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问秦绾到底是什么,如果秦绾愿意告诉他,也不会用这种转弯抹角的方式了。

“果然…还是再等等吧?”秦绾有些气弱。

“无论你怎么选,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李暄认真道。

“我知道了。”秦绾目光一暖,微微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一本折子。

“我看,你还是出去散散心吧。”李暄想了想道,“一会儿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去小燕山的温泉庄子里住几天?”

“这大夏天的泡温泉?”秦绾无语。

“去跑跑马,出一身汗,泡个温泉也不错。”李暄微笑。

“好是好,可是…”秦绾迟疑道,“我记得,明天西秦的使节就要到了吧?”

“晾着。”李暄回答得毫不犹豫,顿了顿,又道,“再不济,宫里还有陛下呢。”

“那好,我让蝶衣收拾东西。”秦绾愉快地同意了这个建议。

就在这时,门外执剑来报,安国候请王妃过府。

“我父亲?”秦绾有些惊讶,转头道,“今天朝会上有事?”

“没有吧。”李暄摇了摇头。并不是真没事,而是没有一件事会让秦建云直接来请秦绾。

“派来的人说,侯爷看起来挺急的。”执剑补充了一句。

“好吧,我现在就去,就当是散散心。”秦绾起身。

毕竟,她和安国侯府一荣既荣,她也不想秦建云出点什么事。

很快的,她就换了一身衣裳,只带了执剑和秦姝就出门了,荆蓝自告奋勇去帮蝶衣一起收拾去庄子上的行礼,自从说开了,荆蓝反而开始避着执剑,倒让府里旁人当热闹一样看。

不一会儿,一辆青布马车出了角门,绕了一圈,同样很低调地从安国侯府偏门而入。

“父亲?”秦绾熟门熟路地走进书房。

“坐。”秦建云的脸色很沉重。

“出什么事了。”秦绾道。

“看看这个。”秦建云拿了一封拆开的信递过去。

秦绾接过来,先看了看信封,是最普通的货色,绝不可能从上面追查到来历,信封上也并无字迹,封口处有火漆的痕迹,应该是秦建云拆开的。

“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什么人交给张氏的。”秦建云道。

“什么?”秦绾也愣住了。要不是秦建云提起,她都快要忘记了安国侯府的小院里还关着一个“疯”了的张氏,外界还会有谁传信给张氏?而且,这么说的话,封口是张氏打开的,她看过了信里的内容?

“今天早上为父上朝的时候,张氏闹了开来,口口声声有冤,守卫想着不过是一封信,便送了过来。”秦建云揉了揉额头,“总之,绾儿先看看信的内容。”

秦绾带着几分狐疑抽出信纸,同样是最普通的纸张,满满写了好几页,然而,看下去,她的脸色不禁越来越阴沉。

说秦绾和欧阳慧是同一个人?桩桩件件曾经秦绾在扳倒废太子的时候做过的事都被翻出来细细点评,因为本来就有九分真,看起来更是毫无破绽。想来秦建云说张氏的口口声声“喊冤”,喊的定然是些不可复述的东西。不过以秦建云的手段,现在张氏肯定是喊不出来了。

“这个…”秦绾想了想,晃了晃手里的信纸,奇道,“父亲相信?”

“不信。”秦建云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秦绾惊讶地看着他。

从来不知道秦建云对她这么有信心?看着上面写的内容,秦绾觉得自己都快信了,毕竟这本来就是事实,她之前做的事并不算太隐秘,现在事后要调查的话,很轻易就能知道她在废太子逼宫一案例到底做了多少。唯一没被查出来的一点,就是轮回蛊。

“若是没见过欧阳慧,或许为父还真信了。”秦建云一声长叹。

比起自己疯了的女儿忽然间爆出被高人收徒,变成了绝世天才,换了一个人的说法其实更能让人相信,不是吗?只是,他是见过欧阳慧的,还不止一两次——当初端王和秦珍的婚事,欧阳慧没少使力。后来欧阳慧死于猎宫,他还叹息过,就算欧阳慧出身草莽,可江涟漪分明连脑子里都是草包!

