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宸宇仰头看了片刻,轻轻说。

“宸宇——”一个火红的身影边摆着手,边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宸宇很是惊喜:“蓝蓝!”

方辉却已经跑上前去,快跑到叶兰近前时却又生生止住,半晌,方慢慢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拂去一片立在叶兰乌发上的雪花。

“方辉。”叶兰想要笑,眼泪却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

“蓝蓝,你回来了!”饶是方辉这么一个大男人竟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瞬时,红了眼圈。

另一双手却更快的伸了过来,把叶兰牢牢的圈在了怀里。

“方辉,我们是朋友。”罗宸宇环住叶兰,似笑非笑的瞧着方辉,“俗话说,朋友妻——”

“宸宇——”叶兰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方辉憋气的斜了一眼罗宸宇。

“我没说什么呀,”罗宸宇无辜的伸伸手,扭头冲一边呆立着的宁柘林询问道,“柘林,你评评理,我有说什么吗?”

这样的画面怎么这样熟悉?好像海蓝活着时,罗宸宇和方辉便总是以这样剑拔弩张的方式相处,然后海蓝便如现在的叶兰一样,总是露出这样懵懵懂懂的表情…

宁柘林脸上神情有些迷茫,却又很快恢复平静,“是兰子啊?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宁副总——”叶兰的身体僵了僵,表情也有些生硬。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叶兰这样称呼自己了,以往,宁柘林只是觉得小女孩可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怕生,这一次不知为什么,胸中突然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气。

“兰子什么时候和罗总方特助关系这么好了?倒是跟我这个老乡,这么生分!”

叶兰抿抿嘴,没有做声。

“你们俩去吃吧,我和蓝蓝先走了。”罗宸宇盯了一眼宁柘林,眼中一丝凌厉一闪即逝。

叶兰怔了怔,本想邀请方辉一道去吃饺子的,看看一旁拧着眉毛的宁柘林,却终究没有作声。

两个人慢慢的走在人行道上。

“蓝蓝,讨厌宁柘林?”宸宇的眼睛里有着探询的神色。

“我——”叶兰顿了顿,眉头微蹙,“我不想谈他。”

“好。”宸宇宠溺的点点叶兰的额头,“蓝蓝说不谈他就不谈他。”

心里却很是疑惑,蓝蓝很少这么直接的表示过厌烦一个人的,那个宁柘林,到底对蓝蓝做过什么?难道…

“你吃过饺子了没?”叶兰抬头看着宸宇,语气神秘兮兮的。

宸宇一愣,“没,有什么不对吗?”

叶兰挣开身子,往后退了退,手一伸,拽开宸宇脖子上的围巾,大惊小怪的说:“快让我看看,耳朵还在不在。”

“什么?”宸宇被唬得一愣,“耳朵怎么会不在?”

叶兰也不说话,睁着圆溜溜的两只大眼睛,踮起脚尖就去扒拉宸宇耳边的乱发,然后长出一口气,“还在就好。”

“什么叫还在就好?”宸宇哭笑不得,“耳朵怎么会不在?”

“妈妈告诉我说,今天不吃饺子耳朵就会冻掉,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叶兰理直气壮的说,又忽然想起什么,“我妈说,耳朵冻掉的时候,看着在上面,但一碰,就掉了,让我试试。”

说完,屏着呼吸,伸出两只小手拽住宸宇的耳垂往两边一扯,宸宇被拽的的呲牙咧嘴的,脸上的疲惫和愁云顿时一扫而空。

“蓝蓝,我的耳朵就是掉了也是被你拽掉的!”说完捉住叶兰两只有些冰的小手,连手带人都揣在自己怀里,“走了,吃饺子去——”

“哎呦——”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两个人只顾嬉闹,不提防,撞到了旁边的两个女子。

“啊——对不起。”叶兰忙探出头道歉,却在看清两个人时脸都红了——

“杨姐,张琳,怎么是你们。”

撞到的两个人,却正是以前办公室的同事,杨姐和张琳。

“叶兰——”两个人也是一愣,待看清和叶兰牵着手亲密无间的男子时,更是眼睛都直了:

“总,经理,——”

