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就是圣峰。”孟寒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气氛,“因为地势,无论从峰顶往下看,还是从山脚往上看,都看不见这块突出的平台。很小的时候父王曾经带我来过一次,这里存放着南疆最珍贵的典籍。”

“挺奇妙的。”秦绾一声轻笑。

其实,这个地方和无名阁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溪里有鱼,树上有果子,还有几种野菜能吃,饿不死的。”孟寒道。

秦绾一愣,这才省悟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话,可对他话中的理所当然,又不禁啼笑皆非。

兰桑郡主还是女子呢,给她备好了柴火米粮,她都差点饿死,何况是上官珏?他知道怎么杀鱼?知道野菜和野草的区别?知道哪种果子能吃?至少,秦绾一眼扫过去就发现有一种看上去就很诱人的红果子是有轻微毒性的。

“这么久还没见人,你们说的那谁…该不会真饿死了?”唐少陵幸灾乐祸道。

孟寒微微皱了皱眉,往屋子后面走去。

这平台虽然不算很大,但也绝对不小,至少有半个天湖那么大了。

“快一年了,也不知道那小子的性子磨平了没有。”秦绾又笑道。

上官珏过得不好,那不让人意外,不过,要真说饿死了,那绝对是个笑话。一个有手有脚还会点武功的大男人,要是能把自己饿死就真奇了。就算之前不会,可生死关头,又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等等!”孟寒忽然停下脚步,拦住了他们。

“蛊虫的味道。”孟寒沉声道。

秦绾闻言,淡淡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禁地里本该只有上官珏一人,而他是不会用蛊的,甚至还很排斥,就算在这里呆了一年,可这人的性子也不可能主动去学。再联系到天湖下的入口被打开过…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小心提防着转过屋子,猛然间,几点乌光迎面而来,却没有丝毫暗器的破空之声。

“雕虫小技。”孟寒一声冷笑,只是挥了挥衣袖,也没见他放出什么,那乌光竟然就这么散了。

“这也是蛊?”秦绾兴致勃勃地问道。

“一种很常见的乌线蛊而已。”孟寒不在意地道。

“常见?在南疆被灭后,即便是这种‘常见’的乌线蛊,培养出来也不易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

众人看过去,只见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彼此相隔约十丈,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左边的人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披头散发,活像个野人,只能看得出是个男子,而右边的却是个粉衣女子,虽然依旧是未嫁少女的装扮,可秦绾一眼就看出来,她至少已经年过三十,偏还穿了一身的粉嫩,看起来不免有些怪异。

“上官珏?”秦绾看看左边的“野人”,迟疑着叫了一声。

“这不是没死么。”孟寒淡淡地道。

“你确定他们活着?”秦绾道。

先不说那两人坐在悬崖边上干什么,原本无人的禁地里突然出现了他们这么大一群人,竟然像是石头一样毫无所觉,秦绾不知道那女子有没有这个定力,但她了解的上官珏绝对没有这个耐性。

“不然,刚刚说话的是谁?”孟寒反问道。

秦绾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刚刚听到的是女音,只是…如此尖刻难听的声音,如果是这个还算漂亮的女人发出来的,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够了吧?”那女人仿佛是终于忍不住他们的一唱一和了,慢慢地转过头来,嘴里发出的果然是那个难听的声音,“王子殿下,见到亲姐姐,竟然就是这种态度吗?”

“你姐姐?”秦绾真的惊讶了。

“胡扯!”孟寒素来平淡的面容也浮起一层怒色,“父王只有我一个孩子,哪来的亲姐姐。”

“同父异母就不算亲姐姐了?”那女子却娇笑起来。

“好冷。”秦姝搓着手臂嘀咕了一句。

明明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吧,可这种声音,偏偏还要故作娇羞,简直笑得人寒毛直竖,鸡皮疙瘩掉满一地。

“你说是吧?我的好侄儿。”女子又朝着上官珏抛了个媚眼。

“你把他怎么了?”孟寒皱了皱眉。

他带着上官珏从京城到南疆,同行日久,也算了解这个年轻人的脾气,绝不是如此忍气吞声的,这样还不开口,那绝对是没法开口。

“没什么,不过就是暂时动不了而已。”女子笑道。

“他动不了,只怕大娘你…也动不了吧?”秦绾一声冷笑。

这女人明显就不是善类,也不是认亲来的,要是能动,只怕早就把上官珏扔下悬崖了,还和他一起坐在这里看风景?