然而,就是因为见过,还印象深刻,他才更不信。

秦建云是相信以苏青崖的医术,给人换一张脸或许是可行的,反正自己也从没记住女儿长什么样,估计张氏也不记得。然而,脸能换,身材也能换吗?欧阳慧分明比绾儿高了两寸,难道还能把人给截短了?欧阳慧身强体健,而绾儿走出小院的时候,几乎骨瘦如柴,这也是医术能做到的?即便能,但绾儿出现在人前的时间和欧阳慧之死不过相隔数日,苏青崖又不是神仙,能让一个全身都被动了刀的人,短短几日之间就连伤口都消失无踪?

这般重新整理了一遍,他又突然发现,绾儿真正在世人面前出现,是在梅花节上。那和欧阳慧之死就相隔有些时日了,莫非,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因此才如此猜测的?

当然,话再说回来。真正让秦建云坚信不疑的,其实是另一个证据——秦绾被先帝册封为长乐郡主后,就有了皇族成员七日一次平安脉的待遇。宫里的太医就算医术不如苏青崖,可还能诊不出一个人真正的年龄吗?欧阳慧比起秦绾可是足足大了五岁的。

听完秦建云有条有理的讲述,秦绾忍不住笑起来。秦建云,虽然是武将出身,可分明就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

“但是。”秦建云语气一转,沉声道,“就算是假的,须知三人成虎。虽然不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可定然是不怀好意,若是安国侯府没有动静,下一步,可能就是在整个京城散布流言了。”

“嗯。”秦绾捏着信,又看了一遍,沉思道,“关于这封信的来历,女儿倒是有些头绪。”

“哦?”秦建云脸上顿时现出喜色来,只要知道了敌人是谁,就能给予反击了。

“西秦,夏泽苍。”秦绾斩钉截铁地回答。

“西秦…不太好办啊。”秦建云皱起了眉。

本以为是政敌的手腕,比如杜太师。可若是牵扯到西秦就麻烦了,毕竟鞭长莫及,无论他们怎么反击,对远在西秦的太子殿下来说,都是不痛不痒。典型的无本生意,无论流言好不好用,有多好用,损失的顶多是几个探子。

“夏泽苍是觉得日子过得太闲了。”秦绾咬牙切齿。

“你想怎么做?要不要…和摄政王商量一下?”秦建云问道。

“这信,我带回去让王爷瞧瞧。”秦绾说着,将信折好收进荷包里,又道,“至于夏泽苍…既然他这么闲,忙着西征的同时还要关注东华的些许‘小事’,那就再给他找点事情做好了。”

秦建云忽然觉得书房里有点冷——明明这还是大夏天呢,难道是冰盆放多了?

“侯爷。”门外的侍卫禀告道,“杜太师来了。”

“没有拜帖,他来干什么?”秦建云没好气道,“就说本侯不在!”

“可杜太师非要见王爷,他说若是王爷不在,那就在门口等。”侍卫犹豫道。

“那就说,本侯病了,招待不周。”秦建云冷哼道,“再去请个太医过来。”

“爹爹也很讨厌杜太师。”秦绾笑道。这并不是摄政王上位后才开始的,而是多年来一贯如此,事实上,杜太师事先一个招呼不打就跑到安国侯府来就很稀奇了。

“就是看不上那种假仁假义。”秦建云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放低了声音,“恐怕,西秦的下一步动作已经开始了。”

刚刚出现的信,这个时候杜太师就上门,为了什么简直不需要猜测。

“光是晾着不是办法。”秦绾才觉得有些棘手。

流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辩解越黑的,即便证据充分,也不可能一件件掰开来给所有人看,何况像是这种传奇话本子之类的故事,其中的恩怨情仇,隐忍复仇,百姓们未必都相信,可并不妨碍他们津津乐道。要说实质上,只要李暄和秦建云不信,对她就不会有伤害,可还是挺恶心人的。夏泽苍怎么这么幼稚!