“回公司吗?”宸宇点点头,脸上一片和煦,拥着叶兰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松开。

两个人顿时惊得掉了一地眼珠,天呢,这是总经理吗?正海集团有命的冰山王子,竟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报纸上刊登的那里是绯闻,却原来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张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艾伦一再告诫自己,要和叶兰好好相处;自己原还奇怪呢,前一段时间,总经理频频光顾秘书处,原来都是为了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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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四)

“狄威什么意思?”林勇健合上合同书,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面前的秘书。

看林勇健神态惬意,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秘书顿时放松了不少。

“按照狄威集团的意思,让我们十天之内,资金就要到位。”

“十天吗…”林勇健有些迟疑,在西郊买的大片土地价格虽说便宜,但也压了不少钱在上面,这一年来自己投资的项目太多了些,短时间之内资金到位实在是有些困难。

“要不,再和狄威协商一下?”看林勇健面有难色,秘书建议说。

“就,十天吧,第一次合作,要留给对方一个好印象才是。”林勇健终于拿定了主意,“我去银行再贷一笔款子。”

秘书得了嘱咐刚要退下去,却又被林勇健叫住。

“林晔,和那个女孩,断了没有?”林勇健很是有些苦恼,这个儿子,也太犟了些,也不知这脾气随谁,明明那个叶兰已经被渲染的那样不堪了,林晔倒好,竟是一点都不在意,还上杆子的追着她!

“他们已经分手了。”秘书笑着回报。

林勇健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些得色。

叶兰匆匆收拾着课桌上的东西,一抬眼,却看见教室外,正焦急的冲自己挥手的张扬。

难道是林晔——

叶兰心里一紧,手里拿着的书腾的一声又掉回了桌面上。

“张扬,是不是林晔——”跑得快了些,叶兰稍有些喘。

心里却不由一抽一抽的。知道林晔的脾气,惯是把各种痛苦藏在心里的,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往林晔的心上捅一刀,可——

“叶兰,跟我来!”张扬也不多说什么,拉住叶兰就急急忙忙的跑。

“张扬,你这是要拉我去哪里?”叶兰想要止住脚步,无奈张扬力气太大,拽的叶兰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倒。

“停下!”叶兰提高了声音,哪有这样的人,见面什么也不说,拉了就跑!

“叶兰,你心肠怎么就这么硬!”看叶兰停住不走,张扬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老大是魔怔了吗,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狠心的女人?

“为了你,老大都住院了,你有多少火也该消下去了吧?”

“林晔住院了?”叶兰吓了一跳,“什么病?在那个医院?”叶兰有些懵了,林晔那么健康的男孩子,怎么可能和医院联系起来?!

看叶兰紧张的样子不像作假,张扬气稍微消了些。

“还不是因为你们吵架。”张扬叹口气,一直以为林晔是个无情的人,却实在没有想到,竟分明是一个情种。

“打你们那天早上吵架,老大回来就几乎没吃过饭,这几天就一直闷在寝室里喝酒,竟生生喝了个胃出血!”张扬熟练的发动车子。

“胃出血?!”叶兰猛地坐直身体,怎么会这么严重!

“我们发现时,老大都已经昏迷了,可嘴里还嘟哝着你的名字,老大那人,就是嘴硬些,不会说什么好听话罢了,可心里对你,那是真的好!”

路上有些积雪,稍微有些滑,张扬边小心的开着车,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低着头的叶兰。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叶兰攥着座椅的扶手,用的劲大了些,指尖有些发白。

“我来的时候还没醒呢。”张扬语气中有微微的指责。现在知道紧张了,明明看着挺温柔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这么大的脾气!

又挠了挠头,“谈恋爱可不是做跷跷板,别老想着要压过对方一头。”

叶兰没有吭声,仍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眼就到了医院,张扬把车停了下来。

泊好车,再回头,却不见了叶兰的踪迹。

已经上去了吗?张扬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是没看到叶兰的影子。

林晔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头发有些凌乱的遮住了额头,眼窝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听到门响抬了抬眼,又慢慢闭上。

张扬愣了愣,怎么没在病房里就老大一个?!

叶兰快步走出医院大门,无力的倚着街角边的一棵树,树顶上顿时扑簌簌的落下些雪来,正砸在叶兰的头顶上,有一些小冰屑还飞到了叶兰的衣领里,却又很快融化掉。

林晔,对不起。

叶兰脸色很是黯然。

不是说叶兰没什么了不起吗?不是说自己一个人会过的更好吗?那现在这算什么?!

