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幽寒看他们自己也是愿意的,也就点头答应下来。最后两下协商,竟用极低的价格将房子和这一家人都卖给了水幽寒。

契书写好,双方签字画押。水幽寒从袖中拿出一袋金珠,付清了费用,蒋三爷把地契、房契和几个人的卖身契拿出来,众人验看清楚,交给水幽寒。这边交割完毕,蒋家已经备好了饭菜,欧阳等人就留下来吃饭。水幽寒则是在后边另外备了一桌,由蒋三奶奶陪着吃了。

吃饭间,蒋三奶奶又拜托了水幽寒一番。

“水奶奶是明白人,我们这房子和人的价格压的这样低,就是想讨您一个人情。水奶奶已经见了胡家四口,蒋家留不得他们,可我们也不想看着他们遭罪。只求水奶奶不要让他们骨肉分离,也不要让桂丫那孩子…”

水幽寒哪里有不明白的,当下满口应承。“蒋三奶奶放心,咱们都是正经的人家。胡家这四口,只要确实有本事,我就让他们一直守着这葡萄园。至于桂丫,只要她自己安分,等她成年,少不得替她安排桩正经的婚事。我从不亏待自己人的,这个请蒋三奶奶放心。”

蒋三奶奶一颗心落了地。“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桂丫这孩子长的实在是…,我就怕人牙子带了她去,给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老一辈人的事,不是我们晚辈能说的。不过是凭自己的良心,能周全的就周全了,也是为了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积些因果。”

水幽寒听得蒋三奶奶有孕在身,连忙恭喜。两个人又谈起孕妇的宜忌等事,十分投契。

饭后,欧阳和水幽寒就辞了蒋家,先到小庄子上。水幽寒叫过胡家四口来问话。

“奶奶只叫我老胡就是,这是我婆娘胡氏,桂丫,虎娃。”胡念伊又带着一家子重又给水幽寒见礼。

水幽寒和老胡说起这葡萄树的栽培,老胡果然说的头头是道。水幽寒十分满意,就着意安抚了他们一番。

“老胡,你们一家就安心给我照料这葡萄园。若是料理的好,我一定不亏待你们。”

“小的不求别的,只要奶奶肯让我们一家守着这葡萄园过日子,就感念奶奶的大恩了。”

对他这样的想法水幽寒并不意外,又把园子和庄子的事都安排了一番,才和欧阳一起回城。

进了城门不久,前面不知哪家运的柴草都散落在路上,要收拾好半天才成。马车暂时过不去,只好绕小巷子走。马车走了一段,突然听到旁边巷子里,有人大喊救命。水幽寒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就掀了车帘向外张望。

只见几个人骂骂咧咧地正向这边走来,一个妇人被拖在地上不停哭叫,不远处还有小孩的哭闹之声。那妇人被拖在地上走,一抬头,正好看到水幽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那几个人,踉踉跄跄奔水幽寒的马车跑来,嘴里喊:“水奶奶,水奶奶,救命,救命啊”。水幽寒看清那妇人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

第五十三章 一团麻

等水幽寒看清那妇人的脸,认出是彭娘子,不由的大吃一惊。她吃惊的不只是彭娘子现在的处境,更吃惊的是,彭娘子比前些天见面时憔悴苍老了何止数倍。

“水奶奶,您救救我,救救我的两个孩子。”彭娘子到了马车跟前,那几个人也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来拉彭娘子。彭娘子死命抓住马车的车沿,就是不松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放手,光天化日,你们竟然敢强抢良家妇人?”欧阳本来带着人骑马走在前面,这时也赶了过来,对那几个人斥到。

那几个人见欧阳带了人过来,不由得就松了手。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向欧阳拱手为礼:“原来是欧阳大夫。咱们知道您是菩萨心肠,可这事您可管不得。这个妇人,是她家主卖给咱们抵债的,可不是咱们强抢她。”

“张三,你在骗谁。这个妇人是王家庄彭秀才的娘子,什么时候有了什么主家?”欧阳还不知道彭娘子卖身一事。

张三挠了挠后脑勺。“欧阳大夫,我张三不敢说自己是好人,可也没干过强买强卖的勾当。您只怕是认错了人,这个妇人的主家还真姓彭,不过她是卖身给彭家的,您不信,我给您瞧瞧她的卖身契。”

