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陈言安报备的时候,他也一愣:“兴致这么好,要去旅行?”

“您会不会不同意?我就没闲过,好久都没有假期了。”袁思准备好了撒娇大法。

陈言安摆手:“去吧去吧,玩得好回来告诉我,我也带家里人一起去,为了你我也好久没有陪他们了。”

袁思笑着拍马屁:“那趁这次您也放个假,陪陪家人,回来我给您带纪念品。”

签证办得很顺利,他们去的是法国巴黎。

目的地之一是巴黎以西的吉维尼小镇,那里有莫奈的故居,著名印象派画家莫奈在那里生活了四十多年,用毕生心血打造了一个花园,是很多艺术从业者的朝圣地。

他们的行装很轻便,除了易哲的一套画具。他背着画板提着画具箱,活像很多年前,那个到处写生的美院学生。

如果当初没有接任易初集团董事长,他大概会好好完成学业,再继续读研,当一名普普通通的画匠吧。

袁思还是第一次坐长途航班,在机舱里她换上拖鞋,盖好毯子,再把眼罩戴上,放平了座椅,躺下与易哲手牵手,笑道:“感觉比小学生春游还开心呢。”

易哲替她把发丝捋到一旁,心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他终于不再一本正经地西装革履,穿了休闲装,整个人年轻了不少,自有一股书卷气。

“易哲,下一步试试留个长发,艺术家们都这样,自由不羁,身体在路上,灵魂在流浪。”袁思拿他打趣。

易哲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过?”

“你有过吗?”袁思捂嘴作惊讶状,“上学的时候吗,好难想象,那你现在再留一次给我看。”

手牵手聊着天,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一觉睡醒,飞机已经快要准备着陆。

从戴高乐机场出了站,就再没人认识他们,他们大大方方地手拉手去预定好的酒店办理入住。

他们都不会说法语,好在易哲英文说的流利,一路上交流几乎没什么障碍,这次轮到他来充当翻译。到法国的第一天晚上要住在吉维尼小镇,他们找到去那里的长途巴士车,买票上车找到位置坐下来。

车开出巴黎,驶入城郊,路上有些颠簸,袁思把车窗打开,呼呼的风灌进来,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吹得发丝飞舞起来。

“我有点想唱歌。”他们坐在后排,袁思从椅背上露出一对眼睛,看了看,车里几乎没什么人。

易哲宠着她:“那你唱。”

袁思只觉得车颠簸着,连带着她整个人一直上下摇晃,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你假装没有灵魂骗我别爱/但我看穿你阴谋将你打败/为何互相折磨如此悲哀/既然相爱/别对我不理不睬/Oh…Bye bye bye bye my Pheobe…”

那是首年代感十足的歌,说起来,还是已故明星裴子琳的成名曲,那首歌开启了国内轻快舞曲的先河。

袁思在颠来颠去的车上唱得东倒西歪,易哲却安静地看着她,眼睛带着笑意。

他们就在这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国度里,尽情地享受片刻的自由。

第41章

当晚到了吉维尼, 镇上已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他们住在一栋充满法国风情的独立庭院里。庭院的主人热情接待了他们,在厨房里架起一锅蔬菜杂烩汤,煎羊排的奶香味长了腿似的飘出来,钻进鼻子里, 馋得人食指大动。

一同到的还有一对日本夫妇,莫奈生前喜欢收集日本的浮世绘, 因此来吉维尼看莫奈故居的,除了美国人之外, 就属日本人最多。等着食物的时候, 那对日本客人低声交流着, 时不时地相视微笑,十分恩爱的样子。

袁思无意偷听他们说话, 但是妻子一直在对丈夫说着一个童话故事, 她便不自觉地听了进去。

“你听过长发姑娘的故事吗?”

“没有呢,说来听听?”

“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对夫妇,他们跟一个巫婆做邻居。后来妻子怀孕了, 有一天, 看到巫婆的花园里种了很多莴苣, 非常非常想吃。”

“嗯。”

“妻子就跟丈夫说, 吃不到那些莴苣,我就会死。丈夫吓了一跳,于是趁巫婆出门, 跑到花园里偷摘了莴苣回来,妻子很快就把莴苣都吃光了,真的觉得十分美味,之后反而更想吃起来,丈夫没办法,只好又去偷。”

“怎么会有人吃不到莴苣就会死呢?”