可是,自己却不能进去,林晔绝不想,自己看到他现在的狼狈!

他想要的是爱情,可自己,却无法给与…

那么骄傲、那么自尊的林晔,即使受伤,也宁愿一个人找个无人的所在,自己舔舐吧!

叶兰定了定神,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朱美凤推开车门,眯着眼望了望高耸入云的正海集团大楼,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可以重回正海。

自从在医院里和叶家发生冲突后,被困在家里的朱美凤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安,可即使如此,让她向那样低贱的一家人认错也绝不可能。

以老爷子的脾气,说出去的话是绝不容许违背的,歇在家里的这几天,朱美凤甚至有些隐隐的后悔。

可再没想到,机会竟这么快就来了!

罗宸宇,竟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犯了这样幼稚的错误!

如果说第一次失去V&m公司的合作机会是意外的话,那这次恐怕就再没有其他借口了!

又一次给公司造成这么大损失,即使董事会,也无法原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

一辆黑色的奔驰稳稳的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到朱美凤,礼貌的伸出手:“朱董,多日不见,仍然是风采依旧啊。”

朱美凤微微一笑,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刘董,你好。”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朱董,您先请。”刘董颇具绅士风度的伸手。

朱美凤点点头,和刘董心照不宣的一起进了集团大楼。

“朱部长——”小刘一抬头,正看见昂首挺胸进来的朱美凤二人,忙起身打招呼。

朱美凤顿了顿,脚下不停的向总经理专用电梯而去。

看朱美凤消失在电梯里,小刘才又坐下,心里不禁疑惑,好像公司上层传闻说,朱部长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说是病假,其实是在家反省,今天这是反省完了?

正想着呢,大门又被人推开,一个娇俏的女孩和一位威严的老人一前一后进入公司。

女孩一头乌黑的直发,自然的披在肩头,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似潋滟的春水,光波流转处,自有其湛湛春意;老人虽已近暮年,却依然精神矍铄,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里镂刻着沧桑,一双厉眼深贮着历久弥坚的从容和睿智,好像世间万物都尽在掌握之中。

这一老一小走在一处,一刚一柔,竟是说不出来的和谐。

小刘忙站了起来,眼睛瞪的溜圆,怎么是他们!

老人的面貌虽然自己只见过一次,可小刘认人的本领却是一流的,不是老董事长杨志辉,又是那个?!

旁边的这个女孩,自己更是认识,正是这一段时间被各家报纸炒的沸沸扬扬的媒体红人——据最新消息,也是总经理的亲亲女友——叶兰!

看老董事长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神,小刘更是受到了极大惊吓,那么威严的老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慈爱的眼神!而那个叶兰,竟是混不在意,一副理所当然、本来就该如此的样子!

好像老董事长看自己儿子时也没用过这样的眼神吧。

小刘实在是糊涂了,这叶兰到底算谁的人啊?大家还传言说,总经理虽喜欢叶兰,可听说老董事长家风一向严谨,而且在家里说一不二,这样的世家豪门,那门槛可不是一般的高,又岂是说进就可以进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身上有了污点的女孩!

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竟是老董事长和叶兰相携而来!老董事长自从生病以来,鲜少进公司,那这个叶兰,是什么时候跟董事长扯上关系的?而且,还能得到这样的厚爱!

“杨董——”小刘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小心的问,“您是来找董事长吗?要不要我先打个电话,请董事长下来?”

老爷子看了眼叶兰,眼神里有着询问。

叶兰冲小刘笑了笑,“谢谢你,不用了,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了。”

小刘已经几乎无法思考了,早就听说老董事长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乾纲独断,难道传闻都是假的?怎么这个叶兰竟敢抢在前面说话?而老爷子更奇怪,竟是一副得意而又欣然的样子!

两个人进了电梯,叶兰扶住老爷子的腰,“爷爷,累吗?”

老爷子拍拍叶兰的手,蓝蓝这孩子,被自己上一次的病吓坏了,这才刚走了几步路,就问了好几遍了。

“蓝蓝太小看爷爷了,爷爷有那么脆弱吗?”老爷子语气里有些不满,心里却暖洋洋的,这世界上,也就蓝蓝一个会用这种担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其他人,面对自己时,要么畏惧,要么愤恨,即使自己的儿子,恐怕也是敬比爱多!