张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欧阳。“这就是她的卖身契,她家主母交给我的。欧阳大夫,也不瞒您说,她家家主嫖了我们红袖招的姑娘,却拿不出钱来。我们来讨债,他家的主母又是个母老虎一样的,说没钱给我们,就拿这么个妇人来抵债。你们大家都瞧瞧,这个妇人年纪也有一把了,又没什么姿色,带回去哪里赚的回来钱。少不得又是我被老鸨子骂。”

水幽寒本想下车,听了张三这一番话,不由收住了脚。只从车窗里往外看,这一会工夫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彭娘子似乎把这马车当成最后一棵稻草,死命地巴在车窗边,水幽寒将一只手从车窗中伸出去,安抚彭娘子:“彭娘子放心,我定会救你和孩子。”

彭娘子听了水幽寒这样说话,登时安心不少,刚想开口和水幽寒说什么,就见小婉从人群外跌跌撞撞地挤了进来,一路跑到彭娘子的跟前,哭道:“娘,娘,你带我走。她们说要卖我,还要扔了妹妹。”

彭娘子本来听了水幽寒的话,已经平静了一些,听了女儿的话,又慌乱起来。“水奶奶,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儿。”

“唉呦,郑秀娥,我还当你是个贞节烈女,要从一而终。我相公不要你了,你还巴巴地赖在我们家。我看着你跟我们吃糠咽菜,不忍心,这才给你找个享福的地方去。你还假惺惺地不肯,我还当你做戏,原来是早就有了有钱的相好的。郑姐姐,我可是看走眼了,这以后我和相公还得郑姐姐多多帮衬啊。”

彭娘子脸色刷的就白了,小婉瘦弱的小身子也抖了起来。水幽寒顺着声音瞧过去,就见一个浑身穿的红艳艳的娇小女子已经站到了马车边,正茶壶状地指着彭娘子嘲笑。这女子一张粉白俏脸,画着浓艳的妆。站在那里,挠首弄姿,显出一副风liu的身段,言语间更是风骚露骨。

彭娘子颤抖着手,“孙月娇,你平日怎么折磨我,我都能忍。可我清清白白的人,你凭什么污我名节。欧阳大夫更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

“呵呵呵,我可没指名道姓的,这可是你这贱人自己供出了奸夫的名字。”孙月娇得意的冷笑。

这下围观的人可热闹起来,有厚道的不说话,可也有那好事的,可就说什么的都有了。水幽寒在车中哪里还能坐的住,就叫小红扶着自己下了车。

“欧阳大哥,彭娘子素来和我交好,今天看她这样被人欺凌,我不能袖手旁边。我一个妇道人家,好多事不好出面,还请大哥不必嫌疑,多多帮衬。”

外面众人早看见彭娘子一直扒着车边,可并不知道车里是什么人。现在见一个美人从车中缓缓出来,打扮端庄,气度从容,不觉都住了嘴,呆呆地看着。又听见水幽寒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车里这位小娘子要管这件事情,让欧阳替她出面。

欧阳是自恃身份的人,被个不讲理的泼妇这样指桑骂槐,一时不好发作。桐叔和黄芪已经气的瞪大了眼睛。桐叔年纪大,见过的事多,明白这样的妇人是不能沾惹的。水幽寒这一番话,可谓是及时雨,把欧阳摘的干干净净。欧阳当然明白,感激地对水幽寒笑笑。

孙月娇本来还要嘲弄一番,可看见水幽寒浑身上下,虽然装扮的素雅,可她也算是见识过的,知道水幽寒那衣服料子,还有头上的首饰都不是凡品。又见水幽寒眼光冷冷的从她面上扫过,一时不知深浅,慌忙住了口。

水幽寒冷哼一声,这个孙月娇还不算太白目,以为人人都是彭娘子那么好欺负吗。

彭娘子见水幽寒从车中下来,就过来拉了她的衣角:“水奶奶,我那二妮儿还在她们家,这都好一会了,二妮儿小,她们哪里会照看,说不准真就给扔了,水奶奶…”

