王相助,也不是短期可成。”苏青崖开口道。

“我知道,当初那可是我五年心血。”秦绾无奈。

实在是人才难求,要忠心,要有能力,最好还是能独当一面的能力,若是有时间,自然是可以自己培养的,比如李暄的暗卫营。但现在她缺的就是时间。

当初的属下,像是如今暂时安置在宁州的陆熔等人,至少在扳倒李钰,控制东华之前是派不上用场的,李暄虽然能够提供人手,但那样的话,她就只能如当初和李钰那样,仅仅作为依附,而如今,她要的是并肩同行!

“独当一面的人才我没有,但是士卒…要多少有多少。”苏青崖淡然道。

“你研究成功了?”秦绾怔了怔,脱口而出。

“你今天要是不来烦我,就有成品了。”苏青崖没好气道。

“不差那一天。”秦绾笑眯眯的,心情很好,“近期突然有灵感?”

“嗯。”苏青崖点头,“在南楚时被蛊毒启发,当时大量的实验倒是有所收获,只是成药还需寻人实验才能知道缺陷和改进方法。”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秦绾点点头,记在心里。

虽然在东华,她和李暄都不能一手遮天,无法像南楚那边不把死囚当回事,但这世上,大奸大恶的该死之徒着实不少,弄死几个还是为民除害。

“小姐,丞相府到了。”就在这时,朔夜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秦绾应道。

两人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住了口,下车,药箱子还是蝶衣抱着。

毕竟给江夫人看病,要直入内院,朔夜显然不合适。

“小姐。”朔夜叫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个合格的侍卫,后面马车里说话的声音低了,他自然不会运功偷听,只是微微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似乎和出发之前,气氛很有些不同了。

“是秦小姐和苏公子吗?老朽是丞相府的管家尹诚。”相府里早就等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微胖的身材,笑容可掬,和主人江辙的冷脸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不过,姓尹,应该是江夫人娘家人吧。让夫人的陪嫁做了自己府里的总管,也不知道江辙是深爱妻子,还是被妻族压迫——不过,前者就看江辙对待妻子的态度也不怎么像,后者么…要说十几年前还有可能,现在么,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不是江辙依靠尹家,而是尹家依靠江辙了。

想要换掉一个尹家的总管,还不是轻而易举?

“尹管家,麻烦通报丞相大人一声。”秦绾笑道。

“不用了,老爷吩咐过,若是秦小姐来了,直接去见夫人即可。”尹诚笑眯眯地说道。

“那就有劳管家带路了。”秦绾道。

“请。”尹诚一摆手。

进了大门,自有侍卫请朔夜到偏厅喝茶。

“江小姐不在?”秦绾一边走,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姐和宁王府的表小姐出去喝茶了。”尹诚答道。

“呵呵。”秦绾一挑眉。

白莲…不错,她果然没有选错人。当然,现在江涟漪和白莲的关系越好,将来被插一刀的时候才更会痛彻心扉。

一路往后院走,就越发安静,连个伺候的人都很少见了。

“夫人喜静,身体又不好,更是见不得吵闹,于是老爷下令如非必要,夫人院中不得有人走动。”尹诚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

“原来如此。”秦绾恍然,却更加无语了。

二十多年前的六大世家可不是如今的落魄模样,尹家嫡长女入宫初封便是嫔位,嫡次女更是东华最出名的名门贵女,女扮男装出入无忌,金榜之下亲自选婿,传为一段佳话。当然,若非她是尹家女,早被文人酸儒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江辙一生,后院只尹氏一人,不管是最初靠着尹家上位的寒门学子,还是后来权倾东华的丞相,都从未纳妾,哪怕尹氏多年来只生下江涟漪一个女儿,江辙也没有过纳妾的心思,只将这个女儿宠得如珠如宝,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尹氏金榜选婿传为美谈而不是笑话的真正原因,更是羡煞了无数深闺少女。

这样的女子,上无公婆要侍奉,中没有难缠小姑子和极品亲戚上门,下没有妾室庶子添堵,除了没有儿子,可以说是人生圆满。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倒是养出了平静如水的性子?秦绾第一个不信。

“秦小姐,请稍等。”尹诚将他们引到一座小花厅里。

“总管自便。”秦绾点点头。

尹诚招呼了侍女进去通报,又让人上了茶。

很快的,侍女就走出来,屈膝一礼:“夫人有请秦小姐和苏公子。”

秦绾点点头,放下了才喝一口的茶。

内室里,尹诚自然是不方便跟进去的,便在花厅等候,准备一会儿再送人出去。

秦绾一路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却见布置虽然素雅,却处处透着低调的优雅,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自己倒是喜欢这宅院的精致,但莫名的,和传闻中性烈如火的尹氏不太合拍啊。

“这屋子是夫人布置的?”秦绾随意问道。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老爷亲自选了,一一添置的。”侍女一脸骄傲地回答。

江辙…他的审美观严重有问题吧?这简直就和李钧穿文士袍一样的不伦不类。

“夫人,秦小姐和苏公子来了。”一会儿工夫,侍女打起帘子,向内室通报,又转身让客,“请进。”

“江夫人。”秦绾立刻挂上了完美的笑容。

尹氏只穿了一身常服,半披着如墨的长发,半靠在窗下的贵妃椅上,膝头搭着一块薄毯,脸上虽然薄施脂粉,却掩盖不住那苍白的底色。

“小姐客气了。”尹氏见着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涟漪和贵府二小姐马上就是妯娌了,大小姐叫妾身一声伯母也使得。”

“伯母。”秦绾很乖巧地换了称呼,反正叫得甜一些又不会少块肉,“伯母,我名绾,绾青丝的绾字。”

“绾儿,坐。”尹氏笑着指指身边的椅子。

“这位是神医苏青崖。”秦绾介绍道。

“想不到苏神医如此年轻,当真是…年少有为。”尹氏露出几分讶色。

苏青崖冷淡地点了点头。

“伯母,先看病要紧。”秦绾笑道。

“都是老毛病,有劳了。”尹氏在侍女的扶持下起身,挽起一截衣袖,露出手腕。

秦绾不禁眼神微微一闪。

苏青崖也不客气,在贵妃椅前坐下,直接把脉。

蝶衣打开药箱,将笔墨先行摆好,准备一会儿让苏青崖开方子。

许久,苏青崖才放开了手。

“说了都是老毛病了。总是这么吃着药,也不好不坏的。”尹氏道。

“忧思过重,郁结于心,饮食不调,喜素厌荤腥,加上早年曾伤及肺脉,一到换季或气候骤变就犯咳嗽,严重时能咳血。”苏青崖冷冷地说道。

尹氏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边上的侍女也不禁面面相觑,这人…只一次把脉,比太医说得还清楚,不止是夫人早年肺脉有伤,就连平素的饮食习惯都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