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唐少陵纳闷,他都做陪练帮她训练属下了,难道连件衣服都不给?

“本小姐的衣服,就算借给你,你确定要穿吗?”秦绾慢吞吞地说着,眼光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怀疑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似的。

“男装!男装!”唐少陵也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凭什么以为本小姐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会有男装?”秦绾很无辜地看他,“又不是我家,我还能找件我爹的衣服给你。”

言下之意,你让我一个姑娘家帮你去跟毫无关系的男人借衣服?

唐少陵无言,这个真的不能反驳,哪怕明知对于秦绾来说这只是吩咐一句的事。想了想,他转头看着陆臻道:“小公子,要不…借件衣服?”

“你觉得,我的衣服,你能穿?”陆臻比他更无辜。

唐少陵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泪奔了。

陆臻还是个身体尚未完全长成的少年,又是江南水乡出身的纤瘦体格,而唐少陵却是典型的西秦人,身长玉立,挺拔有型,只要一想陆臻的衣服穿在唐少陵身上的模样…那画面太美真心不敢看…

好在,秦绾也就是让他长长记性,别老是盯着她比武什么的,真不至于让他这么穿着破衣烂衫出门去,笑了一会儿便让陆臻去找苏青崖借件衣服给唐少陵,很快就拿来一套全新的。

苏青崖进京时除了药箱和钱,就身无长物了,他对身边的事向来不上心,有人照顾,他能过得惯最奢华的生活,没人管,他也安于清贫。说到底,只要有个环境能让他安心研究药物不为身外之物分神,他就满足了。

所以,这苏宅和里面的东西都是秦绾置办的,这里有什么没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

唐少陵自己找个空房间去换了衣服,又给伤口上药,不过秦绾还是有待客之道了,吩咐院子里的粗使丫头烧了洗澡水送过去。

没办法,唐少侠简直是从汗水里捞出来一样,要是不洗洗,只怕伤口都要感染。

然后,等苏青崖出来看见他们一群人的惨样——就算换过衣服也不能掩饰某些地方的伤口,就连两个姑娘家都不例外,于是,神医大人彻底怒了。

自己作是吧?没有刺客,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吃药!人人有份!人人吃药!

秦绾笑得打跌,于是,除了她和没法动手的陆臻之外,连唐少陵在内,人人被灌了一大碗苦到了极点的药。当然,治伤效果绝对是最好的。

等到天都黑了,唐少陵惦记着盛世的美食,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不过走之前还留了个明天把衣服洗干净送回来的借口。

送走了这座瘟神,执剑才有空来报告昨天跟踪的结果,果然,那个黑衣人是去处理邱莹莹的事了,宅院失火,还殃及了边上的两户人家,听说,还挖出了尸体,经过辨认,是邱莹莹和她的贴身侍女的模样。当然,两句烧焦了的尸体是怎么辨认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没被发现?”秦绾疑惑道。

“应该没有。”执剑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道。

秦绾不禁皱眉,她让执剑利用追踪香去跟着那黑衣人是当着唐少陵的面做的,难道唐少陵没有告诉江辙吗?再看昨晚他和江辙相处的那个态度,处处挑衅,实在不太友好,要说一伙的她是不太相信的,还是说,他们是因为什么事要互相合作一次?

“我去画画了。”陆臻听得无趣,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秦绾也不介意,陆臻学的是最正统的学识,本来也不擅长这些阴谋算计的,顶多…也就是做做恶作剧的程度。

“再去查查江辙的身世和户籍。”秦绾想了想道,“他考中之前,在哪里生活,在哪里求学,总该有人记得,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要是真找不到,反倒是说明户籍有假了。”

“是。”执剑领命,这时候暗卫营倒是没什么大事,刚好又是一批人训练结束,正好派出去历练历练。

“我记得,江辙师从大儒南学明?”秦绾道。

“好像是的。”执剑答道,“不过南大儒已经在五年前去世了,他一生未娶,也没个后人什么的。”

“总有学生吧?去查查。”秦绾翻了个白眼。

“是。”执剑记下了。

要说无根无凭的江湖人也罢了,可江辙是正经考中的进士出身,从乡试、会试到殿试,一层层考上来多少道手续,需要那么多资料,若是全部造假,早就被识破了,所以,只要有了疑心,下功夫去查,总会查到些蛛丝马迹的。

