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两天时间。”陆灼斟酌之后,抬头说道。

“有劳。”孟寒点点头。

“两位跟我来。”陆灼把药方贴身收好,又拿起灯,带着他们走进后堂,一边说道,“这铺子只有我和一个小伙计,不过他是我捡回来的孤儿,什么都不知道,铺子有个暗室,你们刚好可以居住,还有暗门可以直通外面的一条冷巷,距离药铺正门很远,不会引人注意。”

“北燕军的状况怎么样?”唐少陵随口问道。

“比起从前破城后就是劫掠,这次的北燕军…很彬彬有礼。”陆灼犹豫了一下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何况,虽然孟寒带着斗笠连脸都不露一个,但陆灼的直觉还是觉得他比唐少陵更靠谱。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继续说道,“只是,五天前,宇文忠突然派了自己的小舅子谭永皓押运粮草去江阳了。”

“很奇怪吗?”唐少陵不解道。给自家亲戚一些没有危险的活儿蹭点军功,不是常理吗?

“可是,那位谭公子是真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押运粮草虽然危险不大,但却是大军的命脉,必须是可靠之人。若是这位,三天的路程五天能走完就不错了。”陆灼不客气地说道。

“有阴谋。”唐少陵断然道。

“对,应该是针对江阳城的。”陆灼有些担忧,但他本来也不擅长布局和军事,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没事吧?”唐少陵又轻松道,“绾绾在江阳,不管什么阴谋阳谋,保准有去无回。”

“绾绾?”陆灼的脸色有些古怪,这听起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吧?

“摄政王妃。”孟寒提醒了一句。

一瞬间,陆灼的脸色不住变化着,煞是好看。

对了,小姐的师妹,闺名就是一个“绾”字,可是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叫摄政王妃“绾绾”这么亲昵,怎么没被摄政王砍成渣渣啊!

不过,陆灼能在嘉平关扎根,最重要的一个优点就是,不该问的绝不多嘴。所以,就算他心里再好奇,既然人家没有通名道姓,他就会忍住不问。

暗室建在夹层中,不大,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一桌一椅而已,要住两个大男人自然是有点困难的。

“两位若是绝对不能暴露身份的话,还请委屈一下。”陆灼沉声道,“北燕刚刚占领嘉平关不久,排查十分严格,动不动就会有巡查的士兵强行搜查,不过这个暗室建筑巧妙,普通的士兵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把他留下就好了,我只是把他送过来,另外还有任务。”唐少陵笑眯眯地道,“两天后我来取药,麻烦陆掌柜了。”

“出口在那里。”陆灼也不问他还有什么任务,指指桌上的烛台道,“右转三圈,出口是一户民宅的柴房,那里也是我的地方,不过表面上和药铺并无关系。”

“对了,打听个人,宇文忠手下是不是有个叫吴康的人,三十几岁,面白无须,武功还不错。”唐少陵问道。

“有,而且地位不低。”陆灼立刻答道,“这个人也算是个有品级的将军了,在嘉平关中有自己的院子,原来是一个富商的,那富商为了躲避战乱提前南下,宅子就被北燕征用了。”

说着,他随手拿出一张纸,给他大致画了个位置。

“多谢。”唐少陵也不是真不识好歹的人,何况这是妹妹的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陆灼点点头,退出去关上了门。当然,他也不是去睡觉的。在北燕军的控制下,两天内要找齐这么大分量的药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得琢磨琢磨,找个合适的借口。

“你打算去哪里?”孟寒倒是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虽然暗室不见天日,但他却是住惯了醉白楼下面那间密室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床太小了,如果唐少陵留下来的话,肯定有一个人要睡地上。

“这不是还要等两天吗?我去试试能不能做点别的。”唐少陵上上下下看了他一会儿,又道,“再说,路上也罢了,跟你住一间房间,只要想想半夜说不定会有虫子爬到我身上来就不太好了。”