水幽寒想了想,彭娘子是签了卖身契的,主家要卖她,别人还真没道理拦阻。而小婉和二妮儿这两个孩子,都是彭秀才的女儿,孙月娇明显不是盏省油的灯,要是好声好气和她们商量,还不知会怎么刁难。

真是一团乱麻。水幽寒心里叹气,故意大声对欧阳说话,让周围众人都听到。

“大哥,彭娘子是彭秀才家明媒正娶的妻室。彭秀才怎么会卖掉自己的娘子,又怎么会要卖掉自己的大女儿,还要扔掉小女儿。大哥,这哪里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我是不信彭秀才一个读书人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大哥,路见不平尚应该拔刀相助,何况我还和彭娘子是旧识,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母女被害。不如我们请周围这些邻里作证,看是哪个拐子敢做这样缺德的事。”

这拐子说的却是孙月娇了。孙月娇哪里听不出来,正要开口辱骂,就看见桐叔和黄芪都挽了衣袖,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那样子恨不得要揪住她,狠狠地揍一顿。再看周围的人,都是看热闹的,一会闹起来,可不会有人帮他,就先怯了。

水幽寒大声说完,又低声和欧阳说了一番话。欧阳点点头,然后高声向众人说道:“确实如此。咱们济水城百姓都是忠厚传家,就是几岁的孩童都懂得礼义廉耻,可容不得这样欺心的人和事。彭秀才在哪里,快让他出来把事情说清楚。”

第五十四章 快刀斩乱麻

欧阳话音落地,就有好事的人一溜烟地去给彭家报信。欧阳看周围一圈的人,男女老幼皆有。他不想让水幽寒这样站在当地,就要打发黄芪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歇息一下,顺便也把这件事弄清楚。一对中年夫妻扶着一个老妪从人群里走出来。

“欧阳大夫,这位娘子。老身容氏,就住在这孙氏和郑氏的隔壁。老身家里虽然简陋,也还算宽敞,欧阳大夫给我看病的时候曾来过的。不如就请欧阳大夫和这位娘子到我家里,喝口茶,歇歇脚,等把彭家的人叫来了,大家说清楚如何?”

欧阳见了那老妪这样说,就拱手为礼:“原来是容婆婆,那就打扰了。”

水幽寒自然没有异议。孙月娇见自己被视作无物,心里愤恨。她本打算撒泼,可又想到彭娘子和自己是签了卖身契的,拿她抵债自己占着理。既然这些人要弄这个排场,那一会正好痛痛快快羞臊她们一番。张三则是见过各种场面的,他想自己是债主,即便是去了衙门都不怕,而且还要卖欧阳几分情面,去凑凑热闹,不过耽误些工夫。或者欧阳大夫和那出来揽事情的小娘子最后拿出钱来,那他也不是非要带走彭娘子。

就这样,一众人等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就哄哄闹闹地到了容婆婆的家。容婆婆请欧阳和水幽寒在正厅坐下。孙月娇和张三都不用人让,自己拣了个座坐下来。那些看热闹的有的跟进院子里,有的就站在院子外。

这里和彭家只有一墙之隔,众人都听见隔壁有婴儿嘶哑的啼哭声,还有人在喝骂。

“坏了良心的小妇,把这个讨债鬼扔给我们。我们有年纪的人,不找人伺候我们,反倒让我们来伺候这个讨债鬼。多德,你快把她扔出去,省的哭的我们闹心。”

彭娘子听了那婴儿哭声嘶哑,声音越来越小,早已经痛彻心扉,就要去隔壁抱那孩子。张三哪能让她走脱。还是欧阳对他说:“你就让她过去抱了孩子来,有我在这里作保,你怕什么。”

张三听了欧阳的话,才松开手。“那敢情好,有欧阳大夫这句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出了事,我找您要钱就是,谁不知道您是一言九鼎的,嘿嘿嘿。”

少顷,彭娘子怀里抱着二妮儿回来了,后边跟着一对老年夫妇,还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这三人似乎并不情愿,是被几个人推拥着走了进来。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还拿面纸扇遮了半张脸。水幽寒心里想,这就是彭娘子的公婆和丈夫了。

欧阳一看见这几人进来,就从座位上站起,向那秀才拱了拱手。“彭兄,别来无恙。在下欧阳振衣,有些事情要向彭兄问个清楚。”

彭秀才似乎是极不愿意露出整张脸,只拿扇子挥了挥,并未还礼,傲慢地说道:“原来是欧阳大夫,我们家可不曾请您。我们不过是卖个仆妇,怎么还劳动了欧阳大夫。弄这么些个人,是要仗势欺人吗?”

