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你的事,本妃从未忘记过。”秦绾叹了口气。

她从不亏待下属,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从不吝啬给他们最好的。而这一回,她总觉得,如果让梅夕影为了梅家赔上自己的一辈子的话,她面对眼前的青年有愧。

凭良心说,喻明秋真的很出色,何况他身为青城观掌教关门弟子,若是行走江湖,这三年下来早该名满天下,一如当初的唐少陵、沈醉疏等人。便是进入官场,以他的本领,就算没有梅家支持,也会有功成名就。

然而,这个明明性格霸道任性的青年,真就这么温温吞吞地在她身边当一个小小的侍卫,一呆就是三年,功名利禄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无所求,她无所报。

只剩下梅夕影。

“如果…”许久,喻明秋把吃剩下的竹签放在桌上,慢吞吞地说道,“如果哪天夕影看上了哪个男人,请王妃做主,让哪个男人嫁给她,行不行?”

“…”秦绾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娘亲,男人也是可以嫁的吗?”李昭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认真地问道。

“当然可以啦。”喻明秋凑过去,回答得同样很认真,“你娘亲最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亲娘亲~那你下旨让沈叔嫁给昭儿吧!昭儿最喜欢沈叔了!”李昭拍着手欢快地道。

“喻明秋!”秦绾咬牙切齿。

喻明秋忍笑忍得肚子疼。

虽然心情很糟糕,但小郡主实在是太逗了,真可爱啊真可爱,要是以后自己的小外甥女也有这么可爱就好了!

“昭儿,可是你沈叔有红姨了,不能横刀夺爱是不是?”秦绾偏过头,耐心地哄道。

“嗯…”李昭咬着手指,小脸上一副沉思的模样,表情变来变去,煞是有趣,好一会儿才噘着嘴,遗憾道,“那么…娘亲下旨让沈叔嫁给红姨吧!”

“好啊。”秦绾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促狭,立刻就决定了回头写个懿旨给邵小红。

你不是不想娶吗?那就让小红娶吧。

还是你的心肝宝贝小徒弟给你求来的懿旨。

“娘亲~”李昭忽然拉了拉秦绾,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明秋,你在这里等一下。”秦绾一笑,抱着女儿起身。

今天出门没跟着侍女,只能自己带着小丫头去后面净房了。

喻明秋当然不方便跟,点点头,有些无聊地挑拣起桌上的茶点来。不得不说,梅家的茶楼,茶不错,可点心师傅真不如街头哪家何芳斋点心铺的手艺好。

就在这时,楼梯口又上来一群人。

喻明秋打了个哈欠,还是基于侍卫的职责瞟了一眼。然而,这一眼还真让他看见了几个熟面孔。

“喻公子。”打头的几个年轻人看见窗边的身影,脚步微微一顿,还是上来见了礼。

喻明秋不是官员,认真说来只是个平民,可他是摄政王妃的心腹之人,别说他们几个纨绔子弟,就算他们的爹来也要礼让三分。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没品级,可特么的摄政王吃饱了撑着把自己的佩剑送出去了,紫渊剑往桌上一拍,跟尚方宝剑的效果也差不了多少了。

“嗯。”喻明秋淡淡地应了一声。

“大、大哥。”最后的两个少年不情不愿地走上来,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

“谁?”喻明秋眨眨眼睛,一脸茫然。

两个少年一下子拉下了脸,一声冷哼,也不理会他,自顾去找桌子坐了,又气冲冲地吩咐上茶。

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年轻人们都有些尴尬,还是最先打招呼的那人凑上去,轻声提醒了一句:“那是梅家的二公子梅楠攸和三公子梅玉攸。”

“哦。”喻明秋恍然大悟。

倒不是他故意让那俩便宜弟弟难堪,只不过对于不相干的人,他一向是懒得记的。和暗卫出身的执剑事无巨细都印在脑子里不一样,他只负责保护秦绾的安全,顺便秦绾让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从不逾越本分,所以…他当真是不认识。

梅家,他只认得梅夕影,其他的,哪怕是他名义上的亲爹站在眼前,喻公子也未必认得出来。

这会儿还不到晌午,茶楼上正式最空闲的时候,整个二楼也就他们两拨人。

“喻公子今儿是休沐?不如一起?”那青年讨好地说着,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很机灵地道,“在下卓坤,家父是考功郎中卓忠林。”

喻明秋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嘀咕不已。

考功郎中?那是什么东西?坐馆的大夫吗?可大夫要考什么功名?不懂!

