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霜。”秦绾笑道。

众人怔了怔,顿时恍然大悟。

京中姓顾的人家,能和长乐郡主扯上关系的,确实只有一位。

“霜儿刚刚到京城,你们可不许欺负人。”秦绾笑眯眯地拉着顾星霜的手,给她介绍一群姑娘。

顾月白有意把半月山庄的根基迁到京城,这些日子,顾宁已经物色好了宅院,正在修葺整理,原本顾月白是打算过了恩科、京城清静些再来的,可耐不住顾星霜想哥哥了,大年初一就自己一个人跑了,顾月白无奈,只能给儿子传信。

秦绾知道了倒是不在意,刚好要举办宴会,就顺手将顾星霜也带来了,挺好一个能融入京城闺秀圈子的机会嘛。

等大家熟悉了些,秦绾借口去看看别的客人,就把顾星霜丢给了白荷。

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杜芊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眉宇间透着忧愁。

虽然说,杜太师和摄政王几乎已经要到了撕破脸的程度了,可杜家毕竟还是高门,这种宴会,秦绾也不好做得太偏颇了,所以,请帖杜芊儿还是能拿到的。

只不过,一年前也算是众星捧月的女孩子,现在却被人避如蛇蝎。

和她关系好的手帕交,秦珍自顾不暇,尹无双惨死,李悦自从秦珍大婚之后就疏远了她们,反而和秦绾、凌霜华几个走得近了,如今几乎形同陌路。本来还谈得来的柳湘君,最近也明显是绕着她走的,就连家世更低的那些姑娘,也不愿意和她亲密了。

秦绾见状,也只能叹了口气。

杜芊儿只是个纯真的小姑娘,只可惜,杜家注定是敌人了,不想被摄政王惦记上的家族自然要交代家里的女儿,什么样的人家可以交往,什么样的人家要远远避开。就算小女儿家之间的交情,何尝不是反映出朝堂的形势呢。

正想着,忽然间,脚下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拱了拱她。

秦绾一低头,只见从猎场带回来的白虎和雪狼正蹲着,一边一个叼着她的裙摆不住地扯。

年前实在是太忙,她将两只小东西送回摄政王府后就放养在了桃林里,几个月下来已经长大了一圈,站起来都能到她膝盖了。

顺便说一句,另一只秦珑要的“小猫”,她倒是送了过去,却被大惊失色的大长公主坚定地送到了小燕山别院去喂养了。

“啊呀,好可爱!”一群姑娘尖叫着围了上来。

“这就是猎场上的那两只吗?”连李惜也多了几分笑容。

“是啊,公主喜欢的话,可以抱抱,它们很乖,不咬人。”秦绾道。

本来女孩子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下意识就围了过来,不过,听到秦绾这句“不咬人”,才恍然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这是老虎和狼吧?”梅夕影迟疑道。

“啊!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动物!”没见过两只小家伙小小一团模样的叶灵闻言,一声尖叫,赶紧躲到了梅夕影身后。

“不,是猫和狗。”秦绾很淡定。

狼和狗,好吧,是不太容易分辨,不过老虎和猫…这体型差太多了好么?再看看它巨大的脚掌,和猫咪那小小的爪印能一样吗!不能因为你身份高,就指虎为猫吧!

“不信你问它。”秦绾俯身抱起足有十几斤重了的白虎,捏捏它的耳朵,问道:“说,你是老虎还是猫?”

“它怎么能回答?”李惜哭笑不得。

白虎甩了甩脑袋。抖抖耳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叫了一声:“喵~”

“…”所有人的石化了。

“看吧,是猫。”秦绾道。

“噗——”李惜笑了起来,伸出了双手,“我可以抱抱吗?”

“有些重。”秦绾提醒了一句,才把白虎放进她怀里。

李惜确实是不太抱得动它,摸了两把就给了凌霜华,一边好奇地问道:“养这么久了,应该有名字了吧?”

“嗯。”秦绾点头,叫道,“旺财。”

“喵!”白虎竖起耳朵,立即应了一声。

许久,李悦一指乖乖蹲在地上的雪狼,不抱希望地问道:“那它呢?”

“来福。”秦绾淡定道。

“汪!”雪狼叫了一声。

“哈哈哈…”柳湘君笑得捂着肚子蹲下去,半天直不起身。

“旺财?来福?”众人都不禁啼笑皆非。

这可是白虎和雪狼啊,多珍贵的品种,何况是摄政王和长乐郡主的宠物,至少也要取个不比他们的坐骑白云和赤焰差的名字吧?要优雅大方高贵有气势才行!最不济,就看那一身雪白的毛皮,叫小白、白雪、雪儿也成啊!

