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爷点点头,“好,今天老爷我可开了眼界。原来抓周还能这么抓。别人家孩子也就抓一件两件,你这宝宝竟戴子个兜兜来,真是会别出心裁。你们几个看到了,等以后有了孩子都学着点。”

众人又是笑。

水幽寒先让小红带着人送上热水.巾帕来,请几位客人稍作洗漱,一边又让桐婶和奶娘安排人摆放桌椅。她这边得了空,就把欧阳拉到一边,把手里的玉递给他看。欧阳早就悬着心,只是不能扰了麒儿的抓周仪式,才勉强按耐下来。

欧阳接了玉,只看了一眼。“果真是我那块。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还有失而复得的一天。”

“大哥,这真是你的玉?太好了,恭喜大哥。呼延敏之竟然这样容易就还了玉。”

方才水幽寒拈香,欧阳就陪在旁边,两人都没注意几位客人放到桌上的都是什么东西。水幽寒看到郑氏在一边帮着摆饭,想起她一直在桌案边上。

“秀娥姐。你可记得那几位客人放到桌上的都是什么物件?”水幽寒叫过郑氏来问道。

“柴老爷送的是枚印章,宣公子送了一张小弓,沈九公子送的是金算盘,柴爷身边伺候的那位爷送的是锭金元宝,还有柴爷身边那个板着脸的爷送的是块玉佩,对,就是欧阳大夫您手里这块。嗯,还有那位公子送的是块墨,王家姑娘送了个很漂亮的盒子,也不知是首饰还是胭脂。”郑氏一边回想,一边说。

郑氏说完就走开了。欧阳拿着玉佩,沉思半晌。“小寒,这玉佩是呼延敏之送给麒儿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失而复得

水幽寒听欧阳这样说,不由得向呼延敏之那边扫了一眼。她也觉得有些意外。本来依她的设想,还要经过些波折才能得回这玉。

毕竟这玉,是呼延敏之的母亲送他的,他又一直爱惜。现在呼延敏之将这玉佩送给麒儿抓周,应该就是舍了这玉佩了,这可是大好事。只是,欧阳这样的性格,可不要因此有什么误会,或是别的想法才好。

“大哥,这一路我对呼延敏之也有一些了解。

我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很有侠义之风的君子。这玉佩是大哥的传家之物,不慎遗失,大哥一直引以为憾事。呼延敏之身为一个男子必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宣公子和嫣然也帮着在其中周旋,还有呼延敏之的好友相劝,因此呼延敏之才决定将玉佩物归原主。他是柴老爷的贴身侍卫,平时不能擅离。今天正赶上麒儿的抓周,就趁便将玉佩还了回来,也是不想向大哥示恩的意思吧。”

“难道他是向小寒你示恩?”欧阳疑道。

水幽寒觉得欧阳的语气似乎有些酸溜溜地,急忙又说道:“应该不会。大哥应该相信我的眼力。这个人并非是个有极深城府的人,他为人行事中总有一个傲字占了上风。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向任何人示恩,或者让任何人欠他人情的。采用这种方式,应该是就便而已。大哥,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也和我太见外了些。大哥这玉佩的事是我和他提起来的,他还未与大哥相识,今天也算是经我的手,当面将玉佩还了大哥。”

欧阳想了想,觉得水幽寒的话很有道理。“是我一时执着了。如此看来,呼延敏之堪称是为君子,是个可交的朋友。这份人情我可是欠下了。他这样行事,倒让我准备银票拿不出手。还好我另外寻了两块上好的玉,不知道他看不看的上眼。”

“一会大哥就请他单独聚一聚,当面道谢。”

中午的长寿面准备的颇为讲究。面是奚刀的拿手绝活,和面、揉面、抻面都是由他一个人来完成。面是今年新收的小麦用细磨磨成的面粉,和面时还加了鸡蛋、细盐和胡萝卜汁。长寿面讲究的是一根面条不能断。因此,奚刀就按照人数,先揉出大小相等的面团来,再一团一团地抻成面条。满满的一碗面挑起来其实只有一根。

面汤上水幽寒也下了一些工夫,用的是海鲜汤底。几个砂锅里都用鲍鱼、虾米、干贝、仔鸡、红菇、冬笋等小火熬制了一夜,才熬出这鲜香浓郁的汤底。最后每晚面里还加了盐水虾仁、煮熟的鹌鹑蛋、另外还有烫熟的小油菜。这小油菜是比较稀罕的,是秋天最后一茬收的菜,用牛皮纸一层层的密封包起来,存放在菜窖里。