“绾儿,你先回去,在摄政王听到流言之前先说清楚。你们不能因此生分了。”秦建云沉声道。

秦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夏泽苍并不是幼稚,他要离间的并不是秦建云——就算秦建云真信了,可为了安国侯府,他也未必会发作,夏泽苍的目标,一直是李暄!然而,因为李暄早就知道她是欧阳慧,她才没想到,如果李暄还不知道,那这件事要如何收场。

夏泽苍是么?秦绾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机。

总要让你知道,有些东西,碰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七十八章 白首之约

崔永清很志得意满。

他少年得志,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已经官拜西秦礼部侍郎,这次出使东华前,太子殿下都承诺了,如果办得漂亮,回来后礼部尚书也要告老还乡了。

然而,让他有点别扭的是,东华派来迎接使节团的官员和他平级,同样是礼部侍郎,可这位秦侍郎看着比他更年轻些。

这时候京城的驿馆基本上都空着,秦枫很体贴地挑选了一间最大的,全部交给了西秦安置,当然,因为足够大,所以…也足够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去拜访摄政王?”指挥属下去收拾驿馆,崔永清则把秦枫请到了大厅。

“咦?”秦枫一脸的惊异,“怎么,贵使臣出使东华,难道不是要面见皇帝陛下的吗?”

“…”崔永清直接被噎住了。

按常理来说,当然应该是觐见皇帝,可问题是你们的小皇帝说了算数吗!然,这句话不能说。就算明知道东华摄政王当权,皇帝就是个摆设,可外面还是要披一层遮羞布的。

“崔大人远道而来,一路疲倦,今天还请好好休息,明天晚上陛下在宫中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秦枫微笑道。

“有劳。”崔永清把话又咽了回去。估摸着东华的意思应该是先晾一晾他们,给个下马威,是吧?反正明天就是接风宴,到时候再看看东华的态度好了。

秦枫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同情。

下马威?不,摄政王他根本是懒得理你,人家一大早就带着娇妻跑去城外别院度假了。

走出驿馆,秦枫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巷子,最后走进一间破旧的茶楼。

这块地在京城本就偏僻,大早上的,茶楼里就只有角落里坐了两位客人。

秦枫抬脚走过去在对面坐下,顺手翻了个茶杯,咕噜噜地灌了一大杯茶,抱怨道:“今年这天气真热。”

“热才好。”陆臻摇着扇子,笑眯眯地道,“楚地北境七州被毁了十之七八,要是这样的天气还好过些,下起暴雨才麻烦。”

秦枫也叹了口气。只要听说了夏泽苍干的好事的人,就不会对西秦使节团有好脸色。虽说两国相争各凭手段,可祸及无辜百姓就未免有失风度了。

“放心吧,夏泽苍这会儿怕是已经踢到铁板了。”顾宁笑道,“王妃送去西域的可不止是一个裴咏。”

说到底,裴咏只是个文弱书生,不比虞清秋在北燕只要背靠着二皇子就能施展所学,西域诸国林立,形势更加复杂,当然,若是给裴咏几年时间,他也能做出一番成绩来。只可惜,来不及了。

西秦大军除了在攻打顺宁郡时折损比较严重,之后的战事一路势如破竹,编制完整,后勤齐备,甚至不需要回国修整,就可以从北境只扑西域,和从国内出兵的另一路兵马两面夹攻。

所以,秦绾直接给了裴咏一支三千人的精兵,又让南宫廉从武宗挑选了几个想入仕的高手随行。裴咏手里有这些力量可以调动,能做的事就多了。

“说起来,绾姐姐让我们俩来给秦大哥帮忙,到底要怎么搞?”陆臻眼巴巴地问道。

“西秦这次来是正式签盟书的,毕竟在南楚那会儿只是临时约定。”秦枫解释。毕竟国书上是要盖玉玺的,无论是西秦太子还是东华摄政王都不至于把玉玺带在身上。

“所以,细节上还是有修正余地的?”顾宁猜测道。

“不对,绾姐姐分明是让我们来捣乱的。”陆臻一摊手。

“王爷和王妃的意思,让我们拖时间。”秦枫直接说道,“不过,正当的理由恐怕拖不了那么久,所以要你么帮忙想想歪点子。”

“秦大哥真干脆。”顾宁苦笑着转头去看陆臻,反正他就是动手的那个,誰叫这次调回京城的小将里,就数他武功最好,干什么都方便。

“要是盟书没有了…能不能重写一份?”隔了一会儿,陆臻犹豫着问道。

“你让我去偷?”顾宁指着自己的鼻子。

“西秦使节团里有高手吗?”陆臻问道。

“我看着刚才那些是没有,暗地里就不知道了。”顾宁想了想才谨慎地道。

“那就试试看呗。”陆臻不太在意地道,“虽说现在的盟书还没正式抄录正本,可和东华商讨的时候也得拿出来吧,没有这个,重新要写一遍也挺费事的,要是他们没记住全部内容就更好了。”

“我想,也没人想到会有人来偷这个东西?”秦枫摸了摸下巴。

可以试试,就算西秦另有高手,应该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对没有生效的盟书动手,最不济,在东华的京城,也能全身而退。

“我试试。”顾宁苦着脸点点头。

做贼,有史以来第一回,不过是奉命偷东西,应该不会被他爹揍吧?

