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是嫡公主,国孝、父孝、母孝,三重孝期之下,哪怕是国宴,身上也是素淡的青葱色衣裙,半新不旧,一应饰品绣花皆无,只是脸上的悲戚之色已经极淡,看起来终归是慢慢走出来了。而今日她身后不仅有一向形影不离的梅夕影,还有四公主李怜。

小姑娘怯生生地牵着李惜的衣袖,在秦绾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有些往后躲,看着不远处的嬷嬷心焦不已。

秦绾莞尔一笑,示意秦姝去柳碧君身边把秦珑带了过来,让几个丫头嬷嬷跟着,就放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娃娃去花园里扑蝴蝶玩了。

“王妃。”梅夕影上前行了一礼,脸上的表情很是郑重。

“梅小姐有事?”秦绾的笑容很完美,但比起面对大长公主时,总让人觉得多了些距离感,毕竟她和梅夕影实在没什么交情,而她对这个太过世故的女子,虽然也佩服她的心智,却没有深交的打算。

大长公主见状,贴心地转了开去,为她们留出了空间。

“听说,王妃现在缺侍卫?”梅夕影道。

“啊?”秦绾闻言,还真是被愣住了。

侍卫…好吧,她现在身边的侍卫严格说来只有执剑一人,而执剑马上就要忙婚事,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常在她身边了,总没有新婚还让人跑前跑后办事的,她还不至于这么苛待下属。要这么算起来,她确实挺缺侍卫的,慕容流雪到底只是客卿,保护一下她的安全是分内之事,但脏活累活跑腿的事她还真不好意让这位谪仙般的公子去干。

“启禀王妃,小女有位兄长,自幼得高人批命,须寡淡亲缘方能养活,所以父亲做主让他拜入青城观学艺修心,十六年方归。”梅夕影沉稳地说道,“家父听闻王妃的侍卫从缺,特命兄长来给王妃使唤。”

秦绾细细打量着她,却见她眉宇间落落大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坦荡的言行反而让她有几分好感,不由得也感慨。怪不得梅家的事多半是梅夕影这个嫡长女做主,只可惜她身为女子,在室还能顾着梅家,可一旦出嫁,就没理由再插手娘家的事了。

“不知王妃意下如何?”梅夕影含笑道。

“既然如此,本妃就领了梅家主的好意了。”秦绾笑笑,没有拒绝。

梅家,这是看中了叶随风飞黄腾达之路,所以想效仿叶家了。反正她和李暄也无意再打压已经萎靡不振的六大世家了,若是梅家听话,也可以留着,正好和叶家制衡一下。

“谢过王妃。”梅夕影一福身,就站在李惜身后的位置上不说话了,的确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子,可惜是被家族拖累了。

李惜之后,也有不少和秦绾私交不错的姑娘过来请安,或者是身份足够高的,不过…最让人侧目的是,安绯瑶居然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说了句“谢谢”。尽管那表情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样难看,可毕竟是来道谢而不是挑衅的,让人碎了一地的眼珠子。

这真是那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怡兰郡主安绯瑶吗?

等主位上终于清净下来,秦绾握着果酒的杯子,轻声问道:“梅家这一辈不是只有两个嫡子两个庶子吗?听说都挺不成器的,梅恒攸算是出息的了。梅夕影每次回府见了两个嫡亲弟弟都要训诫好半天——她哪来的哥哥?”

“应该是那个庶子吧?”荆蓝皱着眉仔细想了想才道,“好像听说过梅家主在梅小姐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很小的时候就送走了,这些年也没听说过消息,若不是今天梅小姐提及,我还以为那个孩子当年就不在了呢。”

“不是庶子。”秦姝插了一句,把声音压得更低,“是私生子。”

秦绾一挑眉,情知秦姝的消息是源自于江辙,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

“时间太久了,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所以当初的情报也就提了一句。”秦绾老实地摇摇头,又道,“不过,梅家的嫡子确实不成器,昨天还在街上因为调戏民女,差点被路过的龚大人抓进奉天府去。”

“差点?”秦绾不悦。

调戏民女,本来就应该进奉天府,难不成龚岚居然还能被区区一个梅家威胁?