“大、大娘?”那女子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是自称是孟寒的姐姐吗?那你至少也三十好几了吧,叫大娘…不对吗?”秦绾诧异道。

那女子脸色扭曲,若是目光能杀人,恐怕早就把秦绾凌迟了无数遍了。

“我是孟华,是堂堂南疆公主!”粉衣女子抬起下巴,昂然说道。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的光芒闪电般向她射了过去。

“你敢!”孟华一声厉喝,右手扬起,衣袖滑落,露出腕上一串血红色的珠子。

金蚕蛊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发出尖利的啸声,打了个转,飞回孟寒的衣袖里。

“原来,当年王宫失窃的南疆至宝血玉珠竟然在你手里。”孟寒道。

“失窃?”孟华嘲讽地看着他,“这可是父王亲手送给我娘亲的信物,恐怕你那个娘到死都不知道吧!”

“血玉珠是什么?”秦绾也发现了孟寒的表情不太对,插口打断道。

“专用来克制蛊虫的至宝,只是三十多年前,听说是失窃了。”孟寒道。

秦绾立即脑补出事情的真相。以南疆王的年纪,孟寒可以算是老来子了,他又是独子,多半…是南疆王生怕后继无人,所以在外面有了女人吧。只是,外室所出的也是个女儿,后来又有了儿子,估计也没想着让女儿认祖归宗。毕竟,孟寒说过,同命蛊的夫妻受族规保护,就算是南疆王,也不能挑战族规。

若是王后无子,或许为了继承人,长老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王后有了继承人,外室生的又是女儿,南疆王当然不会为她们去挑战族规了。这血玉珠,也许是补偿,也许是那外室受宠时南疆王送出去的,如今也不得而知。

至于为什么她不怀疑孟华说谎,只是因为,这女子撇开发色偏灰,不像孟寒这般纯白之外,相貌上确实和孟寒有五分神似。何况,在他们来之前,入口并没有被破坏的迹象,是正常开启,那么,也说明了进入的人必定是身负王族血脉的。

想着,秦绾又回头看了一眼孟狰,心里很有种古怪的别扭。

孟华如果真是孟寒的姐姐,那这个孟狰呢?这张脸,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弟弟可要好好打听打听,我们这位父王,听说可是个多情种,也不知道在外面给我们留下了多少哥哥姐姐呢。”孟华咯咯笑道。

“闭嘴!”孟寒的脸色已经黑透了,再看了一眼上官珏,眼中又闪过一丝担忧。

“他们那是怎么回事?”秦绾低声问道。

“蛊。”孟寒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道,“他们两人周围布满了蛊,一动就有杀身之祸,那女人是靠着血玉珠保护,阿珏那里,我给过他驱蛊之物,只是效果没有血玉珠这么好。”

秦绾恍然,怪不得上官珏不言不动像是一座雕塑,而孟华虽然也被困住,但还能动动嘴皮子。

“这是谁放的蛊虫?”唐少陵好奇地问了一句。

既然这禁地里只有上官珏和孟华两人,那不管是谁放的蛊虫,总不至于连自己都被困住吧。

“是机关被打开了。”孟寒嗤笑道,“要是我们再晚来两天,大约看到的就是两副白骨了,就和祭坛里的那些一样。”

“这是用来虫葬的蛊虫?”秦绾就算明知道自己体内有轮回蛊,没有任何蛊虫会咬她,但只要想起祭坛边那累累白骨,也不禁毛骨悚然。

“嗯。”孟寒也皱眉。

机关,应该不可能是孟华打开的,上官珏在她面前明显没有反抗之力。不过,上官珏…确实,他上次用虫葬灭掉了追兵,让上官珏看见过打开机关的方法,但是,上次明明还被吓得魂不守舍,这次若是他自己打开的机关,倒是长进了啊。

“能弄回去吗?”

“能捉一只吗?”

