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并不缺钱，他们就每隔一段时间去给对方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屋子，准备一些耐放的食物。
这本是大家的心意，但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人发现不对了。
他们基本上一个星期去帮着收拾一次，但对方的脏衣服却从原来的三五件变成了几十件！
便是再傻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啊。
后来查了才知道，那老太太是拿他们当免费劳力了，那些多的衣服都是周围一些邻居的，洗一件根据衣服大小材质的不同，那老太太最多能得三分钱，最少能得一分钱。
如此，她一个星期最少能得到一块钱的外快收入，一个月能有三五块。
——别小看三五块钱，放到后世绝对抵得上三五百了。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大家心里差点骂娘，合着自己等人的好心是喂了一条狗？！
打那之后，他们对登记核实就慎重了许多。虽说去帮助别人的时候没有人想着能得到回报，但像这会老太太这样的事，遇到一次就够了！
欢喜这会说的老城区其实算得上是B市的贫民窟，这里的房子年久失修，地段差治安也不好，有条件的人家基本都搬走了，留下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不但如此，那里的房价因为便宜，还有许多没有房子的人租住。
这会当然没有打工族，租住在那里的一部分是家里兄弟姐妹多，结婚后连婚房也没有的小夫妻，或是一些给结婚的儿女腾地方的父母。甚至是一些年老体弱，被儿女嫌弃的老人。
进入老城区的时候，很多人都皱起了眉头，实在是…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到处都是烂菜叶，甚至还看到小孩子在路边随意大小便。
有几个女学生当下便皱起了眉头，欢喜倒是挺习惯的，不习惯不行啊，乡下哪个村子不是这种德性？
就是这里的屋子…简直就是危房好不好？
来之前他们已经到政府单位做过人口调查，因此并不是没有目标而来的。
“大叔，请问蒋二芳住在哪里？”欢喜找了一个看着比较憨厚的中年男人问道。
蒋二芳是一个瞎子，丈夫很早就去世了，独自一人将儿女拉扯大了，不想女儿刚成年便得了急病，儿子也在下乡之后没几年传来了死讯，她哭了大半年把眼睛给哭瞎了。之后她婆家却以那房子是她丈夫单位所分，她没了儿女没资格住为由将她赶了出来。
蒋二芳本来就是乡下人，户口也不知何故一直是农村户口，如今年纪大了，娘家不能回，便在老城区租了一间屋子独自住。因着不是城市户口又没有工作毫无收入，她每天就靠着给人纳鞋底赚点零钱，娘家侄子见她日子难过，隔上一段时间偷偷给她送上几斤粮食和家里吃不完的菜，街坊邻居出于同情，时不时也会搭一把手。如此，才算是把日子过下来，不至于饿死。
但也仅仅是不饿死。
蒋二芳住的房子便是在老城区也是最破的，欢喜一行人到的时候，她正坐在屋檐下纳鞋底。
老太太骨架不小，但这会瘦得跟皮包骨一样，那不小的骨架却显得突兀极了，冷不丁看到还有些让人发憷。
“你们就是阿秀说的好心的大学生吧？”听到他们的自我介绍，蒋二芳愣了愣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早就说了，我用不着帮忙，我一个快死的老婆子，怎么活不是活？能有口饭吃就不错啦。”
她口中的阿秀是社会援助社的社员，一位名叫闵独秀的大二学姐。
蒋二芳虽然一副并不需要他们帮助的模样，但几个女生看不过眼，主动帮她将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又给她烧了热水之后，却也笑着道了谢。
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让人看得心酸。她整个人都仿若心如死灰了，那样的笑容更像是习惯性的礼貌，而不是发自内心。
有个女生忍不住道：“蒋奶奶，你可以去居委会的，或者去妇联去法院，你爱人留下的房子就该是你的，这跟你的儿女是否还活着并没有关系。”
她以为蒋二芳是因为乡下出身见识少，才稀里糊涂让人把房子给抢了。
不想蒋二芳却淡淡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那又如何？房子抢回来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了！
女生看着老太太如今栖居的破屋，一脸的不赞同。
却见蒋二芳把头转向一个方向，声音有些喑哑道：“那套房子里有我半辈子的回忆，那里的街坊也都是相互知根知底的。我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就会想到晓辉跟晓燕。更别提，总有些人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揭你的伤疤。”
“还有史家，我把房子要回来，他们定然会在其他事上找我麻烦。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应付他们，如今，我只想安安静静度过余生，然后去见我的晓辉跟晓燕。”..