旺财和来福是什么鬼!

“这不是挺吉利的嘛。”秦绾显然很满意。

“好吧,比起名字,其实我更好奇它们为什么是喵喵汪汪叫的。”凌霜华道。

“那可是本小姐养的宠物!”秦绾道。

“这有关系吗?”凌霜华纳闷。难不成,是因为秦绾喜欢养与众不同的动物?

“本小姐会七种语言,作为本小姐的宠物,两种总该会吧。”秦绾一抬下巴。

园子里寂静了一下,随即又笑得前仰后合。

李惜身为公主,又是唯一的嫡出,从小被教养得礼仪极好,在任何状况下都不应该失态,可这回也实在有点忍不住,又强行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得毫无形象,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想笑就笑吧,又不会有人笑话,你看她笑得多难看。”秦绾一指蹲在地上抱着雪狼的脖子玩的柳湘君。

李惜怔了怔,看着她有些茫然。

“人生就这样,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一年前的秦绾,又是个什么处境呢。”秦绾笑笑,把两只宠物留给她们玩就离开了。

虽然答应了会帮帮李惜,不过这种事,归根结底,还是要本人想开了才好的。

“小姐。”荆蓝走过来。

“王爷还在宫里?”秦绾问道。

“王爷说,今天府里有那么多姑娘在,他还是不回来了。”荆蓝笑道。

“小姐放心,不会怠慢了客人的。”荆蓝道。

就算是杜芊儿那样立场敌对的,但王府的侍女也是温柔有礼的,绝不会让客人感到不被重视。

“郡主,怡兰郡主到了。”一个侍女过来禀告,脸色有些为难。

秦绾一挑眉,她可没给安绯瑶下帖子!

虽然说,安绯瑶在京城的贵女中,身份之高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架不住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李暄,所以秦绾不下帖子给她,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不想请自己的情敌而已,可以理解!

“她来干什么?”荆蓝嘀咕道。

“郡主,要请进来吗?”通报的侍女问道。

虽然是不速之客,但毕竟怡兰郡主身份高贵,这人都来了,总不能不让进吧?

“请进来做什么?”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今天本郡主设的是私宴,没有帖子的,一个都不招待,告诉怡兰郡主,若是有事,请改天再来拜访,还有别忘了先下拜帖,不然本郡主未必有空见她。”

“是。”既然秦绾有了决定,那侍女就不会反驳,摄政王府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从前各路人马安插的探子名单早在李少游手中了,猎宫之变后,顿时以雷霆手段铲除得一干二净。

何况,现在的摄政王府,连皇帝都得罪不起,还怕得罪一个不受宠的大长公主?

“好歹也是个郡主,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这样都不死心。”荆蓝嘀咕道。

“不用管她。”秦绾根本就不需理会这个小插曲,转身又带上了笑容。

那一边,几个姑娘已经满脸羡慕地拉着顾星霜左看右看了。哪个女子不爱美,可再爱美,她们也不敢下雪天穿成这模样出来啊。

“我家人人都这么穿呀。”顾星霜眨巴着眼睛,回答得很天真,“秦姐姐穿得比我还少呢。”

众女无言,秦绾是内力深厚不怕冷,难道这个小姑娘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吗?哦对了,她是顾公子的妹妹,听说,顾公子在那个什么高手榜上排名十一呢。

最郁闷的就是凌霜华了,明明她也是从小练武的,可怎么就没觉得武功能让人冬暖夏凉呢?

“因为我练的是内功,姐姐家里是当将军的,练的是外功呀。”顾星霜答道,“要不然,我回去问问哥哥能不能教你?”

“我这个年纪了再学,还来得及吗?”凌霜华惊讶道。

“太大成就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多练练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顾星霜道。

“哦。”凌霜华闻言,不觉得有些失望。

“嗯…”顾星霜想了想,又道,“练个一两年,冬天穿纱裙没有问题!”

“我要学!”凌霜华立即道。

“我也要,霜儿妹妹不可以厚此薄彼啊。”一群姑娘顿时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好啊。”顾星霜歪了歪头,答应下来。

于是,凭借一颗爱美之心,顾星霜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圈子里。

当然,她本身性格好,爽朗大方,后面的靠山又是长乐郡主,只要不蠢,都会愿意和她交好的,而能得到秦绾的帖子的姑娘,哪里会有蠢的。

年纪大点的人古板守旧,死抱着身份不放,顾夫人不太容易进入那些贵夫人的圈子,可顾家还是需要能交际的女性的,少女们的世界简单些,顾星霜就做得挺好。

不过…趁着大家玩累了去亭子里吃点心的时候,秦绾拉着顾星霜轻声道:“你教人家武功,不需要问你爹吗?”

