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衣,腰间暖玉,袖中鱼肠,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父亲,若是咱们不做点什么,恐怕对少陵的名声不利。”唐演望着儿子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道。

“放心,为父自有主张。”唐默胸有成竹道。

“看起来,是有好一阵子不会回来了,这家里更冷清了。”欧阳鹭叹气道。

“绾儿身边有苏神医,倒是好事。”唐演道。

“墨前辈留给他的东西,也不知道…”欧阳鹭顿了顿,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儿孙自有儿孙福,操什么心呢。”唐默一笑,慢悠悠地往回走。

“想什么呢?”秦绾好奇地伸手在唐少陵眼前晃了晃。

“没事。”唐少陵回过神来,摇摇头。

秦绾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追问,举起考得外焦里嫩香酥可口的野鸡,用手帕包着右手撕下一只鸡腿,剩下的全给了唐少陵,两条鱼也一人一条分了。

虽然没有汤,不过秦绾的水囊里灌了一壶解腻的蜂蜜水。

香味阵阵随风飘,惹得其他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怎么样?”秦绾笑眯眯地问道。

“挺好,下次可以再辣一点。”唐少陵道。

“姜茶都能把你辣哭了,还不够辣?”秦绾看着撒了辣椒面显得红彤彤的烤鱼纳闷道。

“咳咳咳…”唐少陵咳嗽。

夏泽苍走过来,往他们对面一坐,泰然自若地啃干粮。

“殿下有何指教?”秦绾抬了抬头,顺口吐了鱼骨头。

“和王妃商量一下行程。”夏泽苍诚恳道。

“本妃记得,盘龙山并不远,稍稍赶一赶,今天入夜之前便能到达。”秦绾道。

“可是,王妃不是想去上香吗?”夏泽苍微笑道,“孤想,没有一家寺院会在晚上接待香客的吧?尤其王妃还是女子。”

“那以殿下之见呢?”秦绾反问道。

“盘龙山下有一个小村子,只有十余户人家,听说是多年前西秦和南楚爆发大规模边境战争时逃难到这里的百姓后裔。”夏泽苍缓缓地说道,“平日里,他们自给自足,还种些多余的蔬菜供应宝龙寺,换来少许银钱去最近的镇上购买生活用品。”

“整个村子就十余户人家,我们一行可有几十人,莫非殿下想去借宿?”秦绾笑道。

“腾出三四间房间还是可以的。”夏泽苍一脸的诚恳。

秦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道:“好啊。”

“那孤这就去和宇文殿下商量。”夏泽苍起身。

“有问题。”唐少陵低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秦绾不在意道。

“也是,南宫廉又不在。”汤勺用力咬了一口鸡肉,笑眯眯地道,“你跟我联手,咱们俩就能把他们灭得渣渣都不剩,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这话完全没有压低声音,虽然是普通的音量,但这儿还真是没人听不见。

“好大的口气。”背对着他们的童颜一声冷哼。

唐少陵挑眉,一扭头,一根鸡骨猛地喷了过去。

童颜一低头,鸡骨从他脑袋上擦过,“噗”的一下,大半没入了树干。

一时间,鸦雀无声。

童颜也愣住了,这结果虽然他也做得到,可那是用手发暗器,但唐少陵是从嘴里吐出来的,那可是很难在上面灌注内力的。江湖上就算有口中藏暗器的法门,那也是在嘴里藏了个发暗器的机括,利用机括的力道才能杀人,可不是直接吐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功力高低的问题了,而是有没有可能给的问题。

“绾绾,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反正这里没人,把他们都干掉吧?”唐少陵兴致勃勃道。

“理由呢?”秦绾对于自家哥哥时不时的犯二已经习惯了,只是随口问了一声。

“我走火入魔了嘛。”唐少陵回答得天经地义。

所有人都在心里怒骂。

走火入魔有像你这样的吗?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成名人物,还能不能要点脸!