女人说:“听说怀孕的女人想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不然真的会很难受呢。”

那日本丈夫便温暖地笑了笑,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握住她的手。

“丈夫偷了几次,终于有一次,被巫婆撞见,他便乞求她,巫婆说我宽恕你,也把这些莴苣送给你们,但是,你们生下的孩子,我要带走,我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丈夫只好同意了,后来,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一出生巫婆就来带走了她。”

“真荒唐呀,连女儿都不要了。”

“亲爱的,”女人拖长了声音喊他Anata,嗔道,“这是个童话,你听得也太认真了。巫婆带走女儿,后来叫她长发姑娘。长发姑娘被关在一个高塔上,每天在塔里唱歌,一个王子骑马路过,被歌声吸引住,发现是从塔上传来的。”

“听起来好耳熟,像是你和我的故事。”

女人轻轻推了他一下,继续道:“王子非常想上去看看,在周围徘徊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一个巫婆来到塔下,他躲在树后,听到巫婆喊,长发姑娘,把你的头发放下来,然后就有一把头发放了下来,巫婆就攀着头发爬上去。等巫婆走后,王子便学着她的做法,上了塔。”

“喔…”

“长发姑娘从来没见过男人,被王子吸引住,两个人开始默默往来。一段时间后被巫婆发现了,巫婆很生气,把长发姑娘的头发剪掉,把她流放到森林里去。等王子再来时,巫婆把剪下的长发放下去,让他爬上来,王子见到巫婆,非常震惊,巫婆说你再也见不到长发姑娘了。王子又急又伤心,从塔上跳下去,被荆棘刺瞎了眼睛。”

“之后呢?”

“瞎着眼睛的王子在森林里流浪了半年,有一天听到歌声,找了过去,与长发姑娘重逢。这时长发姑娘已经为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哎,不对不对怎么有孩子了?”

女人羞涩地笑:“不是说了吗,他们在塔上私通了呀。”

“你说的也太隐晦了吧。”

“他们相拥的时候,长发姑娘的眼泪流入王子的眼睛,他重见了光明,四个人就一起回到王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了。”

“嗯,所以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什么?”

“就是个童话故事嘛,俊介你从来不看吗?童话都是这样的。”

故事说完,晚餐也差不多做好,侍应生把食物端上来。分餐具的时候,易哲随手帮忙递了一下杯子,那个日本男人立刻点头用英语道:“谢谢。”

袁思用日语回他:“不必在意。”

“啊嘞,”那边的妻子立刻羞红了脸,“您听得懂日语吗,真是太害羞了。”

袁思笑着说:“我也喜欢听童话。”

他们便在共进晚餐时,攀谈起来。那是一对新婚夫妇,姓松山,来度蜜月,两个人是大学同学,读的都是艺术鉴赏专业,毕业后没多久就结了婚。

“易先生是个画家?外子做的是艺术品经纪生意呢。”松山太太把自己先生推荐出来。

袁思的心一下子动了。

易哲虽然有谦虚的意思,但听完袁思的翻译,眼睛里也流出了向往的神色,袁思把他想说的话一一传达给对方。几次来回后,两边顺利交换了联系方式。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会,这次出来没带名片,抱歉。”易哲道。

对方连连推辞:“哪里哪里,我们才要说抱歉,添麻烦了,添麻烦了。”

之后便聊得分外投机,大概同是艺术爱好者,交流起来没什么障碍的缘故。

次日他们一起去了莫奈故居。

莫奈在这里生活直到晚年去世,这所花园分为花园与水园两部分。莫奈的花园自成章法,他不是按照传统园林的几何图案去修剪植物,而是遵循色彩协调,依着花草最天然的生长形态、高低错落,把各种花混在一起种。据说莫奈花园一年四季,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莫奈的几幅著名的油画作品《睡莲》系列,就是完成于这所园子。

两对人到了地点就分开走。易哲带了画板,一到花园没急着写生,而是牵着袁思的手带着她到处转转。他们走到传说中的睡莲池,池水波光粼粼,正是初夏,水面上飘满了莲叶。

整个画面都有一种通透与洁净感,易哲对她说:“莫奈在为这些睡莲画了200多幅画。”