彭秀才如此无礼,欧阳只是微微一笑,还客气地请彭老爹、彭老娘和彭秀才在厅上坐下。

围观的可有看不过眼的,人群里就有人说:“不过是个秀才,自己倒把自己看的老高。人家欧阳大夫可是老早就中了举人的,也没见人家这么张狂。”

“彭兄,这彭娘子是你原配妻子,怎么说是仆妇。咱们大周的法律,原配妻子可不是随意买卖的。彭兄是秀才,这个应该清楚,若是被人知道了,去学里告你一状,只怕彭兄要吃不了兜着走。”

彭秀才冷笑一声:“欧阳大夫是贵人多忘事吧。这个郑氏失德,早就被我休了。她自愿卖身为奴来我家,是赎她的罪过。现在我要卖她,也是我的家事。欧阳大夫爱管闲事,可也管不到我家里来。我瞧着你也是读书人,给你留些面皮,你可不要逼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

孙月娇一开始见这个三个人进来,只冷哼了一声。现在听彭秀才这样说,她似乎打了鸡血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

“还说我是拐子,现在我家相公都说了,这姓郑的贱人不过是我们买来的奴才,就是打死她也没有你们这些闲人的事。大家听见了吧,我家相公说郑氏失德。这还是我相公人品厚道,不忍说出她那些污烂的事来。如今把她送到红袖招去吃香的喝辣的,只怕她高兴都来不及。偏偏你们这些人没眼色,还要来拦着。只怕也是和这个郑氏不清不楚。”

彭娘子本来靠在水幽寒身边,听了孙月娇的话,气的浑身发抖,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小红赶紧在一边劝慰,要她莫要听疯狗乱叫。

水幽寒听彭秀才夫妻颠倒黑白,而这又不是在王家村,大家都不知道底细,难免有人就信了她们的话,就替彭娘子报屈。水幽寒想了想,就拉了彭娘子过来,低声对她如此这般指点了一番。

“这位是彭兄的内眷吧,还请彭兄好好管束,不要动不动就出来撒泼,造谣生事,丢了彭兄读书人的脸面,还是小事。惹出大的祸事来,彭兄就后悔莫及了。”欧阳沉声说道。

彭秀才干咳了两嗓,却啥话都没说。孙月娇更加有了依仗,又看欧阳言谈举止也像书生模样,更是不放在眼里。就又扮做茶壶状,向欧阳跟前走了几步,恶声恶气地开口要骂:“我家相公给你留脸面,你偏偏不要,那我就要羞臊羞臊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一个男人,竟给女人家接生,你怎么就不觉得丢…”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桐叔早已经按耐不住,从旁边操起一条凳子打了过去。孙月娇猝不及防,被打到在地。登时哭天喊地,蹬着脚撒起泼来。

欧阳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众人拱了拱手。“在座的父老乡亲都听清楚了。我们欧阳家世代行医,虽然医术平庸,但是凭着一颗仁心,也救了不少的人命。我母亲更是儿科圣手,这城里随便拉几个年轻人出来,就有我母亲亲手接生的。我的医术,自然不敢和我的父亲和母亲比。但是欧阳家治病救人的家训我时刻都不敢忘。我欧阳振衣,行事光明磊落。我确实给妇人接生过,那都是主家同意的。我是大夫,在我眼里,只要是请我诊病的,并无贫富贵贱男女老幼之分。众位如果对我的德行有疑问,不妨当面说出来,咱们可以一桩桩一件件的对质。我欧阳振衣是个男人,不愿意跟无知的妇人一般见识。我可以对那些污蔑之词置之不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妇人家最重名节,还请大家开口之前,好好思量,莫要把一个清白的妇人往死路上推。”