这一餐采用了分餐制。每个人一碗面,再加四样爽口小菜,有凉拌海蜇丝、酱爆鹅肝、油炸豆腐皮卷和夫妻肺片。餐后准备的甜点是每人一碗温过的酸奶,酸奶里加了葡萄干和杏肉。还有就是一盘切好了的哈密瓜。

饭后水幽寒又命人摆上茶来,喝茶聊天消消食。欧阳见这是个时机,便站起身来走到柴爷身前,深施一礼,道:“柴老爷,欧阳承蒙呼延统领归还家传玉佩。我能否请呼延统领到一边单独说几句话?”

柴爷看了看欧阳和呼延振衣两人,“是那块玉佩的事啊。好,敏之你就去和他说说吧。放心,我这里还有莱管家。”呼延敏之见柴爷如此吩咐,也就站起身来。

水幽寒见呼延敏之答应了,她便在前面领路,欧阳陪着呼延敏之,到书房中就座。进了书房,欧阳请呼延敏之上座,然后便撩袍跪倒,要给呼延敏之磕头。

“这玉佩是我传家之物,如今呼延统领高义,使玉佩物归原主,让我终于可以不至于愧对先人。欧阳铭感五内,请呼延统领受我一拜。”

呼延敏之不想受礼,欧阳执意要拜,两下相持,最后呼延敏之还是受了欧阳一个头。

“大恩不言谢。我知道呼延统领这玉是长者所赐,呼延统领也一直爱惜。如今肯割爱,欧阳感念这份人情。呼延统领若有吩咐,欧阳莫敢不从。我见呼延统领行事,颇有古君子之风。因此不敢拿金银之物来污了呼延统领的眼。这是寻遍济水大大小小的古玩玉器店,找到两块玉,望呼延统领不要嫌弃。”欧阳向呼延敏之拱拱手,水幽寒便把刚才黄芪交到她手里的锦盒放到呼延敏之面前。

欧阳打开锦盒,里面并排放着两块玉佩。一块是和田羊脂玉的团鱼佩,一块是一汪碧水样的翡翠。

呼延笑笑,不肯接那锦盒。“家母所赐之物,岂能用其他物件替代。玉本身是小事,其中的寓意才是大事。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肯让出这玉佩。”

呼延敏之执意不肯收那两块玉,水幽寒和欧阳对视一眼,看来这个人情是欠大发了。但是也不能再把玉佩给呼延,这个人情只好以后找机会偿还。

“呼延统领,这玉佩是您的长辈给您的,那呼延统领可知这玉佩的来源?”水幽寒问出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那年我生辰,家母为我四处搜罗礼物。这玉是我府里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从别人手里高价购得的。我记得家母说,这玉是古玉,虽有瑕疵,却一直由接触药材之人带在身上养着,可以驱邪却病,因此让我随身携带。”

“不知贵管事是从何人手中购得?”欧阳问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如此欧阳更加惭愧。这玉是我不慎遗失,既然呼延统领高价购得,本当属呼延统领。只是,这玉是我家代代相传,如今既然让我遇到,实在不能再舍。呼延统领能割爱,已属难得,更不能让呼延统领再损失钱财,我…”

呼延敏之打断欧阳的话,“送上这玉的是我家的何管事,他今年还会来渤海郡采买。我已经捎信让他到了济水,就来找你。到时候,你们两相核对一下。若是他有强买强卖,或是明知栽赃还买来送给主子,请欧阳兄告知我。我家最容不得仗势欺人的奴才,必当严惩。”

呼延敏之一回正屋,柴爷也站起身来。水幽寒客气地挽留了几句,才将众人送出门。看着马车走的远了,水幽寒转回院内。欧阳有些闷闷不乐。水幽寒明白,找回玉佩固然是好事,可同时也必然会揭开欧阳心口的某道旧伤疤。不过能够揭开的伤疤,必然是里面的伤没有好。那么不如揭开,再找良药治疗,如此才能彻底医好那道心伤。

而且真相总是要面对的,即使真相不那么美好,也比虚幻的猜测更让人安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赤膊卧雪

欧阳承了呼延敏之这样大的人情,自然要寻法子报答。而呼延敏之一行人的行程,王宣也说不清,只说如果不是大雪,他们只会在济水留一天。如今雪停了,虽不至于马上就走,但也不会在济水久留。因此自从麒儿抓周仪式后,欧阳便忙碌起来。