孟寒脸一黑,要不是看在秦绾份上,真想赏他一只金蚕蛊。

在他发飙之前,唐少陵已经打开暗道的机关,溜了出去。

出口是柴房,前面放着一人多高的柴堆,谁也不会特地挤进着狭窄的缝隙里去,顶多也就是走过来看一眼柴堆后面没有躲藏什么人罢了。

确定了外面没人,唐少陵迅速摘下面具收好,用本来面目大模大样地上了街。

原本嘉平关就是军事要地,是有宵禁的,北燕军入城后,为了防止百姓作乱,管理得更加严格,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极为严密,几乎一晃眼就是一波。

不过,以唐少陵的功夫,避开老远就听到整齐脚步声的军队自然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来到了原嘉平关的府衙门前——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当然是宇文忠和他的亲信。

拿出陆灼给他画的简易地图看了看,他可不是沈醉疏那样的路痴,就算画得简陋,但地方还是很容易找的。

能靠近府衙的宅子,显然之前的主人不是一般的有钱,宅子自然修得富丽堂皇。

唐少陵显出身形来,大模大样地就走上前。

“什么人?”巡逻的士兵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个宵禁时分还在外面行走的人。

唐少陵不答,鬼魅一般绕过一队士兵,就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轰”的一声巨响,一脚踢开两扇朱漆大门,因为用力太大,门板直接倒了下来,扬起一片灰尘。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挑衅吧?绝对是对整个北燕的挑衅!

“拿下!”巡逻的卫队长一声大喝。

“滚。”唐少陵跨进大门,却俯身抬起倒塌的门板,一转身,巨大的门板竖起,像是盾牌一样,顿时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拍得头破血流。

“什么人在这里捣乱?”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屋里的人。身为将军,这会儿吴康显然还未入睡,身上的甲胄都没有除掉,直接提着刀大步走出来。

“我。”唐少陵强行关上破破烂烂的大门,回头吐出一个字。

“你是谁…”吴康怒气冲冲的脸,却在看清了来人之后,一下子就绿了,“少、少庄主!”

“行,出息了啊。”唐少陵抱着双臂,背靠着大门,脚下站定,任凭外面的士兵怎么撞门,都纹丝不动。

“少庄主怎么到北燕来了?”吴康擦了把额头的汗。

他出身西秦,曾在鸣剑山庄学艺三年,唐演对任何上门求教武功的人都会悉心指点,资质好、心性好的他会更用心,吴康算是在山庄留得比较长的人了,跟少庄主唐少陵当然是熟识的。

“本公子记得,嘉平关,是东华的吧?”唐少陵一挑眉。

“北燕已经打下了嘉平关。”吴康反驳道。

“胆子肥了啊。”唐少陵一声冷哼。

“咚咚咚!”

“将军!”

“吴将军,刺客还在吗?”

外面的士兵进不来,开始吵吵嚷嚷的。

“没事,不是刺客,是本将军的故人,你们不用管了!”吴康赶紧提高了声音喝道。

外面静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吴康威望不低,那些士兵终于还是默认了,开始重新去巡逻。

“少庄主不会是来找我的吧?”吴康这才道。

唐少陵慢慢绕着他走了一圈,一脸的不悦:“你想从军,西秦是亏待你了还怎么着了?你若是不想直接从小兵坐起,本公子也认识太子。再不济,去东华也行,东华和西秦历来便是盟国。你倒好,跑到北燕去,是想有朝一日挥兵攻打西秦吗?要是这样,本公子干脆现在就弄死你!”

“那个…庄主知道了?”吴康迟疑道。

“要不然,你以为本公子怎么来的?”唐少陵一声轻嗤。

唐演知不知道?这个么,唐演教导过那么多人,谁能一一记得清楚,何况,他爹的脾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因为,鸣剑山庄和西秦皇室的关系,真的是非常好啊,谁也不怀疑鸣剑山庄会不站在皇室那边。

“少庄主,太子于我有知遇之恩。”吴康道。

“本公子回去会告诉夏泽苍,他狗眼看人低,把人才都推去了敌国。”唐少陵面无表情道。

“…”吴康泪奔,少庄主您一定要这么强词夺理吗?

