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清脆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张妈——”朱美凤喊了声,厨房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

无奈,朱美凤只得自己站了起来,上前拿起了电话。

“爷爷——”一个干涩的女孩声音。

朱美凤皱了皱眉头,爷爷?!

“你是哪位?”

清冷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一直冰到叶兰的心窝里,叶兰呆呆的举着话筒,想要喊出来,却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

“喂,说话呀?你到底要找谁?”朱美凤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对面的女人,是,朱美凤?那本是自己的妈妈呀,可为什么从不肯给自己一点点爱?!

“既然不爱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叶兰喃喃着,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要我饱尝人生在世的种种苦痛吗?!

“神经病!”朱美凤一下子变了脸色,不等对方再说话,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胸中却不知为什么,升起一股晦暗的又酸又涩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身边被抽离了。

“谁打来的电话?”书房的门却忽然打开了,老爷子和杨帆二人走了进来。

“啊,没事。”朱美凤忙调整了下情绪,勉强笑了笑,“有人打错电话了。”

“打错了?”老爷子表情有些凝重,“什么号码?”

朱美凤心有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忙低了头去看来电显示,“是公用电话,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打电话来?”

老爷子瞧了一眼朱美凤,“你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叮铃铃——”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几个人都是一怔。

杨帆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拿起电话。

“喂,哦,宸宇啊。”

老爷子本要举步上前,又停了下来,缓缓的坐下。

“啊,家里没其他人,就我和你婶婶在这里。”杨帆小心的瞟了眼闭目养神的老爷子,放低了声音。

“那,有没有人,打过电话来?”即使隔着听筒,也能听出宸宇的声音格外的疲惫而虚弱。

“没有。”宸宇好像状态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宸宇,你身体不舒服吗?”杨帆担心的问。

“没,没有的话我就挂了。”竟然,连爷爷那儿也没有去吗?!蓝蓝,会去哪里?!

宸宇一只手哆嗦着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自觉揪紧自己早已经冰成一坨的心脏处。

“哦,对了。”突然想起什么,杨帆忙叫住正要挂断电话的宸宇,“刚才你婶婶好像接了个电话,是在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公用电话亭?”宸宇猛一踩刹车,“她,说什么?”声音竟有些破碎。

“也没说什么,好像是打错了。”

“叔叔,麻烦你,把号码给我。”

“宸宇,到底出什么事了?”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些不寻常,杨帆又追问了一句。

“把电话给我。”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旁,把手伸了过来。

“老爷子要听电话。”杨帆对着电话说了声,就把电话递了过去。

“宸宇,是不是蓝蓝——”老爷子脸色铁青,气息也很是不稳,杨帆一惊,忙扶老爷子坐下。

“哦,不是。”宸宇慌忙否认。

“真的?”老爷子不信,忙又追问了一句。

“兰兰?”朱美凤心里咯噔一下,刚拿起电话时,对方好像叫的是爷爷!难道,刚才打电话的那个是叶兰。

家里的电话号码,只有集团的核心成员才知道,那个臭丫头,已经得到老爷子如斯重视了吗?!

“真的,我跟一个朋友约好了在外面见面,刚刚才发现手机关机了,我怕他往家里打,所以打电话问一下。对了我还有事跟叔叔说,让叔叔接一下吧。”

老爷子顿了顿,终于把电话递给了杨帆。

“喂,宸宇,我是叔叔。”杨帆把电话接过来。

“叔叔,把刚刚公用电话的号码给我发过来,不要告诉爷爷。”以爷爷的精明,要是知道自己索要电话号码,一定会觉察到什么的,蓝蓝,肯定不想,老爷子因为她而再发生什么事!

杨帆和朱美凤一坐上车,就赶忙把号码给发了过去,这孩子从小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稳重,还从没见过宸宇慌张成这样,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吧!

