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疑惑的抬眼,不明白博士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是父母的爱。”史密斯手里举着面包,仿佛在冥想着什么,半晌,重重的点了点头,拿起一片面包,大口吃了起来。

芬妮愣了愣,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

叶兰躺在病床上,轻轻的把脸埋在那薄薄的日记本里,仿佛那就是宸宇的怀抱,单薄,却让人眷恋。

日记本是普通的硬皮本,可能是时间长了,纸张有些发黄,上面歪歪斜斜的字也有些模糊:

今天的手工课上,我做了一匹大马呢,明天,我要和爸爸妈妈骑着大马去草原上玩儿!小辉真坏,要抢我的大马,剪刀掉到我的脚上了,流了好多血??????好疼啊,同学们都走了,为什么爸爸和妈妈还不来接我呢?

叶兰闭了眼,好像能看到瘦瘦小小的宸宇,一个人孤单的坐在教室里,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点的变暗,直到金乌西沉,直到晓月初升,直到天彻底的黑了,却始终没有等来自己最爱的爸爸!

从宸宇的日记里,叶兰清清楚楚的知道了,那以后发生了什么——

宸宇的爸爸,就在那一天,永远的走了!

据他的朋友回忆说,当天,罗明辉本来是很开心的,由他主持编纂的一本书,马上就要出版了。大家围着罗明辉,嚷嚷着让他请客。

然后,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明远——”长相甜美的小刘声音也甚是好听,“你的电话——”

被围在中心的罗明辉眼神猛地一滞,条件反射般扭过头来。

“小刘,谁找明辉啊?”旁边的张同看罗明辉脸色如此难看,吓了一跳,忙开口询问。

“啊?是,医院。”看到那个自己颇有好感的从来都是冷静儒雅的男人突然如此失态,小刘也很是吃惊,忙解释,“是小天使幼儿园的老师。”

“他们,在哪里?”罗明辉几乎连话都说不成,猛地排开众人,疾步向电话奔去。

“啊,那个老师说在医院里,好像是宸宇——”小刘有点被罗明辉绝望的样子吓着了,下意识的讷讷着解释。

“给我——”罗明辉攥住小刘的手,想要接过话筒,却在手碰到话筒的那一瞬间骤然倒地!

竟是毫无征兆的瞬间死亡!

——

“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什么最先离开人世的不是身体孱弱的妈妈和我,最先走的人,竟然是我的爸爸,那个从来都是健健康康的笑眯眯的大度乐观的爸爸??????

可是我现在却知道,是我和妈妈让爸爸太痛了!每年每月,每日每时,每分每秒??????那么多的痛,从来没有停止过,终于,压垮了我的爸爸!

是我,害死了爸爸??????

海蓝,我也是你永远的痛吗?可我,绝不会,再让你,和我的爸爸一样??????”

叶兰仿佛有些怕冷似的缩成一团儿,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手里却更紧的把日记本抱在怀里??????

160

花开无声(六) ...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巴尔的摩的大街小巷都弥漫着玫瑰花的清香和巧克力的醇浓。

玛丽的花店——深海之恋,一大早便顾客盈门。有着一头火焰一样红发的玛丽是爱尔兰人,性情也如爱尔兰灿烂的阳光一样热情爽朗。

“能收到这么漂亮的玫瑰花,那位有幸做了您女朋友的小姐,真是太让人羡慕了!”玛丽把手中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递给来取花的男子,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自得和羡慕。

“嗨!老板娘,您的意思是,您裁花的手艺太高明了吗?”同样是红发的男子明显心情很好,便掏皮夹便和玛丽调侃。

“啊,亲爱的,您真是太聪明了——”玛丽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眼角的余光瞥见又一位客人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

进来的是一位东方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更有着一张极富魅力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只是那幽深的黑色瞳仁里却弥漫着忧伤。

男子低下头,手轻轻的拂过那一簇簇还沾着点点露珠的各色花朵,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怕稍一用力,那娇嫩的花瓣便会碎落尘埃。

玛丽嘴角的笑意更浓,这个东方男子,一定有一颗柔软的心,看他的样子,也是一个爱花人呢!

“亲爱的,要我帮忙吗?”