“还是算了。”秦绾状似认真地想了想,遗憾地道,“那么多尸体,挖坑很麻烦的。”

“我杀人从来不埋!”唐少陵一挺胸。

“…”秦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下次埋了!别吓到路人。”

“哦。”唐少陵应了一声,鼓起了脸,显得有点委屈。

“别闹。”秦绾笑着在他脑门上戳了戳。

夏泽苍和宇文忠敢怒不敢言——这里没有一个是庸手,很清楚真动起手来的后果,唐少陵和秦绾能不能灭了他们所有人另说,可他们两个太子却至少要死一个。

唐少陵打起架来根本就是疯子!

他会走火入魔还真不是没理由的!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除了唐少陵和秦绾,谁都没吃好饭。

秦绾心情不错——看不顺眼的人都心情不好,她自然应该是心情好的。

因为决定了明日一早再上山,下面的路程就没这么赶,一片压抑中,一行人在日落时分终于到达了夏泽苍口中的村落。

说是村落实在有些抬举他们了。其实就是十几幢民居散落在一块块的田地之间,不过背靠着青山绿水,这季节田里仅是成熟的蔬果,看起来倒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写意。

夏泽苍前往村长家里交涉,唐少陵闲不住,便去附近看看地形,横竖在这些人面前他也不担心秦绾的安全。

好一会儿,夏泽苍才带着一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过来,介绍说是村长。

村里房舍有限,既然是借宿,也没有把主人赶到外面露宿的道理,夏泽苍给了银子,好说歹说村长也就腾出了四间客房。

其他侍卫就地生火,这季节习武之人露宿一晚并不是什么大事。

夏泽苍和童颜、宇文忠和他带来的高手一间,也是贴身保护。不过剩下的三个人,两间客房就比较尴尬了。

“夫人。”夏泽苍开口道,“毕竟只有夫人和唐三姑娘是女子,总不能让少陵和唐姑娘住一起,对唐姑娘名声不好。”

“我是无所谓。”秦绾瞥了一眼脸上通红的唐雨,慢悠悠地道,“虽然,比起来其实我更担心唐少陵的清白呢。”

“…”夏泽苍张了张嘴,半天没说不出话来。

唐雨脸上的红晕瞬间退却,甚至有些发青。

她生性火辣直爽,但毕竟是大家出身,脸皮还没厚到被人这般嘲讽还面不改色的地步。

“走吧,三小姐。”秦绾笑吟吟地道。

唐雨抿了抿嘴,还是把火气按捺了下去。

老村长微微颤颤地在前面带路,虽说腾出了四间客房,但却不是紧挨着的,最好的一间自然是留给了秦绾,别说她是女子,最重要的是,那间房里有两张床。

夏泽苍虽然希望唐雨能监视秦绾,但他也明白,让秦绾和唐雨共处一室还罢了,再睡一张床,那绝不可能。

进了房间,件里面还干净整洁,秦绾也不挑,随意挑了张床,把简单的行礼往床上一扔,找到铜盆,出去打水洗练,完全看不出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妃,看得唐雨心里的火气也慢慢平复下来。

“怎么,三小姐这是要杵在这儿当一夜的柱子吗?”秦绾回头问道。

“你和唐大哥是什么关系?”唐雨忽然问道。

“哈?”秦绾一怔,突然就想起了夏婉若。

西秦的姑娘们眼睛都脱窗了吗?居然看上哪个二货…好吧,也许是眼光太好了,都被那张好看的皮囊迷了个晕头转向。

“我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唐雨既然已经问出了口,倒也坦坦荡荡。

秦绾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这种直来直往不会藏奸的性子倒是比唐诗可爱得多,只可惜,这姑娘不但立场不同,性格也不那么适合唐少陵,想做她嫂子还不够格。

“笑什么笑!”唐雨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别忘了你已经成亲了。”

“姑娘,我成不成亲与你无关,不过…”秦绾带着笑意,慢悠悠地道,“同姓不婚啊。”

“你!”唐雨气急。

当年唐少陵一句“同姓不婚”虽然让她大失颜面,可毕竟是两家之间的事,为了两人名声着想,即便听到的人不少,可也不会有什么人冒着同时开罪鸣剑山庄和唐门的风险到处散播,江湖上顶多也就是知道唐门提亲不成,和鸣剑山庄交恶罢了。所以,一个东华的大家闺秀,摄政王妃,又是怎么知道这么隐秘的江湖往事的?