袁思笑道:“易先生,你可要加把劲,给我也画个几百幅吧。”

易哲不假思索就回答:“好。”

袁思无意去追究他答应的是真是假,随着他走进居室内,里面的墙面上满满地铺着很多挂画。

“这画挂得也太多了,比博物馆还夸张。”袁思惊道。

易哲说:“莫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喜欢丰满的视觉效果。这种陈设是按照他生前的习惯来的。”

“你是说,是他自己要摆成这种挂画大杂烩吗?”袁思说,“艺术上不是有句话,叫做Less is more?”

易哲道:“艺术应该是多种多样的,不能拘泥于单一一种。”

“嗯,你说的对。”袁思环顾四周,努力地要看懂这种陈设,“不过这些画风格差还蛮大的,有的是他的,有的不像他的。”

“很多来自于他自己的收藏,”易哲带她走到一幅和服女人的画像面前,“这一幅画叫《穿着和服的女子》,模特是他妻子,莫奈当时的生活很拮据,他给朋友写信:我已身无分文,面包店不再容我赊账,你可以借我20法郎吗?画下这幅画后参展,却卖出了2000法郎高价,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在当时,欧洲艺术界一直在寻求突破,莫奈把日本浮世绘文化与西洋美术结合在一起,展现出非常新颖的异域元素…”

袁思仰着头认真听,当一个男人谈论起自己熟悉的领域时,那自信的样子,也太帅了。

他们把整个花园参观了一遍,袁思就陪着他找了个角落,支起画板来,看着他画了一天的画。到了傍晚回到住所,庭院的主人早已准备好了煎鸭胸肉与松饼,那对日本夫妇也从外面回来了。

“莫奈花园是我们的最后一站,明天就要坐飞机回国,之后常联系呀。”他们道。

袁思很惋惜:“这么快吗,本来还想着之后的行程可以一起呢。”

松山先生道:“可以冒昧请求,看看易先生白天的画作吗?”

袁思转头跟易哲说了一遍,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起身回房把油画取了出来,油画还没干,用分隔夹小心地保护了起来,他轻轻拆开。画面展开的瞬间,松山夫妇“啊”的一声感叹。

易哲画的是花园里的那座日本桥,虽然是以莫奈花园为素材,但他没有一味地模仿莫奈的风格。

“送给松山先生吧,写生作品,不要嫌弃粗糙就好。”易哲说。

松山先生连连道谢:“太客气了。”

两边又是一阵相见恨晚的交谈。

等吃完饭回到房间,袁思坐在阳台的白色镂空雕花桌前,看着夜色落幕前的小镇景色,觉得心情十分放松。

“刚到这里就很喜欢,想着呆不了几天还要回去,挺难过的。”她对易哲说。

易哲上前来,扶着她的肩膀:“不用难过,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再来。”

“易先生业务太繁忙,我知道这次很难得嘛。”袁思拉住他扶自己肩膀的手。

回过神来时,一个凉凉的东西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袁思抽回手,有些出神地看着那个变戏法似的冒出来的钻戒,就这样一不留神让它绑住了自己的无名指。

“易哲,你是这么求婚的?”她反应过来,“你问我了吗你就给我戴?”

“那就现在求吧。”易哲笑起来,执起她的手走到面前,单膝跪下,“袁思小姐,嫁给这个穷画家好吗?”

第42章

求婚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袁思点点头抱住易哲, 眼泪忍了半天,被生生憋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被求婚。

她的人生早已偏离了前世的轨道,未知的未来离她越来越近,她幸福的同时,有一点惶恐。

她不确定自己对未来能否把握住, 但幸福就在咫尺,真实得可怕。

“在想什么?”