欧阳一番话掷地有声,听得众人一片寂静,好多人都低了头。

欧阳说的客气,可桐叔哪里肯就此放过。欧阳话刚说完,桐叔就走到大厅当中,“我家少爷是慈悲的心肠,这一年到头舍医舍药的,哪个不念着我家少爷的好。我家少爷给人接生了,那又如何?大家去打听打听,哪个不是他们家人自己来求我家少爷的。我家少爷一个男人,难道自己愿意进产房,让自己走霉运。有的人可好,这一边求着我家少爷救了命,一转脸,反把污水向我家少爷头上抛。这是人做的事吗,就是我家少爷救一条狗,那狗也知道冲我家少爷摇摇尾巴,没有反咬一口的。难道人就连狗都不如了吗?”

桐叔喘了口气,瞪着孙月娇和彭家那几口人,又接着说道。

“今天我把话撩在这,以后但凡有拿这事取笑、诬陷我家少爷的,你们自己先拍着良心好好想想。若是被我知道了,我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这条凳子,就是他的下场。”说着走到孙月娇身边,把凳子拾起来,狠命摔在地上。凳子哪禁得住这样摔,登时散了架。

孙月娇吓的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也不敢喊疼。厅里又是静默了半晌,大家才回过神来,都连连说大家知道欧阳大夫的人品,不会有那样没良心的人等语。

欧阳摆摆手,止住众人,对彭秀才说:“彭兄,郑氏是你原配,别说她并没有犯七出之条,就是她略有小错,但是这七出之条之外,还有三不去:一是有所取无所归,二是与更三年丧,三是前贫贱后富贵。据我所知,彭娘子父母都早已过世,也没有兄弟姐妹,若是被休则无家可归。而且彭娘子当初以一家之财陪嫁,后来郑氏父母又对彭兄多有资助,彭兄才从租田为生的白丁考中秀才。三不去郑氏占了两条,彭兄你这休妻,要在衙门里讲一讲,也是不作数的。郑氏,还是你的嫡妻。”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厅里厅外的人都点头称是。

孙月娇急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疾步走到彭秀才跟前,揪住彭秀才的衣领质问:“怎么那贱人还是你嫡妻,那我是什么?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我的嫁妆你也花了不少,你若要那贱人,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彭秀才被孙月娇扯着,挣扎起来。两人撕捋之间,孙月娇一把打掉了彭秀才手里的扇子,这下大家才明白,为什么这秀才要在四五月的天气里就打纸扇。原来彭秀才两个颧骨下到下巴处,各有一道血道子。众人看彭秀才那狼狈相,忍不住哄笑起来。

水幽寒低声对欧阳说了两句,欧阳点头,又对众人说道:“彭秀才和郑氏是从王家村搬来的,大家对她们的家事都不了解,不如咱们听听郑氏怎么说。”

这下彭家三口都有些坐不住,彭老娘就想过来拦着彭娘子不让她说,众人岂能让她如愿。就有两个媳妇笑嘻嘻地把她按在座位上,任她如何挣动,都不松手。

彭娘子把二妮儿交给小红抱着,又让小婉挨在水幽寒身边,对水幽寒福了一福:“水奶奶,麻烦您帮我照看孩子。”

“这么多人,都是明白事理的。你尽管把事情都说出来,让大家给你评评理。莫要再委屈你自己。这两个孩子,我给你看着,你放心去说。”

彭娘子这才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衣襟,走到大厅中,四下福了一圈,就把从前的事,从她是父母独女,父母以全部家资做嫁妆将她嫁到彭家。那时彭家一贫如洗,她如何一个人操持家务,拿嫁妆置办一家的衣食,如何纺线织布填补家计,又如何供彭秀才读书,卖了陪嫁的田地送彭秀才应考,彭秀才考中后又如何出钱给彭秀才四处交游等等。又说到她连生两个女儿,公婆和彭秀才的脸色如何越来越难看,她又如何大着肚子还一个人伺候公婆等等。还说到彭家因何赶了她出门,也不照管两个女儿,她又怎样为了女儿的将来打算,卖身到彭家。卖身到彭家后,又如何整日整夜伺候彭家四口人,白天洗衣做饭,晚上就要纺纱织布,得来的钱却都被孙氏收了起来,她们母女三人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还经常被打骂,彭秀才的欠了嫖资还要拿她去抵。