秦绾和苏青崖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但说出的内容却是天差地远。

“你迟早是被自己坑死了。”秦绾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道。

孟寒毕竟是真正的继承人,费了点功夫,终于将蛊虫全部引回祭坛下面的巢穴中。

看见那一片如轻烟一般飘过的蛊虫,就连孟狰这个蛊师都下意识地往后躲。

别看那轻烟在空中变换着形状,月光下磷光点点煞是好看,可只要沾上一点儿,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就会变成一堆骨头了。

孟华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手按着血玉珠,身体紧绷。

秦诀在秦绾的示意上,飞速上前,抓住上官珏带到了后方安全的地方。

“现在,我们来招待一下这位…嗯,自称是南疆的‘公主殿下’?”秦绾勾起了唇角,语气温柔和煦,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位所谓的“公主殿下”,恐怕是要倒霉了…

后台昨晚到今天早上就没上去过…真坑

☆、第十六章 轮回蛊的代价

“王妃,他昏过去了。”秦诀稍稍查看了一下上官珏的状态,上前禀告。

“没死就行。”秦绾答道。

她对上官珏其实没什么好感,当初把他从南疆带出来也是看在孟寒的面子上,即便是现在她还算比较在乎上官珏的性命,也仅仅是因为,孟寒希望他活着。

“至于这位…公主殿下。”秦绾笑眯眯地道,“本夫人刚刚新得了一只可爱的宠物,不如请公主殿下陪它玩玩可好?”

“什么?”孟华愣住。

蝶衣默不作声地把刚刚捉到的小鳄鱼放在地上。

被种下了傀儡蛊的小鳄鱼立刻执行了秦绾的命令,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别过来!”孟华一声尖叫。

成年的鳄鱼一口能把人咬成两段,虽然这条还是幼年期,但被那口尖牙咬几口也不是闹着玩的。

慌乱之下,她随手掏出一大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朝着小鳄鱼扔过去。

孟华一声冷笑,动动手指就收了她的蛊,有些失望道:“南疆当真是无人了…不过蛊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后继无人便后继无人吧。”

“你是南疆的王子,怎么能说出这种丧气话!”孟狰咬牙切齿道,“你父亲的仇,我们无数族民的血债,难道就要放过东华的那个狗皇帝吗?”

“那里不是还有个自称是公主的吗?”孟寒朝着孟华一努嘴,面色平静无波,“还有,如果那些北燕人也没有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你说的那个狗皇帝,死了。”

“死、死了?”孟狰顿时愣住了。

南疆偏远,消息闭塞,他倒是真不知道太上皇已经驾崩了,多少年的仇恨,如今听得大仇人居然已经死了,一时间却觉得空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弄死的?”孟狰又愣愣地问了一句。

孟寒迟疑了一下,沉默着没说话。

虽然太上皇最后是被自己儿子毒死的,但他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落到这个地步,江辙绝对功不可没,可江辙是秦绾的父亲…那么,作为下属,他自然也不是全无干系的。

“你快点让它走开!”就在这时,孟华气急败坏地喊道。

众人一回头,却见小鳄鱼咬住了她的衣摆,“嗤啦”一下撕下来一大片布料。

南疆人用蛊,但却有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武功实在不怎么样。

“要死的还是活的?”秦绾随口问道。

“随便。”孟寒道。

“她说是你姐姐呢。”秦绾笑道。

“若是假的,冒充公主死不足惜,若是真的…”孟寒说着,凉凉地看了孟华一眼,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这才道,“就当是我为母后清理门户了。”

“阿诀,弄根绳子,把她吊在悬崖下面去。”秦绾立即道。

“你敢!”孟华又惊又怒,然而,她最擅长的蛊毒,在南疆真正的继承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顺便问问口供。”秦绾又道。

“夫人要问什么?”秦诀道。

“你看着办。”秦绾挥挥手。

“…是。”秦诀只得答应下来,但心里却很茫然。

王妃让他逼供,可是…要问什么呢?

“蠢。”唐少陵一声嗤笑,走过他身边时,说了一句,“让她把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事都说一遍,总有绾绾想听的。”

“哦,对。”秦诀深以为然。

既然不知道要问什么,就让对方自己说就好了!