“只有流水诀是顾家的不传之秘。”顾星霜笑眯眯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反正她们又不是要练出多大成就,强身健体而已,我随便找本江湖上流传的内功心法给她们就行了。”

“噗嗤。”秦绾也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小丫头的脑子,可比她哥哥活多了,打理顾家的女眷交际肯定是没问题。

“何况,练武又枯燥又无聊,还不能立竿见影看到进步,我看来,除了凌姐姐,其他人都是三天热度。”顾星霜又狡黠地一笑。

秦绾忍不住又笑了。

顾星霜虽然年纪小,可她从小就在江湖上跑,连混乱中的古县都敢去,京城的这些大家闺秀真要把她当小女孩看,肯定是要吃亏的。

总之,这场宴会办得还算是皆大欢喜,最初的目的,李惜在旺财和来福的陪伴下,心情确实好了很多,再深层的,秦绾自问自己不是知心姐姐,无能无力。

而顾星霜也交到了好几个手帕交,隔了几天,果然往几位姑娘府上送了一本名为《玉女诀》的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不过,有几个人能坚持练下去,她就管不着了。

因为顾府还在修葺中,顾星霜也暂住在了摄政王府,和白荷一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暗卫来通知,江州刺史赵文正进京了。

“这么快?”秦绾正和萧无痕一起,在王府书房帮着李暄一起看奏折,闻言脱口而出。

一般来说,就算让官员进京述职,也没让人连个年都不好好过的,大部分官员都差不多要一月下旬才会到,像赵文正那样,上元节前就到了的,他一个文弱书生,江州地处北方,一路过来冬天还冰雪路滑的,八成是一开年就出发了,有这么着急吗?

“今年空缺的职位比较多,江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八成是想早些来,好活动活动吧。”李暄不在意地道。

“呵呵。”秦绾冷笑。

“你打算怎么办?”李暄说着,直接丢给她一封密报。

去江州调查的暗卫回来得也没比赵文正早两天,不过查到的东西确实有点精彩。

秦绾一边看一边皱眉。

随便一个刺史就干过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光是勾结马贼和江湖强人做的灭门血案就不止沈家一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种狗官,杀了算了!”边上被抓来当苦工的萧无痕随口说了一句。

“他做的那些事,有些只是推论,不过有些是有证据的,光凭那些就够判他一个斩立决。”报告的莫问说道。

秦绾沉默了一下,没有马上说话。

“你说了也不算,还是去问问沈醉疏吧。”李暄抬头道,“看他是非要亲手报仇,还是按照国法处置。”

“我知道了。”秦绾合上没看完的一本奏折放在一边,然后将那一叠还没批阅的全部移到萧无痕面前,笑眯眯地说道,“那么,这些就都有劳啦。”

萧无痕愣了好一会儿,再看看在喝茶的李暄,暴躁道:“大小姐你心疼你男人,也不需要这么虐待我吧?”

“谁叫你不是我男人。”秦绾一耸肩,完全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起身走人。

“你…”萧无痕还想说什么,猛地就感到一阵寒气从边上飘过来。一扭头,果然看见李暄幽幽地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诡异,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道,“误会,绝对是误会,为摄政王殿下效力,萧某绝对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是吗?”李暄道。

“当然!”萧无痕连连点头。

“那么,这些也拜托了。”李暄直接把自己这里的奏折也推了一半过去,总算还有良心地留下了一半。

萧无痕顿时风中凌乱了。

而秦绾带着荆蓝和执剑出门,直奔苏宅,刚好是沈醉疏治疗结束的时候。

“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苏青崖还在收拾银针。

“走!”秦绾对着沈醉疏一努嘴。

“干嘛?”沈醉疏莫名。

“跟本小姐去找茬。”秦绾一挑眉。

沈醉疏一愣,但很快就变了脸色,沉声道:“赵文正进京了?”

“去,为什么不去!”沈醉疏一勾唇角,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第十七章 从精神上玩死你

赵文正今年四十七,做到一州刺史的位置,对于一个家世不够硬的寒门官员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只是江州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最初考上进士外放,做的就是江州辖下的一个小县令,算来他也在这个地方呆了快二十年了。

原本,他京里没人活动,每次有好的缺总是轮不到他,到了这个年纪,他也死心了,就想着哪怕无法高升,至少换个繁华些的州郡吧。可谁料,年底考评的时候,他竟然收到了吏部让他进京述职的调令!

这可是个天大的机遇啊!