水幽寒也很忙,因为王宣给了她一张采买的单子,说是莱管家吩咐的。单子上面写着要各种手工皂各多少块、西瓜霜多少瓶,而且注明都要上好的。水幽寒接了单子心中欢喜,这不仅是笔丰厚的收入,更代表这些手工皂和西瓜霜的知名度进一步扩大,以后更加财源滚滚。

因此水幽寒也顾不得外面积雪未融化,和欧阳商量了一下,两人就一起坐车出了门。两人先是去了作坊,水幽寒按照单子,亲自挑了手工皂,一块块包起来。然后两人又去了济生堂药房。西瓜霜片剂的现货不够,欧阳又召集起人手,现制了些出来,都拿特制的瓷瓶分装好,也一起装到车上。另外欧阳还从柜上挑了两只上好的人参并一些鹿茸等滋补药品,这些都拿礼盒装了,是预备给呼延敏之的。然后欧阳又陪着水幽寒到别的铺子,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好些。

等走出最后一家铺子,天早过了下晌。欧阳吩咐人把东西都放到车上,两人便坐了车往回返。没想到马车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前面有铜锣开道的声音。史管事跟在车旁,向欧阳禀报:“少爷,前面来的是王郡守家的车轿。咱们恐怕要让道。”

“自然要让的。把车赶到路边,等他们车队过去后,咱们再走。”

这条路直通济水城外,路两边商铺林立,是济水城最热闹的街道之一。即便是大雪初晴,路上积雪未化,这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也都不少。见有官家车队路过,大家都避让到道路两侧。水幽寒等车到路边停稳,就掀开窗帘,向前面张望。

远远地就见一队车马缓缓行来,当先的是四对清一色的枣红马,马上坐着的是郡守的亲兵。之后跟着两骑,水幽寒仔细一看,竟然是王宣和欧阳敏之两人。马队之后就是郡守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三辆稍小些的马车。马车四周都有亲兵护卫。这个架势在普通百姓看来,是郡守一家出行归来。不过水幽寒了解内情,既然呼延敏之在前面开道,那后面大车里坐的十有八九是那位柴老爷,只不知他这是从哪回来的。

车队渐渐走近,突然一人从人群后面挤出来,跑到路中间跪下,高喊:“杀人偿命,草民有那大的冤情,请青天大老爷为民洗冤啊。”

水幽寒被吓了一跳,那喊冤的人穿着怪异。这大冷的天,那人头上戴了孝帽,穿着一条白麻裤子。上身打着赤膊,只批了件白麻孝衫,脚上更是连双鞋子也没穿。那人喊了冤枉后,就五体投地趴在雪地上不动了。

有人拦路,那前面开路的亲兵赶紧赶上前来。其中一个府兵拿马鞭指着那人道:“大胆刁民。渤海郡在王大人治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衙门里明镜高悬,凭你有多大的冤枉,只去衙门击鼓鸣冤就是,不要在这里阻挡大人的车驾。”

“草民的冤情不是衙门能管的了的。大人,各位乡亲,草民张三,是估衣巷纵火行凶案一百三十八户苦主之一。草民要告的是纵火行凶背后主使蓬莱沈家沈二公子。谁不知道郡守大人的夫人便是沈家的姑奶奶,沈二的亲姑母。就算王大人平日办案公正,可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如今关系他自家人,又是人命关天的大案,难保我一张状纸前头进了衙门,后头我张三这条人命也无声无息就交代了。今个儿,我张三冒死拦车,誓要讨个公道。就是讨不到公道,丢了性命,大家伙也能明白我张三是怎么死的。”

张三这番话说出来,围观众人先是一阵静默,接下来就交头接耳议论开来。那出面的亲兵本来想着好好地打发了这拦路的人,没想到这拦路的人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就有两个亲兵跳下马来,要将张三拖走。

张三也不是普通的百姓可比的,只见他面对提着马鞭、手握腰刀的亲兵,面上好无惧色。亲兵的踢打、推搡他都毫不反抗。只打定了主意,跪在地上不动,一边依旧放开了嗓门喊冤。

“请大人为草民伸冤。我估衣巷一百三十八户人家,一夜之间便被一把大火烧的精光。可怜我的老娘,在犬火中被烧伤,花光了家当医治,还是命丧黄泉,我老*****几岁,一辈子吃斋念佛,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那些日子却受尽了折磨。这纵火的犯人被抓,可他背后的人还逍遥法外。苍天有眼,我老娘在天有灵,让我知道蓬莱沈家的沈二就是真凶。大家都知道,沈家是蓬莱霸主,权势滔天。沈二是沈家下任家主,又是王大人夫人的内侄。我张三迫不得已拦车告状。求大人严惩凶手,为我老娘,为我估衣巷一百三十八户人家报仇。”