而另一边,小燕山下的别庄里,李暄和秦绾在外面疯跑了一圈,这才带着一身大汗回来,备水沐浴,再进温泉一泡,顿时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赤焰和白云两匹马儿也难得跑了个尽兴,被莫问牵下去刷洗喂食了。

秦绾打发了伺候的人,从岸上拿了个木托盘,放上酒水点心,木盘晃悠悠地飘在温泉的水面上,宛如一叶扁舟。

“泡一会儿就出去吧,天气太热,容易中暑。”李暄靠在池沿,闭着眼睛说道。

“知道了。”秦绾伸了个懒腰,任由水珠从手臂上滑落,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冰镇的果酒慢慢品着,“下午去钓鱼?晚饭我给你做全鱼宴。”

“烤鱼和鱼汤?”李暄随口问道。

“至少还有一道清蒸鱼。”秦绾反驳。

“好啊,再煮两碗鱼丝面,我们俩够吃了。”李暄一声轻笑。

妻子难得下厨一次,何况又不是难吃,只不过菜品少了些而已。

“要煮鱼汤的话,正好再去挖点野菌。”秦绾掰着手指数道,“对了,上次听执剑说,小燕山附近的山里有一种红顶菌,长在峭壁石缝里,味道特别鲜美。”

“有毒。”李暄只是抬了抬眉毛,“王妃自个儿享受便是,本王敬谢不敏。”

“那可真是遗憾。”秦绾笑眯眯地凑过去,将手里的半杯果酒凑到他唇边,“喝不喝?”

李暄低头瞄了一眼,叼住了杯沿,一仰头,酒水滑落口中。

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荆蓝准备的果酒清冽爽口,带着果香和淡淡的甜,可是这一杯…苦,极度的苦,硬要形容的话,就是比苏青崖心情恶劣时开出的药更苦!

“噗…”秦绾开始还偷笑,发现忍不住,干脆就变成了大笑。

李暄又好气又好笑,随手从托盘上抓了一块绿豆糕扔进嘴里去苦味。其实他看到刚才秦绾的眼神就知道她使坏,可那杯酒明明是秦绾喝过一半的,要不然他也不能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被捉弄到了。

“怎么下的药?”李暄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实在不觉得秦绾能避开自己的眼神做手脚。

“一早就下了,你还没看过来的那会儿。”秦绾说着,也捞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嚼着。

“所以说,你为了整我,自己也喝了一半。”李暄无语了。

“我嘴里含了颗松子糖,没那么苦。”秦绾一边笑一边说道,“放心,凝神丹,全身放松后服用,调理身体专用。”

不用她说,李暄也感觉到半杯酒下肚,丹田里一阵暖洋洋的,四肢百骸经脉都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舒适,随后暖气渐渐化成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头顶,顿时神清气爽,仿佛这些日子的疲倦和隐隐的头疼都不见了踪影。

“这么好用?”李暄惊讶道。

“又不是仙丹,就能用这么一次。”秦绾一撇嘴,嫌弃道,“最近再用第二颗就没效果了,刚好要来泡温泉,才从苏青崖那里拿来的。”

“…”这要是能随时用,就算不是仙丹也差不多了吧?

“还不是看你最近老是头疼,那些太医能不能有点用?”秦绾噘了噘嘴。

李暄苦笑,太医倒是说过他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操劳过度,只要好好休息自然不药而愈,可现在的形势哪儿能让他好好休息?这是这两天南楚的事忙得差不多了,这才能出来走走。

“这一年,也辛苦你了。”李暄微微一叹,放柔了声音,“无论如何,这两三年里当不会有战事,等过阵子南楚那边走上正轨,我陪你出去走走?”