皇帝昏迷着,李钰…秦绾觉得自己最近很不想见到李钰,何况,江辙当了十几年的东华丞相,若是有问题,也不差那么两天,所以,一边监视着,一边先自己查查看吧。

然而,她不想见李钰是一回事,可现实往往不那么美好。

晚饭后,她还没来得急回安国侯府,直接就在苏宅门口被内侍堵住了。

“你说,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没办法,来请一个平民给陛下看病?”秦绾看着眼前的人不满道。

“这个,皇后娘娘也实在是没办法。”内侍陪着笑道,“不过,宁王殿下也在宫里,郡主您看?”

秦绾微微皱了皱眉,心知能让一向明哲保身的皇后出面派人来请苏青崖了,只怕是皇帝真的有些不好,只是,有可能的话,她并不想让苏青崖趟这趟浑水,这和南楚的状况不一样。

“无妨,走一趟便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苏青崖却提着随身的小药箱走出来。

秦绾对上他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宫里有这个想法了,躲是躲不掉的,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苏神医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内侍问道。

“不必,走吧。”苏青崖摇头。

药箱里是他的金针和一些配好的应急药物,若真要开药,还怕御药房缺了什么东西吗?

“我陪你一起进宫。”秦绾立即有了决定,转身示意执剑去办事,只带着朔夜和荆蓝出门。

“郡主请,苏神医请。”内侍一摆手。

皇后显然是料定了秦绾也会入宫,本来就派来了两顶轿子。

这会儿夜已经黑了,宫门早已落钥,轿子走的是偏门,为了节约时间,直接抬到了养心殿外,也算是打破规矩了。

秦绾吩咐朔夜和荆蓝留在外面,自己和苏青崖随着那内侍走进殿内,果然,不只是李暄在,李钰、李钧,以及所有在京城的皇子都在,连最小的十一皇子都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被嬷嬷照顾着等在一边,反倒是后宫的嫔妃只有皇后一人在,大约是顾忌着皇子也大了,庶母多有不便吧。何况,养心殿原也不是后宫嫔妃能涉足的地方。当然,皇后例外。

“这位便是苏大夫吗?”围绕在一起讨论病情的一群白胡子太医见到他们,一个还有些年轻的立即开口道。

苏青崖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根本没理会,直接走进去:“病人呢?”

“你!”太医们个个气急,但皇子都没说什么,他们更不敢当殿吵闹了,原本,迟迟拿不出可行的治疗方法,陛下的状况却越来越不好,太子殿下已经很不满了,不然也不能同意从宫外请大夫的提议。

“苏神医,这边请。”李钰身为太子,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虽然说,他和欧阳慧相处五年,但对于苏青崖,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个男人…生得太好,气质太冷,说他是个杀手,都比救死扶伤的医者像样些。

“太子殿下眼下青黑,脚步虚浮,似有失眠焦虑之症,即便陛下病重,也该保重自己才是。”苏青崖淡然道。

“多谢…提醒。”李钰抽了抽嘴角,更觉得全身发毛,寒气一阵阵从脚底冒上来,若非这么多皇子和太医都看着,他真想侧身让个路…让苏青崖走在后面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实在压力太大了!

刚刚那句话,听起来是关心没错,可谁都不会认为,苏青崖会关心李钰的身体健康问题!

短短十几步路,李钰只觉得无比漫长,幸好,皇帝床边守着的人是李暄,让李钰稍稍安心。不管怎么样,苏青崖总不能当着李暄的面给他下毒吧?宁王也不是好糊弄的。

至于李暄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之前皇帝清醒了一下后吩咐的。很显然,这个时候他并不放心其他皇子和几位郡王,也怕李钰那性子镇压不住,才给他找了尊大佛来坐镇。

确实,李暄抱着纯钧剑斜靠在龙床边上闭目养神,偌大的养心殿,除了太医发出嘀嘀咕咕的讨论声,一切都井井有条,皇后也松了口气。

“父皇晚饭喝了半碗粥,但之后吐了一口血就没再醒过来了。”李钰忧虑道。

苏青崖也不客气,在龙床边上的小凳上坐下,直接便搭脉,很快便道:“喝剩的粥呢?”