难道是…唐少陵告诉她的?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唐雨就一阵别扭。

“还有,他不是你大哥,是我的。”秦绾又逗了一句。

她对唐雨并没有什么恶感,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自愿送上门来,逗一逗罢了。反正,开得不合时宜的桃花,掐掉一朵算一朵。

“吱呀~”房门居然被人直接推开了。

“啊!”唐雨下意识的一声惊呼,手里的暗器差点没全砸出去——哪个混账居然门都不敲就直入女子的房间?

“喊什么喊,没人想非礼你。”唐少陵没好气道。

唐雨手里的一把梅花针差点被捏碎,脸上红得快要滴血了。

“你也不怕我们在梳洗换衣服。”秦绾无奈道。

“你知道我会来,肯定会等。你不换,她自然也不会先换。”唐少陵回答得一脸理所当然。

秦绾无言,确实,之前唐少陵不在,回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来报备一声的,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觉得这么奇怪呢?

唐雨很快收拾好心情,上前道:“唐大哥,你的房间在…”

“我住这里。”唐少陵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啊?”唐雨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住一间挺好。”唐少陵说着,直接拿起她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打开的包裹塞进她怀里,一个巧劲,直接把人推出了门外。

“唐大哥,你们怎么可以…”唐雨面红耳赤。

“这不又两张床吗?行了行了。”唐少陵“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唐雨抱着包袱站在门口,一副风中凌乱的模样,半天回不过神来。

唐少陵舒了口气,转过身,却见秦绾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由得抖了抖,立即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绾绾,我这不是不放心吗?那个唐雨一身暗器,要是半夜里暗算你怎么办?”

“反正你一直在致力于败坏我的名声。”秦绾丢了个白眼给他。

总之,到现在都没打死他,真的是她家王爷脾气好!

“这回是真的有事。”唐少陵干咳了两声。

“你刚刚去哪儿了?”秦绾不理他,转身继续洗脸。

“去附近转了转,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唐少陵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道。

“爱说不说。”秦绾根本不上她的套。

“妹妹越大越不可爱了。”唐少陵夸张地叹了口气,但也没在说笑,收敛了笑容,沉声道,“夏泽苍的侍卫,有个人悄悄上山了。”

“很奇怪。”秦绾皱起了眉头。

“确实奇怪。”唐少陵也点了点头,“若是夏泽苍想要给宝龙寺通风报信,昨晚就可以派人快马加鞭赶来,没必要这时候再派人上山。十几个人里少了一个,他是当我们傻的才不会发现吗?”

“看起来像是嫁祸。”秦绾揉了揉眉心。真是复杂啊。她来宝龙寺,是为了调查空远大师的过去,说到底,是为了空远大师交给她的,如今在江辙手里的那本册子。可这背后,究竟又与谁有关系呢?

☆、第六十六章 思妻成疾

晚饭是在村长家吃的,杀了一只鸡,配上自家种的各色新鲜蔬菜,看起来也很丰盛。

秦绾和唐少陵并肩走进来的时候,夏泽苍和宇文忠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唐雨坐在一边,眼眶微微还有些红,让秦绾诧异了一下。这么个要强的姑娘,居然为这哭了?看起来,唐雨比她想象的还要喜欢唐少陵啊。

“好香。”唐少陵就像是没看到众人各异的脸色似的,径直坐了下来。

“唐少侠,你这…不合适吧?”连宇文忠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什么?”唐少陵一转头,满脸的无辜。

宇文忠张了张嘴,心想难道就非逼我说出来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妥吗?东华的摄政王还真是奇葩,这样的王妃居然没休了!简直不知廉耻!