四周的人听彭娘子说的声泪俱下,唏嘘一片。有那心软的女子,也跟着落下泪来,也有脾气急的已经在骂彭家丧良心了。

说到最后,彭娘子擦了擦眼泪。“我是个糊涂的人,以为拼了我自己为她们做牛做马,换的我两个女儿好好长大,跟着她们秀才爹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可是我瞎了眼,没看出来,他们的心竟然这样狠。我这样对他们,就是一块冰,都能暖成水了。可是他们还是要卖我去那种地方。还打算要卖我的大女儿。我小女儿还小,她们哪里会养她,真的会给扔掉的。”

彭娘子说了这么多的话,声音都有些哑了,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我自家的事,我自己承担就是。可是她们万不该牵扯欧阳大夫,那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我们一丝一毫也没有报答过欧阳大夫,却还连累欧阳大夫被那猪狗不如的人羞辱,这都是我的错。”

说着就对着水幽寒跪了下去:“水奶奶,您一直都很看顾我。我现在厚着脸皮向您求情,求您帮我照看我两个女儿。您和欧阳大夫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水幽寒正低头和小婉说话,顺口就答应了。等她觉察彭娘子话头有些不对,急忙抬起头来,却见彭娘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竟一头向旁边的石柱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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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议名门喜事多,谁解其中步步辛。

她费尽心思,竭尽所能,只为了守住家人守住爱!

第五十五章 慷慨解囊

众人一片惊呼,眼见得彭娘子就要血溅当场,有胆小的已经吓的闭上了眼睛。水幽寒一面急忙站起,一面用手捂住了小婉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个人影从座位上窜起,一把将彭娘子拉住。水幽寒看彭娘子的头在石柱上擦过,但是没有听到那预想中砰的一声,心里就存了几分侥幸。

原来那救人的正是张三,他本就在石柱不远处坐着,也亏的他平时做打手的,眼疾手快,方才拉住了彭娘子。欧阳和水幽寒都赶上去查看,发现彭娘子只是额角撞破了,流了一头一脸的血,虽然触目惊心,但是并没有伤及骨头。欧阳就忙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拿出些金创药来,水幽寒拿了自己的干净帕子,给彭娘子上好了伤药,又包扎了一下,总算止住了血。

彭娘子是存了必死的心思,现在被人救下,只坐在那里发愣。等小婉哭着扑到她怀里时,才清醒过来,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二妮儿在小红怀里,听到母亲和姐姐的哭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而这时厅里厅外的人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水幽寒看并没有彭家的人上前,四下去看时,正看见彭家几口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坐在那里发愣。水幽寒看他们脸上只有惊异,并无半分哀容,不由得心里更加恼怒。

旁边一个媳妇过来帮着水幽寒把彭娘子扶起来,送到水幽寒旁边的椅子上坐了,水幽寒怕彭娘子再有什么,就让小红把二妮儿塞到彭娘子怀里。

“彭娘子,你怎么做这样的傻事。你不想别的,就想你这两个女儿,就不该寻短见。况且,你本没有错,为什么那犯错的,心性凉薄的人活的好好的,偏偏你这有情有义、清清白白的人要死。”

周围好些媳妇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劝彭娘子。彭娘子死里逃生,现在又抱了两个女儿在怀里,听得众人劝她,虽然眼泪还是不断,可也并不再说寻死的话。

彭家几口子那边,情形可就大不一样。他们四口人坐在那里,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彭老爹、彭老娘都不免臊红了老脸,彭秀才索性又拣起扇子遮了脸。反而是孙月娇,挺直了腰板坐在那,一脸的恼恨,就不知她恼恨的是谁。

欧阳和水幽寒看这样乱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对视一眼。欧阳先让众人都安静下来,然后对彭秀才问道:“彭兄,你娘子方才打算一死证明自己贞洁。如今彭兄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张三救下了彭娘子,这时也开口说道:“彭秀才,没想到你这个娘子性子这样烈。这我要是带回去,她还是要寻死的。我可不做这样赔本的生意,你还是直接拿出钱来吧。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有谁敢嫖了我们红袖招的姑娘不给钱的。你若是实在拿不出钱来,也好,就让我拿了你一条腿回去交差。”