唐少陵却撇下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少庄主?”吴康一愣,赶紧追了上去。

“本公子就住你这儿了。”唐少陵毫不客气。

“…”吴康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来不是来杀他清理门户的?

不过这房子只拨给他一个人住,宽敞得很,空房间要多少有多少,他赶紧吩咐亲卫去收拾出一间客房来,心里却琢磨着明天要怎么办。

就像是东华对北燕出兵之前要费心结好南楚一样,北燕南下,最希望的就是西秦能袖手旁观,而唐少陵是西秦武林的代表人物,又是夏泽天的挚友,想必皇太子会很感兴趣的。但是…少庄主不会一怒之下真的决定清理门户吧?

想了想,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默默觉得一阵发寒。

“滚滚滚,明天一早本公子代替老爹考察考察你的武功退步了没。”唐少陵一挥手,就把人都扔出外面,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反正陆灼这边需要两天时间配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干干,怎么说帮的都是宝贝妹妹啊。有谁会想到,这世上会有细作如此大摇大摆地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总能探听出点儿军情的吧。何况,别说是秦绾了,就连他,对北燕出兵的事都很好奇,真是有人能计算出今年不会下雪吗?如果是,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再说,打进内部,才好找机会去下药嘛,要不然,难道他能光明正大地拉着几桶药汁去牧场里吗?

而门外,只留下一个吴康风中凌乱。

考察?少庄主分明就是想借着考察的名义揍他一顿吧!不过他也只能自我安慰一下,如果让少庄主揍一顿,他投靠北燕的事能这么揭过去的话,也不算很亏了。

而此时,江阳城才刚刚安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谭永皓被擒的事让兀牙窝了一肚子的火,这次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入夜才算消停。

然而,刚刚返回自己的营帐,兀牙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桌子上的地图等物都被移开了,最中间显眼处放着一张帖子,就是用来下战书的那种帖子。

跟着他一起回来有事要说的风衍烈见状,径直上前拿起帖子,谨慎地检查了一下,没发现问题才交给兀牙。

打开一看,上面就简简单单地一行字:五日之后,城门换俘。

“混账!”兀牙直接把帖子撕了个粉碎,怒道,“大营里居然被人来去自如,若是来的是刺客,是不是本将军的脑袋也要丢得不明不白?”

“不过是战事紧张,被人钻了空子罢了。”风衍烈淡然道。

兀牙看了他一眼,一声冷哼。

话是这么说,不过也就是个台阶罢了,他们都知道,就算前面在打仗,可帅帐里肯定是有些军事机密的,依旧防守森严,哪能让人这么容易就来去自如。

“江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高手。”风衍烈一声叹息。

不久前的一战,后腰的皮肉之伤也罢了,但碎裂的肩胛骨一时间却养不好,所以这几日的战事,他也就是在后方看看而已。

“倒是将军打算怎么办?同意吗?”风衍烈又道。

“本将军敢不同意吗?”兀牙闻言,简直暴跳如雷,“到底是哪个蠢材出的主意,让谭永皓那废物来押粮?”

“…”风衍烈无言。

谭永皓分明就是只有毒的诱饵,可是东华却偏偏把饵给吞下肚去了,这才让计划之人赔了夫人又折兵。陈巍虽然重要,但谭永皓显然更重要,这位小少爷若是出了差错,太子妃非杀人不可。

☆、第三十五章 从来不吃亏

“所以,你就把帖子放下就回来了?”秦绾一脸好笑地问道。

“是啊。”顾宁理所当然地点头,“他一打就打到半夜了,哪里有使者半夜上门的,可等到明天的话,万一兀牙当不知道,继续虐待陈巍,我们也没处说理去不是。”

