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山一边躲，一边气得瞪大眼睛道：“臭婆娘，我吃半斤黄豆怎么了？我平时交给你的工资难不成还不够买半斤黄豆的？再说了，黄豆你不是已经种了吗？那半斤不是剩下的吗？我吃了怎么了？”
“行，你能耐，你最能耐了，我反正都要靠你吃饭。”李玉枝气喘吁吁道：“那黄豆种是我答应给小嫂子的，这话都说出去了，到时候拿不出来，反应影响的也不是我的前途！”
罗大山愣了，“哪个小嫂子？”
“还有哪个小嫂子？你们奚团长的媳妇！”李玉枝气道。
“呃…”罗大山一噎，“要不…我去买一些？”
问题很容易解决，但李玉枝却依旧气，“到哪里去买？这个时节到哪里去买黄豆？”
罗大山抓了抓脑袋道：“总能买到的，了不起多花点钱。”
听了这话，李玉枝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随便你，反正你有的是钱。”
说完，李玉枝头也不回就回卧室了。
“哎等等，你先把这儿收拾好，难不成还想我给你收拾？”罗大山在后面跳脚喊道。
欢喜那边等奚万里回来将白天几人的来访说了一番。
奚万里听完后道：“姜东、高满囤和罗大山这三人能力都不差，人品的话也没有太大缺陷。他们的媳妇我了解不多，但她们都在军区生活了数十年，有她们帮忙，你能轻松许多。”
欢喜闻言笑道：“我看这三位军嫂为人也都不错，虽然对我的态度有些许奉承讨好，但却并不谄媚，也没有因为我年纪小就轻视我。总之，都算得上是本分人。”
奚万里闻言松了口气，以往也听说过家属院这边的纷争，他原还担心着，毕竟欢喜若是跟军嫂有冲突，他便是想帮也帮不了。
“说起来，王嫂子的丈夫就是之前那个来找你的高营长吗？”欢喜问道。
奚万里点头，犹豫了下道：“之前说过了，高满囤是部队出了名的妻管严，而他媳妇则是出了名的悍妇。”
欢喜闻言立刻笑了，和这时代的人不同，她不觉得男人是妻管严就没出息了，也不觉得悍妇就该被看不起。相反，她还挺欣赏这两类人的。
奚万里看了她一眼，半晌狐疑道：“难不成…你也想我做个妻管严？”
见他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欢喜托着下巴看他，眨了眨眼睛，眼波如水，娇声问道：“要是我想，你做不做呀？”
第257章 洗头
会心一击！
奚万里只觉得血条都空了。
见他无意识点下头，欢喜顿时便笑开了，总算报了之前中了美人计的仇了。
意识到小姑娘在戏弄自己，奚万里无奈极了，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啊…”
语气却甭提多宠溺了。
他这样欢喜反而有些不适应了，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余光看到桌上剩下的残羹剩碟，顿时颐指气使道：“赶紧去洗碗。”..
看出她的中气不足，奚万里笑了笑也不说话，居然真的站起来去洗碗了。
欢喜眼睛都瞪大了，不会吧，难道你真下定决心做妻管严了？
等奚万里洗好碗出来，就见欢喜正扶着小思佳陪她学步，他脚步一顿，索性回头拿了抹布把桌子也给擦了。
欢喜余光看到他的行为，抿了抿嘴道：“锅里我给思佳炖了一碗冰糖雪梨水，这会应该是温热的，你端出来喂思佳！”
要说没有感怀是骗人的。
哪怕对奚万里动心了，但两人之间总是缺了点什么，类似恋人未满的感觉。或许是两人以往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也或许是因为一直叫哥哥，叫着叫着也叫出了点兄妹情分。
也是因此，突然一起生活，她期待之余不是没有局促的，心底其实也担心过对方的感情过于热烈，咄咄逼人，让她无法给出回应。
但很显然，奚万里却一直很清楚两人之间的问题，虽然比之以往感情外放了许多，但却依旧体谅她的感受，没有太过火。
明明训练很忙很累，却依旧处处体贴她，尽可能抽空陪她，和她一起分担柴米油盐的枯燥，在感情上又极为迁就她。
奚万里端着冰糖雪梨出来的时候，就听欢喜突然开口：“我以后直接叫你万里吧。”
是陈述语气而不是询问语气。
奚万里一怔，随即眼睛大亮，点头道：“好。”
欢喜接过她手里的冰糖雪梨水，一口一口喂思佳吃了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冰糖雪梨水是止咳的吧？怎么突然想起给孩子喝这个？”奚万里坐到她旁边道。
欢喜一边喂一边回答道：“最近正季节交替，孩子最容易生病，去年思佳就是，咳嗽一直不好，所以今年我给弄了点冰糖雪梨水，算是预防吧，反正这个也不是药。”