众人闻言都愣了，尤其是那个女生，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蒋奶奶，你不能这样，你的儿子女儿如果在天有灵，必然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度过晚年的…”
只是，看蒋二芳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就知道她并没有被说服。
第338章 奚美润
回去的路上，那女生还一直在哭，“蒋奶奶实在是太可怜了，那史家太可恶了！蒋奶奶这个样子，明明应该受到特别照顾的，可他们不伸出援手便罢了，反而还落井下石！”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倒是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顾苏友轻声道：“那位蒋奶奶之所以这般自暴自弃，归根究底是因为没有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了。”
“什么意思？”女生轻声问道。
顾苏友叹了口气道：“如果她还有其他的儿女，或者有孙子孙子孙女…”
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蒋二芳的事到底只是个插曲，虽然她很让人同情，但比她更令人同情的并不是没有，欢喜自然不可能在这人身上分薄太多注意。
回家之前，欢喜去了一趟市场，从相熟的老农那里买了两个西瓜。
正骑着车回自家院子呢，却看到孙东方正从对面走来。
欢喜一怔，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打招呼，对方已经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她一怔，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方真要打招呼，她都要为难该以什么表情面对。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奚万里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虽然没有痊愈，但平日里生活自理已经不用旁人插手了。
见欢喜汗流浃背地回来，奚万里连忙拧了一把冷毛巾递了过来，“赶紧擦擦。”
欢喜也不客气，接过将脸和手臂都擦了一下，一边走到水池前洗毛巾，一边道：“路上我碰到小岳了，他说明天肉摊上有牛肉供应，到时候我早点起床排队去买。”
奚万里皱眉，“别太早，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还可以给你开车？”
他现在开车是没有问题了，但欢喜却不愿意他劳累，只想他好好养伤，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不用了，你就等着我给你把牛肉买回来吧。”
她可是知道自家万里也很喜欢吃牛肉的。
欢喜跑进厨房找了个篮子，打算将买的西瓜吊进井里镇着，等到明天再切开来吃，那冰爽的滋味就别提啦！
正蹲在井边系绳子呢，阮心爱悄悄走到她身边道：“欢喜啊，我看那个孙东方有些不对劲。”
欢喜吓了一跳，差点便把吊进井里的西瓜给丢了，回过神奇怪道：“什么不对劲？”
“你不知道，刚刚那孙东方来了，在妹夫面前一个劲地找话题，便是妹夫理都不理她也不气馁，一会夸妹夫能力出众，一会又隐晦地夸耀自己有多漂亮多受欢迎，她姑姑又多么疼她。总之，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
欢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之前遇上孙东方，她还以为两人赶巧遇上，如今看来，人家分明就是从自己家出来。
然后问题来了，如果她对万里真的仅仅只是出于感激或者愧疚，想要上来套交情，就不该对自己那样的态度。
这种对自己和对万里截然相反的态度，只能说明一件事——人家是想要撬墙角呢！
这种事可还是第一回遇上，欢喜气愤之余却是有些跃跃欲试。她巴不得孙东方这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狠狠将对方打脸一番。
只是很快，她就顾不上这些小事了。
奚家的平反文件下来了！
这事夫妻两个早就商量过，准备亲自去云南接人的，只是…
“我们到时是坐火车去还是开车去？”欢喜问道。
奚万里道：“开车去，平反通知已经发下去了，老头子和大哥应该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我们先拍个电报过去。”
他们盘算得很好，却没有想到，比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奚家父子，还有一个人能够更早接到消息。
门岗上传来消息说是一个自称是万里姐姐的人找过来的时候，欢喜都是懵的。
倒是奚万里，愣了一下之后扶额道：“我早该想到的。”
这样说着，他起身对着欢喜道：“我们走一趟吧。”
门岗上，浓眉大眼的小女孩咬着手指问道：“妈妈，舅舅比爸爸更好吗？”
“那是当然。”奚美润扬着下巴道：“你爸连颗糖都买不来，你舅舅什么买不到？”
正说着话呢，就看到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饶是奚美润一直觉得自家弟弟是个不讨喜的讨债鬼，这会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万里！”
奚万里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比记忆中憔悴了许多，又不再那么光鲜的二姐，到底还是扯出了一抹微笑，淡淡道：“回来就好。”
这样说着，他介绍欢喜道：“这是我爱人宋欢喜。”
又指着奚美润道：“这是我二姐。”
欢喜微笑喊道：“二姐。”奚美润无疑是个大美人，如果说奚万里的容貌是那种盛开到极致的繁华，是当之无愧的盛世美颜，奚鹏程的容貌是带着书卷气和羸弱的俊雅，那么奚美润就是浓艳的油画，美得张扬，也美得极有存在感。
奚美润愣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弟弟是个桀骜少年的画面上，直到这会，她才恍然想到，自家弟弟也确实是成婚的年纪了。
一时间，她心下复杂之极。..