秋雨淅淅沥沥的敲击着玻璃窗,外面的世界黑沉沉的,车灯所照到的地方,能看清密密麻麻的雨丝穿透桔黄色的光幕,又噼里啪啦的洒在马路上。

朱美凤靠在杨帆肩头,忽然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既然不爱我,又为什么生下我呢?”陌生人的那句呢喃,仿若一条鞭子,一点点的抽打着自己的灵魂,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蓝蓝冷冷的责问自己的样子。

“老公,明天,我们,去看看蓝蓝吧。”一向以美丽而强势在业界著称的朱美凤竟少见的露出些脆弱来。

心伤(二)

“喂,张局,我是罗宸宇,麻烦查一下这个号码所在的公用电话亭的位置。”

“查出来了?谢,谢谢。”

宸宇驱车向公用电话亭所在的位置狂奔而去。

秋雨连绵不止,除了偶尔一两对情侣缩在同一把伞下偎依着漫步街头,便很少看到其他行人了。平时总是拥挤不堪的大街,顿时显得空旷而又寂寥。

绿色的公用电话亭静静的矗立在街角,经过秋雨的洗刷,在潮湿的夜色里泛着幽幽的光泽。

宸宇下车,急匆匆地跑过去,抓住电话亭门的那一刻,脸上却又旋即布满了绝望——

电话亭内,空无人迹,唯有没有挂上去的电话,凄凉的来回晃动着。

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带起了地上的冷水,溅了路边的宸宇一身。

不过是秋天,可怎么觉得,冷意好像已经渗透到骨髓里?

宸宇身子一软,一下子跪倒在了泥水里,只觉得心脏处咔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手猛地砸向一边的栏杆,鲜血顿时淌了满手。

蓝蓝,你到底在哪里?你可以恨罗宸宇,可是,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富丽堂皇的牡丹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这就是阿晔吧?果然是一表人材。”有些发福的赵山坐在上首,虽是随意的笑着,却自然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气势。

“什么一表人材呀,也就勉强能看罢了,倒是我这贤侄女,才真是女大十八变呢。”林勇健哈哈大笑,近一段时间林晔的表现确实不错,言谈之中不免有些得意。

又招呼林晔:“来,见过你赵伯伯、赵伯母。”

林晔上前礼貌的颔首:“赵伯伯赵伯母好。”

“好好,真是好孩子。”赵山的夫人是位中年美妇,应该是经常参加一些外事活动的缘故,举止很是高雅,身旁是一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看容貌两个人应该是母女,虽然长相不差,却是一副高高在上很是冷傲的样子。

林勇健又一指那个女孩子,“这就是你赵伯伯的掌上明珠,赵婕,小婕一直在国外,不经常回来,这几天,你不用到公司去了,多陪陪她。”

“你好。”林晔伸出手,女孩矜持的伸出白皙的小手,轻轻的握了一下便收了回去。

各种各样的珍馐佳肴流水一样端了上来。

“小婕,多吃些,国外那些半生不熟的东西和咱们这儿精心烹制的菜肴可没法比。阿晔,你是主人,要多照顾一下小婕。”盛装打扮的林勇健正牌妻子宋舒笑容和煦。

赵家和宋家是世交。宋舒的父亲虽然退了,赵家却正如日中天,特别是这位赵山,目前正身居要职,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也因此,这样的场合,自己那个亲妈是不适合出席的。

林晔心里有些堵,却还是点了点头,殷勤的给赵婕布菜。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上面有保龄球馆,不如,我们上去活动活动?”林勇健热情相邀。

“好,听你的。”赵山爽快的答应了。

林晔刚要跟着上去,却被林勇健叫住。

“楼上有些闷,你们年青人就不要跟了,你陪小姐找个热闹的地方放松放松吧。”

林晔皱了皱眉头,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撮合自己和赵婕?!

刚要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林晔拿起手机走到外面。

看了看号码,有些陌生。

“喂,哪位?”