张三的嗓门洪亮,四周又都静悄悄的,他说的一字一句都能传出老远,自然也惊动了后边的车马。王宣哪里能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济水城治安一直良好,王郡守一直都是以清官自居。拦轿喊冤,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事情。而且这人告的竟然是沈家,还明晃晃地表示对王郡守的不信任。王宣紧皱眉头,催马到了前面。

“张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都像你这样告状,那衙门成了摆设吗?郡守大人为官清正,有口皆碑,你无凭无据,口出妄言,你可知罪?依律本该将你抓进大牢,然而郡守大人仁爱,怜你有孝在身,免了你的罪过。你要告状,便去衙门里告,你怕他们不敢管,我派人送你过去。不论你告的是谁,沈家也好,哪怕你是告我们王家。只要说的属实,郡守大人自然会为你主持公道。估衣巷的事情,纵火犯已经押在牢里。郡守大人不忍见你们流离失所,可是拿出了他的俸禄来帮你们建房。你怎能恩将仇报,这样污蔑大人的清名。”

“王公子,您说郡守大人的话,草民不敢反驳。郡守大人的恩德草民和邻里都记在心里。可是,这纵火背后凶犯至今逍遥,这也不是假的。我老娘被火烧伤,那是受了怎样的折磨,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代我娘受罪。如今我们那里还有好些人,虽然留了条性命,可这烧烂了胳膊腿的,烧坏了眼睛、烧坏了脸的。王公子,他们都是善良的百姓.他们做了什么事,要受这样的罪。因为凶犯是沈家公子,我张三不如此,只怕不能给我老娘报仇。王公子,您看我这一身,我张三不怕死.可我要留着这条烂命,为我老娘报仇。郡守大人不能主持公道,那我就去京城告御状。我有得罪公子和大人的地方,等我老娘的仇报了,我这条命,便任你们拿去。”

张三的话说完,四周人都纷纷议论,有人还击节赞叹。欧阳感叹道:“这张三平时虽有些无赖,可也算得上一条汉子。这济水城认得他的,没人不知道他是个大孝子。张大娘,哎,任我用什么样的药,也还是无济于事,真是可怜。只是”这估衣巷纵火的主使竟然是沈二,还真是匪夷所思。”

那张三说完了话,跪趴在雪堆里,不住声的哭嚎。路上的积雪足有膝盖那么深,水幽寒穿着棉衣棉袍坐在车里,怀里抱着手炉还觉得不够暖.可想而知张三打着赤膊卧在雪堆里是何感觉。水幽寒的心偏向张三那边,这个世界看重孝道,周围众人更是被张三的行为打动了。

“既是这样,你把状纸呈上来吧。我代你交给郡守大人。”

“王公子,我有几名人证,可以证明背后主使是沈家二公子。这几个证人的姓名都在状纸上,王公子要如何保证这些人的性命?”张三说这话的时候,两手空空,并无状纸。只见他不住拿眼瞄着后面那辆马车.而且故意抬高音量,似乎这些话就是说给那车里的人听的。

遇到这样的人,就是王宣也有些束手无策。他本来应该是顾忌身后马车里的人物,只好言劝解,现在见劝解不了,便要叫人将张三拿下。这时,呼延敏之催马从后面赶上来。

“你把状纸交给我吧。我们老爷发话,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那张三听了这话,便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状纸来,双手递给呼延敏之。然后又跪倒雪地上,一连磕了几个响头。赶巧那边积雪融后又冻上了,张三几个头磕完,额头已经见了血。

呼延敏之又说,“你去后面跟着,我们老爷有话要问你。”

张三这才从雪地里起来,让出道路。王宣等人重又上马,车队继续前行。

张三则跟在车队后面,一直往王府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作坊的伙计

水幽寒和欧阳回到家中,就忙着写礼单,准备送给呼延敏之的其他礼物。最后两人商量着写了几份礼单。一份最为贵重,是欧阳送给呼延敏之的。包括那两块玉、人参、鹿茸等滋补药材,还有一些渤海郡的特产。另外水幽寒也准备了四份礼,辛竟麒儿抓周,柴老爷这四位送的礼可都不轻。