“我开玩笑的。”唐少陵看着他坚定的背影却张大了嘴,一脸的震惊。

“你还不知道他是个多死板的人?”秦绾又好气又好笑。

当初江辙让秦诀把唐少陵赶回西秦去,秦诀还真朝死里打啊。

不过,谁也不会同情孟华就是了。

并不只是因为孟华是敌人,任谁都不会喜欢一个到正室嫡子面前来嚣张的私生女的。

孟寒将上官珏扔进旁边的房间里,自己去开了密室。

“让我们进去好吗?”秦绾问了一句。

“书太多了,我找不过来。”孟寒道。

见状,秦绾也不矫情,跟着他进入建筑在茅屋底下的密室,至于孟狰,虽然不需要和孟华一个待遇被吊到悬崖下面去,但也别想在秦诀面前弄鬼,秦诀手里的辟邪珠可还没交还给妹妹呢。

“这里的钥匙是纯粹的王族之血,他们的血统都不够纯净。”孟寒顺手扯了快布缠住手指上割开的伤口,淡淡地说道。

秦绾很想叹气,怪不得南疆王族代代族内通婚来维持血脉的纯净,或许是怕有一天会再也打不开禁地吧。

油灯亮起,可见一排排的木架子上,大多是书籍,还有些不知道装着什么的木盒,虽然几十年未曾有人涉足,可地上只是积了一层薄灰,并没有蛛网虫蚁。

孟寒和秦绾分成两边开始迅速检查架子上的书籍,蝶衣也去帮忙,苏青崖则是自己找了本感兴趣的书,拿到油灯下去看了,只剩下唐少陵和秦姝面面相觑。

孟寒和秦绾明显是有明确的目的的,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随意,只是别碰书以外的东西,那些盒子里,应该是珍贵的幼蛊。”孟寒提醒道。

唐少陵默默地缩回了伸向一个木盒子的爪子,抹了把汗。

“我去弄点吃的吧,公子要不要帮忙抓几条鱼?”秦姝也是一头冷汗,觉得最好是把自家爱惹祸的公子从这里带出去才好。

“好啊。”唐少陵竟然没死缠烂打,很乖地跟着秦姝出去了,只是秦绾的心神全在那浩瀚的书海里,却没注意到。

“在这里了!”不知过了多久,孟寒终于开口。

秦绾心头一跳,手里刚拿着的一本书“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蝶衣默不作声地来到她身边,连苏青崖也支起了耳朵。

“轮回蛊…”孟寒慢慢地合上了书册,油灯下,他的脸庞显得忽明忽暗。

“怎么样?”秦绾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她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要说在这具身体里重生之初,她只是想着,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时间,只要能报了仇,安置好蝶衣,就算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可怕的。然而,现在李钰彻底倒台了,江涟漪人不人鬼不鬼,只要她愿意,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大仇已报,蝶衣也有了可以托付的兄长,可她…却舍不得死了。

不知不觉间,有个男人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她还想,和他一起走到最高处,携手看脚下的风景。

她…不甘心早死!

蝶衣握住了她的手,带来一丝淡淡的暖意。

“不用那么紧张,除非横死,否则你会活到寿终正寝的。”孟寒道。

蝶衣明显松了口气,捏了捏秦绾的手安慰。

秦绾一皱眉,却不像是蝶衣那般乐观:“寿终正寝?那之后呢?轮回蛊还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宿主吗?”

“当然。”孟寒点头,“那是轮回蛊宿主的宿命。”

“宿命…就是永生不死,在一个个不同的躯壳中醒来,继续永无休止的人生?那我又要付出什么?”秦绾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寒意。

借着一个个不同的躯壳无数次复活,岂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这种违背天道的存在,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代价吗?”孟寒淡然道,“这一次你运气好,秦大小姐虽然是个疯子,但却是个妙龄少女,下一次…说不定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也或是妓女、幼童、男人,甚至…牲畜。轮回蛊选择的只是最合适的宿主,可最合适,却未必对人类也最合适。”

随着他的话,蝶衣的脸色一分分变得苍白如雪。

“从古至今,无数人想要轮回蛊。”孟寒继续说道,“王庭从未放弃过培养轮回蛊,只是轮回蛊虽然容易活,但每一个宿主都是爆体而亡,只有你是唯一一个例外。便是如今,各国的皇室,谁不想要长生之法?”

“咔嚓!”入口处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谁?”秦绾喝道。

“是我。”唐少陵慢慢地走进来,随手丢掉了激动之下捏碎的石壁一角。

秦绾张了张口,想问他听到了多少,又相顾无言。

“所以…”半晌,还是唐少陵先开口道,“你不是冒名顶替了秦建云的女儿的身份,而是我妹妹死后,魂魄重生在了这具躯壳里?”