秦绾叹了口气,自顾落座。

自家哥哥在败坏她名声这件事上一直乐此不疲,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有趣的。反正…如果有一天真的不可收拾了,大不了公告天下唐少陵是江辙的亲生儿子。不管欧阳慧还是秦绾,都是计入江家族谱的女儿,所以,她和唐少陵是亲·兄妹这一点没毛病。

“咳咳。”夏泽苍干咳了两声,又道,“今晚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上山。宝龙寺不留女客,王妃上完香,在附近逛逛,下午下山,继续在这里休息一晚,启程回折剑岭。王妃意下如何?”

“客随主便,便听太子安排。”秦绾微笑道。

夏泽苍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秦绾…有这么好说话吗?肯定还有其他阴谋。

一餐饭也吃得各怀心思。

“这里风景不错,本妃出去走走消消食,殿下没意见吧?”秦绾放下了筷子。

“请便。”夏泽苍只能答道。

这么普通的要求,难道他能说不行吗?

“我也去。”唐少陵笑眯眯地跟了出去。

“…”夏泽苍已经没脾气了。

唐雨咬牙切齿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猛然间,一扔筷子,直接追了上去。

然而,秦绾看起来还真像是如她所说,就是在附近散步。

毕竟是山区,村子里的田都是一小块一小块分割开的,踩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沿着田埂慢慢往前走,鼻子里闻到的是各种蔬菜和泥土的清香。

“还跟着呢。”秦绾没回头。

唐少陵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在意道:“随便。”

“真无情。”秦绾摇头。

“我要有情,找上门来的女人能绕大榕城一周。”唐少陵一声冷笑。

这世上唯有感情,从来不是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

“所以,真不知道她们究竟都看上你什么了呢?”秦绾叹了口气。

“脸?”唐少陵想了想,居然很认真地给了个答案。

秦绾“噗哧”一下笑出来,又道:“至少,我觉得后面那位没那么肤浅。”

“唐雨啊…那时候她初出江湖,经验太浅,被个采花贼暗算了,算是我救的吧。”唐少陵随口道。

“英雄救美啊,你还说不认识她。”秦绾悠然道。

“我是去追那个采花贼的。”唐少陵面无表情地吐槽,“早知道这么麻烦,就等他完事再去抓。”

“…”秦绾无奈,要说还有谁能把她噎个半死,就只有这位了。

自家哥哥犯二的程度也是越来越病入膏肓了。

后面的唐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远远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愤愤地拔下一根狗尾巴草,用力蹂躏着。

“那上面就是宝龙寺,从这里能看见屋檐。”唐少陵指了指。

秦绾眯着眼睛看过去,果然见到山腰的树木之间隐约露出一角寺院的飞檐,再上去,似乎还能看到一截塔尖。

“那座塔就是藏经阁。”唐少陵补充了一句。

“你去过?”秦绾问道。

“嗯,很多次,所以路我很熟。”唐少陵轻松道,“若不是你要扯上夏泽苍和宇文忠,我带你来就可以了。”

“鸣剑山庄不是和宝龙寺水火不容?你怎么会来很多次的。”秦绾纳闷道。

“最早是来找打的,然后变成来打人的。”唐少陵道。

“什么…意思?”秦绾不解道。

“我小时候…差不多十二三岁那会儿,我爹就把我扔到宝龙寺门口,让我一路打进去。”唐少陵说着,脸色也有些发黑,显然是想起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以秦绾的聪慧,从他一句话里就能想象出经过,不由得哭笑不得。姨父这是把宝龙寺当做给儿子练习实战的地方吗?

“所以…其实,比起一对一,我更擅长混战。”唐少陵一摊手,“一直都是我一个打人家一群,习惯了。”

秦绾顿时想起了初见唐少陵时的刺客,还有南楚京成应付夏泽苍派来刺客的那一战,不得不承认,以寡敌众,唐少陵比她更适应良好。

“盘龙山地势险要,去宝龙寺上山只有一条路,不过寺院后面是一道悬崖,以我们的轻功,这个高度下到谷底没有问题。”唐少陵又道。

“知道了。”秦绾心领神会。

穿过田野,就到了村子边缘。

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下,接近月底,加上今夜云厚,月亮几乎看不见。背后的村子里还有昏暗的灯火,但前方的山林却一片漆黑,仿佛一只择人欲噬的怪兽狰张大了嘴,随时准备吞没敢进入这片黑暗的勇士。