“哦,不,谢谢。”方辉仿佛突然惊醒,忙摇摇头,自己本是路过,主要是被“深海之恋”这个店名给吸引了来,买花吗?自己倒是想,可,恐怕早已经没有资格送出去了吧!

“先生——”玛丽叫住转身要走的方辉,把手里一束搭配了火鹤花的紫色郁金香递了过去,“送给您。”

“我——”方辉有些不知所措。

“爱的色彩不是只有一种,被风雨考验过的紫色,才是这世间最深的爱!记住,只要有爱,就一定会有奇迹!小伙子,祝你好运!”不待方辉反应过来,就把花塞到了方辉手里。

方辉紧紧的攥住那束花,凝视着玛丽如春风般和煦的笑颜,重重的点了点头。

轻轻推开叶兰的病房,方辉才发现,杨帆和朱美凤都在呢。

叶兰斜靠在杨帆的怀里,朱美凤正拿着一把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叶兰吃粥;叶兰的床头边还放着一束硕大的鲜花——精致可爱的满天星簇拥着二十一枝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衬得室内,多了份氤氲的温馨。

方辉认得,那花的名字叫天使。

是杨叔叔两个人送的吧?蓝蓝,你终于等到了呢!

杨叔叔他们终于懂得了,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方辉——”朱美凤喂完叶兰最后一口粥,抬头才发现,方辉正捧着束花站在那里,忙起身,上前接过方辉手里的花,笑吟吟的说,“小方的眼光真好,这束花,真漂亮。”

方辉滞了一下,再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朱美凤的变化竟这么大!温柔的举止,看着杨帆父女时溢满爱的眼神——那里还有一点昔日女强人的影子!

“方辉——”叶兰伸出一只手。

方辉忙轻轻握住,“蓝蓝。”

叶兰的神情有些疲惫,抓住方辉的手用力紧了紧,“别担心,我很好。”

方辉心里一热,紧接着却是更多的钝钝的痛,却是不知再说些什么,只是呵护珍宝一样的把叶兰的小手捧在手心。

病房外响起了有节奏的叩击声,朱美凤打开门,却是史密斯博士,只是博士的手里举着一束如火一样红的热烈的玫瑰花。

“博士——”朱美凤有些吃惊。

史密斯绕过朱美凤,径直朝叶兰走去,“蓝蓝,请接受这世界上最诚挚的爱!”

“啊?”这一下,不独朱美凤,紧跟在后面的芬妮也是脸色一变。

史密斯博士却是已经来到了叶兰的病床前,俯身在叶兰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美丽的小精灵,早上好。”

芬妮的脸色一下子更加难看了!怎么可能!难道博士喜欢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还以为自己是不同的,毕竟,这么多年,博士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女性,虽然不过是助手,却总能够留在博士的身边,可再没想到,博士竟然还有有这么温柔多情的一面!

“嗯!”叶兰抬了抬脸,同样吻了一下博士的脸颊,脸上竟流露出一种幸福的表情,“早上好。”

杨帆几个不由面面相觑。

优美的和弦铃声打断了有些尴尬的室内气氛,杨帆拿出手机一看,是老爷子打过来的,忙递给叶兰。

“爷爷——”叶兰的声音有些撒娇时的慵懒。

电话里却半晌没人说话。

“爷爷——”叶兰又叫了一声。

“哎——”老爷子终于开了口,只是那勉强控制的激动,还是通过话筒传了过来。

“爷爷,相信蓝蓝!”叶兰握着方辉的手紧了紧。

“好!”老爷子终于恢复了正常,“丫头,爷爷会在这里,替你,守着宸宇!”

叶兰眼睛猛地一亮,长长的呼了口气。

“兰子——”话筒那边换了叶妈的声音,“闺女,别怕,你爸一定会保佑你的!”