“咳咳。”秦姝干咳了两声,尴尬道,“那个…休沐中的龚大人直接把梅二公子打了一顿…”

“…”秦绾无语,半晌才骂道,“那个白痴!”

明明可以抓进奉天府,他喊一声就有衙役替他打,偏偏这时候江湖侠气又冒了出来,居然喜欢自己动手——按律法打板子和京城令当街斗殴那能一样吗!

秦姝只能干笑。

“罢了,反正过几日梅家把人送来就知道了。”秦绾又道。

“王妃,梅家连早年放逐的私生子都找了回来,看起来是势在必得啊。”荆蓝道。

“只要他有能力有忠心,不管是谁家的,是私生子还是别的什么,本妃都敢用。”秦绾一声嗤笑,轻蔑道,“梅家的家主有野心,可惜能力不够,除非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家主之位传给梅夕影,否则梅家注定了没落。”

叶家是难得有个头脑清醒的家主,娶了个同样清醒的妻子,又生了几个不错的孩子,才有的今天。而梅家…就看梅家嫁到萧家的女儿,萧慕白萧慕蓝兄弟的母亲,连恩科考题都敢沾手的愚蠢,梅家居然还有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梅夕影简直是奇迹!那个私生子,有没有能力暂且不说,可被梅家这么对待还对梅家忠心耿耿的话,那就是脑残了,再大的本领秦绾都不敢用。

就在这时,荆蓝一转头,却看见了莫问的身影,不由得心念一动,悄悄地退了下去。

这边都是女眷,侍卫不方便闯入,但莫问这时候过来,八成是前朝的国宴出问题了!

第一更,还有一更晚点,尽量赶12点前。

☆、第九十五章 喜脉(二更)

秦绾听完荆蓝转述的经过后,也不禁愣了一下。

国宴之上,居然…死人了!

后宫的宫宴死人她倒是听说过不止一回两回,反正皇帝的爱妃之间一向是你死我活,下毒根本不算什么。可前朝死人了,在东华立国以来都是头一回。要知道,够资格参加国宴的,至少也是正三品以上大员和嫡子,以下的,除非是京城令那样的特殊位置,这无论是谁死了,都是一场轩然大波。

“你说谁死了?”秦绾又重复了一遍。

“安谨言,二小姐的夫婿。”荆蓝道。

“…”秦绾并不是没听清楚,只是…刚刚大长公主才说起过安家的可疑之处,这还没散席呢,安谨言居然…死了?

“怎么死的?”秦姝插口问了一句。

“莫问说,安谨言脸色发黑,七窍流血,应该是被毒死的,具体的太医正在检查。”荆蓝低声道,“现在前朝人心惶惶,乱成一团了,毕竟,安谨言吃过的东西,不少人都吃过,酒更是从一个壶里倒出来的,看着安谨言的死相,谁也不敢说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秦绾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想把钦天监砍了的冲动。

什么黄道吉日,今天明明是大凶之日吧?

江涟漪死了,李钰死了,安谨言死了,还一个比一个死得惨,光是看死尸就已经够糟心的了。

“所以,王爷是想要本妃过去?”秦绾叹了口气。

“最好带上安家的女眷。”荆蓝道。

“知道了。”秦绾再起身时,脸上的一丝倦色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虽说时间也不算很早了,但宴会结束得也有些突兀,好些夫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倒是心思灵巧些的,想起了之前摄政王妃的侍女匆匆出入,加上摄政王夫妇双双迟到,心里明白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立即决定先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之后再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襄平大长公主殿下,安老夫人,还有三妹,请你们稍等片刻。”秦绾开口道。

被她点名的三人都楞了一下,随即又坐了回去,还有一个安绯瑶,见母亲留下了,秦绾也没说不可以,犹豫了一下,也坐下了。

鱼贯退出明光殿的女眷们望着那一家子,心底心思各异。

看起来,应该是和驸马有关了。

汝阳大长公主落在最后,忧虑地看了秦绾一眼。

秦绾笑笑,微微摇头,示意与她刚才说的事无关。

大长公主松了口气,这才接了秦珑,带着柳碧君离开。

“王妃,不知可是我儿…”安老夫人微微颤颤地开口道。

秦珠和安绯瑶也关心地看过来,只有襄平大长公主脸色不变,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对她来说,整个安家,除了安绯瑶,就再也没有需要她过问的人了。