“在这里。”李钰赶紧去端了过来,但走近几步,又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

“我来吧。”秦绾也不难为他,接过碗,端到床前。

不用靠近苏青崖,李钰大大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道:“粥有问题?不会是有毒吧?”

毕竟,皇帝是喝了粥之后就吐血了,太医也对残粥仔细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没拿走也是一时忘记了,要不然也轮不到苏青崖来检查。

苏青崖看了一眼碗底剩下的一些已经凝固了的粥,闻了闻,又用手指挑起一些尝了尝,问道:“枸杞人参粥?”

“是的,这是淑妃娘娘亲自下厨炖的,原本是想给父皇补补元气的。”李钰道。

随即,不少目光都落在嬷嬷怀里的十一皇子身上。

如果粥有问题,那就是淑妃做的手脚了,淑妃是有儿子的!只是,太子没被废,上面又还有好几个成年皇子,这时候对皇帝下手给十一皇子铺路的话,是不是也太早了点?

“药方。”苏青崖放下粥碗,又说道。

这回,是一个老太医拿了之前皇帝用的方子过来,脸上的表情很纠结。

太医院对苏青崖进宫这件事其实是很纠结的,若是苏青崖治好了皇帝,就显得他们这些太医太过无能了,不过,要是苏青崖也没办法,他们心里也平衡了,可是…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怕是要陪葬!

所以,到底应该希望苏青崖有办法,还是没办法?

苏青崖可不管他们内心的纠结,扫了一眼药方,一声嗤笑,就放到了一边。

“请问苏大夫,老夫这方子开得有什么问题吗?”老太医昂首问道。

“不好不坏,吃不死人,不是你们太医的拿手好戏吗?”苏青崖答道。

“我…”老太医气急,指着他手指都在颤抖。

太医的生存法则虽说医者都心知肚明,但像是苏青崖那样毫不在意地就捅破的,绝对没有!

“这方子,属阴。”苏青崖开口道。

“陛下肝火郁结,五内俱焚,自当用寒凉之药润泽,有何不妥!”老太医怒道。

“于是,一碗冷水降了火后,再点一把火?”苏青崖反问。

“这…”老太医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枸杞人参粥…那是热性的啊!常人要是这么吃,怕也要肚子疼个几天,何况皇帝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此?可是,要说太医也挺冤枉的,他们又不是厨子,光凭气味就能分辨出材料,一碗白粥,他们只管验了有没有毒,至于是什么食材做的…这个还真没人想到问一句。

“就这么简单?”李钰目瞪口呆。

还以为是父皇病危了,或者是有人暗害,谁想,居然是喝错一碗粥,补出来的毛病?

“传懿旨,淑妃禁足长庆宫,无诏不得外出。”皇后冷声道。

没人表示反对,虽然是无心之失,不过毕竟是尹淑妃送的粥导致了皇帝病情恶化,只是禁足还是轻的。

“那么,陛下的病要如何处置?”李暄睁开眼睛,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

“不难。”苏青崖排开针囊,慢条斯理地把银针在烛火上炙烤,清冷的目光却落在李钰身上。

“我?”李钰指指自己,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请太子殿下为了陛下,忍耐一下吧。”苏青崖淡淡地说道。

李钰黑线,只想说,你确定你不是公报私仇吗?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笑啊!

“那么,有劳太子殿下。”李暄一句话,把李钰打入万丈深渊。

☆、第七十六章 你有病,我有药

“病的是陛下,太子殿下能帮得上什么忙?”老太医一脸的不屑。

不过,苏青崖根本像是没听见似的,坐下来,刷刷刷写完一张方子。

这回,老太医都没等人说什么,直接一把抢过来看了。他这种行为自然是失礼的,不过这会儿谁也不在意了,苏青崖的药方,当然没人敢直接用,到底还是要让太医过目的。

“病人全身血液坏死,血中含毒,连新生的血液也会立刻被污染,若是不能一次性将全身血液替换,就只能控制病情,无法根治。”苏青崖道。

老太医也不禁点点头。

皇帝的病情其实并不复杂,他们都能诊断得出来,可是,正如苏青崖所说,换血,必须一次性将全身血液替换,这样人还能活着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谁也没哪个胆量去尝试,所以这种根治的方法,他们连提都没提过。至于控制病情…老太医看着眼前的药方,神色间很有几分复杂。

实在是…这张药方,他这个在医术上沉浸了一辈子的太医,居然…没看懂!龙涎香,活血的。红景天,补肾养气,好吧,也有养血活血的作用,但黄精是治疗脾胃虚弱的吧?还有王不留行,那是女子用的药材啊!