水幽寒备的礼中,呼延敏之的那份是最多的。有她从互市上买来的辽国特产,还有水幽寒自家制的香肠、火腿、高梁饴糖,另外还有收藏在菜窖中的哈密瓜,最后手工皂和西瓜霜片剂和霜剂也送了一些。

周师爷那份就只有手工皂,西瓜霜,还有两只哈密瓜。柴老爷那一份,则只送了四只哈密瓜。还有莱管家,则是手工皂、西瓜霜,还有从互市上买来的两领羊毛毡子。在互市上,水幽寒看得出莱管家对羊毛毡很是喜欢,只是他一直跑前跑后的伺候柴老爷,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呼延敏之也是一样,他们两个在互市上什么都没买。

因为呼延敏之行期不定,欧阳和水幽寒当夜把礼物准备停当。第二天一早草草吃了早饭,欧阳就带着东西去了王府。水幽寒本想跟着去,可是麒儿早上醒来撒娇,赖在她怀里不肯起来。水幽寒便让奚刀代替她,和欧阳一起去了王府。

窗外北风呼啸,室内则暖意融融。水幽寒自打从雁山回来,还是头一次清闲下来。便在炕上扶着麒儿蹒跚学步,和麒儿一起玩耍.又指着一样样的东西教麒儿认。郑氏去了作坊,小婉和二妮儿都被桐婶带到那边府里玩去了。屋里就只有奶娘、和小红围坐在炕上做针线。

“姑娘,自打豹子来了,咱们这院子里,连看大门的人都能省了。您不知道豹子有多凶。别人都不必说,它可是见惯了我的,可我每次去它那院子,若是只去厨房还好。若我去库房,他都要对我吼上几声,那两只铜铃似的大眼睛盯着我,真瘮得慌。若是个心虚的,早被他吓瘫了。我也想讨好它,那天就拿了肉骨头给它,它竟连看都不看,还吼我,好像我是坏人似地。”

奶娘笑:“不只是你,这院子里的人,除了姑娘、麒儿和小刀少爷,谁给它东西它都是不吃的。獒犬和其它狗不一样,我以前也听说有一户人家养了只獒犬,那家主人爱犬如命,和那只獒犬同吃同睡。后来那家主人过世了,那只獒犬就不吃不喝,最后也跟着去了。那家人也有趣,竟将这獒犬也葬进祖坟里,就在它主人的坟旁边。有的人笑话这家人,可也有些人觉得这家人做的对,称那獒犬叫义犬。”

麒儿似乎听明白了两人在说豹子,就对着厨房那院咯咯地笑,“包…,包…子。”这一下逗得主仆三人都笑起来。水幽寒纠正麒儿,“宝贝,豹子可不叫包子啊。包子是咱们吃的肉包子,豹子可是又威风又漂亮的动物。若是豹子知道你叫它包子,可是会生气的呦。”

水幽寒连教了数遍,无奈麒儿还是包子包子的叫。水幽寒默默地替威武的獒犬哀悼。

自从奚刀和豹子在厨房小院住下之后,白天豹子一般都守在小院子里,到了晚上,奚刀就把它从小院子里放出来,水幽寒这整个院子就成了它的领地。为了配合豹子的巡视,水幽寒吩咐了院子里的人,按时熄灯,熄灯后尽量不要出房门。

豹子每晚巡视的第一站,就是麒儿这里。等看到麒儿安好,它才去巡视其他地方,而且一整夜都非常警醒。虽然一直都很平安,可豹子的这种行为水幽寒还是非常鼓励的。

“獒犬是最忠诚的犬种。豹子还通人性,聪明的很。小刀不是带着它把院子里的人都认了一遍吗,等时间长了,它认定大家都是自己人,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水幽寒正说着,冬儿从外面进来,在水幽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史管事有事要见我?好,让他到书房等我。”

据水幽寒的观察,史管事精明强干,如今也管着作坊的一些事物,听刚才冬儿的话,史管事是急着要见她,那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水幽寒忙换了衣裳来到书房。

“史管事请坐下说话。”

一进书房,史管事便站起身来向水幽寒行礼,水幽寒在主位上坐了,就让史管事坐下说话。

“奶奶,这件事,我觉得蹊跷,因此特地来跟您说说。”

“有行么事,你尽管说。”

“是这样的,奶奶,您还记得岳敏和马辛那兄弟二人吧?”