“兰子!我们等你回来!”叶峰一字一句的说。

“好,蓝蓝,准备好了吗?!”史密斯博士俯□,专注的凝视着叶兰。

“嗯!”叶兰慢慢的点头,眼睛里是不悔的刚毅。

史密斯后退一步,示意芬妮打开病房门,两个护士推了担架进来。

朱美凤低头,拭去眼角的泪珠;杨帆亲自上前,抱起叶兰的身体,放在担架上,和方辉几个人推着叶兰快速的朝手术室而去。

“好了,病人家属都在外面等着吧。”已经到了手术室外,史密斯让芬妮接替了杨帆等人的工作。

杨帆和朱美凤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方辉却突然身子前倾,隔着被子抱住了叶兰,“蓝蓝,我,在外面等你,别把我,我们,扔在地狱里——”

叶兰眼睛一热,缓缓的伸出手,圈住方辉的脖颈,贴了贴方辉的额头。

小的时候,每当海蓝提出一个什么要求,方辉便邪恶的命令海蓝和自己贴近额头,然后,不管多难,方辉都一定会做到;只是后来,方辉郁闷的发现,自己连唯一一个可以和海蓝亲近的途径都被掐断了!因为,每当海蓝有什么想要的,还没等自己出言威胁呢,罗宸宇就已经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那个霸道的罗宸宇!他自个亲亲抱抱都行,自己却连这样一个小小的特权都被剥夺!

史密斯博士和芬妮等人站在旁边,竟没有人露出不耐的神色。

“你答应了的!”方辉松开手,“所以,不管多难,都要回来!”

手术室的灯亮了。

同一时刻,正海医院。

一台心脏移植手术正在进行,手术台上的罗宸宇呼吸微弱、面色青紫??????

“阿帆,有多长时间了?”朱美凤的神情,竟是无助而恐慌。

“没事——”杨帆拍拍朱美凤的后背,声音却在发抖。

方辉斜倚在柱子上,周遭笼罩着一片哀伤的低迷。

“我问过博士,这台手术,大约需要三四个小时,很快的,很快就会结束了——”杨帆喃喃着,不知在安慰朱美凤,还是在安慰自己。

突然瞥见方辉,杨帆又想起什么,脸色不由一变,冲方辉招了招手。

“叔叔——”方辉挨着两人坐下,“有什么事?”

“方辉,美凤——”杨帆表情沉重,“手术结束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看杨帆神情郑重,朱美凤和方辉都收回了心神。

“和,蓝蓝有关?”朱美凤手心里都是冷汗。

杨帆紧了紧搂着朱美凤的臂膀,“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博士昨天告诉我,这次手术,可能会损害到蓝蓝的大脑系统,手术结束后,除了蓝蓝自己想起的事,大家不要擅自提其他的,不然,蓝蓝可能会受不了!”

“怎么可能?”方辉腾的站了起来,“我要进去看看!虽然蓝蓝情况严重,可,怎么也不应该和大脑扯上关系啊!”

“朱美凤呆了一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辉——”杨帆忙拉住方辉,神情严厉,“都什么时候了!你胡闹什么!”

方辉捂着头,慢慢的蹲在那里,会忘记一些人?蓝蓝,会忘记自己吗?是啊,除了罗宸宇,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那个人,是蓝蓝不可以忘记的吧?!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杨帆看看表,已经四个小时了!手术室的灯,却仍旧亮着。

杨帆烦躁的站起来,抽出了只烟,却没有点燃,地上很快布满了撕碎的烟末儿。

五个小时,六个小时??????

十个小时过去了!

“方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帆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

“这——”方辉也完全乱了阵脚。

倒是朱美凤还算镇定:“快!灯灭了,手术结束了!”

两人悚然抬头,手术室的门果然大开,一辆担架被从里面推了出来,几个人忙呼啦啦围了上去。

“让开——”芬妮泪水都要出来了。

“蓝蓝——啊,博士?”

所有人都没想到,躺在担架上被推出来的,竟是史密斯博士!

161

花开无声(七) ...

六个月后。

城市上空灿烂的阳光如同透明而又汹涌的海水,热烈奔放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和巴尔的摩市日渐蚀骨的酷热相反,深海之恋的生意却有些冷清。

玛丽心不在焉的拿起剪子,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脆响,碧绿的叶子,深色的茎杆坠落在地,挨挨挤挤的堆在一起。

虽然手中的剪刀开开合合,可玛丽的心思明显不在手中的花上,却是不时的朝着店面前面的一个小街上张望。

“哎呀——”玛丽惊叫了一声,却是一枝美丽的郁金香惨遭被分尸的噩运,被剪成两截的花瓣雨立时飘飘洒洒落了一地。

玛丽有些气恼的丢掉手里的剪子,反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咖啡,有些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

“老板——”动听清脆的女声突然在室内响起,玛丽一个不妨,嘴里的咖啡噗的一声就吐了出去。

刚进来的女孩子吓了一跳,忙往旁边一闪,动作却是明显有些凝滞,玛丽的咖啡还是有几滴溅在了女孩白底蓝花的连衣裙上。

“好脏——”女孩顿时噘起了红滟滟的小嘴,脸上的表情煞是娇俏动人——

竟然是,叶兰!