“就当是…微服私访?”李暄歪了歪头。

“好啊,我想师父了,成亲后都还没回去看看呢,可惜凤凰花还不开。”秦绾笑眯眯地道,“还有襄城的红豆糕,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对了,上次因为那个言凤卿,我都没好好看过洞仙湖的风景呢。”

“那就走上次的路线,从宁州过洞仙湖,再从襄城走水路去圣山。”李暄道。

“可是要两个月。”秦绾慢慢收敛了笑容,一声叹息。

“信郡王监国。”李暄道。

“你认真的?”秦绾一怔。

“难道你以为我说笑的?”李暄从后面搂住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有些懒散,但语气却很认真,“虽然我无意把你关在后院,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去,但是…总分开的话,什么时候我才会有个像紫曦一样可爱的小公主呢?”

秦绾闻言,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一下,按住了他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许久才道:“如果…没有呢?”

“别急。”李暄在背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轻笑,“太医请平安脉都说过你我的身体都很健康,没有子嗣不过是缘分未至,不用去管别人说什么,总会有的。”

秦绾默默地垂下了眼帘,不是不知道朝堂上和私底下都有人以无子为由劝李暄纳妃,虽然李暄直接发落了几个让人不敢在明面上来说了,可私下的暗流却越发汹涌。

今年李暄二十六,秦绾二十,这个年纪,不少人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爹娘了,可摄政王府里依旧冷冷清清。

“我说如果,一直没有呢?”秦绾涩声道。

“我并不是很喜欢孩子,何况女人生子也是伤身,如果紫曦喜欢,生一个承欢膝下也够了。”李暄想了想,又道,“岳父大人想要继承人,其实秦家并非无后,将来安国候的爵位你传给秦枫或者秦榆的儿子也是一样的。如果…真是命中注定没有,我也不强求,有紫曦相伴到老就足够了。”

“不会寂寞吗?”秦绾道。

“有你就不寂寞。”李暄低笑,“若是紫曦怕以后没人为我们合葬,收个徒弟也使得。最好挑个三四岁的,不记事,养得熟,又不需要从那么麻烦的婴儿开始养起。”

“噗嗤——”秦绾终于被逗笑了,“你以为养孩子是什么啊!”

然而,原本犹豫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坚定。

有些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或许,拼一把就成功了呢?而不去尝试,那是永远不会有希望的。

☆、第七十九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龚岚最近的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猎宫之变后,京城的权贵被杀了一大批,剩下的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治安挺好的,连调戏民女的纨绔都少了,顶多也就是酒楼里有人打个架的小事,派人抓回来打一顿关几天就完了。至于捕快抓不了的,嗯…自从龚大人亲手把一群江湖上薄有侠名的少侠扔进了奉天府大牢后,就没什么人敢在京城闹事了。

闲下来之后,龚岚就觉得,这样每天晒晒太阳,看看书,偶尔活动一下,还有俸禄拿的日子简直太美好了,想想去年为秦绾查账的日子,啧啧,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大人!大人!”边上的主簿已经喊了好几声,却见自家大人不知道在哪里神游,连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干嘛?”龚岚终于回过神来。

这个主簿常溪元是李暄特别安排给他的,精通刑名律法,只是四书五经上差了一些,考上秀才后,到年近四十还是没能更进一步,刚好被当时的宁亲王捡了回去,等龚岚上任,就丢了过来人尽其才——也没办法,京城令好歹是四品,龚岚还有个恩荫入朝的资格,可这个常溪元的出身实在太低了,又没个举人功名,只能先做个主簿练练手,将来去刑部或者大理寺,也能稍稍升一升。

“大人,刚才西秦使节团来报案,称昨夜驿馆闹贼了。”常溪元耐心地再禀告了一遍。

“丢什么了?”龚岚楞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

“听说是丢了一些随身财物,还有…”常溪元迟疑了一下才道,“礼单上的贡品少了一件。”

“这贼是脑子有病?”龚岚无语道,“什么地方不好偷,去偷使节,他们远道而来,自己的财物能带多少?贡品都是有记档的,偷了也不能花不能卖。”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使节,既然报案了,大人总得管一管。”常溪元无奈。

这就是京城令这个位置为什么没人做得长久的原因了,什么破事烂事别人不愿意接手的麻烦事,最后都是京城令的锅!