转而她却是想起来了，看着欢喜对奚万里道：“宋欢喜…她是不是就是当初写信被爸爸截掉…”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奚万里的神色变得险恶起来，看着她冷冷道：“你有意见？”
要是以往看到他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奚美润怕是早就跳脚了，但是这会，她却是怔了怔摇头道：“是你娶媳妇，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到底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凭着脾气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娇蛮大小姐了。
更何况，自家父亲的眼光，在经历了前大嫂之后，她是一点也不信任了。
她对欢喜倒不是完全满意，至少她觉得自家弟弟如果要娶媳妇的话，家世还能够更好一些的。
不过奚万里是她弟弟又不是她儿子，他将来是好是坏，她既不会是最大受益者，也不会是最大受损者。
闻言，奚万里倒是挑了挑眉道：“你如今倒是识相多了。”
奚美润翻了个白眼，也不和他计较，拉过身边的小姑娘介绍道：“这是我女儿，大名牛爱华，今年三岁。”
第339章 温柔
哪怕时隔多年，奚万里看着奚美润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但是看到睁着一双大眼睛，满脸忐忑和紧张的小姑娘，他的面色却不由柔和了下来。
“我是你舅舅，这是你舅妈。”奚万里伸出手揉了揉牛爱华的脑袋，轻声说道。
牛爱华顿时红了脸，小声喊道：“舅舅、舅妈。”她觉得自己的舅舅舅妈都好好看，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也很温柔。
回去的路上，奚美润看着四周的风景面露伤感，只是这伤感没有维持多久，她就转头对奚万里问道：“你现在做到什么级别了？”
奚万里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团长。”
他就说，奚美润无论怎么变，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变的。
再没有比这个女人更现实的人了。
奚美润的眼睛顿时亮了，看着奚万里的目光更是温柔了好几个度，“咱爸的眼光果然好，当初他说你是当兵的料，如今可不就应验了。”
奚万里冷笑，“他还说过颜韵能做大哥的贤内助呢。”
奚美润一噎，随即道：“咱爸也就那一次看走眼。”
奚万里哼了一声，“他还说你为人自私自利，得不到男人真心的爱护呢。”
奚美润闻言嗤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这母女俩的到来让宋二柱和宋林远都有些不自在，毕竟真说起来，他们作为欢喜的娘家人，住在这里是不怎么恰当的。
奚万里不在意，不代表他姐姐能不在意这种事。..