于是,这些药材合在一起,虽说是吃不坏,可能治陛下的病?

“这个药引子是什么意思?”一起凑过来看的几个太医忽然指着方子上最后一行字问道。

“至亲血一杯?”那太医疑惑道。

“以血补血,有什么问题吗?”苏青崖问道。

“可是…”老太医犹豫了一下,又想起了之前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这至亲血,难道是要…太子殿下的血?”

“至亲均可。”苏青崖淡然地开始写第二张药方,一边说道,“太子殿下若是怕疼,其他皇子和几位郡王皆可,十皇子十一皇子年纪太小就免了吧。还有…宁王的血缘远了些。”

老太医顿时会意,这是父母兄弟子女这些直系都可以的意思?那似乎也用不着太子殿下上。不过,难道这方子的重点是药引子?

李钰的脸色很难看,虽然苏青崖说皇子皆可,可他要是推给别人,岂不是坐实了他因为怕疼,居然连给父皇放点血治病都不愿意?事实上他很怀疑这个所谓的药引子至亲血就是苏青崖故意用来折腾他的!

不过,就算心里再这么想,他也不能说出来,一说就是不孝!不过,反正就是放一杯血嘛,不是什么大事!

想着,他已是一脸正色道:“李钰身为人子,又是现在皇子中最年长的,为父皇治病当仁不让。”

秦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最年长?二皇子前恭亲王李铭只是被圈进,离死还早得很呢!

“殿下纯孝。”老太医叹服。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药引子是不是真的有用,但要是他开口表示反对,那要是皇上不好了,是不是他得担这个责任?反正,一杯血而已,对身体损害不大。

“这药可不是吃一次就够的,一日三次,殿下你确定一个人可以?”苏青崖脸色古怪地看着他。

“…”李钰黑了脸。

一日三次?用不了几天,他就要被抽干血了吧!

“父皇身体为重,自然是我等皇子共同分担。”李钧阴沉着脸道。

秦绾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李钧最近变得厉害,原本还算阳光的脸阴森森的,一副刻薄相,好像硬生生苍老了十来岁似的。看起来,不举果然对一个男人打击很大啊!就是不知道,现在李钧的状况究竟是不举,还是虽然能举了,但一上床就吐?

可怜见的孩子啊。

不过,李钧这话一出,其他皇子也各自点头。当然,如果不算年幼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每天三次药,还是有点儿不够的,只怕陛下的几个弟弟也得放点血了。

“太子殿下这身体…”苏青崖摇摇头,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一脸的嫌弃。

“孤撑得住!”李钰咬牙切齿道。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最近的身体真的不好,再要放血绝对是雪上加霜,但是,这情形,他身为太子,能说一个“不”字吗?

“拿去。”苏青崖直接把第二张药方丢过去,“补身体的,同样一日三次,免得把太子弄出个毛病来还是我的错。”

李钰楞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递过来的药方,没敢伸手去接。苏青崖能这么好心给他开方子调理身体?绝对是想毒死他吧!说不定,这药方的纸上就沾了毒,拿着就会发作?

“苏公子一片好心,殿下还是受了吧。”秦绾轻笑着拿过药方,扫了一眼,也扔给了老太医。

“这方子…绝妙!”老太医一看,连连赞叹,眼睛都亮了,最初对苏青崖的敌意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看他的眼神,简直是一副恨不得拜师的热切。

后生可畏啊!

这个人,被称为神医,看起来确实不是浪得虚名的,尤其是,他还如此年轻。

“绝妙?”李钰不信。

“是的,殿下,这方子调理身体极好,尤其对殿下的症状也对症,吃着没错的。”老太医道。

“那便…多谢苏神医了。”李钰说道。

尽管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那老太医的医术他还是信得过的,既然说是绝妙,那应该没错,这状况下再要大量失血,有好药能补补自然最好不过了。

“不谢。”苏青崖却勾了勾唇角,“赶紧去煎药吧。”