一时间,气氛僵住了。

“考功郎中隶属吏部第四司,从四品,负责文武官员调任审核的。”身后传来女子温婉的声音。

“这样啊。”喻明秋挠了挠头,抬眼看着天花板。

丞相和六部尚书侍郎倒是好记,可下属那么多官员,各种官职怎么读怎么拗口,除了陆臻那种变态,谁记得清楚啊!

“参见王妃!”一时间,一群纨绔子弟都被吓到了,连滚带爬地过来行礼。谁知道上茶楼喝个茶居然也会撞见摄政王妃。

“梅家的?”秦绾把李昭放在地上,微微挑了挑眉,一声轻笑,“听说梅家要办喜事了,恭喜。”

“王妃客气了,我等惶恐。”梅楠攸一揖倒地,声音中也带着几分不安。

虽说是喜事,可一个和离续弦,一个寡妇再嫁,着实不是什么好名声,安梅两家都没打算大办,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摄政王妃…果然消息灵通,毕竟这婚事才刚刚打成口头约定呢。

李昭爬呀爬的,爬到了喻明秋膝盖上去,乖乖坐好。

喻明秋一向喜欢她,顿时换了一张笑脸,搂着小姑娘以防她掉下去,一手挑出刚刚尝过的算是最好吃的一种点心,掰开橙小块喂她。

一群年轻人各种羡慕嫉妒恨——能让小郡主这般喜欢,要是他想做官,还不立刻飞黄腾达?

后面的梅家兄弟甚至有一瞬间怨恨起了父亲和姐姐。

便是摄政王妃的侍卫从缺,可当年父亲和姐姐商议要送人过去,居然宁愿选了那个私生子,反倒一点儿都没想起他们兄弟来。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外人——难道他们还比不上叶家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庶子吗?

秦绾打量了一番梅楠攸兄弟,微微摇头。

怪不得梅夕影一回家就要训斥两个弟弟,就看这苍白的脸色,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窝囊样,甚至连萧慕白都不如,就算之前见过的庶出的梅四公子梅恒攸,至少比这两个兄长强些,难怪梅夕影一个女儿家还要为家族存亡呕心沥血。

原本她还是有些犹豫的,不过之前被喻明秋一逗,再看到了梅家嫡子的模样,对于那个聪慧的女子却多了几分无奈的同情。

继承梅家么?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梅夕影愿意,这两个蠢材哪里是她的对手。

“明秋。”秦绾忽然开口道。

“嗯?”喻明秋转过头来,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平时没事的话,回梅家坐坐吧,毕竟你身上也流着一半梅家的血。”秦绾淡淡地道。

“哦…”喻明秋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回梅家坐坐?王妃才没这么好心呢,果然还是去看梅家的热闹的吧?

而梅楠攸两兄弟的脸都绿了,心底更是惶恐不已。

王妃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支持喻明秋继承梅家?嫡庶有别,这绝不可以!

一时间,两人简直是坐如针毡,恨不得立刻起身回家和父亲商议对策。

说到底,都是那个吃里扒外的长姐的错,到底谁才是和她从一个娘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

秦绾一眼就看得出这些人肚子里的小心思,不由得一声嗤笑。

也就是喻明秋是真的对梅家没兴趣,要不然…她秦绾护短一向护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谁敢说什么。

“娘亲~我也想去梅姨姨家!”李昭欢快地举手。

“呵呵,过几天梅姨姨家里要嫁新娘子,带你去看热闹。”秦绾随意道。

“好啊好啊,要看新娘子!”李昭兴奋得手舞足蹈。

梅楠攸和弟弟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不已。

一个守寡的姑姑再嫁,摄政王妃要亲临观礼?妈呀…今天的太阳肯定是方的!