“说的对。”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说,抓到了谭永皓就是掌握了主动权,尤其顾宁的行为更加抓紧了主动,本来是他们派使者去北燕军营的,这么一来,话送到了,至于换不换,兀牙总得派个人来说一声。尤其,在双方捏着的筹码不成对比的时候。

就算谭永皓就是个废物,可谁叫他有个好姐姐呢,投胎也是一门技术活。

至少今天晚上,头疼的就是兀牙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北燕军的使者就到了城下。

北燕军虎视眈眈,聂禹辰当然不会为了一个使者下令开城门,只叫人从城头放个箩筐下去把人拉上来——反正你爱来不来。

使者忍了一肚子气,却也没办法,只得爬进了箩筐,连侍卫都没带一个。

虽然说,在人家的地盘里,要杀人的话,多少侍卫都没有用,但那是尊严问题!

既然秦绾说了换俘这件事由她做主,聂禹辰就直接把使者送到了沈家庄,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合格的下属应有的素质。

倒是使者有点茫然,东华的议事厅,居然在这个废弃的园子里?而且看起来像是被火烧过似的,这真的不是鬼屋吗?

直到走进一处院子,终于感觉有了点人住过的痕迹。

“王妃,人带来了。”把人“护送”过来的徐鹤站在院门口一拱手。

使者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

王妃?!

好吧,虽然他也知道东华的摄政王妃在江阳,不过,他总觉得所谓的王妃,顶多就是个象征罢了,哪怕风衍烈说她武功很好,可她能懂打仗吗?还不是要聂禹辰做主。

然而,他来见的人不是聂禹辰,居然真的是摄政王妃!

“进来吧。”暖亭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走。”徐鹤这才举步。

使者只好一边嘀咕着,一边跟了上去。

因为使者入城,今天城内城外都很安静。

秦绾一身很家常的罗裙,手里还捧着一卷书,身边站着两个侍女在烹茶,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女眷,和两国谈判这种事怎么看怎么不搭调,让人别扭得要命。

“北燕使者温誉见过摄政王妃。”使者压抑着心里的异样,上前拱了拱手,却没有走进亭子里去。

“温誉,你就是那个押粮的副官?”秦绾放下书卷,抬起头来笑道。

昨日战场上的温誉一身甲胄,加上人多混乱,她忙着抓人,也没看清楚,何况今日的温誉因为作为使者来的,锦袍加身,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简直判若两人。

“是的。”温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应道。

秦绾顿时知道了兀牙的想法,敢情是把火气都出在这个弄丢了谭永皓的家伙手里了,要不然,就凭他姓温,就不会被派出来做使者的差事。虽然有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规矩,可就算不杀,割鼻子割耳朵的事也不少见嘛。

温家,可是北燕皇族宇文氏之外的第一大姓,谭家要不是出了个深得宇文忠敬爱的太子妃,就算温誉只是温家旁支,身份也比谭永皓那种纨绔高出多少都不知道,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收拾谭永皓惹出来的烂摊子而焦头烂额。

“行了,徐将军先去忙吧,本妃会和温公子好好谈谈的。”秦绾微笑。

“是,王妃。”徐鹤一拱手,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温誉看见他这种自然流露出来的恭敬态度,却也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暗自忧虑。

看起来,这位王妃在江州军心中的权威,远比他们想象得要重得多。

“兀牙将军派你来,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秦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然道,“本妃以为,书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王妃,恕在下直言,谭公子真的在江阳城吗?”温誉道。

“哦?”秦绾一挑眉,有趣地看着他。

“几万人众目睽睽之下,谭公子…掉进冰封的沧河,正常人都不会有命在的。”温誉坦然说道,只是半途改了一下口,没说谭永皓是被人扔下去的。

“那是因为你们北燕人都是旱鸭子,就算沧河没有结冰,也一淹一个准。”秦绾道。

“…”温誉被噎了一下,脸色很扭曲。

北人骑马,南人乘船本就是常理,反过来才不正常,不过这话从王妃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听得这么不爽呢?