“放心吧,驸马很好。”秦绾似笑非笑地一眼扫过去,就在安老夫人拍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这才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有事的是令孙,安谨言。”

“咳咳咳…”安老夫人心神先紧后松,再是一紧,一口气卡着气管,差点没呛死自己。

“祖母!祖母您没事吧?”安绯瑶手忙脚乱地拍着老太太的背顺气。

襄平大长公主看了秦绾一眼,死水般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秦绾耸耸肩,她确实挺不喜欢安家这个老夫人的。驸马贪花好色,但他侍母至孝,这也是当年皇室看中他尚公主的最大原因,但凡安老夫人能对儿子劝告一二,也不会让他和襄平大长公主走到后来几乎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要知道当年的襄平大长公主还是安老夫人亲自求回来的媳妇,可人娶回来之后,她又嫌弃公主身份太高,她这个婆婆反而要行臣礼。既想要公主给阖府带来的荣光,又嫌弃公主的尊贵压得她们母子抬不起头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走吧。”秦绾站起身来。

“大、大姐!”秦珠提着裙摆小步跑上前,满脸都是惶恐,“夫君、我夫君他是犯了什么错?”

“他没错,大概。”秦绾摇了摇头。

人都死了,怎么着犯错的也不能是他了。

“可是…”秦珠不安道。

“去了就知道了。”秦绾一句话压下了她即将出口的疑问。

安绯瑶扶着安老夫人,秦绾带着惊疑不定的一行人迅速穿过隔断前朝后宫的仪门。

“这是…金銮殿?”安老夫人看着眼前巍峨的建筑,不由得腿软。她只是个妇道人家,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踏进金銮殿啊!

“安静。”秦绾斥责了一声。

安老夫人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多说。若是在后宫,她还敢倚老卖老,可这里,在金銮殿前九十九级台阶前,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而越来越诚惶诚恐。

这条路秦绾倒是熟门熟路,一路无视守卫森严的禁军,等爬完台阶,后面安家的女眷都汗流浃背,安老夫人更是被安绯瑶和秦珠架上来的。

“王妃。”迎出来的凌子霄和顾宁。

“进去说。”秦绾点点头。

偌大的金殿内,此刻除了倒在座位上的安谨言的尸体和旁边傻了一样的驸马安文骥外,只有李暄、莫问、刑部尚书闵行远、京城令龚岚几个人,另外就是正在验尸的太医。秦绾认得他,姓许,是太医院里最擅长解毒的一位,三天两头就往苏宅跑向苏青崖请教,秦绾都遇上过好几次。

“夫君!”秦珠一声尖叫便要扑过去,而她这一突然撤手,安绯瑶那边猛地压力大增,差点没扶住倒过来的安老夫人,幸好襄平大长公主不想女儿摔倒出丑才勉强拉了一把。

“本妃说了,闭嘴!”秦绾喝道。

秦姝就没这么客气了,一把拽住了秦珠的手臂,微笑道:“安夫人稍安勿躁,莫要打扰了许太医诊治。”

秦绾闻言,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诊治?都是尸体了,还诊治个什么鬼!

“来了。”李暄走过来。

“怎么回事?”秦绾抱怨道,“今天又不是七月半,怎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大概是有内应开了鬼门吧。”李暄一耸肩,跟着开了句玩笑。

“叫我来做什么?”秦绾叹了口气。

“许太医说,安谨言中的毒很奇怪,所以让你来看看。”李暄解释道,“毕竟你和苏青崖这么熟了,见识总比闭门造车的太医强些。”

“知道了。”秦绾无奈,有些兴致缺缺地走上前。

“见过王妃。”许太医赶紧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平。

“面色青黑、七窍流血,一看就是最普通的剧毒,比如鹤顶红、孔雀胆之类,太医居然验不出来?”秦绾只瞥了一眼尸体的模样就没好气道。这么明显的结果还不能确定,太医院这是被苏青崖打击得连基本的自信都没有了吗?那不如解散算了!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许太医苦着脸道,“一般来说,这种毒都是立即发作的,而且用普通的银针就能检验出来,可王妃也是知道的,这里是国宴…事发后,桌上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可臣在这些食物里竟然找不到一丝残毒。”