彭秀才听了欧阳的话,还没什么反应,可一听张三的话,顿时慌了,也顾不得遮脸。

“张三,人是你带走的,卖身契你也拿了,说好了拿郑氏抵债的,你可不能反悔。”

“你这秀才,方才大家都分辨明白了,这是你正妻,不能拿来抵债。你这不是还有一个女人吗,不如你签了契书给我们,拿了她去抵债,可比那个强的多了。”

孙月娇哪里听得这些,又从凳子上跳起来。“什么正妻,这贱人可是和我签了卖身契的,不过是个奴才。不拿她抵债拿什么抵债,难道还要老娘拿出自己的嫁妆来给你去嫖。”又指着彭秀才骂道:“彭多德,你自己说说,自打和你成亲以来,你,还有你家这对老货,这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个不是我的嫁妆银子。如今住的这房子,还是我哥哥借给我住的。我还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有婚书为证。你赶紧给这些人说清楚,要不然,你们立马从我家里滚蛋。”

彭老爹和彭老娘被说的脸上讪讪的,可实在是怕了孙月娇,只低了头,并不说话。彭秀才还想在众人面前摆出款儿来,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们三口人目前确实仰赖孙月娇和她哥哥生活,哪里能说出有志气的话来。见孙月娇这样催逼,就高声说道:“郑氏有卖身契,自然是女仆,该听凭我们处置。那些正妻不正妻的话,就不要再提起。如今拿她抵债,是我的家事,你们不用管。”

众人见彭秀才说出这样不仁不义的话来,都感叹此人为人太过不堪,更加同情彭娘子母女。

水幽寒看彭家实在不可理喻,就对张三问道:“不知道彭娘子身价多少?你既然只要拿银子的,那我就按价从你那里将彭娘子买回,你看怎么样?”

张三早已经不耐烦,现在听到有人肯出钱,哪里有不愿意的,就对水幽寒叉手施礼,答到:“回这位娘子,彭秀才欠了嫖资五十两,这郑氏就折价五十两。您给我五十两,这卖身契和郑氏就是您的了。彭秀才的嫖资也算还清楚了。”

欧阳在旁边看了,知道水幽寒是要替彭娘子赎身,就对张三正色说道:“你不要牵三扯四,我表妹不过是要替彭娘子赎身,和你那些欠了什么钱的可一点都不相干。”

张三忙笑着应了。“是,是,这郑氏的的赎身银子要五十两整。姑奶奶要是现在拿出钱来,这人您现在就能领走。若是被我们带回去,嘿嘿,只怕就不方便了。”

水幽寒哪里和他废话,从袖中掏出钱袋来,数数还有十颗金珠,就叫人拿过等子来称了,一折算正好是五十两银子。张三看见金珠眉花眼笑,搓着手,把那些金珠揣进怀里,又把彭娘子的卖身契递过来,水幽寒看过,就让小红收了起来。

彭娘子看水幽寒将自己的卖身契赎了出来,又要跪下来谢水幽寒,被水幽寒拦住。

“秀娥姐,如今我替你赎了身,你现在跟我走,以后就和彭家没有半分干系,你可愿意?”

彭娘子连连点头:“水奶奶,我以前是糊涂。现在我想清楚了,我以后就是水奶奶的人,和姓彭的,从此一刀两断。”

水幽寒看彭娘子态度坚决,十分满意,就对欧阳说道:“大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这区区十颗金珠,就能救了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点回家,不要再叨扰容婆婆了。”

两人就和容婆婆告辞,桐叔和黄芪先去牵马,欧阳护着水幽寒,后面彭娘子怀里抱着二妮儿,小红牵着小婉,一起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水幽寒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一阵风刮过,然后就听到小红惊叫了一声,回过头去看时,小红手里已经空了,而小婉正被彭秀才夹在腋下,彭娘子这边也不能幸免,那彭老娘和彭老爹正死命地去抢她怀里的二妮儿。

水幽寒正在诧异,彭秀才已经高声说道:“郑氏可以走,但是两个孩子是我彭家的骨血,你们不能带走。”