☆、第二十八章 谁算计谁

沈醉疏觉得自己今天起床的时候一定把脑子忘在床上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犯傻了呢?

手里明黄色的懿旨像是烫手的山芋,偏生还不能扔!

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送懿旨来的小姑娘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快来夸奖我”的讨好表情,仿佛干了件天大的好事求表扬的模样。

这会儿他倒是理解了言凤卿接了赐婚圣旨和李暄打起来的心情,该说,幸好秦绾还有点良心,下的是密旨,没公告天下吗?

倒是邵震派了个管家过来问了一声,这婚事要怎么准备。要知道,懿旨上写的可是让邵小红娶沈醉疏…难道邵家反而要来下聘礼吗?这还不得把人笑死啊。

反正邵震是快愁白了头发,差点想做个言凤卿的小木人拿针扎几下了,明明在扶桑好好的,顺便多练练海军多好,何必这么着急赶回来呢?简直太虐心了!

最终还是秦绾看够了热闹,笑着让祁印商出面置办聘礼。

当年查办赵文正的时候,顺便也拿回了大部分沈家的东西。秦绾虽然说了都要留给蝶衣做嫁妆,毕竟也是一句玩笑,蝶衣知道了都不会答应。于是,秦绾做主,把现银和属于沈家的产业都整理出来,公平地一分为二,账目都整整齐齐抄录好了,交给了沈醉疏——以后这就是邵小红的责任,不需要混在王府的账目中打理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早就该办了的婚事,所有人都喜闻乐见。

婚期定在了来年开春,毕竟沈醉疏是肯定要陪同秦绾赴三国盛会的,一来一去也快到了年底,反正都蹉跎了几年的,也不在乎多等几个月,以免仓促之下不够尽善尽美。

与此同时,长安公主在安乐王府里举办了一场琴会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秦绾虽然不在意,但长安公主还是邀请到了京城大部分的贵女。

“还真是会把自己当回事了。”秦姝噘着嘴,随手把那张浅紫色染着梨花香的精致请帖丢到了废纸堆里。

说是公主,不过也是一介庶女,若非王爷王妃要善待南楚皇族,哪能让她这般风光,甚至比在南楚的时候更甚。

“说起来,王爷今天是不是也在安乐王府?”秦绾忽然道。

“是吧?”秦姝愣了一下才答道,“今年春汛,楚江下游灾情严重,前两天楚大人送了折子过来,今儿一早,王爷就去安乐王府了。”

“长安下帖子,就是楚伯伯的奏折到了的那天?”秦绾若有所思。

“王妃是说…”秦姝惊讶道,“长安公主是冲着王爷来的?可她…不是已经定下要入宫了吗?万一有点儿什么事,只怕不论事实如何,她都只有一条白绫的命!”

秦绾皱了皱眉,伸手指指废纸堆里的那张请帖。

秦姝会意,赶紧又把请帖挑了出来,只是右下角碰到了废纸上尚未干透的墨迹,黑了一块。

“琴会。”秦绾翻了翻请帖,丢在一边,伸了个懒腰,很不感兴趣地道,“这京城谁不知道本妃的琴…也就是会弹的程度,你说长安是真不知道呢,还是故意的?”

“王妃,长安公主应该不会三天前就知道今天王爷会去安乐王府吧?”秦姝迟疑道。

“这还不简单?”秦绾不禁一声嗤笑,“楚地那边的事儿挺难办的,今天早朝之后,如果安乐王暗示一下,王爷肯定会上门拜访的。毕竟这事如果安乐王肯出手,会简单很多。横竖前院和后宅女眷的聚会不相干。”

“可安乐王若是插手…”秦姝的脸色沉重起来。

“本妃那位前皇帝舅舅精明得很,才不会参与进后宅阴私里去,就算猜到了…多半也是故作不知,反正他只是邀请了王爷商议民生大事。”秦绾一声嗤笑。

“那王妃要去吗?”秦姝问道。

“本妃这会儿过去做什么?”秦绾想了想,唇边勾起一丝笑容,随口道,“你去一趟安乐王府,就说本妃邀请西秦九公主过府一叙。”

“现在?”秦姝傻眼。

不管怎么说,夏婉华身份高贵,是一国公主,何况她是长安公主的客人,从别人的宴会上把客人强行请走,这简直是打双方的脸!