李钰下意识就觉得头皮发麻,又往后退了退。

对于李钰和苏青崖之间的恩怨,其实知道的人还不少,至少这殿内的皇子,除了两个小的,都心知肚明。他们也怀疑苏青崖这个药引子就是存心折腾李钰而连他们一起拉下水了的,不过事关父皇,谁也不能提出质疑,以免被人当做不愿意为父皇流血,是不孝。反正,药喝下去,就看父皇是不是好起来就知道了。

“那就请殿下让开些,我要扎针。”苏青崖道。

“哦。”李钰赶紧从龙床边让开了。

苏青崖看都不看,捻起烤热的银针,一口气就插下去七八根,完全不像是普通大夫施针时那种一针下去转许久的磨蹭。一眨眼功夫,皇帝上半身包括脑袋都被扎成了个刺猬。

秦绾暗自吐吐舌头,退到了李暄身边。

这场面…看着实在有点儿渗人。

这会儿,太医们依旧在外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研究那两张方子去了,第二张也罢了,可是给陛下用的这张完全不明白是基于什么药理开的,难道他们的医术真的相差那么多?

李钰心里不安,即便明知自己听不懂,却也非要凑在一边旁听,其他几个皇子显然也有一样的想法,皇后却在照顾最年幼的十一皇子,安排着让嬷嬷带人去偏殿睡上一会儿,反倒是龙床边上只剩下李暄和秦绾两人。

“方子?”李暄看着李钰的背影吐出两个字。

“确实是补身子的好药,之前苏青崖给我开的就是这方子,不过我嫌苦,磨着他改了。”秦绾答道。

“哦。”李暄闻言,也不说话了。

他们并没有把声音压得太低,李钰和太医们就算在外间也是听得清楚的。

见太子殿下看过来,老太医忙道:“殿下,方子确实是极好的,良药苦口。”

“知道了,孤又不是怕苦的姑娘家。”李钰也算松了口气。

只要方子是真的好方子就行,苦…药哪里有不苦的,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怕喝药了?

秦绾只在心里笑,不怕?

这张方子就是当初在南楚临安王府,苏青崖为了拆穿她的身份开的那张方子,确实是最好的补身体的方子没错,可上面的药材,绝对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的!还一天三次地吃?这绝对是能把人吃疯掉的节奏!

没有尝试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药居然能苦到这份上,毕竟,虽然人人说良药苦口,可其实不是所有的药材都是苦味的,甚至很多药材的药性也是互通的,哪个大夫没事会专挑最苦的药材配药?这不是欠抽呢!

所以说,这张药方本身,才是用来折腾李钰的嘛。而且,还有个问题,是连太医都被忽略了的。

太医只看见这方子确实是很能补身体的,尤其用药精妙,让他们叹服,可是却忘记了,李钰虽然需要补身体,可他更需要的…是补血啊!

这方子确实调理身体,只可惜,补血的效果一般般,还不如多喝几碗红枣血糯粥呢。

苏青崖起针的速度比下针足足慢了十倍有余,等最后一根针抽出来,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

整套银针摆在一边,原本的亮银色似乎是失去了光泽,不但暗沉沉的,灯光下还隐隐泛着青黑的颜色。

“药。”苏青崖回头道。

秦绾立即端着熬好了煨在火炉上的药上来,另一边,太医战战兢兢地拿了一个空茶杯和一把小刀过来。

“来吧。”李钰挽起了衣袖,扭头。

虽说要放血,可让他拿刀自己割自己他还没这个勇气。

“这…”那太医的手居然也在微微发抖,要知道针灸是精细活儿,医者的手可是最稳定的。可是,这毕竟是太子,是君啊,拿刀割太子的手放血这回事,几辈子都没见太医做过。

“药要凉了。”苏青崖不满道。

“九弟,你来。”李钰咬牙道。

李钧沉默了一下,接过刀子,在他手臂上一划——

出血了,但是…只是血痕,流下几滴血珠子就止住了,这要放满一杯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李钧僵了僵,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划一刀,或许,这次该划得重一些?

他虽然也练武,但平时要么是直接把人杀了,什么时候研究过要怎么下刀给人放血还不伤到重要的血管经络?