见思佳嘴边有水迹，奚万里连忙拿出手帕给她擦了起来。
等思佳将一小碗冰糖雪梨水喝完，已经是十分钟后了。奚万里非常自然地接过碗去洗了，反倒欢喜愣了。
没多见，思佳便打起哈欠来。
欢喜抱她进卧室，等她睡着再出来，就见奚万里已经洗好了碗，正坐在写字台上看下属写的报告。
欢喜脚步一顿，坐到一边拿起数理化丛书做起题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等欢喜回过神来，才发现奚万里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身边，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拍了拍胸口道：“你报告看完了？”
奚万里点头，“早看完了，你给我洗头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提要求，欢喜却是一怔，“洗头？”
“我见你给明辉洗过。”奚万里道。
欢喜闻言无语，你是孩子不成？不过见他一张俊脸上满是期待，到底还是点了头。
别说，欢喜对洗头还是很有经验的，上辈子给宠物洗澡她向来亲力亲为，这辈子从爱国敬业到明辉思佳，她都给他们洗过头。
端了一盆热水，欢喜先用湿毛巾将奚万里的头发弄湿，然后再用皂角开始在奚万里头上搓洗。
“我大姐以前也给我洗过头。”奚万里突然开口。
欢喜恍然，奚万里这是要说自己家里的事了。说来奚万里对她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但她对他了解却并不全面。
就听奚万里开口道：“我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我应该算是老来子吧，便是二姐也比我大了五岁，大姐更是比我大了七岁，大哥则比我大九岁。大哥身体不好，但对我却很好，他喜欢做木工，打小我的玩具都是他给我做的。大姐一向照顾我，因为母亲身体差的缘故，她几乎做了很多母亲应该做的事。”
“我还很小的时候，每次训练完累瘫在地上，老头子是不管我的，每次都是大姐过来把我背回家。记忆中母亲做饭的次数很少，几乎都是大姐在做饭。我小时候训练受伤了也是大姐给我上药包扎，甚至有时候累得实在不想动，大姐还给我喂饭。”
“那你二姐呢？”欢喜奇怪道。
她是在转移话题，因为奚美佳已经不在了，说多了也是伤心。当然也是真的疑惑，毕竟听他说，他二姐也只比大姐小两岁，怎么只有大哥大姐照顾他？
闻言，奚万里怔了怔道：“二姐…奚美润跟我的关系不好，我们俩能不吵架就好了，她除了奚落我，根本就谈不上照顾我。”
欢喜闻言惊讶，“真的？”从他直接叫人全名，就知道关系应该不是一般的不好。按理说不该啊，毕竟相差了五岁。
奚万里点头，“奚美润一直觉得我夺走了她的宠爱，毕竟在我出生之前，她是家里最小的，大哥大姐都宠她。”
欢喜有些无语，这人气量该多小，才会和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争宠？
“不过…”奚万里叹了口气道：“要说她多坏也不至于，家里出事的时候，是她悄悄把母亲的嫁妆藏了起来，在下放之前告诉了我藏的位置。原本，那些都是要充公的。”
欢喜手里的动作放慢下来，“那她现在？”
“应该还活着，她下放的地方比大姐要好上许多。”奚万里回答道。
欢喜松了一口气。
奚万里开口道：“等哪天我有空，我们回家看看吧。”
见欢喜面露疑惑，他解释道：“我母亲嫁妆里的房产虽然都被没收了，但我们家在B市也买了房子，因为过户在我名下，所以后来保住了。我们回去看看，收拾一下，偶尔休假也能去住。那边离市区近，到底方便。”
第258章 争吵
半夜里，欢喜因为脖子不舒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然后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头枕到了奚万里的手臂上，腰上更是被他的手环住了。
她很确定，临睡前两人还不是这样的姿势。
欢喜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地将奚万里的手拿开，然后才闭上眼睛入睡。
过了约莫一刻钟，奚万里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又跟做贼一样凑过去，把胳膊伸到欢喜脑袋下，又伸手将人抱住。
之后欢喜又醒了两次，相同的状况又发生了两次。..