易哲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怜爱地看了半天,吻过来。

袁思的牙关被他的舌头撬开, 唇齿交缠, 她的手指攥紧他的背。易哲还是太高, 袁思不穿高跟鞋时,两个人身高差明显, 她下意识地踮起脚, 被他往上一托,挂在他身上。

楼下的宁静小镇路上, 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没有人注意这对忘情拥吻的爱侣。易哲吻到情意正浓, 抱着她走进房内, 放在床上, 他人刚俯身下去, 袁思伸手挡住他的脸,怪讨厌地提醒:“窗帘拉上。”

易哲转身去关了落地窗和门,遮光窗帘一拉上,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里。

他们在吉维尼小镇住了几日,每天散散步,到处走走,后来又去了巴黎,逛了几天博物馆。

再回国时,北京已经变了一番风云。

易哲没告诉袁思,出国之前她给董事会留下了一封辞呈,整个易初集团炸开了锅,消息早已见报。

“易初集团董事长易哲正式卸任。”

他一回国,记者蜂拥而至,看到袁思和他双双在机场出现,尤其是看到袁思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钻戒,眼睛都放出光,抓紧机会一阵拍。

“易先生,这次辞职是您单方面自愿卸任?之后有什么打算?”

“有人拍到您和袁小姐现身巴黎,据说二位已经在国外秘密结婚,这是真的吗?”

“易先生卸任的原因方便告知吗?”

袁思临下飞机时才知道事情的始末,这会儿悄悄对易哲说:“看来你把我的风头都抢了呢。”

她刚一说完,又有记者追着她问:“袁小姐,袁小姐,易先生辞职是否有您的原因?”

陈言安一溜烟地拨开人群挤进来:“大家让让,让让,现在是私人时间,易先生不是艺人,请各位适度采访,尊重当事人意愿——”

到了车上,袁思看着陈言安不好看的脸色,献殷情道:“老陈,我给你拿了两瓶红酒,还有几瓶香水是给夫人的哦。”

陈言安看她一眼,就开启了抱怨模式:“易老板,本来以为放袁思几天假出国玩可以清静清静,没想到你也挺能搞事的,哪能留封辞呈就玩消失啊?”

袁思也很意外,但倒是一路笑个不停:“易哲真有你的。”

陈言安苦不堪言:“这群人找不到易老板,就找你,找不到你就找我。我说我家袁思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易老板什么事我们不清楚。没想到转眼你们就在机场让记者逮到了,乖乖,打了我的脸。”

易哲表现得很平静:“辛苦你了,老陈。”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陈言安问。

易哲说:“我辞职是认真的,董事会过两天可能会找我开一次会议,到时候我去做个了结。”

陈言安并不能理解隐情:“所有人都很奇怪你这个董事长当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辞职,有什么事能让你干不下去了呢?”

他们说着话的同时,袁思慢慢愣住。

她一开始没有完全意识到易哲做了什么。

穷画家穷画家的,玩笑开惯了,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易哲会放弃这个董事长的位置。虽然不如他所愿,但这是他一直以来奋斗的事业,他靠这个拥有财富,撑起家庭。

消化这些需要时间,袁思终于反应了过来,易哲是确确实实辞职了。

他是如何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不敢想象。

“对不起,出去之前没有告诉你。”回到家,易哲对她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袁思呆呆地问他:“易哲,这是为了我吗?”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易哲道,“我不再要母亲给我的东西,她不能牵制我,我自然也就不用听她的话。袁思,其实我很开心,这个东西是我偷来的,我要还给顾盼了。”

感动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更多的情绪还是为他高兴,袁思拥住他:“恭喜你获得了自由,易哲。”

“抱歉,”易哲却道起了歉,“以后可能给不了那么多支持了。”

袁思摇头:“以后换我来支持你。”

“爸爸,爸爸!”门外是两个孩子在敲门,大人一回来就进了房间,冷落了他们,让他们有点不满。

两个人腻歪了一阵子,袁思道:“该出去了。”

他们开了门,易铭和袁想站在门前,看着他俩笑。

“礼物还喜欢吗?”袁思问。

行李箱空间严重不足,她只塞了只泰迪熊在里面,然后买了比较多的巧克力。这些是给女孩子的礼物,易铭已经长大了,给他带的是个即冲式的卡片机和几打相纸。

“喜欢!”

“下去吃饭吧。”易哲道。

易哲在孩子们面前从不喝酒,这次却破天荒把让人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打开,给自己和袁思倒了点,而袁想和易铭喝的则是可乐,也煞有介事地用了高脚杯装。

“爸爸想宣布一件事情。”他认真地说。