“好好的一个上午——走了走了。”龚岚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爬起来,随手把书一扔。

“大人,官服!”常溪元见他居然就这么一身常服就要出门,赶紧叫道。

“哦。”龚岚挠了挠头,随手从架子上扯了件官服的外袍换上。

“…”常溪元已经不想吐槽他了——大人您里面穿的中衣领子和脚下的鞋子都和这身红色的官袍完全不搭调好吗?

好吧,摄政王说过,只要龚大人自己不去犯法,干什么都随他——反正真的要办案的时候也没指望过他,不过,顶头上司武力值爆表,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两人带了十几个衙役,等到了西秦下榻的驿馆时,崔永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东华这边陪同的秦枫倒是很自在地喝茶,看见他们进来才问了一句:“奉天府怎么这么慢?”

“哦,本官不熟悉路,走岔了。”龚岚随口道。

“…”崔永清黑线。

要是这个官员找个好点的理由他也就认了,可走岔道?你带着十几个衙役呢,就没一个认识路?话说回来,京城令连京城的路都不认识,你是摆设吗!更何况,这人的官袍就像是随手往身上一披,腰带居然跟那些农民一样,在腰上一扎,打了个结就算数。居、然、打、结!

这个真的是京城令?正四品?帝王心腹?

常溪元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能说是因为龚大人走到半路才想起没吃早饭,所以先拐去请所有衙役一起吃了顿豆浆包子油条吗?

“崔大人,这位是京城令龚大人。”秦枫干咳了两声,介绍道。

“苦主呢?丢了什么东西?”龚岚一边问,一边还在揉眼睛。

崔永清咬了咬牙,强行按捺下火气,忍耐道:“些许银两无关紧要,只是库房的贡品里丢了一块珍贵的地心暖玉,这是写在了礼单上的,若是找不回来,只怕两国面子上都不好看。”

“暖玉是吧?”龚岚回头叫了个小吏过来,“这是画师,那块暖玉什么样子,还有你们看到的窃贼大致什么体貌,你跟他说,好画出来比对。”

“…”崔永清张口结舌,让他一个从二品的大员去和一个九品都算不上的小吏讨论失窃的细节?这个京城令真的没毛病?

“有问题吗?你要是不知道,那就叫个知道的来。”龚岚不耐烦道。

崔永清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捏了捏,又松开,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叫了个侍卫和那小吏去画图。

“行了,那崔大人就等消息吧。”龚岚说完就想走。

“大人,勘验现场!”常溪元黑着脸提醒。

“你去就行了,本官不擅长破案。”龚岚想也不想地道。

“不擅长破案,却不知道龚大人是怎么当上京城令的?”崔永清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当然是因为本官很擅长抓人啊!”不料,龚岚回答得异常爽快。

崔永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擅长破案,倒是擅长抓人?什么鬼!

“崔大人放心吧,这位龚大人…曾经单人匹马,把在酒楼械斗的两个江湖门派二十几人全部扔进了奉天府大牢。”秦枫一本正经地讲述了一下某人的功绩。

崔永清无语,敢情东华的京城令不是文官,而是武将?

“所以,只要找到窃贼的线索,相信龚大人一定能将其抓捕归案的。”秦枫接着说道。

崔永清很无力,你们那意思其实不是“抓得到”,而是“找得到”,对吧?

“常主簿,后面就交给你了。”龚岚一脸信任地拍拍常溪元的肩膀,又道,“秦大人,一起?”

“嗯。”秦枫点点头,也起身告辞。

崔永清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也只能先把他们送了出去。

“龚大人,这个…”秦枫有些迟疑。他知道龚岚是妹妹的人,是不是…先交代一下比较好?

“不用说了,明明是西秦监守自盗,本官又不傻。”龚岚挥了挥手。

“你怎么知道?”秦枫惊讶地看着他。

原本这么一位京城令,就算秦枫知道龚岚的才能不在刑律上,但看他的做派也有哭笑不得之感,可听了这一句,难道这人只是装疯卖傻?

“我是不通刑律,但不代表这里有问题。”龚岚指指自己的脑袋,笑得狡黠,“虽然搞不懂西秦人是什么意思,但肯定没有窃贼就对了。”

“龚大人高明。”秦枫笑了起来,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你说,西秦使节确实丢了东西,但丢了的东西他们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再闹一通,才好有个由头去抓贼。”

“不是吧?”龚岚诧异道,“我看使节团里还是有高手的,丢了东西,还没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