要是到这会她还没发现问题在哪，就是傻的了。只是知道了也没用，她难道还能够明着说出来？
毕竟奚万里的初衷也不过是想要和她亲近。
后来想了想，这种事习惯了总比不习惯好，就当是磨合夫妻关系了。
——欢喜这么一放任，后来却是导致了意想不到的事。
李玉枝过来的时候，欢喜正在给小思佳做早饭——因为小家伙每天早上都要睡到很晚，因此她的早饭欢喜都是给另做的。
“李嫂子？”开门看到她，欢喜连忙道：“你赶紧进来，我这边灶上正在做东西呢。”
说着，也顾不上其他，欢喜急急匆匆进了厨房。
李玉枝一愣，伸手把院门关上，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欢喜端了一碗鸡茸蔬菜粥出来，一边吹凉了喂小思佳，一边转头问道：“李嫂子怎么有空过来？”
李玉枝却有些愣神地看着她手里端着的粥，半晌才答非所问道：“你这粥里还放肉？”
欢喜点了点头，疑惑道：“是啊，毕竟是给孩子吃的。怎么了？”
李玉枝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来意，开口道：“我是来跟小嫂子道歉的，本来说好要给您黄豆种的，结果回去找却没找到，问了我家那口子才知道他把剩的半斤黄豆给炒了吃了。”
欢喜闻言摇头笑道：“这不过是小事，我想办法去附近村里问问，应该有人家有剩的。”
见她并没有生气，李玉枝松了口气。
之后的闲谈，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欢喜的心思放在给小思佳喂饭上，李玉枝的心思却不知跑去了哪儿，说了没几句就告辞了。
回到家，李玉枝本来是准备做饭的，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做了。
以至于等到罗大山回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并不是习惯的热菜热饭，而是冷锅冷灶。
他顿时气了，“你这婆娘是怎么回事？为了那半斤黄豆，你至于吗？”
李玉枝垂着脑袋闷闷道：“黄豆不用给了，我把情况跟小嫂子说了，人家并不介意。”
“你、你怎么能这样？”罗大山急了，“都答应的事…要是人家心里有意见怎么办？”
“都说了小嫂子没把这点小事放心上！”李玉枝不耐烦道。
罗大山追问道：“你确定？”
“一万个确定！”李玉枝白了他一眼道。
罗大山这才放下心来，随即疑惑道：“那你干嘛不做饭？”
李玉枝闻言看了他一眼道：“我在想，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
罗大山气乐了，“你是我媳妇，不给我做饭给谁做饭？”
“给我女儿做饭。”李玉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罗大山皱起了眉头，“你这什么意思？我妈难道还会不给红秀和红芳做饭？那也是她的亲孙女！”
李玉枝冷笑，“亲孙女哪有亲孙子重要？”
“你…”罗大山恼道：“那你总不能让我妈只疼红秀红芳，不疼红军红兵他们吧？”
“我管她疼谁，有能耐她自己赚钱疼孙子！”李玉枝瞪着他道：“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你每个月寄回去三十块钱，到底是谁在沾光。”
“老二老三不是困难吗？再说我妈把我拉扯大，我总不能一点孝敬都不给吧？你便是看在妈帮咱照顾红袖红芳的份…”
罗大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玉枝就恼道：“我需要她照顾吗？我需要她照顾吗？”
一连问了两遍，她气得捂着胸口道：“我在这边就给你做饭收拾一下，难道还没空照顾自己孩子了？说到底还不是想着只有把红秀红芳揽在身边，我们才会给他们寄钱？”
“我们难道还差那点钱了？我每个月七十八块工资，交了三十块，剩下的钱除了自己花用的，剩下的不都给你了吗？”罗大山火大道：“我什么时候短了你的花用了？”
“你还说！”李玉枝气哭道：“剩下四十八块工资，你每个月上交三十块，自己留下十八块，今天喊着要吃肉，明天喊着要吃鱼，鸡蛋更是天天吃，我手里的钱留不住，你手里的估计也乱花掉了。你咋不想想，咱闺女在家吃的是什么？”
罗大山一愣，一脸不高兴道：“我妈难不成还会亏待孙女？你每次回去难道没看到？餐桌上有了肉，她自己都舍不得吃，都省给了孩子们。”