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兀牙将军的意思是,在下必须先确认了谭公子在江阳城,并且完好无损,才能谈换俘之事。”

“据本妃所知,陈巍将军也算不得完好无损吧?”秦绾轻描淡写道。

温誉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要是东华想以牙还牙,陈巍是个在战场上打滚的武将,可谭永皓却是身娇肉贵的纨绔子弟,只怕没两下就被折腾死了。

“温公子误会了。”秦绾笑容可掬,一脸的诚恳,“都是不可抗力嘛,大冬天的掉进河里去,本妃就是说谭公子现在活蹦乱跳的,你也不能相信,是不是?”

“在下必须见到谭公子,才能回去复命。”温誉定了定神,继续坚持。

陈巍只是用来打击东华士气的,虽然也算是个人才,但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对东华来说,其实也没多大区别,还给东华损失并不大,他最怕的是,谭永皓已经死了,换不回人,谭家绝后,太子妃不跟温家拼命才怪。还是那句话,谭永皓可以死,但不能死在他温誉的失误上!如果昨天谭永皓死在乱军中,太子妃最恨的肯定是出主意的人,温家顶多牺牲他一个就够了。可要是换俘出了差错,首当其冲就是他这个使者!

“谭公子风寒入体,病得起不来床。”秦绾答道。

这个回答反而让温誉更放心了些。

掉进冰河里,不着凉生病才不正常了。

至少说明,她是真的想进行换俘的。要不然,温誉其实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说不定更会希望换俘不成——少一个陈巍,东华只是少了个将军,可是绝了谭家的后,北燕皇城恐怕要有一场风暴了。

“在下可以前去探望。”温誉谨慎地道。

“温公子这是关心未来姐夫吗?”秦绾笑道。

温誉的脸色顿时黑透了。

秦绾继续笑,自从她决定去抓谭永皓开始,就把能查到的消息都仔细研究过了,说句实话,谭永皓,就是个渣。

连江阳城这里,居然都知道他看上了温家大小姐,要知道温家可没答应这桩婚事。八字都没一撇就宣扬得人尽皆知,人家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或者说,谭家就是想用这种手段搞臭了温小姐的名声,只能非他不嫁?

“王妃请慎言。”温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一瞬间涌起的“谭永皓干脆死了算了”的想法。

这位王妃,简直太了解人性的弱点了!稍不注意,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本妃也是一片好心。”秦绾笑得纯良,不等他回答,挥挥手道,“荆蓝,带他在窗外看一眼谭公子吧。”

“请。”荆蓝走出亭子,优雅地一摆手。

“有劳姑娘。”温誉只好咽下了嘴边的话,跟着她出去了。

“蝶衣啊,你说,王爷什么时候才会到呢?”秦绾转过身,又换了一脸的幽怨。

蝶衣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援军的动向每日都会报上来,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小姐只是…想王爷了吧。

没一会儿,杯里的茶水还没凉,就见荆蓝带着温誉回来了,只是后者的脸色比离开时更难看了。

“温公子这回放心了?”秦绾道。

“王妃确定,他的病五天后会好,而不是会更恶化?”温誉僵硬着脸道。

看到谭永皓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而呻吟,他真不知道是应该震惊,还是该松口气。昨天掉进冰封的沧河的人,居然真的活着!

“放心,本妃在这里,江阳自然有最好的大夫在,至少比你们的军医强。”秦绾道。

温誉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嘉平关中,皇太子身边自然是有御医的,但兀牙的军营里也就几个普通大夫,而且是擅长外伤的。就看谭永皓病的那个样子,就算现在让他把人带走,他也不敢。长途跋涉还没到嘉平关,大概身娇体弱的谭公子就被折腾死了。

于是,他只得一拱手,放低了姿态,诚恳道:“有劳王妃为谭公子诊治,兀牙将军想必也会好好照顾陈将军的。”

秦绾点点头,很满意他的上道,笑了笑,又仿佛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温公子是从嘉平关来的?”