“嗯,务必要把人请回来。”秦绾平静地点点头,又道,“若是九公主推脱,你就告诉她,关于之前她求本妃的那件事,本妃想和她谈谈。”

“是。”秦姝虽然一头雾水,但她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偶然的神来一笔,反正事后总会证明,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都会成为点睛之笔。

秦绾看着她拿着琴会的帖子出去,又悠悠地叹了口气。

“王妃玩的好一手釜底抽薪啊。”门口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

秦绾一抬头,就见喻明秋一身道装,靠在门框上,活像一只慵懒的猫,可她却知道,这青年看着软萌无害,但只要招惹了他,随时就会化身凶猛的虎豹。

“去看过你师叔了?”秦绾道。

“嗯,苏神医和霍少堡主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喻明秋走进来,又一脸好奇地道,“不过,王妃怎么知道是西秦九公主呢?”

“因为只有她有威胁。”秦绾挑了挑眉,倒是不介意给他解释一下,“别的女子,真敢做出点什么不该做的,本妃一句话就让她去沉塘!不能沉的…上官家除了内定皇妃的长安,没有别的适龄女子了,难道她还敢让南昌来?那可是肃郡王遗孀,跟王爷差着级辈儿呢。兰桑,她躲还来不及,绝没有那个胆子。所以只有夏婉华了,只要把她带走,无论长安有什么算计都是一场空。”

“王妃高明。”喻明秋举了举大拇指,一脸佩服。

这就是区别。有的人汲汲营营算计一切,环环相扣,唯恐哪里出了一点小差错就功亏一篑,可有的人呢,什么都不用算,只要一根手指在那最脆弱的地方轻轻一点——为山九仞,轰然坍塌。

“别闹了,本妃还怕跟个女娃儿太认真了。”秦绾笑着起身,看看他那身打扮,又道,“走吧,出去转转。”

“啊?那个公主怎么办?”喻明秋楞了一下。

“什么怎么办?”秦绾比他更诧异。

“好吧。”喻明秋耸了耸肩,也不在乎了。

不就是放鸽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听说以前王妃在西秦还把西秦的嫡公主骂哭过。

秦绾也没换正式的衣服,一身常服,带着个仙气飘飘的道士,出门就去了奉天府。

“啊…”喻明秋一脸纠结。

好些日子了,才想起来玄玉师弟还在奉天府大牢里呢,那脾气…该不会气疯了吧…

“见过王妃。”主簿常溪元迎了出来,只是神色很有几分古怪。

“这是怎么了?龚大人呢?”秦绾奇道。

“启禀王妃,龚大人在大理寺呢。”常溪元苦笑道。

“奉天府和大理寺互不统属,他跑去大理寺做什么?”秦绾莫名其妙。

“还不是因为凌虚子道长那案子。”常溪元无奈道,“大理寺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从上到下人人都有嫌疑,都得避嫌,陛下的旨意,让奉天府和刑部联合调查,大理寺从元大人起,所有官员先一律停职。”

“那查出什么来没有?”秦绾叹气。

“如果真能查出什么,属下也不在这里了。”常溪元苦笑。

龚岚对刑名一窍不通,三年也没长进——当然,他想长进也没那空闲,龚大人身在奉天府,干的全是户部的活儿。所以,如果这案子真能查,去的就该是常溪元而不是龚岚。就是因为查不出来,所以才是龚岚去应付刑部的那些老油条了。

龚大侠入了宫门依旧一身匪气不散,最擅长无理搅三分。

拉肚子拉到天亮,码字到凌晨6点,睡了一觉起床才发现,凌晨发布的时候贴了文没点上传…真的是傻了。

☆、第二十九章 废了再说

这几天的京城,要说谁最不好过,那肯定是大理寺卿元仲春了。

大牢发生命案,还被摄政王妃撞了个正着,只是停职而不是革职就已经是杜太师求情的结果了。李镶对元仲春并无好感,也无恶感,只是一个不经常在眼前晃的陌生官员,可太师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