“那你怎么就没看到，烧鸡肉的时候鸡腿鸡翅她都嫁给红军和红兵，咱红秀和红芳永远吃不到鸡腿鸡翅，烧鱼的时候鱼肚肉永远是红军红兵吃的。”李玉枝气得发抖道：“我问过爱芳了，平时吃肉，红军红兵能吃三块，她们只能吃一块。而且你就没发现，除了我给买的，红秀红芳他们从来都没穿过新衣服吗？而红军红兵哪年过年不是穿着一身新衣服？”
“以老二老三赚的那点钱，那衣服难不成还会是他们买的？”
她几乎是含泪道：“更过分的是，红秀跟我说了，她和红芳每天都得自己洗衣服，不但要洗自己的衣服，还要洗红军红兵的衣服，家里的热水也都是她们姐妹俩烧的。学校放假，红军红兵就能出去玩，她们却要在家干活。”
罗大山闻言沉默了，许久才道：“可是孩子们要上学…”要说不心疼闺女是骗人的，但他不但是当老子的，也是当儿子的。
而且在他看来，闺女委屈是委屈了，但至少还吃得到肉，哪像他小时候，那是真不知道肉是啥滋味。
“上啥学啊？反正便是上了学到时候也是下乡当知青，如今学校里能学到啥你不清楚？再说这边又不是没有学校，要我说也不见得比城里的差。”李玉枝道。
第259章 家常
罗大山不说话。
李玉枝咬牙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回去照顾红秀红芳，要么把红秀红芳接过来，那三十块钱你要给就给了。红秀和红芳在家待不了几年就要乡下，我就指望趁着这几年能让她们过点好日子。”
罗大山沉默许久却没能给出一个回答，自家老母是个疼儿子的，要是把孩子接过来，她便是拿了钱也不好花在孙子身上，就怕旁人说两个弟弟的闲话。
“我去食堂吃饭。”他抹了把脸，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走了。
在他身后，李玉枝满脸的失望和绝望，又是这样…
她知道丈夫一直很介意没有儿子的事，她又何尝不介意？但女儿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又如何不疼？
两个小叔子都没有什么出息，却偏偏一家得了一个儿子，把老太太的心都拢过去了。
以前，她因为没生儿子心虚，便是不满婆婆拿自家的钱去养两个侄子，也不敢说出来。
毕竟便是娘家人，也都劝她忍一忍，忍到自己生下儿子就好了。
可是她忍啊忍，忍了快二十年，儿子没能生出来，三个闺女却受尽了苦头。
尤其是大女儿红英，那孩子那样优秀，明明有机会被推荐去工农兵大学的，结果因为婆婆开口，不得不把名额让给了红军，自己去了乡下插队。
即便如此，老太太一点也不觉得愧疚，打那之后也没对孙女好一些，听红芳说她现在每个月给红军塞十五块钱。
那十五块钱想也知道是哪来的。
她心里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只是再怨再恨她也不敢表现出来，谁让她没生儿子？
可是，今天在欢喜那边看到的那碗肉粥却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女孩子并不是像她原以为的那样不值钱的。
人家那还只是外甥女呢，都舍得给她煮肉粥吃，她这边可是亲闺女，凭啥就要过那种憋屈日子？
她们好歹也是营长千金。
基于以上种种，才有了今天这一番爆发，可惜…罗大山或许并不是无动于衷，但结果是一样的。
中午的时候，王大妞和马菊芳过来给欢喜送蔬菜种子了，见着这会太阳不大，两人便提议帮着欢喜把菜都给种下去。
王大妞这次过来把两个儿子都带了过来，高国才和高栋梁知道他们之前吃过的花生酥是欢喜做的，又见她长得漂亮可亲，别提多喜欢了，一口一个阿姨教得亲热极了。
“国才和栋梁可真懂事。”见两个孩子一人拿着一把小锄头将一个个小坑挖好，欢喜由衷地道。
王大妞乐呵道：“乡下孩子皮实，活也是干惯的。”
欢喜闻言惊讶了，“他们难道不是在你们两口子身边长大的？”
“哪能啊？”王大妞摇头道：“我家那口子兄弟六个，还有三个姐妹，他是老大，早些年的工资都要寄回去给弟妹上学结婚。工资再多，也不敢把孩子接过来，那可就养不起了。也就前两年，最小的弟弟也结了婚，我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如今老大结了婚带着媳妇进城里当工人，因为是双职工的缘故，年末就能分到房子了。我想着婆婆年纪大了，又有其他侄子侄女要带，就把两个小的给拎过来了。”
欢喜眼睛都瞪大了，“那王嫂子你有几个孩子？”
“五个儿子。”王大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