可唯有对蓝蓝而言,自己却是特殊的。

不管自己高高在上,还是病入膏肓,或者现在健健康康,蓝蓝心里,自己都是她的爷爷,什么事儿都会让她担心的爷爷。

电梯门一响,两个人才发现,杨峥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看来,小刘还是打电话通报了老爷子的到来。

看到叶兰,杨峥也有些意外。

“爸,兰子,走吧,到我那儿去。”

“大伯好。”叶兰笑着打了声招呼。

杨峥一怔,只觉得叶兰的问好声竟是说不出的熟悉和熨帖。

“董事会什么时间召开?”老爷子坐下后,淡然问道。

“您,怎么知道?”杨峥放下茶杯,有些担忧的看着老爷子,“您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正海集团凝聚了杨家几代人的心血,老爷子的心里,公司,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要是突然被人夺走了管理权,真怕老爷子会受不了。

可自从上次老爷子病倒,便有人私下里购买正海的股票,这一年里,因为接手公司要熟悉公司业务,还有家里老爷子的病,自己几乎是焦头烂额,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抽出精力去整理其他方面的事。

而今天的董事会召开,自己这个董事长竟是刚刚得到消息!明明应该是自己主持召开的,但现在,自己竟是最后一个接到通知!

看他们的意思,就是冲着自己这个董事长和宸宇这个总经理来的!

老爷子瞥了一眼长子,“真的没事儿?我听说,你弟妹也掺和进来了?!”

叶兰顿了顿,又继续沏茶。

杨峥苦笑,看来,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老爷子!

“是有点困难。”杨峥想了想,“根子也确实在美凤身上。现在,爸身上有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我和阿帆各持有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有海蓝——”杨峥下意识的住了嘴,看了看老爷子的脸色。

老爷子两次生命垂危,都是为了海蓝,以致这么久了,一家人轻易都不敢提这个名字,怕惹老爷子伤心。

老爷子平静的啜了口茶,“嗯”了一声,示意杨峥继续说。

杨峥松了口气,又看看一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叶兰,是为了这个女孩吗?所以,老爷子终于从失去孙女儿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这样想着,看叶兰的眼光不由更加柔和。

以为杨峥是顾忌叶兰,老爷子摆摆手,“没事儿,你继续说吧。”

“作为我们杨家唯一的后人,爸给了海蓝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本来我们集团的控制权是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可是,海蓝手上的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没什么意外的话,恐怕就会落在阿帆他们两口子头上。”

海蓝去了后,并没听说有什么遗嘱,那按照法律规定,杨帆夫妻,就是第一财产继承人,这样一来,朱美凤手里掌握的股份至少就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如果美凤和外人联合的话,恐怕公司,真的会易手…

风起云涌(五)

白云机场。

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戴着墨镜的高挑男子走下飞机——却正是刚刚回国的钢琴大师,杨帆。

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杨帆的面容略有些疲惫,虽是有些风尘仆仆,却不掩其风流儒雅的艺术气质。

下了飞机,小心的观察了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记者,杨帆舒了一口气,自己选择一个人提前回来,还真做对了!

金碧辉煌、庄严典雅的维也纳金色大厅里,自己的演出又一次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特别是那首题目为《静夜思》的钢琴曲,更是获得了极高的评价,甚至当知道这首曲子演绎的是中国古代大诗人李白诗歌的意境时,当地旋即掀起了一股探讨中国古诗歌的热潮。

可心里却丝毫没有成功的喜悦,而是从来没有过的累的感觉。即使最爱的音乐,竟也无法驱除那盘亘在心头的宛若瞬间华发的悲怆感。

苍老的不止是身体,更有,自己的那颗心。

如果自己不说明,恐怕绝不会有人想到,引起了轰动的《静夜思》,却是出自女儿海蓝之手。

放在保险箱里这么多年了,今天,自己终于有勇气拿出来在公众面前演奏了,可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心,在经历着怎样痛苦的洗礼。

那一个个寂寞的音符,一下一下下的敲碎了杨帆的心!那样强烈的渴望,那样纯粹如水晶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