“我是叶峰。兰子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叶峰的声音急促。

“兰子?”林晔心里一突,“没有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吗?”叶峰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失望和担心,“没事儿,就这样吧,我挂了。”

“喂——”林晔还要说话,却发现对方已经挂了。

忙按下叶兰的手机号,竟然是无法接通,林晔不死心,又按了一次,还是无法接通。

林晔快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下,夜雨下的正急,地面上已经有了明晃晃的积水。

这样的鬼天气,难道叶兰——

林晔不敢想下去,忙又拨叶峰电话,连拨了几个,却一直都是正在通话中。

“好了,你这个电话打的可够久的,这么多人都在等你一个。”林勇健瞪了一眼疾步走来的林晔,又嘱咐赵婕,“想上哪儿玩就对阿晔说,别的或许不行,要说玩的地方,阿晔可比我这个当爹的精通的多。”

“爸,赵伯伯,对不起,我现在有点急事,必须赶紧回去一趟,改天我再陪赵婕逛吧。”林晔打了个招呼就想离开。

林勇健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林氏集团一直带有黑社会性质,能够漂白而且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原配宋舒居功至伟,若没有宋舒那个官居高位的父亲,林氏集团根本不可能有这样好的发展态势,所以林永健对林氏继承人的另一半早已做好了定位,未来儿媳的出身,最好仍像自己的原配一样,出身官场,一定会对林氏的进一步发展,有很好的助力。

赵家和宋家乃是世交,两家家人本来都很看好林跃和赵婕的,虽然没有明说过,但两家长辈都有联姻的意思。可却没想到林跃竟然横死,林家的继承人只剩下了林晔这一个。

林晔虽然也很优秀,但因林晔妈妈的缘故,赵家对两家的联姻就有些不甚热衷,今晚看来,赵山夫妇包括赵婕,对林晔还算满意,林勇健正暗自欣喜,却忽然听林晔说要走,不由很是生气。

“什么事比得上陪小婕重要!”林勇健加重了语气,“年青人吗,不要把自己搞的太累,该放松的时候就得放松。快和小婕去吧,玩的痛快些。”

“爸,我真有事——”林晔的语气却意外的坚持。

“好了好了,孩子真有事就让他去吧,玩吗,什么时候都可以。”赵山上前劝解,宋舒和赵太太却已经有些不悦。

“不管什么事,都明天再说。”林勇健努力压下窜上的怒火,放缓语调,“咱们两家人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扫了大家的兴。”

“不是不相干的人。”林晔直视着林勇健的眼睛,肯定的说。

又回头面向赵山,“对不起赵伯伯,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出了点问题,所以,我现在必须得离开,改天再向您赔罪。”冲赵太太等人点了点头,也不看林勇健夫妇,便径直扬长而去。

没想到林晔竟如此忤逆自己,林勇健一时又羞又怒。

赵太太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很重要的人吗?!这小子,竟这样不识抬举。

宋舒狠狠的瞪了一眼林勇健,忙拉住赵太太的手,“咱们姐妹很久没见了,这次一定要聊个痛快。”

“妈,我有点累了。”站在一旁的赵婕忽然说。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刚回来也有点累了,我看,咱们改天再约好了。”赵太太推开宋舒的手,勉强笑道。

“是呀,今天确实有点累了,勇健啊,不然,咱么改天吧。”赵山开口。

两家人说说笑笑的往门口走去,只是气氛却明显的不那么和谐。

目送赵家三口上了车,宋舒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再肖想赵家这门亲事了,你那儿子高贵的很,一般的人怎么高攀的起?还是另谋贵亲吧。”说完,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林勇健不发一言,阴沉着脸上了自己的车子。

连绵不断的秋雨滴滴答答的让人闹心。

自杨帆夫妇二人离开后,老爷子就一直静不下心,老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一样。

拿起电话,慢慢的摁下叶兰的号码,老爷子的心稍稍定了些。

“对不起,您所打的电话已关机。”

老爷子一甩手把电话扔到一边,自己想听的是蓝蓝的声音,可不想听这样机械而生硬的女声。

又心神不宁的坐了一阵,还是吩咐道,“张妈,张妈,帮我拨通张秘书的电话。”

“喂,谁呀?”张秘书的声音明显的有些不耐烦。

“我,杨智辉。”

“啊,董事长。”张秘书吓了一跳,这个时间点了,老董事长打电话干嘛?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今天你上班时,有没有见到蓝蓝,哦,就是叶兰。”

“叶兰?她今天去上班了,怎么,有什么事吗?”是问叶兰啊,张秘书长出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奇怪,深更半夜的,老董事长打这么个电话干嘛呀?!