“也就是说,只毒死了安谨言一个人,毒药就用完了?”秦绾古怪地道。

“正是。”许太医抹了把汗,无奈道,“微臣无能,实在查不到安公子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他最后吃的是什么?”秦绾问道。

“最奇怪的是,据驸马爷说,安公子最后吃的,是这个银耳百合羹。”许太医笑得更苦了。

秦绾不觉一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没毒?”

“没有。”许太医肯定道。

“…”秦绾无言。若是糕点之类,还能说是有毒的糕点就这么一块,放在安谨言最顺手的位置,等他吃了就没有了还说得过去,可羹汤这种东西若是被下了毒,绝没有半碗有毒半碗没毒,还刚巧有毒的半碗都被吃了的道理啊!

想了想,她蹲下身,刚想拔头上的簪子,才想起今天的首饰是李暄刚刚为她戴上的,动作就顿了顿。

“王妃请用。”许太医倒是会察言观色,立即递上了一根银针。

秦绾接过针,在安谨言脸上颜色最黑的地方扎下去,隔了一会儿抽出来,果然,半截银针都被染得漆黑了。凑到鼻端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先不管毒是下在哪里的,大致是什么毒验出来了吗?”秦绾又问了一句。这会儿她无比怀念苏青崖,若是有苏青崖在这里,怕是早就查出来了。

“是蛇毒。”许太医肯定道。

秦绾点了点头,又拿起了桌上的酒壶。

“臣检查过酒壶,没有夹层,并非鸳鸯壶之类的机关。”许太医会意道。

秦绾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微微一黑,脑中一阵晕眩。

“王妃小心。”荆蓝赶紧扶了一把。

“不舒服?”李暄快步走过来。

“没事。”秦绾摇摇头,低声道,“大约是有些累了。”

从扶云县赶回来,还和温暮离打了一架,之后李钰和江涟漪的死,多少对她还是有触动的,紧接着国宴,这一天下来,秦绾也确实应该累。可她又觉得有些奇怪,以她的体质,也不应该这么累才对。

“不然,你先回去?”李暄也有些后悔再把秦绾找过来了。

“不用。”秦绾握了握他的手,浅浅一笑。

“骥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老夫人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娘。”安文骥脸色发白,又看了面无表情的襄平大长公主一眼,从另一边绕过来扶住了她。

安绯瑶松了口气,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老夫人再瘦小,百八十斤的重量还是有的,她也是累得够呛。

“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精!都是你给我们安家带来的厄运!”忽然间,安老夫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抄起自己的拐杖,向着襄平大长公主砸过去。

“啊~”安绯瑶吓得一声尖叫。

襄平大长公主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就被打了一下,但她也是公主之尊,哪儿容得一个臣妇打她,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拐杖抢了过来,直气得脸色铁青。

教养让她没法像安老夫人那样直接抽回去,何况对面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没准一棍子下去就性命攸关,可难道就任她撒泼不成?

“放肆!”秦绾怒道。

“娘,你怎么样?伤到没有?”安绯瑶急道。

襄平大长公主看着女儿眼中的惊恐和焦急,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随即脸一沉,喝道:“闭嘴!”

她这句话是对着安文骥说的,安文骥可比老娘明白多了,他也知道襄平大长公主就算再不受宠,那也不是自家能随意打骂的,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娘,您先冷静下来,谨言的事还没查清楚呢。”

“谨言就是被那个女人害死的,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安老夫人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原本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天可怜见的才让我们安家有了谨言这根独苗,现在谨言这样了,这是要让安家绝后吗?啊?”

安文骥满头大汗,真心想把自家老娘的嘴堵上,可他从小被母亲训惯了,还真不敢。可这种话在自己家里说说也罢了,这里是金銮殿,还有摄政王在啊!