云州天灾*,京城废太子谋逆,这一年东华的官员空缺了太多,就算恩科选出来一批,也得先放到底层去历练一番才能使用,总不能一开始就把个白身提到三四品大员的位置上去的。

所以,赵文正琢磨着,这次上京述职还是大有可为的,若是活动得妥当,说不定可以在京城谋个位置,可不比那穷乡僻壤的江州强?何况,他这个年纪,恐怕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成了,还能更进一步,不成,也就只能等告老还乡。

于是,他咬咬牙,还是决定拼一把,将为官二十年攒下的家当变卖了不少,全部换成银票金票揣在身上,孤注一掷地上了京城。至于家中哭诉的娇妻美妾,他只是眼睛一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是能在京城落脚,或者换个繁华的州郡,多少钱财赚不回来?

当然,所有上京述职的官员中,他是到得最早的那个,整个驿馆里也就住了他一个人。

这回,赵文正也从江州带了些真正的土特产来,足足一大车,毕竟官员都是要脸的,直接捧着白花花的银子上门去送礼,哪个蠢材敢收下?

因为还在年里,拜年可不正是个好借口?这也是他一天都等不及,大年初一就赶着出发的一大原因。

到京城两天,他已经拜访过好几家府邸了。

首先当然是吏部尚书东方牧,不过东方牧只收了他的土特产,夹在其中的银票第二天就派人坚决还回来了,他也不好再送过去。

赵文正心活,当然知道现在的京城是谁做主,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依靠摄政王一系的,像是杜太师那种人家,是肯定不能去拜访的。只是,他最希望打好关系的人家,安国候很委婉地回复说,带着妻子去含光寺祈福了,请他改日再来,而江相的管家就直接给了“不见”两个硬邦邦的字,就把人晾在了门外。

给路人看了回热闹,赵文正是鼻子都气歪了,差点就没一脚踢上去。

就算你是丞相,我只是个刺史,可上门是客,就算不见,也没这般不客气的吧?

不过,总算他也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硬是忍了一口气,悻悻地回了驿馆。

摄政王府门槛太高,不过,说不得也要去拜访试试。

东方牧可是透了个口风给他,原本上京述职的名单是没有他的,是摄政王亲口吩咐了才加上他的名字的。

所以,这是摄政王特别看重他,想要重用他的信号?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美滋滋的,心跳得也很快。

“赵大人!”就在他反锁着房门数银票的时候,门外的驿馆侍从急促地喊道,“赵大人,快出来,长乐郡主来了!”

伴随着的是“呯呯呯”的敲门声。

“来了!”赵文正慌忙抓起桌上的银票往怀里塞,一边道,“请郡主到客厅稍坐,本官马上就来!”

“呯!”一声,门栓断了,大门洞开,冬日的寒风顿时倒灌进来。

本来屋里点着火盆,暖洋洋的,赵文正只穿了一身单衣,这一下顿时连着“阿嚏阿嚏”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不必了,本郡主自己进来了。”秦绾不在意道。

“不是让你请郡主在外面稍坐吗?”赵文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裹着厚厚的外袍,一边对着那侍从怒斥。

侍从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嗤笑。

您老还真是会把自己当根葱了呢,长乐郡主要去哪儿就去哪儿,要见你一个小小三品地方官难道还要下个帖子在外面等不成?没让你滚到驿馆门口来迎接就是恩赐了。何况,长乐郡主明显一副上门找茬的架势,他还先敲门提醒了一下,就算是对得起这两天赵文正给他的银子了。

“行了,你出去吧,这里的事不用管了。”执剑挥挥手。

“是。”侍从行了个礼,赶紧退了下去,顺手连院门都关了。

这驿馆里住的客人只有赵文正一个,下人因为过年的关系,也只有五六个人,他还是去提醒一下大伙儿吧,不管里头传出什么响动都当做没听见比较好。

“郡主身份高贵,但毕竟是女子,这般强闯驿馆和官员寝室,似乎有所不妥。”赵文正披上外衣,止住了哆嗦,声音也变得强硬起来。

不过,所有人都听得很无语。

上一个嫌弃长乐郡主是个女子不该插手朝政的御史现在在哪儿呢?

本朝确实没有杀言官的先例,不过,把人发配幽州,北燕扣关的时候被劫走几个百姓这点小事,哪年不发生个几件?东华子民应该同仇敌忾,驱逐北燕!