“是的。”温誉点点头,心知这只是个开始,赶紧提起精神。

“本妃有位故人,听说在嘉平关做客,不知道温公子是否知晓。”秦绾道。

“不知王妃的故人姓甚名谁?”温誉小心地问道。

“冉、秋、心。”秦绾盯着他,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温誉下意识地脸色一变,刚想掩饰,但看到秦绾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晚了,他就是说不知道人家也不会信了,只能苦笑了一声道:“王妃明鉴,冉姑娘是太子妃的座上客,不是我这等微末小将见得到的。”

“那么,温公子回嘉平关的时候,顺便帮本妃带句话如何?”秦绾完全无视了他说的见不到的话。

“王妃请说,若是不便,等来日战事安定,便请大小姐代为转述。”温誉棱模两可地答道。

“也行,你就告诉冉秋心,就说…”秦绾想了想,轻笑道,“就说,她师兄还在本妃手里,她准备拿什么来交换?”

“…”温誉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却道,“在下记住了。”

“有劳了。”秦绾点头,又道,“如果温公子对五日后换俘的事没有异议,就请回吧。”

温誉一愣,见她的目光又放回了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卷上,赶紧道,“王妃只说五日后换俘,还没商定时间和方法呢。”

反正,打死他都不信,江阳城会为了换俘打开城门。

“那就五日后的正午吧。”秦绾随口说道,“至于方式…北燕全军不许出营,我军不出城,各派一人带着俘虏到城外一箭之地交换人质,够公平吧?”

温誉无言可答。确实是很公平,一箭之外,城上的弓箭手射不到,骑兵出城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而北燕军不出营,交换人质后绝对来不及趁机攻打城门什么的。看起来就是纯粹的交换人质而已。不过…

“一个人?”温誉还是迟疑了一下。

“怎么,说的好像本妃这里派出的不是一个人而已。”秦绾一声嗤笑,抬了抬头,不屑道,“这也怕了?”

“便依王妃之见。”温誉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如今东华掌握了主动权,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他也相信,东华还是有换俘的诚意的,何况,五天后,风衍烈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一对一,就算不敌,至少不可能任由东华人杀了谭永皓之后还带着陈巍全身而退。摄政王妃若能舍弃陈巍,根本就不必费那么大劲去抓谭永皓来交换。江阳城里虽然高手多,但也只是派出一个人而已。

“蝶衣,送客。”秦绾一挥手。

蝶衣点点头,对着温誉示意了一下,默默地转身往外走去。

“王妃。”荆蓝拿起小火炉上温着的水壶给她添茶,一边轻声道,“真要交换吗?有点不甘心呢。好不容易才抓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干过吃亏的事?”秦绾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茶,笑眯眯地说道。

“嗯嗯。”荆蓝连连点头,满意了,随即又道,“王妃,冉秋心和虞先生虽然是师兄妹,可关系并不亲近,恐怕她不会愿意为了虞先生多费心力的吧?”

还有一句话是她没有说出来的,王妃,并不像是对虞清秋有恶意,何须冉秋心来救?

果然,执剑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她若是愿意换,本妃还不要呢!虞清秋的价值岂是死物可以衡量的?就是她用自己来换也不值。”

“那小姐带话给冉秋心的意思是?”荆蓝不解地问道。

“本妃要用虞清秋,不让他对天机那个死老头彻底撇清关系怎么行?”秦绾“哼哼”两声道,“智宗?就算他想把宗主之位给女儿,本妃也可以让虞清秋做无名阁长老,智宗宗主之位算什么!”

“王妃英明。”荆蓝顿时释然了,转瞬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唐公子在嘉平关的事快要办完了吧?”

“这个不好说,要是顺利的话,也差不多了。”秦绾说着,却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荆蓝怔了怔才道。

“我就怕他干点多余的事。”秦绾低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