同时，两人还有些后悔，要是让欢喜因为他们被姑姐看不起怎么办？
欢喜却根本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这是自己和奚万里的家，而奚美润只是个外人。
不过，她也看出了爹爹和小阿公的想法，便开口道：“爹爹，思佳快要醒了，你去守着她，小阿公，你去市场看看有什么好菜买点回来。”
两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去忙了。
奚美润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只是还不等开口，一旁的奚万里已经冷冷看了过来。
那样子，只要她说一句他觉得不中听的话，他就能翻脸。
她心下气得不行，但到底按捺住了。
把孩子打发到院子里和顺意一起玩，奚万里直接开口道：“爱华的父亲呢？”
奚美润闻言神色僵了僵道：“提他干什么，反正和我无关了。”她倒不是对弟弟有所隐瞒，虽然不想在这个讨债鬼面前丢面子，但到底是自己弟弟，但弟妹又是另一回事了。
奚万里挑眉，“离婚了？”
“…不用离，我们根本没扯证。”奚美润本不想说，但见奚万里一脸坚持到底还是开口了。
看他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气得索性直接道：“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过长久，要不是乡下日子实在难过，我根本不会嫁给牛大壮。不过他也是个没出息的，就因为爱华是个女娃，他娘不知道多少怨怪，以前还打过主意想要把爱华溺死，牛大壮知道后除了哭红了鼻子，对那老婆子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样的男人，我不扔了留着干嘛？”
奚美润是真的气，她就见不得有人看不起自己的闺女。
不过，奚万里却是敢肯定，哪怕牛大壮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没出息，哪怕他能做到男人作为丈夫应尽的责任，只他是农村户口这一点，奚美润早晚都会把他踢开。
“那你对以后有什么准备？总不会想要一直赖在我这里吧？”奚万里挑眉道。
这是亲弟弟该说的话吗？
奚美润气得半死，“我会回老宅住。”与其想着靠这个讨债鬼翻身，还不如等爸爸和大哥回来呢。
正在这时，宋二柱抱着睡醒的思佳出来了，他本来是不想出来的，但是没办法，孩子在房间里待不住了。
“这是你闺女？”看到宋二柱抱在怀里的孩子，奚美润一愣，脸上带上了笑意。
奚万里看了她一眼，然后道：“这是大姐的女儿。”
“大姐…”奚美润微微一怔，“大姐的女儿怎么会在这？还有她什么时候结婚的？”
“大姐两年前就没了，姐夫一个人没法照顾思佳，欢喜才把思佳给带回来。”奚万里垂眸淡淡道。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奚美润的表情一片空白，随即面色有些狰狞道：“你给我说清楚，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奚万里面无表情道。
“不可能！”奚美润猛地站起来，“奚万里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却是欢喜接过话道：“二姐你自己也是下放到乡下的，应该清楚，在地方上，便是怀孕了，也是要干活的。”
别说是像他们这样被下放的坏分子，便是正常插队的知青，不干活也是分不到粮食的，没人会体谅你怀孕没怀孕。
“这我知道，但是…”奚美润咬着牙道：“那也不至于…”不至于丢命啊。
欢喜叹了口气道：“大姐在内蒙，那里的很多活都要跟牛马打交道，在一次凿冰网鱼的时候，一匹马突然发狂把运鱼的马车掀翻了，大姐避让之下不小心到了薄冰区，半个身子都掉进了冰窟窿里。那会都没有人愿意冒险去救她，姐夫拼着命把她拉了出来，自己却掉了进去差点没命。”
如果自己没赶到，程振军大概也活不成了。
“那大姐…是难产死的？”奚美润吸着气问道。
欢喜摇头，“不是。事实上，那会大姐怀孕才六个多月，思佳是在她死后从她肚子里剖出来的。”
当初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好在救下了思佳。
要知道，那会程振军生死不知，当地人虽然知道奚美佳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活着，但却没有人打算多管闲事。毕竟六个多月的孩子哪怕生下来也不一定能活，便是活了…爹妈那个样子，谁去养活？
奚美润的脸变得煞白煞白的，她看向一边正睁大眼睛满脸好奇的思佳，蓦地嚎啕大哭起来。
“大姐…大姐…”
见面至今，奚万里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作为一个弟弟对姐姐该有的温柔。
第340章 重逢
奚美润的情绪虽然失控了，但却并没有失控太久，她很快便平静下来，将有些被她吓到的思佳抱到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脑袋。
“你今晚先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我带你们去老宅。”奚万里开口道。
家里的地方实在有限，本来阮心爱都住到堂屋了，奚美润便也只能跟着一起打地铺了。
原本，欢喜还很担心奚美润会给自家大嫂脸色看，不想两人居然是认识的，虽然不说有多大交情，但至少没有仇，能够和平共处。
夜里，夫妻俩依偎在一起，奚万里忍不住叹了一句：“奚美润如今比以往可是识时务多了。”尤其是对着他。
要知道对以往的奚美润而言，她便是在任何人面前低头，也不会愿意在他面前低头。
欢喜眨了眨眼睛道：“我以为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