秦绾抬头,慢慢地一声叹息。

“想什么呢。”唐少陵来到她身边站住。

秦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得,知道你在想李暄。他有什么好的。”唐少陵嘀咕。

秦绾失笑,却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想他了,这回不到十月底怕是回不去。”

“真不考虑三国盛会后,跟我去南楚玩玩?”唐少陵道。

“别闹。”秦绾丢给他一枚白眼。

李暄站在窗前,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仿佛是在发呆。

莫问已经在后面站了很久,却犹豫不决是不是能打扰王爷。手里的这份情报,说不重要确实不重要,说重要又挺重要,全看王爷怎么想了。

“什么事?”终于,还是李暄先开口。

“王爷,宁州送来的。”莫问走上前,送上来一封奏报。

李暄接过来,打开随意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皱眉。

“王爷,这几年来,宁州圣火教一直屡禁不绝,而且日益猖獗。”莫问道。

“之前借宁州练水军,不免有些疏忽,但这都快四年了,还没有成效,宁州刺史在干什么?”李暄不满道。

“刺史尽力了。”莫问无奈道,“这些年东华官员急缺,那位刺史本也就是中庸之才,尤其圣火教自从三年前换了个教主后,行事更加谨慎了。”

“谨慎会绑架朝廷官员?”李暄道。

“是意外。”莫问苦笑道,“宋大人原本想暗访,可谁料弄假成真,真被圣火教的人抓了,不过幸好他的身份尚未暴露,若是圣火教知道自己抓了朝廷命官,恐怕会将错就错了。”

“宋大人?”李暄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

“灵台县县令,宋雅宋大人。”莫问苦笑道,“上一科的进士出身。”

“宋雅…”好一会儿,李暄才从记忆力找到这个名字,迟疑道,“前前任京城令宋忠的儿子?”

“正是。”莫问点头,干脆地道,“安国候前妻张氏的表侄,当年赶考时在侯府暂住,王爷还见过的。”

李暄这才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温润少年的模样,实在是,宋雅那样的小人物实在不足以入他的眼,他会记住,还是因为当年云州水灾的事到底是借着宋忠的手捅到先帝面前的。

揉了揉眉心,他这才重新打开奏报仔细看了一遍。

事情倒是不复杂,圣火教的信徒在宁州一带蔓延速度太快,宋雅便想假装信教混进去查看一番,谁知却漏了行迹,反倒被扣下了,好在圣火教也没搞清楚他的真正身份,还想着给他洗脑让他真正变成信徒——复杂的是,宋雅的身份,终究有那么一点儿特殊。

“王爷,要不要救?”莫问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记得,当年这个宋雅好像对王妃…有点儿非分之想?

“怎么不救?”李暄没好气道,“就算普通官员也得救,不过…你派个暗卫去通知他,既然圣火教想让他加入,就将计就计吧,暗卫会保护他的安全。若是能探寻到有用的线索,算是大功一件。”

“是。”莫问答应一声,又道,“不过,这种内应的事,一个书呆子做得好吗?”

“单子够大,不过…有没有能力,试试就知道了。”李暄一声轻笑。

莫问这才下去了。

李暄低头,摸索着奏报,陷入了沉思。

四年前,宁州圣火教还是疥癞之患,小打小闹而已,这几年云州和江州都有祸事,又吞并了南楚,没空腾出手来收拾,倒是让这些阴暗里的老鼠滋生了不少。不过,言凤卿率领洞仙湖水匪归顺朝廷,宁州少了一股大势力,也是让圣火教冒头的原因之一。看来这一次要下狠手收拾一番了。

好歹,也是封地。

“王爷,江相来了。”许久,门外传来暗卫的声音。

李暄怔了怔,赶紧放下奏报,整理了一下衣冠,迎了出去。

远远的,李少游亲自引着江辙往这边走过来。

一身青衫,文士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