“记得,估衣巷杂货铺的小老板,如今他们还在作坊里做吗?”

“对,就是他们两个。我昨天去了作坊,这张三卧雪告状的事轰动全城,作坊里的人也在议论。大家都说张三把沈家给告下来了,说沈家是估衣巷纵火案背后主使。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沈家要这么*****说沈家是想要估衣巷那块地皮,因此才设下这样****计。”

“不会吧,若他们想要地皮,那就不会让在原地上再建房屋了。”

“奶奶说的是,那不过是闲人胡乱猜测。当时岳敏也在场,听了这消息显得十分害怕。然后,他就和马辛来找我,说要辞工。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当初他们俩可是上赶着求的这个事由,如今岳敏在作坊里做的不错。他识文断字,有时候我还让他帮着记点小帐目。后来我一想,估衣巷那边房屋已经建好了,想来他们是想回去接着开杂货铺。

我就闲聊着问他们本钱够不够。没想到,他们说不是回估衣巷开杂货铺,是要从济水搬走。还让我帮着找人买下他们的房子,凑点盘缠。

这我就起了疑心,估衣巷那房子虽是新建,可现在可不好卖,而且也卖不了几个钱。他们早就说没有亲朋可以投奔,现在怎么忽然要走?”

“那你问过他们了?他们是怎么答的?”

“我问了。可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要离开济水。我只当是他们听说张三告状,又牵扯到沈家,这是他们害怕了想逃走。我就劝他们,那估衣巷一百多户人家都是苦主,难道都要逃走。况且郡守已经接了状纸,就是张三告不赢,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可若张三告赢了,别的不说,那沈家少不得要拿出钱来赔偿大家。到时候他们就有本钱再开起铺子来,岂不比行么都强?”

“有道理。”

“可这两人都不听,执意要走,最后连工钱都不要了。他们两人态度可疑,我忽然想起来那火的源头是从他家起的。彭秀才也说指使他的人,就是让他害杂货铺的老板,可不就是这兄弟两人。我觉得其中有蹊跷,就把他们扣下来盘问。我越问,他们越怕。我看他们两人只怕和纵火案有些干系,若放走了他们,难保不连累作坊。奶奶,我已经让人把他们绑了来,奶奶看如何处置?”

“史管事你这事做的好。这样,你把他们带进来,我先问问。”

史管事答应一声出去,少顷就和两三个小厮一起押着两个人进来,正是岳敏和马辛兄弟两个。这两人都被绑着,见了水幽寒,还是口称给奶奶见礼。几个月未见,两人的头发都长出了好些,看着明显比上次在药房见面时要健康。只是现在两人都面色委顿,少了些精气神。

“你们的事史管事都和我说了。你们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济水,必定有隐情。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劝你们两句。”

“你们早不走,晚不走,偏在张三状告沈家的时候走,你们怕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要跟你们说的是,这纵火案势必要重审,必定要再问到你们头上,衙门的人会让你们走吗?你们想着从我这里走了,就能出的了济水?若彭秀才说的是真的,张三也没有说谎,那么就是真的有人要害你们两个。你们以为逃出了济水,你们便安全了吗?那你们出了济水城,能不能够平安出的了渤海郡?你们在济水,众目睽睽,也许害你们的人还会有些顾忌,出了济水,别人不认得你们,要害你们的人可认得你们,那时候他们没有顾忌,你们两个逃不逃的了那?你们想想清楚。若是还想走,我现在就给你们结算工钱,送你们回估衣巷。

之后你们会怎么样,我也不管。

岳敏和马辛对视一眼,马辛对岳敏点了点头。岳敏咬了咬牙,说道:“奶奶说的是正理。是我们一时怕的没了主意。该来的总会来的,逃的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请奶奶先把我们松开,我们不再逃了。我把事情都和奶奶说清楚。”

水幽寒见两人说的诚恳,就让人给他们松绑,又将那几个小厮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史管事。

“奶奶,这件事说起来话长,请奶奶听我从头说起。”

“我和马辛并不是表兄弟。我们是在戏班子里认识的,我唱戏,马辛哥打杂。我们都是从小被家里卖掉的苦孩子,连原来姓名都不记得。我那时候长的瘦小,经常挨师兄们的欺负,饭也被他们抢走,都是马辛护着我,把他那一份饭菜分给我吃。因此我们两个,嗯,就像亲兄弟一样。”