安谨言是他的儿子,难道他就不心疼吗?可再咆哮下去,那就不是绝后,而是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安绯瑶扶着母亲的手,脸色也很不好看。

虽然母亲独居公主府多年,但安绯瑶自问和祖母、父亲、兄长的关系都不错,平日里祖母对她虽说不如安谨言,但也算疼爱,毕竟她身上有郡主的封号,能给安家带来荣耀,她的婚事也能扶持安谨言。原本安绯瑶也觉得,就算是利益与共,可自己总是她的亲孙女,然而,现在祖母说的那是什么话?母亲是不会下蛋的母鸡?那她算什么了?

“闭嘴!”李暄看着秦绾眼底的烦躁,一声大喝。

安老夫人张大了嘴,声音一下子哑了。

“咆哮金殿、殴打公主,真是好大的胆子!”李暄喝道,“来人!废除安王氏的诰命、立刻逐出宫去!”

“王爷、王爷!不能这样啊!谨言他死不瞑目啊!”安老夫人嚎啕大哭起来。

“轰出去。”李暄一挥手。

荆蓝一指头点了安老夫人的哑穴,先废除了噪音的源头,这才把人扔出殿外,交给禁军,动作快得连安文骥都没反应过来。

“这、这…王爷、家母年事已高,一时伤怀孙子惨死,神志不清,请王爷恕罪啊!”安文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又望着襄平大长公主,柔声道,“公主,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母亲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怨我就行。”

襄平大长公主看着他那副仿佛深情款款的表情,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闭了闭眼,默不作声地转过头去。

“大姐姐,我夫君他真的。真的…”秦珠小脸煞白,眼泪汪汪地道。

“真的。”秦绾叹了口气,是真的有些同情秦珠了。明明是她自己费尽心机求来的姻缘,结果是个短命鬼。嗯…说起来,张氏的女儿是不是就是寡妇的命?克夫?至于张氏的儿子…若是大长公主没有看错的话,估计也是鳏夫的命了。

天地良心,她都已经不想再报复张氏那一家子了,可惜…老天都看不过眼他们太安逸了,非得给点报应。

“我、我怎么办啊!”秦珠“哇”的一声,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要说她对安谨言倒也未必就情深似海了,可安谨言是她安身立命的支柱,原本老夫人就不太满意她了,安谨言一死,将来她一个寡妇的身份,怎么在驸马府里生存下去?怕是被折磨死了也没人知道!她可不指望大姐能替她出头。所以,比起死了的安谨言,她哭的更多的其实是自己。

秦绾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更加一抽一抽的疼。

“王妃,安夫人悲伤过度,我扶她去偏殿歇歇。”秦姝不由分说地制住了秦珠拽了出去。

没了烦人的哭声吼声,秦绾这才舒了口气。

倒也不是她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毕竟死了继承人,女人肯定会闹,她只是想看看安家人的反应罢了。

如今看来,和那个疑似夏婉怡的女子有来往的人,应该不是安老夫人,秦珠也可以排除,那么…

秦绾犀利的目光落到还在向襄平大长公主求情的安文骥身上。

会是这个男人?

“你真的没事?”李暄皱着眉,不着痕迹地环着秦绾的腰,轻声道,“不然,你也到偏殿歇一歇,让太医把把脉,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真没事,别这么大惊小怪的。”秦绾失笑。

“你上次请平安脉是什么时候?”李暄忽然道。

“呃…”秦绾脸色顿时一僵。

平安脉…因为有苏青崖在,她对这种形式一向是能省就省的,这段时间又总是在外面跑,留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上一次请平安脉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去南疆之前?

李暄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八成她自己都记不得了,摇摇头,吩咐莫问去请太医——虽说这里就有一位许太医在,但是…让刚刚检查完尸体的人给自己把脉,秦绾肯定是接受不能。

荆蓝扶着秦绾到边上坐下,就算这里是金銮殿,也迅速端了热茶过来。

李暄走到尸体边上,沉声道:“有结果了吗?”

龚岚大大方方地一摊手,眼神很无辜。脸上明显写着:破案这种事,就不要指望他一个赶鸭子上架的京城令了,把他的主簿找过来都比他靠谱!