第五十六章 卖女

编辑今天通知说明天上架,好突然。还以为会提前一周什么的通知的。

今天是两章的量,四千五百多字吧。感谢读者一直以来的陪伴,也希望大家能陪我的文一直走到最后,你们的点击、评论,票票是我更新的动力。

看到大家好像都写上架感言之类的东东,我就不另外开章节写了。我的文比较慢热,后面的情节会更加精彩,我也会努力越写越好,还会努力每天多码些字出来。总之,我会对得起大家的订阅,并力求物超所值。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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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出现这样的变故,水幽寒等人自然都停住了脚步。那些围观的人本也要散去,这下也都纷纷回来,都好奇这彭家打的什么主意。

小婉被彭秀才夹在腋下,不住地挣扎。彭秀才被她哭闹的烦了,觉得说话很是不便。孙月娇本来在座位上喝茶,就走了过去,从彭秀才手里接过小婉,狠狠地扯住,任小婉怎么哭闹、挣扎都不放手。彭娘子这边把二妮儿护在怀里,任彭老爹、彭老娘怎么扑打,拉扯,只打定主意不让他们抢了自己的孩子去。

旁边几个媳妇刚才还在和彭娘子说话的,见小婉被抢走时都愣住了,现在反应过来就纷纷过来帮彭娘子。

彭家人如此无赖,就是好脾气如欧阳也禁不住发火,大喝一声:“都住手。”

桐叔和黄芪听到这边有了变故,都返回来,看到这番情景,得了欧阳的指示,就跑过去将彭老爹、彭老娘强拉开。

欧阳沉下脸,“彭秀才,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是个男人,还要不要脸?卖掉自己娘子,现在又来打自己骨肉的主意?”

彭秀才挺了挺腰板:“欧阳振衣,这本是我的家事。你多管闲事,我还没问你安的什么心,你倒问起我来了。你说的不错,这都是我的骨肉,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绝不容许别人抢了我自家的骨肉。”

彭娘子从未反驳过彭秀才的,现在也忍不住开口:“你还知道她们是你的骨肉。你问问你自己,是给了她们一口吃的,还是给过她们一件衣服穿。你们明明商量好了要卖了小婉,还要扔掉二妮儿的,现在我带了她们自己去养活,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

“你们不明白,我可看明白了!哈哈哈,有意思。”这时候还有人能笑的这么开心,大家都想看看这人是谁。

水幽寒也转脸去看,原来说话的正是张三。

张三被大家这样瞧着,更加得意。“刚才这位奶奶一拿出那些金珠,我看这彭秀才一家眼珠子都瞪圆了。恨不得那些金珠都是他们的才好。现在自然是想拿这俩孩子,换奶奶些金珠花了。啧啧啧,这样的秀才可是少见,我张三和他一比都成了好人了,哈哈。”

众人有早猜到的,也有才明白的,这时看彭秀才一家人的眼光,就更加鄙夷。彭秀才被人说破心思,恼羞成怒。

彭老爹和彭老娘没抢到孩子,混乱中也不知挨了谁的拳脚,也正正气鼓鼓地。现在听见张三这样说,索性就豁了出去。彭老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彭娘子,气恨狠地骂道:“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害的我们一家人丢丑。别说你早就是我彭家的奴才,就算我儿子只是休了你,我两个孙女你也休想带走。我彭家的孙女,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要是敢这么带走,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衙门告你们拐骗。”

彭秀才那里口口声声,说自己的骨肉,不能给人,可彭老娘这边却要说法,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彭家几口人大言不惭,彭娘子可羞的红了脸,低了头。

欧阳想不到彭家竟然这么无耻。“彭兄,令堂说要去衙门讨说法,我看倒是个好主意。正好也把彭兄无故休妻、又骗发妻为奴,再用发妻抵了嫖资的事,都好好说一说。想来,彭兄能讨到很公道的说法。”

欧阳此时的神情和语气,一如平常那样不温不火。水幽寒就站在欧阳身边,还是感觉到欧阳身体紧绷,正在极力压制怒火。水幽寒想,上一次见欧阳发火还是在王东家,欧阳的脾气历来温和,这次看来真是被彭秀才一家给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