“本郡主带了一位赵大人的故人来,原本还以为赵大人会欣喜若狂的,看起来,本郡主倒是有点儿多事了?”秦绾却笑得满脸春风般温柔,丝毫不见刚才破门而入的咄咄逼人。

“故人?”赵文正一愣,目光在执剑和荆蓝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沈醉疏脸上,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看起来,赵伯伯是真的不认识我了啊。”沈醉疏抱着玄铁箫,脸上的笑容很嘲讽。

“这位贤侄是…”赵文正很有些狐疑。

叫他赵伯伯的,应该是世交之子,别说这年轻人还真有点眼熟,可他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赵伯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沈醉疏一拱手,自报家门,“小侄沈醉疏…沈文台之子。”

“你、你、你是沈家的…”赵文正先是不解,直到听到“沈文台”这个名字才如惊雷一般跳起来,指着他,面露骇然之色。

当初沈家灭门,可沈家大公子不在,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然而,十六年前的沈醉疏是个唇红齿白的文弱书生,可眼前的这个,疏狂洒脱,气势迫人,也换了一身武人的装扮,差别实在有点大,怪不得赵文正没认出来。

何况,沈家是他做过的第一件惨案,那个时候,他还没练出后来的铁血心肠,多少次午夜梦回被索命的沈家冤魂吓醒,下意识的,他就回避和沈家相关的一切。要不然,这些年沈醉疏在江湖人声名赫赫,又没有改名换姓,他不至于真的没听过。

“赵伯伯,一别十六年,物是人非啊。”沈醉疏似笑非笑地道。

“贤侄十几年没有消息,如今看来,倒是过得不错。”赵文正勉强笑了笑,虽然心里打鼓,但为官多年,面上功夫还是能做好的。

当初沈家的那件事,一开始他是真的没想过,别说他和沈文台交情不错,为官时也多得他帮忙,就算说利益,沈家有钱,但也不是很有钱,他犯得着吗?那什么绝世秘籍的,就算送给他也没有用处的。他也是被沙天棘给威胁的,他也是受害者啊,顶多…也就是个知情不报罢了。

可是,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性命着想的,他只是不想死罢了,有错吗?

想着,他反而渐渐的理直气壮起来,心里也踏实了。

“怎么,赵大人不请故人进去坐坐吗?”秦绾笑道。

“郡主一个姑娘家,进下官的房间是否不妥?”赵文正皱眉道。

他是那种正统的文人,天生就有看不起女子的习性,何况秦绾的赫赫威名,目前还只局限于京城和云州一带,从江州来的赵文正自然是不知道的,而这两天他去拜访的官员府邸,顶多也就听说了这位长乐郡主是未来的摄政王妃。

但是,别说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就算是现任的,也就是个后院的女子,乖乖相夫教子就是了,出来抛头露面就不对了,也不知道摄政王怎么会挑选了这样一个毫无礼仪教养的王妃,难道是为了拉拢安国侯府吗?

“赵大人说的是。”秦绾挥手制止了愤怒的执剑,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请赵大人去院子里叙话吧。”

说完,转头就干脆地走了。

执剑顿时转怒为喜,笑眯眯地走上前:“赵大人,请吧。”

“我…”赵文正只吐出一个字,就被执剑抓着手臂往外走,想挣扎,但全身一麻,竟然身不由己地跟着走了出去。

今天算是新年最冷的一天,积雪未化,寒风凌冽,院子里四通八达的,更加寒冷。

赵文正匆忙间厚外袍还没系好,而执剑很“不小心”地一个失误,让外袍掉在了屋里。

“等等…阿嚏!阿嚏!”赵文正刚一张口,被灌了一口冷风,又连连打喷嚏。

“郡、郡主…请容下官…添、添衣…”赵文正哆哆嗦嗦地说道。

“赵大人很冷吗?”荆蓝好奇地问道。

“冷、好冷!”赵文正一身单衣站在风口里,只觉得遍体生寒,整个人的血液都好像被冻住了。

“是吗?”执剑撇嘴道,“这里就属你穿得最多,不愧是文人,弱不禁风的,女孩子都不如。”

“本官哪里不如女子!”赵文正头脑一热,连话都说得利索了。

“荆蓝穿得比你少不说,就连我家小姐名门千金,都不像赵大人那般…体弱畏寒!”执剑嘲笑道。

赵文正气得横眉竖眼的,但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还真…吐不出来!

因为正如执剑所说,眼前的四个人,哪个都比他穿的少…

疯子!一群疯子!

“赵大人在室外怕冷,我们就去那里说话吧。”秦绾随手一指。

赵文正顺着她指的目光看过去,差点晕倒。

好吧,那里至少有个亭子,不算是完全的“室外”了,可是驿馆的花园能有个亭子就不错了,又不是大户人家专门修建来赏雪的暖亭,那个地方后面有池塘,下面还用假山石垫高了,正是整个驿馆最大的风口!

那里面的风…比这边更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