刑部尚书闵行远一边擦汗,脸色黑如锅底。

今天一定是大凶日,之前听说废太子出事,这会儿国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出了命案,恐怕他这个刑部尚书是要做到头了吧!

但是,摄政王问话,他也不能不答,谁叫龚岚是王爷的亲信而自己不是呢。

想了想,他往边上移了几步,谨慎地说道:“王爷,臣倒是真有一个猜测。”

“说。”李暄干脆道。

“也许,毒药不是吃下去的呢?”闵行远道。

许太医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把安谨言翻了过来,没一会儿,就惊喜道:“果然,不是吃的!臣刚才一直不敢确认,有一个原因就是安公子中的乃是蛇毒,而众所皆知,蛇毒一般不是通过口服使人中毒的,有些蛇涎明明剧毒无比,可就算喝下去也不会有事,反而只要伤口碰到一点,救都来不及。”

李暄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蛇毒的特性,见血封喉。

“安公子后颈上有个洞,是被人用沾了蛇毒的锐器刺的!”许太医兴奋道。

“刺的?”李暄目光一凛,“凶器是针?”

“不不不,针刺的伤口会细小许多,这个大小是…是女子的发簪!”许太医脱口而出。

“把之前进过金殿的宫女、乐女、舞姬全部控制起来!”李暄喝道。

“是!”一边待命的凌子霄立即跑了出去。

李暄脸色铁青,今天能进入金殿的,宫女不必说,都是小选选上来的,就连乐师舞姬也是皇家乐坊送来的,每一个人的来历都有据可查。然而,即便如此,这些人里依旧混进了奸细,而很有可能和西秦有关。

“王爷,太医来了。”顾宁轻声说了一句。

李暄这才微微柔和了脸色。

“王妃,请让老臣把脉。”年纪一把的院正步履聪明,放下了药箱,赶紧铺好脉枕。

“有劳了。”秦绾懒洋洋地伸手,“其实本妃只是觉得有点累,王爷大惊小怪了。”

一看这位老人家就是一路小跑过来的,院正这把年纪,这两年就该告老还乡了。

院正笑了笑,按上了她的脉门,好一会儿没出声。

“太医,王妃是怎么了?”荆蓝担忧地问道。

“姑娘莫急。”院正空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思了一阵才开口道,“王妃,有劳换一只手。”

秦绾眨眨眼睛,有些茫然,但还是爽快地换了一只手,只是很不解。

跟苏青崖待久了,简单的医理她还是懂的,刚才也悄悄给自己把过脉,没察觉有什么问题,顶多也就是有些体虚,喝点药补补就行了吧?

“太医,王妃这是?”李暄也丢下安谨言那边走过来。既然有了眉目,剩下的就是刑部和奉天府的事,如果问题出在那些女子身上,恐怕要从内务府追查,但怎么说也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了。

何况,一个安家,一个西秦刺客,哪有他的王妃重要?

许久,院正才松开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秦绾一看他的模样就放下了心。就说没有问题的嘛,要是有问题,太医还笑得出来?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院正笑眯眯地道,“王妃这是有喜了。”

“什么?”秦绾瞪着他。

“王妃是有喜了,只不过日子太浅,一般的大夫很难看得出来。”院正心情很好。原本匆匆忙忙被摄政王派人请过来,还以为王妃除了什么问题,他明年就打算告老还乡了,若是这时候被牵连进什么麻烦里就冤枉了。不过,王妃有喜,那是天大的喜事,这回不用担心了,等着领赏就好了。

另一边,李暄和秦绾也在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李暄到了这个年纪,自然是想要孩子的,但孩子也不是他想就会来,成亲这么久一直没动静,他只是觉得缘分未到,如今心想事成,只是被这个好消息一下子砸晕了,缓过来就好了。

可秦绾不一样,她明白这个孩子有多来之不易,而要抱住他,还要花费多少心血,可至少,这是她的希望。

轮回蛊会吞噬她体内一切异物,而这个孩子竟然能发育到被太医检查出来的程度,无形中证明了苏青崖研究的理论是完全正确的,只要让轮回蛊进入进化前的休眠期,蛊虫就无法感知外物。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休眠期至少得让它维持十个月,等到孩子降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