“我渐渐长大,可以登台了。十年前,我们有一段时间常驻在清河镇上。那时有一位郎中爱听我们的戏,尤其喜欢听我的戏。他经常带着小女儿一起来。因他是郎中,戏班子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他有时候还会来后台和我聊上两句。一来二去,大家和那郎中父女就熟悉起来,那郎中姓姜…”

第一百二十章 初露端倪

听岳敏说到这里,水幽寒心中一震,面上却丝毫不露,只说道:“不知这郎中父女都叫行么名字,又与估衣巷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这郎中姓姜,名叫铁军。他女儿单名一个燕字。若不是那时认识了这姓姜的父女,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岳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位燕儿姑娘,年纪虽小,却出落的美人坯子一个,又聪慧伶俐,嘴巴也甜。姜郎中爱女如宝,总是燕儿、燕儿的叫她。姜郎中曾说,可惜他家燕儿身为女子,若是男子,必能成就一番事业。我们班主还说过,这姜郎中对待女儿与别家不同,凡事都和女儿说起,不把她当小孩子看。”

“后来我们戏班离开清河镇,辗转去好些个地方。几年前我们来到济水,还是搭了戏台唱戏。我随戏班唱了几年,可惜总是不能红。

日子虽比小时候好些,但过的还是艰难。好在有马辛哥一直照顾我。

来济水不久,我和戏班里一直和我不睦的一位师兄又闹起来。马辛为了救我,染上风寒。我们两人的一点积蓄都用光了,他的病没好,反而严重了些。最后请的大夫说若不用好药,马辛哥性命难保。”

岳敏说到这里,两眼里含了泪水。马辛也是眼圈发红,“阿敏,是我连累了你。”

“你若不是为了帮我,也不会那么冷的天,去冰水里泡着,怎么会病成那样。”

水幽寒看着两人含泪对视,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岳敏发觉失态,赶忙收回视线又接着说道:“那时我一边照顾马辛哥,一边还要唱戏,否则就一点进项也没有。唱戏得的那几个钱,也不够给马辛哥买药,我只好开始当东西。那天我下了戏台,卸了妆,就打算去把最后一件好点的袄子也当掉。我刚出戏园子,迎面便撞上两个女人。我赶忙道歉,那年轻的女子就咦地一声,问我还认不认得她。经她这么一问,我才自己打量她。虽然几年过去,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大姑娘,容貌更增加了几分,但我还能认得出来,她是姜郎中的女儿,燕儿姑娘。”

“姜姑娘见了我认出她,显得很热络,对我说旁边那妇人是她老娘。又说她父亲去世了给她留了大笔的财产,她就跟着她娘到济水安家。我心里记挂着马辛哥,哪里耐烦和她叙旧。她看出我心不在焉,就问我是不是为什么事情发愁。”

“我见了这母女穿金戴银,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看来真是有钱了。我当时心里就一动,便也着意巴结,说起马辛哥重病在床,急需银子救命。姜姑娘便说她爹如何喜欢我的戏,她看在她爹的份上,也许可以帮我。我一听喜出望外,就请她们到附近茶楼细谈。可姜姑娘说她们都是女子,虽然要帮我,却不方便让别人知道。那时戏班的人下了戏都出去喝酒了,我便把她们母女让到我和马辛哥小屋。

她们听我说不会有人看到,才跟了我进去。”

“她们见了马辛哥的样子,便说一定帮忙。我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也是经过见过的。她们言谈举止透露的意思,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我便说只要有银子救马辛哥,让我做什么都行。那姜家老娘听了我说了这话,眉花眼笑的,就说她正有件事情为难,要我帮忙。若事情成了,马辛哥的医药费不成问题。我便问什么事,她就说她女儿说了门亲事,对方家里的长辈有些挑别。让我帮着说几句吉祥话,哄哄对方的家人,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她虽然这样说,我却明白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可那时我走投无路,为了救马辛哥,我只有豁出去了。我也没和她客气,就说给我五百两银子,不管什么事情都帮她办。”

“听我这么一说,姜家老娘就急了,说我漫天要价。那姜姑娘本来装害羞躲到一边,这时却镇定。她推开她老娘,和我说银子不成问题,但我一定要按照她说的做,一点差错不能有。而且事情过后,我必须离开,也不得对人说起。我当然都答应下来。那姜姑娘并不马上说要我做什么事,只留下几两银子,让我买好药给马辛哥吃。又约我两天之后在一处地方见面,再详细说。”