“嗯。”秦绾只能点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犹豫道,“你…不怕?”

一般人听到这种神鬼之事,会是这么平静的反应吗?

唐少陵看了她一会儿,忽的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力气大得秦绾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揉碎了。

挣扎了一下,她正想要唐少陵放开她,忽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后颈出,带着几乎能把人融化的炽热温度。

“你…”秦绾从来没想过唐少陵会哭,总觉得,这个男人是就算天塌下来,也会带着嘲讽的笑,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的。

“从来不知道,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的妹妹曾经受过这么多苦,竟然还死过一次。”唐少陵的声音有些嘶哑。

秦绾无言,只能抬手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唐少陵没有问她重生前是谁,也不需要问。除了那一个,还能有谁?

猎宫之变后,京城的流言,说欧阳慧是江辙的亲生女儿,当时他甚至怀疑过,是欧阳慧没有死,易容成了秦绾的模样,但又觉得世上不可能有让人完全换一张脸的易容术。

原来…是这样吗?

江辙那个混蛋,果然是知道的吧!还有苏青崖…要是不知道秦绾和欧阳慧根本是同一个人,他就是脑抽了!

“你先放开我,透不过气来了。”秦绾无奈道。

“啊?哦。”唐少陵慢慢地松开手,眼眶有些微红,却已经不见泪水。

“我不是有意的。”秦绾轻声道。

有些事,并不是非要隐瞒,更不是不信任,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还没说完,你们要不要听了?”孟寒打断道。

“还有?”秦绾惊讶道。

“永生不死,也许你觉得是诅咒,但是别人可是求之不得,怎么能算是代价?”孟寒一声冷笑。

“还有什么代价?”唐少陵瞪着他。

“轮回蛊是蛊中之王,而天无二日。”孟寒道。

“所以,我体内百毒不侵,万蛊退避?”秦绾若有所思。

“不错。”孟寒点头道,“轮回蛊把宿主的身体视为自己的领地,任何企图入侵者都会被它毫不留情地吞噬。”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唐少陵奇道。

他听说过无名阁继承式上,秦绾和蔺长林的比斗,何况,百毒不侵,万蛊退避,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永世轮回,听起来更是只有好处吧!

秦绾却微微皱眉,她直觉孟寒的话似乎是暗指着什么,但一时却没想明白。

“我说,你还不如直接告诉她算了,这样迂回的话,她听不懂。”原本没理会他们的苏青崖忽然放下手里的书,一声嗤笑。

“什么意思?”秦绾心里一沉。

“轮回蛊既然排斥你身体里的一切异物,那很显然,你这辈子、下辈子,无论重生多少次,都不会有子嗣,因为孩子也是‘外来者’。”苏青崖直接道。

秦绾脸色一白,顿时恍然。

她和李暄成亲有半年了,夫妻之间的亲密也没少过,她自己略通医理,自然明白这个年纪正式最适合生育的,反倒是那些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骨架尚未长成,极易一尸两命。

她是摄政王妃,哪怕她身边有天下第一神医,也不妨碍太医院七日一次的平安脉,原本秦绾也不好意思就这事问苏青崖,而太医院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擅长妇科和儿科的太医了,她不是没问过,可每个太医都说她身体非常健康,她就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是时日尚浅,缘分未至。加上近年来事务繁忙,她也怕真有了孩子无力应付,便不强求。

原来,不是什么缘分未至,而是…根本不会有吗?

“弄掉。”唐少陵却比她反应更快,目光灼灼地盯着孟寒,沉声道,“要怎么样才能弄死那条蛊虫?”

“要杀死轮回蛊并不难,只是…”孟寒有些迟疑。

“别磨磨蹭蹭的,直说,再困难的事,总能做到的。”唐少陵不耐烦道。

“你现在是因为轮回蛊的关系才能复生的,我没有把握,如果轮回蛊死了,你…”孟寒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听着的几人都不禁僵住了。

轮回蛊赋予秦绾第二次生命,可若是秦绾是因为轮回蛊而存在的,那杀死了轮回蛊,会不会…

“没有先例吗?”许久,唐少陵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