“嗯?”玛丽已经喘匀了气,闻言两道好看的眉毛登时拧了起来,颇为不满的瞪着面前的叶兰,只是眼底深处,不为人觉察的滑过一抹怜爱。

“啊!亲爱的玛丽,您的咖啡真香啊!我这件衣服实在太荣幸了!”叶兰的表情马上变了,手里更是狗腿的拿了小手绢,动作有些迟钝的冲着玛丽不停的扇呀扇的,眼神像极了可怜巴巴的小狗。

玛丽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鼻子里轻轻哼了声。

叶兰乖乖的走到一边,开始收拾地上的残枝败叶。

“blue,今天为什么来的这么晚?”玛丽很大爷的坐在店里唯一的老板椅上,又把腿跷到前面的桌面上,斜了下那个蹲在地上的姣好身形。

“今天是我自己来的哦!没人送我。”叶兰仰起了头,骄傲的说。

“什么?真的吗?”玛丽伸直的腿马上收回,脸上的表情兴奋不已。

真没想到,blue的进步这么快!

说起来自己和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缘。一个月前,自己去医院里看一个朋友,结果,却在医院的庭院里邂逅了这个静静的躺在葡萄藤下,睡的香甜的中国女孩。

自己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清纯可人的美丽女孩,竟是和童话里沉睡在古堡中的公主一样,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怜惜。

当时,自己就下意识的把手里的花放在她乌黑的发旁,朝着那娇嫩的脸颊亲了一口,喃喃了句“早上好,美丽的小精灵。”

却再没有想到,自己刚直起身来,沉睡中的女孩子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光芒,竟是如水晶一样澄澈而耀眼!

然后就有医生跑了过来,看到睁开眼睛的女孩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接着,更是有一个状似疯狂的女子猛地扑了过来,抱着女孩又哭又笑——

然后自己才知道,这个女孩子,竟是一位沉睡了半年之久并几乎被所有专家判定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的一个植物人!

玛丽本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却没想到生活中还有这样简直可称为奇迹的浪漫发生!

事情过去好几天了,玛丽都快忘了这件事了。没想到女孩的父母却找上门来,一是很感激玛丽唤醒了他们的女儿,二是非常恳切的请求玛丽允许自己的女儿到花店里来帮忙。

重生后的blue,身体的各项机能反应都有些迟钝,说话也不是太流利,玛丽的小店每天客人不断,又有鲜花怡人,倒是个很好的锻炼环境。

玛丽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执意付给叶兰薪水。

叶兰已经收拾好地上的垃圾,又自觉的拿起一把剪子,开始修剪运来的花卉。

“放下——”玛丽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很是紧张。

“咔嚓——”叶兰手一歪,手里的一枝香水玫瑰也和之前的郁金香一样,顿时身首两截。

“玛丽——”叶兰跺脚,不满的瞪着玛丽。

玛丽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看着地上躺得那枝娇艳的花儿,有什么办法,确实是自己太冒失了!

玛丽不再多说,上前拿下叶兰手里的剪刀,推着叶兰就往花店后面的一个小隔间去,嘴里嘟哝着:“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

“玛丽!你要干嘛?”叶兰糊涂至极,想要问个清楚,玛丽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几乎是半拖半抱的把她给推了进去。

身子还没站稳呢,玛丽一伸手,“嗤啦——”一声就拉开了叶兰裙子的拉链。

“啊——”叶兰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抱胸,“玛丽,做什么?”

玛丽却不答话,回身就抓起床上一件大红的低胸礼服,在叶兰身上比了比,满意的点点头,“脱掉,换这件。”

“为什么要换?”叶兰傻傻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