“哦,是吗,那好吧,没什么事了。”老董事长心微微了些,便挂断了电话。

“老爷子这性子倒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想起一头是一头。”张秘书愣怔了半天,才放下了电话,心说,看来,老爷子,还真是挺稀罕叶兰的!

倚在叶峰窄小的地下室外,叶兰无力的萎顿在地上。

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到可以淡然事外,可现在才发现,那根本是自欺欺人。

原来啊,自己竟然从不曾从过去中走出来。

原来,自己爱的这么撕心裂肺,而又,这么狼狈!

心,痛的发抖,可也终于能看清了现实。

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执念罢了,世间早没有了杨海蓝,又何必,还要痴痴恋着罗宸宇?那样固执的给自己套上爱的枷锁,让每一个人,都因为你,不幸福oooooo

你是叶兰啊,有那样疼你的兄长,有那样爱你的爹娘!

叶兰抱着肩,突然无比渴望叶妈带着泥土气息的干燥的怀抱,好想念妈妈用那双粗砺的大手把自己搂在怀里的感觉,好像,那样,就可以抵敌人世间任何风雨…

你是谁

不知不觉间,竟然把车子开到了这里。

宁柘林熄了火,燃了一根烟。

淅淅沥沥的秋雨中,夜晚的万安墓园显得有些阴森。有凄凉的松涛声呜咽而来,听的人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宁柘林却丝毫不以为意,这个世界上最诡谲最可怕的是人心,说不定这鬼魅的世界倒是一片乐土。

慢慢的下车,撑着雨伞径直往墓地而去。

还是那条汉白玉大道,不同于白天的肃穆,湿冷的夜色里,连这条路都显得迷离而有些鬼气。

雨点落在黑色绒布伞面上,发出单调的噗噗声,宁柘林拿下眼镜,拭了拭上面的水汽。

临路的以黑白两色为主调的小屋里,紧闭的窗户忽然被拉开,昏黄的灯火便泄了一地。

守墓人花白的头颅随之探了出来,看了看那正走向墓园深处的人影,又慢腾腾的缩回身子。

是那个总是在这样的深夜到访的怪人,也不知是祭奠的什么人?老人摇了摇头,更紧的掖了掖被角,人老了,好奇心也少了,还是躺在被窝里安生的睡觉最踏实啊!

窗户再一次闭合,那如豆的一线微光也最终消失。

宁柘林却并未回头,从没有奢望过有什么属于光明的东西会能够属于自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这样徜徉在黑暗里,自己这样的人,是天生,适合在黑暗里生活的,好像,那样的话,自己的心更容易安定下来。

前面是一方普通的青石碑,奇怪的是,上面不但没有相片,竟连字都不曾有一个。

宁柘林却慢慢的蹲□子,默默的注视着那方石碑,仿佛那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

“已经很快了,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明明是细细的低语,听来却甚是凄厉。

宁柘林闭了闭眼睛,又很快睁开,站起身来,毫不留恋的向外走去。

走到一个岔路口,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岔路口的方向,有挨挨挤挤高低起伏的黑影,在秋雨里哆嗦着,却仍然有着凛冽的香气。那是,一大片栀子花,而,那片栀子花的深处,躺着曾经因为墓地的奢华而轰动一时的正海集团的大小姐,杨海蓝。

宁柘林站了半晌,终于没有往前再走,轻轻的伸手,拨了拨栀子花丛,手上顿时沾满了湿漉漉的雨水。

眼前好像闪过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就那样扑闪扑闪的瞧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