李钰的脸色也黑透了,可要他自己下手,看李钧这一刀他也明白了,他自己…一样掌握不好分寸。这种事还是太医更有理论基础些,可这些太医…对上他的目光,纷纷退散。

“不就是放个血,有那么为难吗?”苏青崖已经很不耐烦了。

“本王来吧。”李暄走过去从李钧手里接过了刀子。

他身份够,辈分也够,完全没有心理压力,抓起李钰的左手,刀子一抹,就在他手臂上开了一道口子。李暄还是比较了解苏青崖的,他折腾李钰是没错,但医治皇帝这事更不能有差错,所以,方子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这血未必是一定需要,但李钰不放血,药放凉了却不是什么好事。

“杯子。”李暄开口。

“啊。”太医赶紧把杯子凑过来接住了滚落的鲜血。

李暄随手把染血的刀子塞回一脸僵硬的李钧手里。他是真正的高手,掌握这点分寸自然不在话下,再加上刀子锋利,伤口平整,其实也说不上有多疼,愈合后疤痕都不会留。

只是…李钰却是个没吃过多少皮肉之苦,娇生惯养长大的皇子,虽说也不是很疼,但是眼看着自己的血哗啦啦往外淌还不能去按的那种视觉,实在是很让人腿软。

幸好,十皇子和十一皇子两个小的已经跟着嬷嬷去偏殿睡了,没看见这一幕,其他皇子脸色发白之余,也不禁暗自发毛。

刚刚他们才发现一个问题,割手放血似乎也是个技术活啊!这药一日三次的吃,宁王总不能从早到晚等着给他们操刀子,那轮到他们的时候怎么办?让侍卫下手吗?

很快的,血流了一茶杯,李暄松开李钰的手,拿了一杯血走回龙床边。

苏青崖也不挑剔,直接将血倒入滚烫的药里,摇晃均匀了,示意两个在一边伺候的宫女来喂药。他可不是会伺候病人的,要是让他来灌药…只怕皇子们得当他是刺客了。

而李钰原本就很多天没好好睡觉了,这下一下子流了那么多血,猛地眼前一黑,整个人身体一晃,若不是扶住了桌子,差点一头栽倒。

“快,快给殿下治伤!”慌得太医们一阵混乱。

“不过是流了点血,三哥还真是身娇体弱。”角落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众人抬眼看去,却见是五皇子安郡王李锴一脸讽刺的笑,挑衅地看着李钰。

原本,恭亲王倒台后,李锴和李钰一样,都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甚至,比起性子有些软的李钰,锋芒毕露的李锴显然更得皇帝的圣心,只是…他瘸了一条腿。

身有残疾者不得入仕,连做官都不行,何况是做皇帝?任谁都知道,李锴这辈子顶了天也就是个安郡王了,连升亲王的机会都没有。陛下不是个大方的皇帝,对儿子也一样,从郡王到亲王,也是要立下功绩的,可一个残疾皇子,连办差事的资格都没有,走出去皇帝都嫌丢人!

总算李锴还算是比较坚强的人,酗酒颓废了一阵子后,也就算慢慢调整过来了,反正,他虽然没有了继位的资格,但也因此不会再为任何人忌讳,每日在王府里喝酒听曲,玩个美人,只要不是太出格,任谁都不会管他。

当然,要说李锴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了,绝对不可能。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么瘸的吗?意外?哪来这么多意外,怎么不意外到李钰腿上去?分明就是那个欧阳慧买通了高手做的。背后是谁指使的,那还用说吗?

就算原来不知道,只看最终是李钰登上太子之位也该明白了。皇家子弟,哪里有蠢人呢。

不过,李锴这话,李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干脆闭着眼睛坐着,任由太医给他包扎伤口,权当做没听见了。

“三哥可是太子,是储君,要保重身体啊,为父皇献血之事,就不劳三哥了吧。”李锴继续说道。

“五哥。”身边的七皇子平郡王李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再说了。

“我这是关心三哥!”李锴一声冷哼,瞪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同母弟弟,他是恨铁不成钢的,他自己是废了,可李铎还好好的,还是有一争之力的,原本支持他的人,李钰上位后肯定不会再用,自然只能继续支持弟弟。可这孩子…性格软得跟面团似的,怎么都扶不起来,没让他少生气。

当初,他们的母妃这样养儿子是不想让他们将来兄弟相残,也说不上是错,可人算不如天算,李锴废了之后,再要改李铎的性子就来不及了。

“有劳五弟关心了。”李钰开口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