“她们走后,我就拿了那银子,买了好药给马辛哥吃。马辛哥吃了药,果然就有起色。我更打定主意,要赚到这笔钱。两天后,我依约去见了姜家母女。姜姑娘******日去蓬莱沈家,又教我求见沈家老太太,要和她*****话。我早知道事情不简单,可也没想到姜姑娘那么大的胆子。蓬莱沈家哪是我能得罪的,而且这个伎俩也容易让人揭穿。我说了我的顾忌,姜姑娘不耐烦,她说只要我好好按她说的办,其余的事情就不用我操心。我一想,拼了吧,就当是唱回戏吧。

江姑娘见了答应了,又让我演练了几遍,等她满意了,就给了我二百两银子。我拿着银子回戏班给我和马辛哥赎了身,又雇了人照顾马辛哥。然后我就按照姜姑娘的吩咐去了蓬莱。事情办完后,我又回到济水,从姜老娘处取走了最后一笔银子,然后就和马辛哥一起离开了济水。”

接下来,岳敏又详细说起他是如何化装成道士,又是如何哄骗沈家老太太的。水幽寒对此并不感兴趣,因为同样的戏她早看过一遍了。

只不过那拾人牙慧的被人拆穿了,这首创的却飞上了枝头。

不过水幽寒还是想不明白。沈家老太太看上去可不是个好糊弄的,怎么就会轻易地相信了这样的骗局。难道那沈家老太太明知是假的,却还是自欺欺人,目的不过是要让别人相信她家有这样的贵人?

毕竟让姜燕儿进府,左右不过是养一房妾侍罢了,不算大事。可后来老太太对燕姨娘和她女儿的庇护,岂不是太过了些。又或者是,燕姨娘对岳敏说其余的事情不用他操心,难道她还安排了后招,让沈老太太不得不信?

“奶奶,这就是事情经过。我想,那沈家必定是知道了这些,因此才想置我于死地。我知道那事是我做错了,可也不至于是死罪。如今我愿意到衙门投案自首。”

水幽寒摇摇头,她可不认为那背后指使真的会是沈二。沈二是什么人,那是沈家的下任家主,手下能干的人无数。他若想弄死个人,才不会闹这么大动静,结果人还没弄死。

“你们既然已经离开济水,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当时也是无处可去。马辛哥想起他还有远亲在徽州,我们便去了那里。结果还真找到了那远亲。一开始还好,我们身上有钱,做些小生意,着实过了两年好日子。只是后来,后来…”

马辛黯然,岳敏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就是,就是发生一些事,我们不想再留在那里。我想起济水城人情朴实,当时在济水我也没唱过几天,过了几年,更没人认得我。我们便又回到了济水。”

岳敏和马辛两个对徽州的事,只一语带过,而且看两人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伤心事。水幽寒想两人在徽州必定有些不愉快的经历,不过与估衣巷的案子无关,她也不会故意去揭人疮疤。

“事情过了这些年,沈家都没找你们的麻烦。你可想到,为什么偏在现在找上门来?”

“我当时化了装,应该没人认得出来,而且这事只有我和姜姑娘母女知道,我不说,她们也不会自己抖出来。我想过了好几年了,这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奶奶问他们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我想是我不该回济水来。”

“奶奶还记得那天我在药房门口,差点撞了奶奶的人。那是因为我当时看到了姜姑娘。我以为她在蓬莱,哪想到会在济水见到她。我一慌就想要躲,可我估计她已经看见我了。那之后我也想过要离开济水,可我们的积蓄都花在杂货铺上,实在舍不得离开。我又想着,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又不是杀人放火,大家也该忘的差不多了,因此还是安心在济水住着。”

“后来估衣巷大火,那凶犯说是有人指使,我也有些疑心。只是那凶犯也说不出背后指使的人到底是谁,我心存侥幸,也许是他胡乱编造出来的,并没有人指使。烧我家不过是碰巧。而且我和马辛哥又都受了伤,只好继续留在济水。我们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也不想再到处漂泊。现在张三明明白白告的是沈家,说是沈家使人放火。我们就是再想骗自己说没事也不能了。比起到处漂泊,总比没了性命要强,因此我们才想要赶紧跑。”

水幽寒低头深思,外面冬儿进来禀报,说是欧阳少爷和奚刀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