话说回来,到底是监守自盗还是仅仅失察,这其中的差距也很微妙。

刑部尚书闵行远年纪大了,今年初的时候又递了一次告老还乡的折子,被李暄压了下来。如今东华能员从缺,上一届恩科放出去的进士们才打磨三年,没几个能担大任的,李暄还指望着今年春闱能出几个好苗子呢。闵行远这会儿要告老的话,叶云飞毕竟还年轻些,直接接任尚书有些勉强了。

不过,像是办案这种事,闵行远大部分都已经交给了叶云飞去办,至于右侍郎何金硕,上回徇私报复却误打误撞抓了宇文雄,算是功过相抵,可想要升迁还得先把这黑历史给翻篇了才行。

大理寺的大牢里,龚岚和叶云飞面面相觑。

这地方他们来了不下四五回了,真要有什么早就看出来了,现在连凌虚子师徒一死一伤,凶手用的什么手法,苏青崖和霍绍齐还在研究呢,让他们能怎么办?可李镶着急让他们彻查其实也是好意,这事一日不查清,大理寺上下人等就有一日的嫌疑。元仲春还好,可下面的书吏衙役之类的,可是都要养家糊口的。

“于是,怎么办?”叶云飞挠着下巴问道。

“凉拌。”龚岚耸了耸肩,拎起了茶壶。

此刻,两人把跟随的衙役都赶到了外面,自己坐在大牢出口前那张平时狱卒使用的桌子前商议对策。

一个是摄政王妃的心腹,一个也是摄政王提拔的世家子弟,年龄差不多,交情还算不错。

“你这是…”叶云飞凑过去,动了动鼻子,随即脸色一变,“你在茶壶里装酒?”

“我又不能叫人送壶酒来。”龚岚一脸的天经地义,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自己带出来的下属就是上道,不用他明说就知道准备瞒天过海。

叶云飞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在龚岚把“茶壶”推过来时敬谢不敏地摇了摇头。和半途出家的龚岚不同,叶云飞是世家子弟,自幼家教严格,走的也是正统的升官途径,办公喝酒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做的。

“拖着呗。”龚岚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道,“反正陛下也没说查不出来要怎么样,做出个认真查的模样就好,再坐一会儿回去。”

“陛下既然下了旨,最后总要交差的。”叶云飞瞪他。

“就说臣已尽力,无奈才疏学浅,至今找不到凶手踪迹,甘愿领罪,请陛下另请高明。”龚岚不在意地答道。

“…”叶云飞无言以对。

摄政王妃身边能有一个正常人吗?连自家的族第自从跟了王妃之后,也越来越不正常了!

“大人!龚大人!”就在这时,大牢门口急匆匆地跑下来一个衙役。

“报丧啊?慢点说。”龚岚直接用壶嘴对着自己的嘴巴倒酒,丝毫不掩饰密闭的大牢内酒香四溢。

“大人,奉天府大牢进了刺客!”衙役喊道。

“噗——”龚岚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坐在对面猝不及防的叶云飞只来得及举袖子遮住脸就被酒液喷了一身。

“抱歉抱歉。”龚岚干咳了两声,毫无诚意地道歉,砖头道,“你再说一遍?”

“大人快回府吧!奉天府大牢进了刺客了!”衙役顿足道。

“死人了没?刺客呢?”龚岚问道。

“没死,刺客抓住了,不过服毒自尽了。”衙役答得飞快。

“这么能干?”龚岚一愣,脱口而出。

奉天府大牢的守卫自然是森严的,可狱卒毕竟只是普通人,刺客既然敢单身闯进大牢,肯定是高手,居然栽得这么痛快,这不合理啊。

“大人…”那衙役却快哭出来了,“摄政王妃和喻侍卫正好来了奉天府,顺手把刺客拿下了,您…赶紧回去吧!”

“…”龚岚抽了抽嘴角,半晌无言。

“咳咳。”叶云飞抖了抖潮湿的半幅衣袖,拍拍他的肩膀,脸上一半同情一半庆幸,“你得感谢王妃的突如其来,要不然,你就是第二个元仲春了,简直太冤了。”

“得,我先回去了。”龚岚顺手把空了的茶壶扔进那衙役怀里,也不召集同来的下属,直接施展轻功翻墙出了大理寺,从屋顶走了一条直线返回奉天府。

“堂堂京城令,大白天穿着官服翻墙越脊,你这是嫌御史太无聊了,参你的折子还不够多是不是?”刚一落地,就听见秦绾没好气的声音。

“这不是着急嘛?”龚岚“嘿嘿”一笑,讨好地回头。

院子里,秦绾安安稳稳地坐在石桌边上喝茶,喻明秋抱着双臂,背靠着一棵樟树,脚下却踩着一个穿着奉天府衙役的公服被捆成粽子的男子。他身边的玄玉还穿着一身囚服没换下来,表情气呼呼的,眼光一直看着喻明秋的反方向。

“这是刺客同党?奉天府居然出内鬼,也太不给我面子了…”龚岚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那人,却愣了愣,狐疑道,“面生得很,你不是衙役?”

“他就是刺客。”秦绾道。

“不是说毒死了?”龚岚睁大了眼睛。

“哪儿这么容易死。”秦绾冷笑。

死士嘴里藏毒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伎俩了,真正触之即死的毒哪儿这么好找,就算来不及取下毒囊,可从吞下毒药、发作、死亡总是有时间的,别人也就罢了,这点儿时间还不够送苏宅的,可这回偏偏在秦绾跟前——轮回蛊一吸,直接把毒吞了大半,再一颗苏氏出品的清毒丹下去,想死也挺困难的。

“这可好,终于有活口了。”龚岚摩拳擦掌,“果然是来杀那小道士的?”

“嗯,让他开口就看你了。”秦绾挥手示意。

喻明秋一抬脚,顺势一脚将人踢得翻了几个身,滚到龚岚脚边。

“姓喻的!你好歹也是江湖出身,当了朝廷鹰犬就奴颜婢膝,连骨头都软了吗?”那人气得大骂。

“你认识?”龚岚纳闷。

“不认识。”喻明秋摇头,顿了顿,又很理所当然地道,“不过,就算我没走过一天江湖,可名字也挂在圣山高手榜上第四,被人仰慕也是正常的。”

“你确定他是仰慕你?”龚岚无语。

“得了,这家伙是双星剑客之一的汪天朗,论高手榜排名还在你前面,小心点儿别阴沟里翻船。”秦绾没好气道。

“汪天朗?”龚岚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双星剑客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汪天朗,弟弟汪天直,在高手榜上分别排九十五和九十六,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尤其他们心灵相通,两人联手甚至可以喝七十名左右的人一战,单纯比武力,还胜过龚岚这个刚挤上高手榜尾巴,正好排名一百的。

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

“于是说,抓了一个,肯定还有另一个?”龚岚叹气。

真麻烦。自己擅长的是轻功,要打架,双星剑客任何一个他都打不过。

想了想,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汪天朗,忽的一抬脚,直接踢在他下腹。

“啊~”汪天朗一声惨叫,痛得整个人像是虾子一样弓了起来,随即含着悲愤地嘶吼,“龚岚!你竟敢废我武功!”

确实那一脚直接粗暴地破了他的气海穴,把他的内力废得彻彻底底,只怕苏青崖都医不好了。

“你犯的本来就是死罪,武功么,反正以后也是用不着了。”龚岚撇撇嘴,一脸的不高兴。

打不过嘛,为防万一,先把这个废了再说!

玄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龚岚,打了个寒战。

东华的文官,居然这么凶悍!

☆、第三十章 太尉

终于把人扔进了大牢最深处,龚岚便吩咐衙役去找套没穿过的衣服来给玄玉。

“不,我宁死不还俗!”玄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